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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不见了——《伊凡的童年》

2005-12-24 9:41  来源:网易论坛 作者:湖边的鱼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塔可夫斯基接受《伊凡的童年》的任务可以说是受命于危难之际,当时另一位导演已拍摄到一半,因影片质量遭到普通质疑,被勒令停拍。他不仅要推倒全部重来,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拍摄资金也只剩下了一半。对一位刚出校门的新手来说,压力不言而喻。然而,他却以超强的自信决定要以自己的方式来完成这部电影。为此,不惜与原作者博戈莫洛夫发生剧烈的争执,他直言不讳对那位大名鼎鼎的小说家宣称:电影与小说同样具有自己的创作个性。言下之意:影片虽然改编自你的名作,但你也不该过多干涉我的工作。如果照搬原小说的故事情节也许可以拍摄一部不错的描写卫国战争中一位小侦察兵英勇事迹的故事片。但塔可夫斯基认为这样做的话违背了他的电影美学原则,在他看来,线性的叙事逻辑就象几何定理的证明一样生硬、令人乏味,他提倡的是一种诗的逻辑,用诗的联接与推理让电影成为最真实、诗意的艺术形式。

影片从梦境开始,以梦境结束。在第一个梦中,伊凡快乐地追逐着蝴蝶奔跑在原野上,他看到一只布谷鸟,惊喜地指给母亲看。他甚至可以腾空而起,飞翔在树林山丘之上。然而当他从一派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破旧的磨坊中,清醒后他很快意识到必须立即转移,否则可能落入德寇的魔瓜。来到磨坊外,满目皆是经战争摧毁后留下的凄惨景象,这时才进入影片的现实部分。伊凡不是传统意义上为国捐躯的小英雄,他既不是机智勇敢、洋溢着乐观主义精神的小兵张嘎,也不是为崇高的革命事业英勇献身的董存瑞。他只是一个被战争扭曲了心灵,丧失了孩童所特有的气质与性格,取代的唯有刻骨仇恨的十二岁小男孩。影片中最令人心痛的就象塔可夫斯基所言:伊凡在做打仗的游戏,他不是部队的骄傲与宠儿,而是他们的痛苦。伊凡彻底被战争异化了,变成一个不能容身于正常的生活环境之中的怪物。对他来说,战争永远不会结束,他将永远战斗下去。牺牲或许对他是一种解脱,死亡比周围人对他的怜爱更是他需要的。在他眼里,现实与梦幻已没有区别。当他翻阅丢勒的版画《启示录四骑士》时,他将画中凶神恶煞般的骑士看作现实中的德国侵略者,艺术的虚构与真实的现实在他概念中完全是一回事。影片的主题从简单地歌颂英勇无畏的苏联小英雄深化到了控诉战争对人类心灵造成严重的伤害。萨特对影片的盛赞是众所周知的,他在写给意大利《团结报》讨论《伊凡的童年》的长信中讲到影片更深层的主题:历史既产生了自己的英雄人物,同时也毁灭了他们,如果他们不能没有痛苦地生活在他们自己促使其形成的生活里的话。说得也是这个意思。

影片的现实部分从伊凡侦察回来到再次出发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从加尔采夫第一次看到伊凡时,就感觉不到他的童真与可爱,他的神色与语气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坚毅与老练。当他了解了伊凡的经历后,认为他应该远离战争。慈父一样的格里亚兹诺夫上校,还有疼爱他的霍林大尉何尝不是这样想,他们几次将他送到后方的军事学校,伊凡都成功出逃。占据伊凡头脑的只有复仇,他强烈要求派他再次执行侦察任务,当霍林与加尔采夫送他出发时,眼看着他弱小的身躯涉水走入死一般寂静的树林,两人心情异常痛苦。送行的一路上也显得格外漫长而压抑,黑沉沉的河流、萧疏的树木、倒载在岸上的飞机残骸,对岸被吊着的苏联侦察兵遗骸,偶遇的德国士兵,还有不时窜上天空的照明弹,无一不喻示着此行的凶险。事实上,伊凡这一次的确走上了不归路。加尔采夫最后见到伊凡是他临刑前的照片(霍林早已牺牲了),苍白瘦削的脸庞,一双恶狠狠的眼睛。这个十二岁小男孩带着他满腔的仇恨与绝望离开了人世。影片还穿插了霍林与玛莎一段有始无终的爱情,进一步表现了战争对成人生活的戕害。加尔采夫认为战争是男人的事,女人也应该远离,将玛莎调到后方医院,无意间造成了两人的分离,从另一个侧面也衬托了伊凡的悲剧性命运。

伊万的童年》作为苏联电影的代表参加了当年的威尼斯影展,荣获金狮大奖,一时间在东西方引起多方争议。塔可夫斯基的诗意电影在苏联国内则被指责为晦涩难懂,在西方左派人士看来有“小资”嫌疑,甚至有影评人认为他不加选择地运用了已在西方过时的表现手法。萨特看不过去,挺身而出为他作了有力的辩护,塔可夫斯基因此声名大振。平心而论,《伊万的童年》不是真正能够体现塔可夫斯基风格的一部电影,只是他诗意电影的起步之作。在片中,他创造诗一般美丽的梦境:布谷鸟的叫声、羚羊透明的眼睛、结着蜘蛛网的松林、飞舞盘旋的蝴蝶、羞涩可爱的小女孩、被雨淋湿了苹果、吃苹果的马匹、波光粼粼的水面、还有一起嬉闹奔跑的小伙伴……他认为电影的素材可以用诗的逻辑来组合,他坚信这更接近人类思想的发展法则,也更接近生命本身。他所提倡的基本美学原则将在他将后的电影中得到进一步的深化表现,从而形成了独树一帜的塔可夫斯电影风格。此外,正如批评者指出,他在片中借鉴了西方现代电影的各种表现手法,比如伊凡从磨坊出来,整个画面都是倾斜的;轰炸过后,倾斜的十字架遮住了太阳,还有片尾那棵烧焦了的大树都充满了象征与隐喻。片中还有一些令人难忘的剪辑镜头,以后在他的电影中几乎消失不见了:比如在地下室里水滴与梦境中井水的剪接;还有霍林转身看到玛莎已离去,忿恨之下将椅子砸向地面与占领柏林国会大厦欢呼雀跃的红军战士的剪接,后来他也承认片中存在学院派式精心组织的镜头。可以说此时的塔可夫斯基达到的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意境,离他以后“一棵树,就是在画面上存在的一棵树”的境界还是有些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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