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雄屏点评国内导演
焦雄屏,一个充分男性化的名字。在一家叫做“oh film”的电影网站上的焦雄屏个人资料里,她的性别被想当然地写成:男。
因为体重的关系,圈里人又常常谐噱地称呼她:华语电影的“重量级人物”。
不愿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
美国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广播电视电影硕士、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电影博士班候选人、“台湾新电影教母”焦雄屏,有着傲人的学历和丰厚的学养,她主编的《
不耐地读了一年,焦雄屏决定转行。她至今记得当年传播学院的院长秘书,一位善良和气的灰发老太太,只叫她填写了一张表格便顺利帮她转到电影专业。
她的生活因电影而精彩纷呈起来。校园里的午夜连场电影,仗着年轻胆大,也敢独自去看。一次遇上两场恐怖片——《
人物周刊:决定转行时为什么选择了电影?
焦雄屏:最主要的原因是怕闷。我最初接触电影,是因为当时正在帮《
我记得在美国学校看黑泽明的电影,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东方文化可以通过电影在西方这样地独树一帜,赢得尊敬。电影院里人山人海,连地上都坐满了人。影片开始,屏幕上出现斜体字,电影院里的人笑啊拍手啊,那些字他们是完全看不懂的。但是电影一开场,全场哑了,默不作声,完全被震慑住了。那时候,作为一个亚洲人,心里充满了这种文化上的骄傲。后来我看到巴西新浪潮的电影、乡土写实的电影,我常常想,台湾电影什么时候可以做到这样?
人物周刊:后来你回到台湾写影评,希望从专业的角度来提升和改善台湾的电影环境,就是基于这一考虑?
焦雄屏:我为台湾《
人物周刊:这一去,便成了台湾电影的“大姐大”。
焦雄屏:(笑)我不愿意只是自己一个人做,“一言堂”,所以当时我带着很多与我年龄相仿的很不错的青年人,一起到报上写文章,有事情我帮他们扛,当时很多片商怨气冲天,这些都要我一个人扛。《
人物周刊:你最早发现了侯孝贤,就是在那个时候?
焦雄屏 :1981年,我们搞了个《
后来我做《
人物周刊:你在电影方面有很深的学养,为什么始终没有尝试自己当导演呢?
焦雄屏: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我很不会指挥别人,我不愿意有那种操纵和控制的感觉,要我在片场大喊,“谁谁谁,你去这里,谁谁谁,你去那边……”我做不到。所以我没法当导演。精力和体力上也应付不来,叫我挑灯夜战、7天不睡,男导演有这个体能优势,我不行。不过我从来不是只做影评,我同时在教书,台湾很多新导演都是我的学生,同时我也做出版,乃至后来帮助关锦鹏,为《
人物周刊:你一再地说你讨厌权威感,那你对于自己“台湾新电影教母”这个名头怎么看?
焦雄屏:(严肃地)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是在1987、1988年前后,国外的朋友先叫起来的,因为我在国外电影界的人脉比较广,很多台湾电影向国际推广,都是经过我这个渠道,这个名字就逐渐叫起来。现在我在内地工作,居然有人又把我叫做什么“第六代的教母”。其实我从来不是什么教母,我只是为华语电影做一些招呼工作,我做的都是辅助性、服务性的事情。
台湾电影靠边站?
除了做台湾电影的国际推手,焦雄屏在两地文化交流上也功不可没。早年回台湾的时候,大陆方面的电影资料还属查禁之列,每次出国回台,带了大堆简体字资料,海关的工作人员翻箱倒柜,都会叫着“匪书匪书”,将之没收。焦雄屏找到当时的台湾新闻局长宋楚瑜出马都无法讨回,因为“匪书一经查收,即刻烧毁”了。
焦雄屏在国外搜罗到了大陆电影录像带,只能想尽办法地剥掉封皮、外壳,剩下中间的胶片卷子,东塞一卷、西藏一卷地往回带,连身上衣服的口袋里都塞满剥了壳的卷子,在机场过海关,不小心一弯腰就会“骨碌骨碌”掉出几卷,滚了一地,她又颠着平板脚跑过去捡回来。
辛辛苦苦带回台湾,焦雄屏的私人电影会开张了。她在自己家放《
这几年在台湾、香港、大陆三地游走,焦雄屏越来越痛心台湾电影的衰落与边缘化,她在《
人物周刊:你在文章中提到,谋害台湾电影的两大杀手就是政治与有线电视。
焦雄屏:民进党上台以后,它的政策从来不是以民众的福祉来考量的。电影的主管单位换来换去。让新闻局来主管电影!而这个新闻局,是替政府擦脂抹粉的,那些电影处的官员非常菜,不懂电影。台湾的官员、片商形成了一种互相纠缠、利益相关的共生结构。另外台湾电影导演的重复性太高,学院系的电影人才培养不足,也是台湾电影难以为继的一个原因。
人物周刊:似乎台湾的不少官员在关于电影的事情上都闹过笑话。
焦雄屏:台湾的“行政院长”游锡堃就闹过笑话,他握着李安的手,自以为大方地鼓励他,“只要你得到奥斯卡最佳影片的金像奖,我给你1亿台币奖金!”李安谦虚地笑了笑,没有搭腔。李大导拍《
人物周刊:台湾泛滥的有线电视也是文化乱象的罪魁之一。
焦雄屏:对啊。林志玲摔马断肋骨,电视新闻里要看上一个月;倪敏然自杀,要看两个月;还有一年到头的选举。林志玲是很美我是很同情她,但是她断几根肋骨付多少医药费不关我的事!狭隘是台湾整体文化的隐忧。有人说,井底之蛙往往夜郎自大。
“摸头时代”的终结
人物周刊:台湾电影日趋没落,是你把工作重点逐渐内移的原因吗?
