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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德勒》:一个救世主的囚牢

2005-12-29 11:00  来源:后窗看电影 作者:故城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我时常在想,灵魂是我们身上的神性,它让我们离动物更远,离神更近。然而寄宿在灵魂里的还有什么,是兽性还是人性?一切都关乎一个古老的故事,伯格曼的[穿过黑暗的镜子]的结尾,父亲告诉孩子人生在世总要抓住点什么,儿子却说,“上帝吗?请给我一个上帝存在的理由吧。”如果上帝都不存在,人性走向神性的旅程变得已遥遥无期,那么,它只能向兽性堕落,这种人性的堕落后来被一个丹麦人演绎出来,他用“良心三部曲”向人类灵魂的深处挥戈挺进,对命运和信仰的诘问在[狗镇](Dogville)后化为对人性与良知的拷问,而[曼德勒](Manderlay)无疑是这种拷问的继续。


[曼德勒]是拉尔斯.冯.特里尔“美国三部曲”的第二部,继[狗镇]这个良知的变奏曲,我们再一次步入一个现实的“万劫不复”之地,其实[狗镇]中格蕾丝手中的那本《汤姆.索亚》像是一个寓言,在宗教和习俗面前,人的两面性和伪善终究会被暴露出来。格蕾斯所笃信的与人为善却引导她走进生命的死胡同,所有的人包括那个爱她的人汤姆都变本加厉的挥霍她的怜悯。于是道德陡然坍塌,它的虚伪和孱弱都纤毫毕现。雪莱在他的诗作《无题》中曾有这样的诗句,“月亮照得你的双唇惨白,野风吹得你的胸脯冰凉,夜把凝冻地露水倾斜在你脸颊,你躺的地方,苍天赤裸的辛酸气息随时可以来访。”这似乎是在像死寂的灵魂的告白,却更像[狗镇]中格蕾丝悲惨命运的真实写照,她沦为性奴隶只因她相信良知的纯洁无暇。人性,多么可笑的人间谎言啊,你背叛了你的灵魂却得到了肉体的实惠,你调转方向抽身而去,离神越发遥远,却越发靠近动物。无疑,[狗镇]和[曼德勒]是深受卡夫卡的小说《美国》影响的,悲剧成了一种变奏。这种影响我们从[欧罗巴](Europa)中最初看到,整个影片中所萦绕的某种卡夫卡式的梦魇场景,这种意象也被移花接木到“美国三部曲”后,呈现出的是抽象的实物化。


 


应该说,不管是[狗镇]还是[曼特勒]中的格蕾丝都或多或少的扮演一个救世主的形象,她怀揣着耶稣所独有的悲悯,给世间带来关爱,天真的释放同情和爱心,却屡受挫折。[曼特勒]中,格蕾丝和父亲驱车来到曼特勒这个地方,发现70年前已经废除的奴隶制度依然“健在”。尽管在狗镇中烙下的心灵伤痕还未痊愈,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去解放奴隶,还给他们平等和自由。虽然她借用父亲的武力解放了这个庄园的奴隶,却无法让这些长期被奴役的人们维持生计,于是重建生活秩序是必需的。她参考庄园遗留下来的奴隶法,重新认识了他们,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然而,就当她拥有着表面的和睦时,庄园的丰收硕果一夜间不翼而飞,一切的矛盾焦点凸现出来,幸福的温床总不适合寄居,生活被罩上幕布后开始走向黑暗。原来那个所谓的奴隶法是这里的一个老奴制定的,他根据情况自行修改法律,而他们墨守成规,用自己的法律保护自己,却让一个个无辜者卷入其中。被表象迷惑的格蕾丝终于发现了这个的秘密,她在威逼下即将成为下一任的傀儡奴隶主,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尊严。黑暗里,袭来的愤怒被发泄在皮鞭上,血痕在黝黑的皮肤表层绽裂,她也意识到狗镇的悲剧即将重演,匆匆选择了逃离。救世主的“叛逃”是多么滑稽的讽刺,她毕竟不能像耶稣一样在十字架上完成复生,唯一能做的只有逃往。如果说,[狗镇]中格蕾丝还会选择信任的人通过卡车将她运出囚牢,而这次她已经对曼德勒所有的居民失去信任,前车之鉴让她只身向北奔去,这也似乎预示着她的觉醒。


