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祗园町浮世绘

2005-12-20 8:49  来源:看电影 作者:不一定驴驴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她们睫眉深黛、皓齿朱唇,头盘“银杏返”、脚踏厚底木屐,搽满脂粉的白皙脖颈,镶嵌着宛如描绘一般鲜艳美丽的发际,下身拖着和服的长长下摆、腰系纨绮带垛;她们善解人意、知书识礼,温文尔雅、妩媚动人,柔情似水、举止超然……她们恍若浮世绘中的仕女,她们是艺术和美的化身、大和民族的杰作--她们就是日本艺伎。



  1、牺牲复古篇                     


  《艺伎院》The Geisha House(1999年)
  导演:深作欣二
  原著:新藤兼人
  主演:宫本真希(饰 凉子)


  被誉为“神的化身”的大导演深作欣二、独立电影之父新藤兼人,源自对日本情趣、古典美的共鸣与倾倒,促成了二人晚年的合作。


  一曲“小蜜蜂”的顽皮童谣揭开了影片帷幕。花季少女凉子踏着“啪嗒、啪嗒”的高齿木屐,穿梭在如画的影像时空,跻身昭和卅年间华丽的京都舞台。


  昭和卅三年(1958年),民主运动“猖獗”,政府反嫖娼法出台。尽管祗园的艺伎不必像娼妓那般惶惑不安,只是,现代化的洪流赫然流遍日本的每个角落,就连古都京都,也难以不被现代化工业文明侵蚀。封建社会的产物--日本艺伎,也许不久即将消逝。


  京都祗园町的一家艺伎屋,忙碌着一位勤快的姑娘--凉子。自打辍学,来到这儿已经有三个年头了,眼下就要成为见习艺伎,凉子思忖自己的未来,是否从事这个职业?她需要做出抉择……


  影片的前半段,深作欣二以其惯用的笔调,凭借人物对白敏捷地叙事--描摹出凉子的日常生活:研琴习舞、辛勤劳作;以及她在艺伎屋的见闻:艺伎们的私生活、价值观、人生态度、内心酸痛、美与丑……凉子目睹了艺伎姐妹如何与客人斡旋酬酢、欺骗与被骗,辛酸与无奈、夹缝里求存。


  其实,凉子是穷人家的孩子,父亲是织布工,长年累月坐在高架手织机上,与贫穷和孤独为伴,弟妹尚幼,紧上头还有位哥哥,因失业而变得一蹶不振。照顾弟妹、供养家庭的重担,落在了凉子肩上。不愧为大师,深作欣二对此间的描写是尤具艺术感召力:凉子回到贫困的家,给家里带来了希望,家人团在桌前共食她带回的寿司,欢声笑语,那股子温馨和喜悦,暖人心窝、扣人心弦。这短暂的幸福毋宁说:凉子一人的牺牲是值得的。


  凉子要当艺伎,意味着她的青梅竹马--那个在伐木厂工作的男孩将化作自己的一段记忆。少女情怀,凉子去大阪探望他,没有相见,只在远处觑视他忙碌的身影--看他布满汗珠的青春脸庞挂着微笑、看他毫无怨言地快乐劳作。她把这缕清涩的情窦初开,永远埋藏心底。


  凉子终于要成为艺伎了。深作欣二一改此前的敏捷叙事,倏然冠以舍我其谁的精细镜头和超慢节奏,耗掉影片近半数的篇幅展示“艺伎成人礼”的每一个繁文缛节。凉子前往祗园,把初夜献给耄耋之年的“赞助人”。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典雅房子,这是一个温馨的、微微发白的飘逸世界。深色帷幔映衬下的朦胧,恍若置身梦境之地,光影杳冥、烟香缭绕,凉子对老人并无羞臊拘谨之意,也没有蒙屈之感,沉湎于熏香的馥郁,她整个人都醉了。


  2、痴情、风俗篇


  《夫妇善哉》Meoto zenzai(1955年)
  导演:丰田四郎
  原著:织田作之助
  主演:淡岛千景(饰 蝶子)、森繁久弥(饰 维康柳吉)


    2005年迎来百年诞辰的日本影人,除成濑巳喜男、时代剧巨擘稻垣浩外,还有一位不太被国内观众熟稔的风俗剧大导演--丰田四郎。丰田善于刻画日本传统女性,热衷改编文学作品,森欧外、有岛武郎、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永井荷风等人的作品,都曾被他搬上过银幕。丰田被公认最杰出成就的作品,是其改编“无赖派”作家织田作之助风俗小说的《夫妇善哉》。上世纪五O年代,“战前派”艺术家丰田追寻具有传统日本性格和美感的女性,最直接的结果便体现在对“活化石”般的女人--艺伎的描摹上。


