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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蜜》空洞的中国,或爱情

2005-10-3 14:44  来源:香港电影评论协会 作者:呂永佳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香港不会以延续纯民族文化为自傲;反之,它的文化生产往往是一种特殊的协商。在这个协商之中,它要穿梭周旋于中、英这两个侵略者之间,努力寻找自我的空间,而不要沦为英国殖民主义或中国权威主义的区区玩偶。


一九九六年公映的《甜蜜蜜》,面对交接/回归/大限的幽灵,透过中国、香港、英国/美国多个空间的交错经营,折射出「香港」的独特文化生态,九十年代的香港,在中国、英国、美国等阴影里,如何自处?今天,或许依然找不到答案。


一、曾经,在此


当今的时代或许应是空间的纪元。我们身处同时性的时代(epoch of simultaneity)中,处于一个并置的的年代,这是一个远近的年代、比肩的年代、星罗散布的年代。我确信,我们处在这么的一刻,其中由时间发展出来的世界经验,远少于连系着不同点与点之间的混乱网络所形成的世界经验。


 甜蜜蜜》以十年爱情故事为线,表现香港人由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生活态度。但值得注意的是《甜蜜蜜》的空间性。导演首先以两个新移民的视觉,表现中国内地对香港(作为一个他者)的想象:李翘(张曼玉)总以为香港遍地黄金,只要肯做肯捱的话,就能发达──「富」为人生的终极目标;相反黎小军(黎明)却偏向童真,把香港视为一个陌生而新鲜的天地:见到华洋杂处而兴奋、没有因为微小的人工而忧伤、因为接触到美国文化──麦当劳,而兴奋莫名。两种视觉,是两种想象,但对香港人而言,都是他者印象。


当香港逐渐成为一个论述中心,不难发现「香港」本身在《甜蜜蜜》中是多么的虚弱无力。香港除了地产、股市和高楼以外,却没有什么值得细看之处。李翘只是把香港视为淘金城,她一心赚钱,回乡建屋,但李翘的商业或资本主义想象终于落空,她年宵市场的生意失败、经历股灾,最后即使因为跟随豹哥而富起来,但母亲死了,建屋的梦想,没人分享,真正落空了。她走进名店的时候再没有受到白眼,可是到头来得到什么呢?香港以商业自居,消费主义的旗帜高扬,可是自豪背后,只有空洞和虚无,这从李翘这个角色得到清楚的体现。


香港作为中英之间的夹缝生长出来的产物,如何自处?香港无论如何自强不息,亦难以抽离多种身分的历史宿命。《甜蜜蜜》里的香港印象是以空间的形式构成的:中国、英国、美国。黎小军的姑姑一生迷恋威廉荷顿,是象征港人对于英国绅士文化的执着眷恋:短暂的梦都是好的。她直至老死,执迷不悔,就如浪漫主义的空洞爱情,即使不存在,但幽灵的力量却随日子流逝而倍增,正是因为已经过去及不能再来,所以在幻想界里,愈来愈美丽。美国呢?在电影之中有机出现的麦当劳、米奇老鼠,是香港人崇拜美国文化的拜物情结。面对九七大限,香港人都想移民往外地去,美国是不是一个不变的乌托邦?(香港五十年不变而已)。可是电影末段,明显向中国靠拢。美国的自由神像下,是中国的游客──是游客而不是偷渡客,他们会回家去呢!中国、英国、美国的空间交错,配以时间的正线流程:「曾经、在此」,才能把香港说得圆满。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在电影末段,李翘的父亲在电话的另一方突然出现,是意味着「大中国主义」正在偷偷滋长,还是另一次一厢情愿的想象?


二、邓丽君歌曲作为对象


它浓缩了不可能的致命之物,作为其替身并因此使我们能够继续保持与它的可以忍受的关系而不致被淹没。……它存在于(或者无宁说持续于)一种弯曲空间中──你靠得越近,它就越逃离你的掌握(或者你越是拥有它,缺乏得就越多。


邓丽君的歌声是《甜蜜蜜》里的最重要意象。首先,它作为李翘和黎小军爱情发展的坐标,在重要的细节,导演总加插邓丽君的歌声,如年宵市场的〈泪的小雨〉、相遇邓丽君的时候的〈再见,我的爱人〉、结局重遇的〈甜蜜蜜〉等。邓丽君的歌声本为大众流行曲,没有什么特殊性,但若以此作为细节的背景音乐,她的歌声一下子成为当时时空的不能分拆的布景,多年以后成为了回忆的诱发器。本来虚无的歌声和歌词──最常见的情歌,因为生活细节的加入,成为直指内心深处的不能言述之物。


导演不甘于把邓丽君的歌声停留于爱情层面的表述,更扬言「只要有中国人的地方,便能听到邓丽君的歌声。一下子邓丽君的歌声成为了跨越时间空间的想象共同体,她象征了抒情的中华民族,政治、经济等因素一一退场:即使她是宝岛歌后。在这里,导演以邓丽君抒情的歌声作为纾解中华民族的分裂僵局:她是宝岛歌后,但中国人都喜欢她的歌;香港人深感大限已到,但我们本为一家呢!音乐,以抽象的旋律作为召唤,到头来换来更大的空洞。


只要邓丽君的歌声设置在电影当中,把这视为想象之共同体,便意味着一种缺席:就是「中国共同体」的不存在。因为这缺席而给与邓丽君歌曲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而这个位置正正就是分裂的罅缝。而邓丽君的歌声成为了这个分裂的罅缝的填补之物。李翘身处香港、身处美国,需要听到邓丽君的歌声而填补陌生带来的空虚,她得到一剎那的满足,却换来更大的需要,最后缺失便愈来愈多。邓丽君的歌声实际上便是虚无本身,她给与世界海外华人、包括香港、台湾的中国人一个甜蜜的幻觉,「华人」的幽灵于笼罩天空,而因为更多的渴求而更觉真实。但正因为真实,而填补物(邓丽君歌声)缺口更见明显。


邓丽君的歌曲只是抒情小品,谈的是小爱情故事。然而音乐的魅力在于创造令人感到真实的幻觉:听到了亮光。《甜蜜蜜》最后交代邓丽君的死讯,表现了两种转向:一方面歌声可以视为「填补」的徒劳,她的死正是象征我们需要回到现实去;另一方面,邓丽君的歌声则愈来愈神话化,成为了中国的最美的话语,如一场空洞虚无的爱情。


三、后话


甜蜜蜜》是近十年前的电影。十年,可以丰富,亦可以荒凉。香港这十年来经历七一大游行、沙士疫症、金融风暴;与此同时,美国受到九一一袭击、恐怖主义横行、风暴过后的美国,国际的纷纷救援:世界大国正面临转变。中国崛起来了:我们总相信中国带动世界,你看,迪士尼立足在中国的土地上了。十年过去了,幽灵却愈来愈多。而所有的欢呼和喝采,总带出背后若隐若现的空洞裂缝,香港如是,中国如是。


 





 



 


相关链接: 邓丽 张曼玉 ET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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