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魂都市》有感

    自从德国导演佛里特兹兰格（Fritz Lang）的著名默片《大都会》（Metropolis，1927）问世以来，有关未来城市和未来主义探索的科幻电影屡有佳作，最得神髓也最被谈论的有史坦历库比力克（Stanly Cubric）的《2001太空漫游》（2001：Space Odyssey，1968）、雷德利斯格特（Ridley Scott）的《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2）、吕克贝松（Luc Besson）的《第五元素》（The Fifth Element，1995）和手塚治虫（Osamu Tezuka）的《大都会》（Metropolis，2001）等。而名不经传的阿历斯普耶斯（Alex Proyas）的《移魂都市》（Dark City，1989）显然被低估和冷落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部拥有超越时代的后现代特质和思想内涵的黑色科幻电影，越来越显示出它的无与伦比和独特魅力。

　　《移魂都市》所呈现的是一座令人窒息的黑暗都市，没有年份交代，没有确切位置，更没有阳光和未来，人们在里面营营役役，身份和记忆也逐渐模糊和被取代，如一堆符号般没有过去也失去自我：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的未来在何方？一桩匪夷所思的凶杀案拉开了诡异莫测的一切，约翰梅铎一觉醒来，发觉身边躺着一具布满螺纹的赤裸女尸，更令他痛苦的是，不但自己成了这桩凶杀案的嫌疑犯，而且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时警方已经闻讯赶来，他惟有夺路而逃。惶恐万分的他一方面死命逃逸，另一方面艰难地找寻自己的身份、试图寻回记忆。影片怀着浓重的末世纪忧虑和不安，创造了一座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大都会，它不但暗无天日，而且一到零点，占据这里的异类就会利用集体的超意念力，令时间停滞，把人们催眠，然后盗取他们的记忆进行混合，竭力按自己的意志建造新空间和新秩序。他们的计划也一步步接近成功，但唯一的麻烦却来自于没有被成功催眠的约翰梅铎......

　　阿历斯普耶斯毫不费劲地引导观众进入他的存在主义世界，这种二十世纪中叶西方甚嚣尘上的理论，在本片被赋予新的释义。法国思想家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著名的存在主义理论是：“存在先于本质”——人首先存在着，在这世界上遭受各种波折，然后界定他自己。弥漫着末世纪的虚空、恐惧、焦虑的《移魂都市》里，人们的思想被逐渐抽离肉身，身体即使依旧，但精神已不再属于原来的自我，没有记忆的驰骋也禁锢思想的放纵，只剩下一个个无主躯壳和残余影像。他们只有寻回原属于自己的记忆部分，才有机会再塑自我、重建人生和缔造新世界。“人的本质只能靠自己的行动去创造，是英雄使自己成为英雄，是懦夫使自己成为懦夫。”约翰梅铎终于没有走上华伦斯基探长选择的绝路，而是凭着“寻找贝壳海滩”的美好信念，踏上自我拯救及重建世界的康庄大道。相反，异类人试图通过拥有、改变人类的记忆和构筑按自己意愿建立的世界新秩序，从而成为人类的主人甚至新人类，但它们显然忽略了“人是特殊的、行动的人，只有人的存在才是真正的存在，没有了人的存在，万物的存在就失去了确定性和意义”，终究它们迷失了自己也丧失了控制力。强烈而裸露的哲学观点阐释了作者兼导演普耶斯的思想倾向和创作动机，他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观点转化为直观的影像呈献给观众，当然留下众多等待答案的论题也令本片备受瞩目。
　
　　本片的冷色调与黑色主题非常合拍，斑驳而阴森的街道，泛黄的灯光，反差强烈的光影处理，充满了悲凉和落寞。始终保持运动状态的镜头，快速的跳切和剪辑，逐格撕开黑暗背后的阴谋。影片巧妙地通过一系列符号和象征意义的镜头加深主题、显示记忆的存在并引导和延伸剧情，比如红色螺纹、大钟、记事本、疤痕、大型广告牌等。作为主人公约翰梅铎精神支柱的“贝壳海滩”，更是通过各种手段和媒介出现，正是这个乌托邦式的伊甸园不断地吸引、引导他逐步解开身世之迷、寻回自我。《移魂都市》虽然掺集大量的抽象信息和意识形态不容易消化理解，但它并没有堕入孤芳自赏的怪圈，而是采取一种开放的态度和形式，让一切来得自然流畅、有理有据而具说服力。它不但吸收了传统吸血鬼电影的元素，动作片、惊险片、科幻电影的特质也混合其中，情节铺排慎密，步步惊心，扣人心弦。更以异度空间“门”的概念和运用意念力量的场面令人惊喜万分，尤其是高人仅凭籍超人意念交手，而不需亲自施展拳脚功夫的设计，颇具东方武侠小说大师金庸著名的《笑傲江湖》中“无招胜有招”武学最高境界的神韵。作为一部既吸收了西方哲学思想、文化内涵的雨露，也融会了东方无上心法的后现代作品，被权威机构评选为二十世纪最优秀的科幻电影之一确属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