  昭和七年(1932年),关西大阪船厂的商贾世家,百年老铺的嫡出长子久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日和艺伎蝶子厮混。病入膏肓的父亲大发雷霆,扬言道:久弥不跟艺伎分手,就把家业传与赘婿。


  自古以来,艺伎便是日本首要的玩偶女人,是取悦于上层阶级的艺术品。是与真情无关的。倘使有嫖客和艺伎动了真情,就会触犯世俗规范和伦理,社会就要对当事人施加强大压力,或者使男方从较高的等级跌落,或者使男方变心,知难而退。昭和初年,刚刚踏入现代化的日本社会亦是如此,迷恋蝶子的久弥,被门阀世族森严的门第挂念无情地逐出了家门。 


  热海的温泉旅馆,痴男怨女卿卿我我、相敬如宾,大地震下的九死一生,更把两颗恩爱的心紧栓一线。他为了她离家出走,她也为了他不再做艺伎。二人来到蝶子贫穷的家,久弥会见蝶子贫民阶层的双亲,直言不讳地说:自己妻室回娘家养病,已经两年了。


  从此久弥和蝶子姘居,积蓄很快花完了,蝶子又干上了老本行,过惯纨绔生活的久弥少爷囿在家中,由蝶子养活着。然而后来,蝶子攒下的血汗钱被久弥偷走挥霍掉了,蝶子怒形于色,对夫君拳打脚踢,像母亲教训儿子那样抽打久弥屁股,久弥狼狈不堪,连声求饶……


  看到这里,有人一定会想到成濑巳喜男的某些电影吧--痴情的女子,无怨无悔、徒劳地深爱着她的薄情郎。一个女人满怀希望地望着她的男人,而男人避开了她的目光。用川端康成的话:男人利用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是很方便的。丰田四郎没有像成濑、川端那样绝望。庆幸的是,久弥纵然懦弱无用,但是本性不坏,终究没有辜负蝶子的心意,对于蝶子泉涌般扑向自己的爱的恩泽,他诚挚地接受了。


  蝶子对久弥的爱意,不仅为横的关系,还有竖的关系,蝶子是情人,同时也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幼年失恃的久弥,在蝶子身上觅回了母性的温馨、慰藉与呵护。他就像一个淘气孩子在母亲怀里撒娇似的,惹母亲发火,母亲呵责他,打他屁屁。


  影片中,丰田四郎几乎塑造了一个恐怕连他自己也要为之倾倒唏嘘不已的女性形象。蝶子禀性善良,人格高尚美丽,贤淑、勇敢,具献身精神,同时带有日本女人的韧性。她心无旁骛地为久弥着想。母亲提醒她:他(指久弥)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跟你睡觉吧。蝶子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哽噎着反驳:我不祈求他续弦,只想让他出人头地,为他做点什么。久弥的妻子病殁后,蝶子在壁龛里供上她的牌位,颂经祭祀,连久弥都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了。



  3、救赎洗涤篇                 


  《新雪国》Snow Land(2002年)
  导演:后藤幸一
  原著:笹仓明
  主演:笛木夕子(饰 萌子)、奥田瑛二(饰 芝野邦夫)


  列车穿过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皑皑白雪,把世界抹了一层茫茫纯色,在斜阳泼洒下熠熠生辉;咆哮的列车,仿佛纯色国度的一道车辙--异常醒目地流动着;中年企业家芝野邦夫,凄怆怔怔地凝视窗外,徒然让列车载着自己的身躯奔驰,商场阙败、妻儿也离自己而去,形影相吊的他,怀揣最后的积蓄,打算在这清冷的雪国完结人生。


  没错!这不是川端康成的《雪国》,而是改编自笹仓明向川端致敬的作品--《新雪国》。其实,这是一个现代版的《雪国》。故事由《雪国》三O年代的背景变更到九O年代;男主人公--那个继承祖业家产、消极遁世的“艺评人”岛村,换成了经济大萧条中破产的商人邦夫;女主人公--“徒劳”的年轻艺伎驹子、清澈无暇的叶子姑娘,两人共同化作艺伎萌子。而原著的主题元素:生死、洗涤、滑雪、纯洁、哀愁,在这里亦都得到了延续。


  下榻的温泉客栈,邦夫邂逅年轻的艺伎萌子。也许她并不是个标致的美人,但比谁都要显得洁净。她那寒气逼人的白皙皮肤,固然让人联想到雪国之夜的寒峭,但那头浓密的黑发又恍若暗夜之中的一缕暖流。一对又细又长的眸子,耷拉着乌黑的睫毛,微耸的柔唇,惹眼地湿润。时而发出的纤声细语,优美得近乎悲戚!


