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朋友》，唏嘘多少

之一

昨晚，大概在11点多钟，澳大利亚国际电视台（SBS）放映了韩国电影《朋友》。

这片子的dvd我在国内看过的，这次我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和第一看这片子一样，这一次又让我想到了许多事情，许多我亲身经历的事情。

电影《朋友》的故事很简单，四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因为不同的家庭背景和个人性格，最后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子，两个成为了大学生，或者是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另外两个成为黑帮的杀手，因为帮派之间的冲突自相两位好朋友也开始自相残杀，一个被杀死，一个锒铛入狱。

人的命运真的难预料。

有时候我会固执的认为，人的命运在出生的那一瞬间真的已经注定了，你所作的就是在你命运的棋盘里按部就班的走好每一步，中间即使有偶然的出格，在你恒定命运里那也是常规的事情，《暗花》中的洪先生很牛逼么，就是他这一点看得圆透。

张东健和刘五性扮演的那两个角色，非常相似我初中时候的三哥和他最好的朋友东亚，不仅形似，而且神似。

三哥和东亚当时是我们学校体育队的猛将。在他们的体育队里还有很多和他们性格也差不多的年轻人，他们起早贪黑进行各种训练，是为了能考进某个地方的体育学校，去做一个好的运动员。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体育队那么辛苦的训练是为什么，为未来吗，未来太远了，黄土地出来的人那里懂得什么是未来。他们知道的，他们崇拜的，大概是当时香港电影中大哥阔绰的气度和兄弟们杀戮的快意，大概是如何让自己的在世界上潇洒的过一回。

许多年之后我和三哥一起看星星的《功夫》，当看到斧头邦的那帮流氓在夜总会门前美女尾追左拥右抱挥金如土的时候，哥哥久病的眼里放出了金光：真的帅呆了。那时候他们梦想的生活大概就是如此，现在10多年过去了，这梦想从来没改变过。

升入初中之后有一段时间我没有地方住宿，东奔西走，后来妈妈托人给我找了离学校50米远的中学里，一个废弃的大概只有8平方米大的小屋子，勉强住下。住了进去之后才知道，原来以为只是三哥一个人在这里，其实还有东亚。他们住在一起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床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簸。

如果放在现在来看，两个大小伙子的住在一张大床上，可能会被人怀疑成玻璃，但是在那个思想单纯的年代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

哥哥和东亚人长的都是英俊潇洒。他们都是练习体育的，先不说身材塑造和肌肉发育的匀称，单就是那种见打架不怕刀子出敢打该杀的性格，也会赢得当时许多女孩子的羞涩的眼光。

有一次一个外班的学生，好像是学校教导主任的什么亲戚，在路上看到三哥班里的女孩子并出口调戏，这女孩子把这实情告诉了一个体育队同村的一个好姐妹，这个好姐妹又把事情告诉了哥哥，结果发生了我亲眼见到的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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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夜，郭庄乡初级中学正在上着晚自习。

我们隔壁的那个教室的门“砰”的一生被踢开，一股阴冷的风卷进了屋内。

三哥和东亚赤手空拳的来到那个男生的班里。两个人一起出手像伶小鸡一样把那个人带出来，然后堆到走廊的一个角落里立刻一顿拳打脚踢。这个教室里后来也出来几个男生，他们一起和三哥混打起来。

没有料到，他们大概５个人也没有打过三哥和东亚，最后那个男生滚在地上凄惨的求饶。

这个时候雨也仿佛停了，整个教室的人都投过昏黄的灯泡，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包括正在隔壁教室的我。

三哥和东亚在走之前，看到了隔壁教室的我。三哥说，小辉，以后是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不会饶过他的！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我听得热血沸腾。

那个时候我正是14岁，按照心理学家的分析，这是人的性格形成的关键时候。我想我后来之所以沉迷于后帮电影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时期的这些事情吧。

那天也就是在晚自习结束之后，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我准备回去睡觉，刚走出教室的门口，就看到姐姐的声音，她分明在向我喊道，小辉，快跑！有人要打你！

