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场
和朋友聊天,被希望好好地混,混得锦衣玉食,面目光鲜,心情舒畅,条条理顺。无论从哪一条标准看,我离这些理想状态还差很远。锦衣玉食?天天中午吃盒饭,晚上回到住处,累得像条狗,在小店里坐下叫个6块钱盖浇饭,就很满足了。这些小店,无论从气味还是出没于其中的人来看,都很像猪圈。 朋友有点生气,大家不都这样过吗?凭什么你喊累。我也觉得不应该,但累的感觉是无赖,不欢迎,赶不走。在这个充满声音与气味的城市里,我更多地被工作以外的东西打垮了。下午3点,踱到阳台想透口气,门一推,电焊、电割、起重机的声音像一把把此起彼伏的榔头,我被敲得立马龟缩回了办公室。
到外面去走走吧,到处都在装修,油漆的气味盖过了仍在盛开的桂花,鼻子像浸在硫酸里。
走吧,走吧,走到睡梦中去吧,企图向那里搜括一点还剩下的童年、往事、悠闲。
人与人之间也像电焊、电割,起重机呼啸而过,埋怨已算比较纯洁的了。
看这部法国电影“Le Couperet”,盗版译作《
失业之人无端总有几分猥琐。布鲁诺开始找工作,当然——屡找屡败,失业的人那么多,竞争对手都像他这么厉害,学历高,资历足,经验富。看着一张张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照片,布鲁诺仿佛看到了这些人即将把他的老婆抢跑,大房子、大车子、大草坪、大狗都抢跑。是啊,职场上的竞争直指我们的钱包,决定着我们吃50美元一块的神户牛肉还是5块钱10个的荠菜馄饨;是到Gucci专卖,看都不看标签就拿下一件衣服,还是到服装市场就几十块讨价还价;住郊区别墅还是与别人合用马桶;呼吸草坪空气还是呼吸邻居家的油漆。你死,我活,或反之。让我们失业的人与拿镰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推而广之,任何叫你掏钱的人都和深夜闯入你家、拿菜刀架在你脖子上的人没有任何区别。人与人之间只有两种关系:一种愿意看到你再活几天,一种把你加速推入死亡。没有第三种关系了。父母、姐妹、情人、朋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所以我们的布鲁诺万分焦虑,那么多竞争对手挡在路上,布鲁诺要想活,所有要他命的人毫无疑问都得去死。布鲁诺开始大开杀戒。开车到第一个竞争对手家门口,同样美丽的房子,同样倒霉的阶级弟兄,但布鲁诺没有丝毫怜悯之情。看到对头走向路边邮箱,带着朦胧的期待,布鲁诺唤了声“约翰”,那约翰已经好多天没被人呼唤过了,他多么期待有人把他重新呼唤啊。子弹应声而出,约翰没有等来工作,却直接向死神报道——也好,他从此可以免去找工作的烦恼了。
布鲁诺以同样的方式杀死了第二个竞争者,顺带着捎上了他那拎不清的老婆。杀了第三个,杀第三个的过程颇令人伤感,布鲁诺尾随着与他一样优秀的工程师,看见后者进了家酒吧,他懊恼地跟进去,那人沦落在这里打工。两个优秀的工程师——一个是猎人、一个是猎物——见面了,猎物请猎人喝了一杯,坦诚以待,自己是个很不错的造纸师,却时运不济沦落在此混口饭。两个小时后,猎人冷静地将猎物消灭了。
布鲁诺如此大肆声张,难道不惹来警察吗?!不错,警察果然很快上门了,但不是抓他进牢,而是警告他注意安全,与他竞争同份工作的人已有好几个被杀了,下一个目标也许是他。
布鲁诺心中石头落了地,继续追杀第四个。他跟着猎物坐地铁走遍半个城市,进了一家男装店,那人在那里打工。在试衣间,猎物看着猎人套上西装流下眼泪,说自己重回造纸业而不得,活着已无任何意义,几天后猎物把自己悬挂在一根绳子上。布鲁诺鼓起余勇杀了最后一个挡道的,跨国大造纸公司在位的技术总监。所有竞争者灰飞烟灭,警察又上门了,这一次告诉他,犯罪嫌疑人自杀身亡,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今年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法国电影,导演是1930年生于希腊的Costa-Gavras,电影改编自美国小说家Donald E.Westlake小说。看完了头皮发麻爬上床,明天继续混生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