  “喝多喽,都醉到脚底啰。”觥筹交错的萌子,双颊绯红,毫不拘谨地拽下布袜,露出柔嫩的脚丫。“喏,你连脚心都泛起好看的颜色哩。”原本索然寡欢的邦夫,被她豁达而亲切的性情吸引住了,索性把带来的积蓄悉数交给她:“在这笔钱化完之前,请别忘了来看看我。”


  “喔唷,感情客人您不是来找乐的,是来寻死的啊!”萌子愕然,邦夫缄口不语,无奈地干笑一下。


  一个细雪霏霏的夜晚,萌子不请自来。她欲以自己身体的温馨,治愈邦夫内心的创痛,洗涤他尘世沾染的丑恶。立于邦夫面前,萌子撩起和服下摆,私处那意想不到的美丽,让邦夫倒抽了一口气。卧室的灯光杳冥,光影交错;嵌在窗棂里的灰色天空,翩跹着大朵的雪花;身体映现着黄色灯光与微蓝雪光的二人,缠绵在窗前的榻榻米上。


  历经半月的交往,邦夫好似脱胎换骨,轻生的念头不再,可他遽然发现:原来萌子也有伤心往事--她一直在男友丧生的事故中难以释然。


  影片的结局,萌子点燃了邦夫的生命之火,自己却不再眷恋尘世。雪国的天然滑雪场,身着雪裤、脚踏雪橇的萌子,箭一般地冲下山壑,去和天国的爱人团聚,去与自然相融……也许,这个宿命悲剧早已上天注定,她的死,把她超凡脱俗的虚幻的美的存在升华了。然而,在给予邦夫救赎之际,分明又滞后自己的死……也许,这是她天生的使命吧。


  4、现实揶揄篇


  《鸿运女》Tales Of A Golden Geisha(1990年) 
      导演:伊丹十三
  主演:宫本信子(饰 七四子)


  善于用讽刺和诙谐来表现理智的社会派大导演伊丹十三,也拍了一部反映艺伎生活的电影。原本是觉得这类题材不适合伊丹,他太现实,尖锐、严酷,跟日本的美感无缘,然而,影片出其不意地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也许伊丹不是不乐意追寻日本之美,是他太坦率吧。


  伊丹这个关于一位艺伎的传奇故事,完全迥别于通常的艺伎电影。大抵大师作品中的日本艺伎,一般都系美的化身,但是,不论早年沟口健二也好、近年新藤兼人、深作欣二也罢,他们镜头中的艺伎,无一例外位处昭和初年、二十世纪中叶的时代背景下,之所以称她日本文化的象征,满怀崇敬慕念之情,更多是对逝去之物的惆怅伤感--像如今日本全国的中老年艺伎悉数加起来,也不过区区几千人而已了--是一种复古的唯美情绪。而伊丹的镜头搁置在八九O年代的现代艺伎圈,批判揶揄的现实之笔自然就情有可原了。


  伊丹十三没有从文化、美学方面展现艺伎之美,而是以现实人道的视角嘲讽艺伎体制的荒谬。于是,在深作欣二《艺伎院》中,年轻艺伎委身耄耋之年的赞助人,那是无怨无悔的“沉醉”;而《鸿运女》里艺伎跟客人发生性关系,便成了强暴。


  从伊丹十三的创作意识中不难发现,伊丹的艺术观绝对异于谷崎润一郎、川端康成那种纯粹的东方式审美--所谓被诱回到孩提时代熏陶的潜移默化的东方世界。伊丹的童年,成长在一个调试改造西方文化的年代,无疑他是跟大江健三郎处于同一群体,是那种受西方文化影响,吸收西方文化并由此创造具独特经历的日本文化。正由此,造就了伊丹对日本的美感、畸形之物--艺伎的既冷静又偏执、既怀疑又浪漫、既爱又怼的暧昧态度。


  “鸿运女”,即能给男人带来大吉大运的女子。跟中国某些地区相似,日本民间有很多迷信说法:诸如丙午年(马年)出生的女子要克夫,未年(羊年)出世的女子命苦,特别是做生意的人忌配属羊的老婆,甚至有“不教羊婆当家”的谚语,生辰有“九”的女子能带给男子好运云云……影片中的艺伎七四子,可谓把这种迷信发挥到至极的程度:但凡包养她的男子,便果真好运连连、平步青云,伊丹极夸张地把“鸿运”赐予七四子--好似这东西果真存在似的。以“鸿运”作主题,实则是对艺伎终究作为男人玩偶般附属品的本质的讥讪。


  艺伎是日本历代首要的玩偶女人,是最好的艺术品,以艺术取悦于上层阶级,使他们欣赏,使他们增强美感。伊丹看中艺伎题材,正是由于这个圈子罕见地纠集着上流社会的贵族阶层。看一看七四子身边的男人吧:神社僧侣、银行家、黑帮头目、政客,伊丹以撒科打诨的通俗手法,不留情面地揭露这伙伪君子道貌岸然的腌臜嘴脸,对日本社会秩序发起质疑,在日本影坛委实是个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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