焦雄屏:我开始与大陆电影界合作已有多年,早在上世纪80年代后期就和田壮壮、吴天明等导演成为莫逆,近来又做了几部大陆电影的监制。此外,也在大陆出版电影丛书。
人物周刊:其实不只台湾,香港、大陆,整个华语电影都有退潮的趋势。
焦雄屏:我把这叫做“摸头时代”的终结。过去西方国家对华语片的宠爱,仿佛是长辈对待幼童:哟,你们中国人也会拍电影呀?然后摸摸你的头,以资奖励。这里面的意味是,世界潮流的掌控权在我手里,我们是电影文化先进大国。这里边不免有种族歧视的况味。
上世纪90年代初,华语片意气风发,各种电影节的奖金奖牌没少拿,而这几年来,内地、香港、台湾的电影呈现出创作力上的弹性疲乏,另一方面,韩国电影取代了华语电影的优势,以国家的力量配合大企业,在各大电影节冲撞。中国片近年进国际电影节备尝艰辛,除了几位超级巨星导演外,大部分年轻新锐所碰到的竞争几乎又如20年前。影展的大门已经关起,之后将以平等身份与其他各国竞争。
人物周刊:华语电影的隐忧在哪里?
焦雄屏:华语电影有一流的导演,最近的一些大片,像《
人物周刊:徐克最近的《
焦雄屏:我是在北京看的,惊讶于内地电影票之贵。台湾一场电影不过50元台币,内地却要70元人民币。收了这么高的钱,却没有提供一流的环境和服务,电影院里很热,椅子也不舒服,服务小姐不停地开门进出,让光线射在银幕上,这是很不专业的。
徐克在场面调度和视觉经营上绝对是个鬼才。但是他的编剧和叙事功夫有点问题,他的人物塑造平面化,没有立体性。那么长时间的电影看下来,感觉很疲累。记住了那种刀光剑影、排山倒海、金帛相交,记住了一些风光式的镜头,记得演员里面,有些人装腔作势有些人国语不好,但是故事忘了个干净。
焦雄屏评点内地导演
张艺谋需要烟火气
张艺谋是最佳的美学翻译家,我不用“诠释”这个词,而是用“翻译”。他对题材的表现和对工具的把握、用形式来表现内容的功力十分老到。我觉得现在张艺谋电影的成功与否往往在于题材的选择,因为形式的东西对他已经不在话下了。我常常开玩笑说艺谋是“电影公务员”,他始终不停,总在上班,一部拍完就琢磨下一部。近期几部电影,虽然外界有这样那样的评价,但这几部电影对于市场的意义仍然是巨大的。
张艺谋在中国电影的符号性位置,也许让他备感压力,不知这是不是他这几年来很少见人的原因。他怀了一身绝技,已经很少跟外界沟通。但电影需要烟火气、风尘气,而不总是宫中的、非民间的东西。
田壮壮豪放不羁
我觉得他是华语电影圈的异数,人格高标,他的电影与他的人格相应。他骨子里有一股叛逆文明都市、回归自然的渴望。作品往往闪现出一种豪放不拘的洒脱气质,但对某些细微之处又出现深情款款的幽微。像《
顾长卫视觉表现非常丰富
把长卫作为一名导演来评价稍有困难,他才只导了一部电影,作为电影摄影师他是中国最棒的,但你很难用一部电影来全面评价一个导演。《
姜文是枭雄
姜文有大将之才,是枭雄。在他的电影里,他的气势与人格,是合而为一的。我以为姜文是中国电影标竿性人物,格局大,野心大,有开疆辟土、披荆斩棘的冲撞精力。但这种电影一部均需耗费长时间和庞大经费,于此他显得不够灵活,也不可能多产。
千万别忘了李少红
千万别忘了这个女导演,她蛮厉害的。跟香港的女导演许鞍华一样,少红很有活力,她身上有很多细腻的、感性的东西,而且她能量惊人。少红经常跟我通电话,她永远都有新作品、新点子。她跟张艺谋一样,始终在拼搏、忙碌,在电影界的导演里面,我看最勤奋的就是他们两个了。别的人大多喝点小酒、做点电影,而少红可以时时刻刻保持警觉状态,保持创作力。她也是全部导演中最具备商业经营头脑的。
冯小刚叙事能力很好
冯小刚的电影很不错。内地对他有一些评价,认为他太商业,我觉得是不太公平的。冯小刚是内地导演中叙事能力很好的一位。现在的不少导演,需要重新学习讲故事,而不是一味地追求风格。冯小刚就很擅长讲故事。他能准确抓住观众的品味与兴趣,这在任何文化中都非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