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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不安

2005-9-22 10:39  来源:南方都市报 作者:李洋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威尼斯之行最大的感受是不安。无论什么,只要足够接近,都会产生不安。威尼斯是个姿色动人的城市,进入其中却总有不安,好比坐惯汽车的人到威尼斯坐船,就有不安感。海上行舟不比大马路上跑汽车,方向总变,很难建立起明确的左右关系,船头一调,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意大利人分不清里外,铁打心肠的意大利记者大批马尔科•穆勒。一看意大利人对马尔科•穆勒翘鼻子,我心里就反胃。世界电影不景气,全球粮食都减产,请顿好饭都难,更不用说大排筵宴了。威尼斯主席头衔好听,其实难做。撑这么大个场面,人来人往,左右逢源,总要有人主持局面,里外招待不周,好歹家里人多多担代。穆勒是个中国电影迷,不管意大利人如何评价,他到底是个对中国电影有贡献的人,是他造就了中国电影100年来最逍遥风光的时刻。他把韦伟和黄爱玲请到威尼斯,不止是看看《小城之春》,还仔细叮嘱技术人员修复那些中国老电影的拷贝,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不该骂的。从《小城之春》到《七剑》,从《我这一辈子》到《长恨歌》,能不能看懂不说,有了中国电影这道菜,2005 的威尼斯也算避开了一场电影的荒年。

香港人追星,内地人谈导演,香港导演到了内地压力都大,这造成港导的“集体不安”。他们想拍好戏,拍大戏,又摸不准脉门。徐克、关锦鹏和陈可辛都是好导演,《七剑》、《长恨歌》和《如果爱》都在这种“不安”中拍得小心翼翼,却纷纷成了“说不清”的电影。

长恨歌》不适合外国人读,共享的潜台词太少,好像国际美食大赛上的中国地方饺子,最多就弄个好吃不好吃。长篇小说改编成电影,以后万万使不得。漫长的历史跨度,外延复杂的主题,跟张叔平、郑秀文这些具有强烈不可控因素的人合作,关锦鹏力不从心哪。

如果爱》的背后似乎隐藏了更多不安定,它是不从容的,产生在不从容的时代。陈可辛是可贵的,但《如果爱》失败了。其实好莱坞歌舞片辉煌的年代,都是小题大做、虚情假意的。或许在美国,民众能轻而易举地唱起来、跳起来,但在心理内压普遍偏高的中国,唱进人心、跳到起兴似乎是30年前了。歌舞不是我们的生活方式,而是宣泄渠道,春晚的歌舞升平,和KTV的里的故意发泄。

最好的是《红颜》,完全惊喜。小故事,小演员,小场景,小得那么透亮。人人都看得懂的中国故事,还是逆境中忍辱负重的中国妇女,却有久违的精致、简约和感动。国产电影好比装修潮,一浪比一浪奢华,一浪比一浪做作,几十平米的小居室也搞得珠珞彩带,富丽堂皇,而《红颜》就像一家小模小样的朴素装修,乍一进来无比舒服。

好片子不多,看电影的感受就“说不清”,中国影评人多数是分得开里外的。2005的威尼斯,除了出于个人原因对奥利维拉的《魔镜》爱不释手,其余影片都“说不清”,都是七分好看。看完每一场戏,出来一问,总有三两个人点头,三两个人摇头,于是就很不安。帕特里斯•谢罗的《加布里埃尔》看着揪心,阿贝尔•费拉拉的《玛丽》看着闹心,费尔南多•麦莱斯的《永恒的园丁》看着灰心……唯独李安很平静,最后得了大奖。与往届金狮奖电影放在一起,《断背山》站不到前排,可李安显示出一种“清醒”。多少人都在原地打转,李安却越来越沉着。

许多人做事,喜欢斜眼看别人,生怕别人不看自己,又怕别人盯着自己看不停,都是心态作怪。只有卸下私心杂念,心无旁骛,远离“恶意中伤”和“红包礼赞”,坦诚地跟自己交交心,到底哪里好,哪里不好,才能拍出好电影。威尼斯是个舞台,把东西放到舞台上产生了放大效果和比较效果,发行商更关心获奖,明眼人都来上课。说到上课,最大的收获是阿城,这是个精彩的人,我很想找个词形容跟他聊天的感觉,后来在摇摇晃晃的船上想到了一个词,这个词竟然就是“坐立不安”。

阿城说电影就是催眠,而我似乎越来越难以催眠,这是写影评的后遗症。习惯了发言,说话总带有信誓旦旦,影评也越来越让人不安。电影是爱得越多,离得就越近,离得越近,就看得越模糊。在威尼斯跟那么多懂电影的人聊天,最深的不安是“话语的不安”。知道的越多,越想闭上嘴巴,越了解电影,就越掌握不好诚实。恨不得一下变成朴素的观众,只看到电影的一点点好,就能泪流如注,为电影热烈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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