当时姐姐正在上7年级，也就是比我高一个年级，比三哥低一个年级。

我一惊，回头一看，昏黄的灯光下一大片黑压压的阴影的正像我这个方向奔来。我看得清楚，那是一帮黑压压的人，大概有２０到３０，嘴里骂骂咧咧，手里仿佛都拿着棍子和其他工具。我只有一种感觉：杀气。

我穿过教室前的走廊，穿过过道，穿过的学校的大门。也是刚走出大门，我看到另一片黑影群我的前面正迎着我走来。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三哥。

这些人是三哥在体育队的几个朋友或同学，东亚也在，“不要怕，你在后面，我们在这里，谁也不会欺负你。”东亚说。

“是，我们在这里，看谁敢找你的茬子！”黑夜里有人粗声粗气地告诉我。

我当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很好奇下面将会发生什么，于是我就躲在了最后面，三哥的这些朋友加起来不过10个人，可是我后面的那一群人有二三十个人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然后跟着几声急促的吼叫，快点，快点，他们就在前面！

他们的人过来了，两对人在学校前面的那块空地里厮杀起来。

其实这也不厮杀，按照我们地方的话，这叫做打群架，两帮人就在一片叫喊爹骂娘的叫骂中厮打着，我没有赶紧去那片场地，我只是偷偷得躲在一个麦秸堆之后看着他们相互的厮打。喊声，叫声，痛声，吼声，还有一点浅淡的雨声，混杂在一起。

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派出所的人来了！然后又是一阵局急促的脚步声，场地里扭打在一起的人忽然如鸟兽一样的散开，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我一看情形好似不对，连忙跟着跑。

刚才还是一片厮杀声的场地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晚上被三哥和东亚痛打的那个人找到了他在学校的亲戚，这位亲戚立刻从镇上叫来一帮正在镇上录像厅里看录像的哥们，这帮人听了后也立刻赶了过来，怒气冲冲的赶向学校。在走入校门后遇到了姐姐班里同学，这同学把消息转给姐姐，姐姐就飞奔找人去通知正在住所放松地三哥，他自己则急忙着告诉我去。那时候他们都是讲究义气不打女孩，姐姐逃过一劫，而我的腿跑的又快，他们在追我的半路上就和三哥的那些人遇上，开始了火拼。

这些非常的像《朋友》中康苏在电影院挨打的那一幕：刘五性和张东健奔来救急，然后是一帮打厮杀。

至于后果，那时我回去之后睡了半夜才知道的事情。半夜的时候东亚回去了，我被吵醒，问他三哥呢，他说三哥被带到派出所了。在第二天，三哥的妈妈我的大娘去了学校，她是一个在我们镇教育界里面有些影响的人物。当时她发着怒气，拖了托关系，找了找人，后来三哥没有被开除，但是还是被学校留校察看。

一个星期之后，在某个午间，三哥收拾了被子收拾了书，退学了。几天之后，三哥来到学校，据说当天晚上那个教导主任被逼在一个角落里被狠狠地打了一顿，第二天给姐姐那个班里上课的时候仍然是鼻青脸肿。

几天之后，东亚离开了学校。

离开学校是我们那个时候最平常的一幕；谀歉鲅＠锩刻於加腥瞬簧涎В挥性颍皇遣幌肷希挥猛ㄖ＠锩妫挥酶嫠吒改福挥煤屯Ц姹穑皇鞘帐捌鹗槔醋呷耍辉诤芏嗉依锩嬉捕际侵С趾⒆硬簧系模蛭笔鄙畋暇估眩绻涎挥谐鱿⒉蝗绯迷缤搜В依锝谑∫恍┣灰痪褪亲约菏翟诰醯每佳挥惺裁辞巴荆蝗缯乙桓龈屎系姆绞剑热缥业慕憬悖谥锌冀崾笠步崾搜５纳睢?

