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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风柜来的人》

2005-11-10 13:45  来源:网易论坛 作者:湖边的鱼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这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侯孝贤电影。吴念真说,看完《风柜来的人》,发觉与以前侯孝贤电影完全划开了界线。他的提高不是一楼跑到二楼,而是从一楼一下飞到八楼的感觉。电影的灵感是他去澎湖看另一位导演拍戏,在风柜的一间桌球室观看一群年轻人打球而引发的。他将当时的情景作了笔记,回台北后对朱天文讲了他的构思。朱天文很快写出小说,接着又改编成剧本。本来侯孝贤属于拿到剧本就能拍戏的那一类导演,但这一次不同,他刚从美国学电影回来,满脑子都是电影表现技巧,考虑得过多反而迟迟不能开拍。这时,朱天文借他一本《沈从文自传》,看过书眼前豁然开朗,他欣然接受了沈从文看世界的观念:保持一定距离,以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态冷静地俯视人间。

影片讲的是在风柜长大的阿清、阿荣与郭仔三个年轻人,在家乡经常打架斗殴、惹事生非,给家里带来无穷的麻烦,后来他们决定去高雄投奔亲戚。因无一技之长,就进工厂打工,期间遇到了一些人和事,最后郭仔去服兵役,剩下两个则留在了高雄。从落后的乡村到繁华的大都市谋生的故事遍地都是,这是全世界观众都看得懂的题材。他们在风柜时,从影院后门溜进去偷看的电影,正是维斯康蒂导演、阿兰德龙主演的黑白片《洛克和他的兄弟》,讲的就是洛克一家从意大利南方到罗马讨生活的故事,几乎就是他们后来经历的预演。到了高雄,录音机放的是当时最走红的歌手罗大佑唱的《鹿港小镇》,也是关于移民的故事:台北不是我想象的黄金天堂,都市里没有当初我的梦想……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台湾经济开始奇迹般地腾飞,成千上万的乡村子弟来到陌生的大都市,对故土的眷恋与身处都市的迷茫交织在一起,让他们一时无所适从。渐渐地,他们适应了城市的游戏规则,故乡也就慢慢地淡出了他们的视野。

影片可以分为在风柜、在高雄两部分。在风柜部分主要表现他们恣肆汪洋的青春激。正处于特殊年龄阶级的他们,整天无所事事,躁动不安的生命力无从挥霍,便消耗在一些无聊的事情上,引出一连串的是非。从中也可以看出侯孝贤自己的影子,年轻时他也是流氓少年,家里人都几乎认为他无药可救了。这一部分最具代表性的画面是他们在防波堤上跳舞逗女孩子开心那一段,一个个手舞足蹈,肆无忌惮地做着各种滑稽、夸张的表情与动作,身后惊涛拍岸掀起的阵阵浪花,那激扬的青春、那躁动的激情,具有一种蓬勃的生命美感。到了高雄,他们就有所收敛。身处陌生的环境,即使他们小心行事,还是要被人骗。在阿荣姐姐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安身之地,一起在工厂打工,并和对屋的黄锦和他的女友小杏结识。不久,黄锦和就抛下小杏出海去了。阿清对小杏产生了朦胧的感情,但很快随着小杏的离开而烟消云散。乡村生活固然单调无聊,但都市对他们来说也并非是五彩缤纷的。阿清他们住在两楼,每次他们进屋上楼,用的都是几乎都是同样的机位、同样的上升镜头。哪怕是给黄锦和饯行,一行人在外面喝醉了酒回家使用的依然是同样的机位、镜头,不断的重复似乎在暗示他们的都市生活也一样枯燥乏味。

阿清无疑是影片的主角,他长相平平甚至有些丑陋,行事简单而直接。平时沉默寡言,一言不合就可以将好友推下海去,但同时也可以为朋友两胁插刀、赴汤蹈火。其余两人,阿荣比较滑头玩世,而郭仔则沉闷到没有性格,也可能是着墨不多的缘故。片中阿清对小杏的暗恋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只有当别人对不在场的小杏口出污言秽语时,他突然跳起来跟他们动手时,观众才隐约明白他的心思。黄锦和走后是他始终陪在小杏身边,直到她去台北投靠姐姐。期间她还利用了他一次,让他差点误解了她的感情。那是他父亲去世,她陪他回风柜奔丧,都以为她对阿清有意思,却原来她是去看黄锦和的家,她的心里还牵挂着他,即使她已决定不再和他在一起了,知道他要回来了,情愿远走台北。阿清与父亲的关系是影片的副线,父亲因为打棒球被球击中脑袋,头骨碎裂变成痴呆。影片开始时,母亲让阿清给父亲喂饭,他很不耐烦地一勺接一勺地将饭塞进父亲,结果父亲来不及吞咽,都吐了出来。似乎让我们看到了阿清对亲情的冷漠,后来才知道其实他对父亲的点点滴滴一直铭记在心上。他不忍心看着曾经慈祥而强壮的父亲变成任人摆布的活死人,成为别人的笑柄。在他记忆中永远记着幼年时父亲带他去打棒球的途中打死一条毒蛇的“英勇事迹”。第一次他是讲给小杏听的(可见他对她的感情),第二次是在给家里写信时的闪回,第三次则是父亲去世之后的回忆。在阿清心目的父亲形象永远是高大、宽厚,能够给家人遮风挡雨,带来无可置疑安全感的大男人,根本无法接受他受伤致残后痴傻呆滞的可怜相。写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这里是不是暗含着某种喻意?

侯孝贤以纯客观的视角来表现阿清他们从风柜到高雄的生活经历,在拍摄过程中,他不停命令摄影师:远一点,再远一点。没想到,这一远再远就远出一种崭新的电影美学。影片运用大量的全景甚至大全景,在风柜时的画面显得辽阔而清新,表现的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种诗意的美感,而到了高雄,往往只见人潮汹涌,却看不清他们的面目,有一种被都市无情吞噬的感觉。阿清到汽车站送小杏这一段,接近生离死别,摄影机却架在马路的那一边,开始两人混在人堆里谁是谁都看不清,后来总算给个双人全景,却不断地被来往的车辆人流所遮蔽,最后阿清眼睁睁地看着汽车从视野中消失,一直没有给他一个特写甚至近景来表现他那一刻的心情。直到他跑到阿荣的摊位,得知郭仔也要离开,郁积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拉过椅子,站上去高声低价推销阿荣的磁带。这里侯孝贤表现出超强的自信,他突然将镜头从阿清他们移开,转向集市中来往的人群,随着一段段最熟悉不过的生活场景在眼前掠过,阿清的叫卖声也在嘈杂的市声中渐渐地弱下去,终至消失。这些乡村子弟要想在日益商业化的都市中立足,除了廉价出售自己的青春,还有别的选择吗?

影片没有贯穿始终的故事脉络,这里一块,那边一块,块与块合在一起就是一段人生经历。有人说,影片是在批评年轻人无所事事、浪费生命。而侯孝贤却说,是因为喜欢他们才拍的,不认为影片存在批判意识。不管怎么说,他将青春期的苦闷、躁动与社会转型期的迷茫、愤懑恰到好处地参差、融合,完成了一部风格自然清新、充满个性魅力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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