 


影片中,格蕾丝不遗余力的维系这个骗局,虽然她是唯一的清白者,却无意中扮演了一次刽子手的角色。庄园里的日本老人因偷食造成被处于极刑,即使格蕾丝极力为老人辩解,却在大家的一致表决中丧失理智,上演了本片最残酷的一幕。导演的这个安排意图是显而易见的,自由平等这个无形的手操控着世界,却隐藏了本该有的人情味,冰冷的制度同样冰冷了人的心。在美国这样的制度环境下每个人都是刽子手,而他们每杀害一个人口中呐喊的是“为了自由平等”,就像老奴威廉所重复的“为了我们”一样。于是,执法者犯罪被一句“为了自由和平等”淹没了,一种强权的殖民姿态被导演以寓言的形式演绎出来,让原本可能坠入陈词滥调的说教颇具象征意义,这也便于观众产生对号入座的联想(影片结束后放了布什的照片,也能隐约看出导演对布什打着正义旗号反恐的行为的控诉)。其实,影片中这种看不见的手还有一处有暗示,当波特试图逃出这个囚牢,却被影片中一直未出现的女人吊死在庄园旁的大树下。我们似乎感觉到一种密不透风的网罩住整个曼德勒,它不留痕迹的捕食逃逸的小鸟,一种潜规则就此演化为秩序,而它,无疑是生活的囚牢。


 


影片还是延续了[狗镇]的“融合电影”(fusion film)的手法,将电影和戏剧融合起来,它利用了演员即兴表演(adlib)的情绪,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虚构与纪实的界限,因此戏剧张力在电影中被拉伸,含沙射影现实。这种舞台效果的演出从[黑暗中的舞者]开始初露端倪,在[狗镇]中我们就看到融合的妙处。冯.特里尔这种电影手法的连续运用,可以说是得益于戏剧家布莱希特的影响。布莱希特说过,“把一个事件或者一个人物性格陌生化,首先意味着要剥去时间或者人物性格中理所当然的、众所周知的和显而易见的东西,从而制造出对它的惊愕和新奇感”。[曼德勒]中,导演延续了这种陌生化事件和人物的技巧,使得观众对影片产生一种离间感,从而能够进行相对独立的思考而不至于完全沉浸于不可自拔之中。冯.特里尔所促使的离间效果,从某种程度来来说是电影语言的革新,它并未摒弃对形式感的追求,从传统戏剧力量中汲取营养,夸张地袒露丑恶,以丑直锲人心;它给观众的是秃陋的、畏惧的感觉,每个镜头中都有一副让整个天地都为之一寒的冷酷,它游弋于每个观众的心尖,锋利而残酷的刺痛着每个人的脆弱之处。


 


然而,这种刺痛感丝毫不会停留在表层,它一定会引发观众对社会深层次的思考。[犯罪的元素](The Element of Crime)为我们构建一个光怪陆离的欧洲大陆,而其深层次所暴露的是欧洲制度化下的人性变异,人与人所凸现的多面性关系的探讨如果说只是一种浅尝辄止的话,那么现今的“美国三部曲”则开始深入探讨社会的诟病。我们不难发现,[狗镇]中格蕾丝为换取狗镇居民的信任付出了劳动、肉体和尊严,最终成为一只被拴在铁链上的狗,格蕾丝微弱的呼喊却成为施暴者的兴奋剂。道德这个原本可以依赖的东西竟是团体为了保护自身利益而达成的某种共识,它会引为团体中统治者权益的移交而发生自相矛盾的变化。而[曼德勒]中对社会道德的控诉俨然变为对制度的控诉,其实奴隶制度仅仅是导演设下的幌子,它在映射更大范畴的制度——社会制度。我们看到某些利益团体所制造的制度被犬儒式的接受,丧失人性的行为成为勿需忏悔的社会规则,每个人被有意无意地卷入其中,无处逃遁。如果说[狗镇]是对美国社会道德的残忍否定,那么[曼德勒]无疑将矛头直指美国长久以来形成的社会制度,美国人引以为豪的制度呈现了出某种程度的畸形,冯.特里尔的最后一部三部曲作品不知道会拿美国的哪里开刀,那个时候可能才能挖掘出影片更为深邃的思想。



 
 


相关链接: 无题 无题 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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