如果故事这么就结束了，仿佛也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我也是很多事情在后来才有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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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朋友》中有这样一幕：张东健和刘五性在洗手间里，张问：为什么这样处置那个女孩？

刘说，他是我的朋友。张反问，我不是你的朋友？刘沉默。

那或许是友谊破裂的细纹，这个细纹在许多年后成为仇恨的杀戮。

为什么一向还算比较文静的三哥在那个夜里会突然的去打人？为什么哥哥和东亚那么好的关系，后来居然会僵持那么多年？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姐姐告诉过我，被那个外班级学生调戏的那个侯姓的女孩子，是东亚暗恋的对象，这个女孩用那时候的眼光看，是有几分姿色的，至少是比较洋气的；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三哥也开始暗恋这个女孩子，好像也就是在那次打人之后，那个女孩到过三哥的家里，在我们村子后面的池塘边有过一次约会。

后来正是这个原因,大概，再一次大醉之后，东亚和三哥就是在那个曾经浴血过的场地打了一场，谁也没有胜，那天晚上在我那个小屋子里，三哥的头上脸上都是血迹，姐姐在一旁哭哭啼啼的擦拭着，而我仿佛只是发呆。

也是那天晚上，那个侯姓的女孩来到了我的那个小屋，来看三哥，后面跟着三哥在学校时后的一帮哥们，他们搀扶着东倒西歪的东亚。

“不要拉我，杜亚东（三哥的名字）你说，你知道我心里对她好的，你为什么还这样对我？你不是欺负人嘛？！哪有像你这样的兄弟！”

这个时候一个大哥级的人物出现，他是他们体育队的队长，电影上最常见的那种大哥级的人物，他说，“东亚你再说我就打你，你值得吗为这样的一个女的？真没有出息！”

这都是发生在夜里，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天的夜里，我对当时的记忆已经淡漠，只是感觉到，那天夜里的东西仿佛不真实，仿佛是秋夜被窝里的一场有着电影一般斑斓色彩的梦。

我上高中的第二年，听姐姐说侯姓女孩就结了婚，嫁给了一个好有权势的人，并在当年迅速的生下了一个男孩。2001年，三哥结婚的那一年，东亚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其中大孩子已经是8岁了。东亚的父亲在县城的搪瓷厂花了一万块钱给他买了个工作，不久以后就上班，然后就结婚了。三哥在那次回家之后仿佛很少去学校，也是不久之后去了菏泽气运学校学开车，两年之后到了上海打工，后来又回到家住了一年，再后来回到北京去开车，这样就在北京一呆就是八年。每年春节三哥和东亚和一帮朋友在一起总会喝一场酒，每次喝酒东亚总是泪流满面，仿佛是为过去的朋友之情，也仿佛是为了现在生活的艰辛。

我惊奇的发现，无论是东亚的妻子，还是三哥的妻子，外形都有几分神似当年的侯姓女子。

就是在结婚的第二年2002年，三哥的着了邪似的身上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病，去了医院一次一次，手术，开刀，但是一次一次都是无法治愈。这让他再也无法继续开车，工作，甚至让他无法正常行走，那次我看到三哥的脸色，真的想象不到当年那个英勇的影子。已经老态的大娘说，三嫂子命中和三哥相克，无法生活在一起的。

出国之前我去看三哥，三哥躺在病床上，着我看了许久，说，你真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人。

我轻轻的笑了笑，说，只是读书而已。三哥小的时候你是我的崇拜偶像呢，还有小亚。

我告诉三哥，韩国有部电影的叫做《朋友》，你看了一定会深有感触地。

三哥笑了，说，我和小亚从小就是好朋友。现在也是。

东亚在去年，生了病，人变得傻了，好像是遗传的原因。

我点点头。三哥又说，你知道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我摇摇头。

三哥说，我最大的心愿是要有一辆车。车是我现在最想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一辆车？到时候我会载着奶奶、姥姥一起来北京，我要让她们看看外边的世界。郭庄（我们的那个镇子）真得太小了。

我说，哥哥你会有的。

三哥说，是啊，我是会有的，可是奶奶和姥姥都已经84岁了，她们还有时间等我吗？

我无语。我看到了泪花在三哥眼睛里打着转儿。

三哥的外表长得酷似张东健，尤其是皱眉的那个动作。在昨夜我看到张东健饰演的东苏在雨中喋血死去的时候，我的眼睛也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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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还是庆幸，因为哥哥和东亚现在都还健康的活着；刘五性不是也有一段时期狼狈得很么。

只要有希望，总会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