《破碎之花》贾木许 2005

《破碎之花》贾木许 2005 

我说，我有几万朵花。
别人问我，有没有金色波罗花？
我说，有，我有各种花。
你看，亲爱的，我有各种花，都在这里，我把它们全都拢在一起。我有几万朵花，亲爱的。它们都是我的。我有几万朵花。
我的生活已经被毁坏了，但我还是有几万朵花，金色波罗花也有，我有各种花。等你回来的时候你都可以看见，我有几万朵花，我在几万朵花中间安静呆着。
亲爱的，别人问我的时候，我说，我有几万朵花，金色波罗花也有，我有各种花。
                                                ——费里尼

《破碎之花》的主人公也有花，他带着美丽的花束去拜访20年前的五位女友，是的，他有各种花，他献给她们粉红百合、鹤嘴兰、粉玫瑰、菊花、野菊花……他说：“这个是给你的。”他有各种花。可惜，没有一种是女人们想要的。该死的，他可能会这样说，女人们要的根本就不是花，从来就不是花，更别提粉红色的花。

一 旅行
似乎在《野草莓》之后，“心灵之旅”就成了那些精神上很不如意的人们唯一可做的事情。于是，一拨又一拨的人开始在摄影机的注视下打点自己的行李，踏上回忆与现实交错的生命旅途，也是宿命——无论旅行的动机来得怎样的没缘由，怎样的清淡无聊，发展到最后总是成了必然。

主人公唐年轻时是个花花公子，如今他老了，或许没那么老，无论如何，他还有一个同居的年轻女友——虽然她刚刚因为不满意唐的生活方式而愤怒地离开。接着他在当天收到的几封情书中找到一个没有署名的粉红色信笺，一个女人在里面写道，她在二十年前给唐生了一个儿子。唐觉得自己应该找到这个女人。
 
他上路是因为他的生活一团糟，灰烬般的生活，直挺挺地坐在电视机前面，不开灯，他说：好的好的好的，不不不。答案和态度都不重要，没有什么重要的，没有热情，没有爱，只有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交流的语言。画面微微有些阴郁，却很美，有略带忧伤的绿，淡淡的蓝，还有粉红色，粉红色是脆弱柔软的美，是情绪化的爱，是甜美而没有刺痛感的回忆，是他的女友们。 

二 男人和女人，交流
他拜访了五个女人，准确的说是四个，因为有一个已经去世了。因为孤独倦怠，所以没有太大的动作，有的是很多对话、对话时的表情、小动作等等。没有一个女人如今的生活是如意的，探访一次次地变得更加尴尬，我们可以看到当年轰轰烈烈的爱情的影子，但现在只是生硬和不自然，可能还有一点自嘲的滑稽，他们的交流乏味无聊，有的甚至无法进行下去。

第一个女人有一个洛丽塔式的女儿，我们可以在这个早熟、随意的女孩身上找到她妈妈当年的影子，他们可以交流，但这交流全然是建筑在肉体的基础之上的，就像亨伯特和洛丽塔，你能指望他们之间有多大程度的了解呢？如果说男女之间有什么共同的东西，那就是相互吸引的欲望。
第二个女人温柔深情，年轻时有着林泽仙女一般迷人的容貌。他们共享一些模模糊糊的回忆。两个男人在晚餐时不动声色地较量，一个强调“她现在是属于我的”，另一个则小声提醒她“你以前是属于我的”，留下女人在一旁艰难地微笑。他以前伤害了她，她现在依然不快乐。
第三个女人能够和动物毫无障碍地交流，和唐却没有什么话好说。他斜眼瞄了一下她的性感女秘书，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被她打发走了，她也没有接受他送的花。
第四个女人和摩托党人混在一起，那些粗野强壮的男人只能保护她，使她不受伤害，却难以了解她的心思，他当然也不能了解，他被揍了一顿后被扔在荒野上，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情感世界是一片荒原。
他来到最后一个女友的墓碑前，献上最美丽的一束粉红色花，低声说：我的美人。然后他抱着膝盖静静地坐在她的墓碑旁，得到了之前都没有得到的安宁和释然。只有在其中一个永远闭嘴时，男女之间真正的默契才成为可能。而时间啃噬一切，他的生活依然是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他的旅行也已经走到了终点。

三 生命
生活只剩下回忆，而回忆成为破碎的花朵。他试图证明自己没有生气的状态是不正常的，他试图证明以往的激情是能够延续并保留的，但是他错了。他在旅行的终点——一座墓碑旁，忽然明白了，自己已经老了，他的热情和魅力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下消退了。男人们不断地挣扎、行动，年轻时他们四处流浪寻找归宿，年老时坐在家里叹息年轻时的激情不再，而女人成了他们梦中的仙女和妖精，她们尖叫着、微笑着、向他招手，面容扭曲，然后消失，他也将死去。

当然不可以如此绝望，于是，在回家后，主人公请一个酷似自己儿子的哲学青年吃三明治。“或许我还有一个儿子。”他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他的生命或许可以在那个仓惶逃跑的年轻人身上有所延续。而对于过去，他觉得并不需要思考太多，实际上，他觉得自己亏欠过去一些东西，或者，是过去亏欠自己一些东西。总之，他老了，他很茫然，并且将继续茫然下去。

《破碎之花》是我喜欢的类型，带着阴天早晨的忧伤，又有大戏落幕后的冷清，不期待什么结果，也的确没有结果。虽然是比许多男性化的影片柔软了许多，但是依然是男性的口吻，因为女性是不会在旅行中寻找什么的，女人在路上，她心里想着的仍然是怎样回家，可是向往冒险和旅行的男人无法给她一个家。男人和女人们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走向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