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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拍电影是最大的乐趣

2005-9-11 11:37  来源:新闻午报 作者:萧矛 张靓蓓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中国台湾导演李安近年蜚声国际影坛,在太平洋两岸均取得了不俗的成就,毫不夸张地说,他架起了东西方文化的沟通桥梁。作为一个自小在传统中国家庭里长大的人,他除了拍出了《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及《卧虎藏龙》等华语片以外,居然还能拍出令国际影视界一致叫好的跨文化的《冰风暴》、《理智与情感》及《与魔鬼共骑》等英语片。此次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他的最新作品《断臂山》令国际影人感动。 

  大学没考好,无奈进了艺术学校 

  记者:到目前为止,你的电影不论中文还是英文的,在世界范围内都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成绩,参加了很多电影节,得过很多奖。一个东方人为什么能够在美国这样的电影大国里取得成功?在这后面都有些什么?这是大家感兴趣的。所以,我想先请你谈谈你的经历。 

  李安:说来话长。我想我做的这些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是很多生活的积累。不过我个人觉得背景并不重要,对美国文化的了解土生土长的美国人比我更了解。所以我觉得,还是对电影的创作力、表达力和你的工作能力更重要,这些是跳开文化背景的。 

  我基本上是个居家的人,从小就很乖。妈妈是北京人,爸爸是台湾一个很好的高中学校的校长,我就是那所高中毕业的。我们家就跟正常的幸福家庭一样,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台湾的生长环境和大陆有点相像,士大夫观念比较重,不鼓励小孩玩、运动和社交,就是读书和考学校,一直考到出国为止。我不太适应这种教育方式,可是我的性格又比较内向,不好动,所以我就喜欢幻想,唯一的活动就是看电影,社交也只限于同学。我的大学没有考好,太紧张了,所以到了艺术学校。 

  记者:这倒有点歪打正着了。 

  李安:反正第一次上舞台我就知道比较喜欢,而且只要是做电影做戏剧的时候我这人就比较灵光,超出这方面包括考学校、社交、生活啦,就不行。在电影里也就是导演比较灵光。 

  台湾艺术学校的学习经历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转变,毕业后就不准备考大学了。当然,家庭阻力是有的,但我还是这样决定了。后来就跟很多人一样,到美国留学,我是1978年去的,在伊利诺大学念了两年多的戏剧,并且认识了我的太太。这就是我的背景,内向、居家和比较温室化的成长过程。 

  记者:可以料想,美国的生活一定对你是个很大的冲击,对你以后的创作也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李安:头两年对我影响很大。东方的生活态度和西方很不一样,这对我来讲确实是个很大的冲击。东方的传统伦理哲学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压抑和顺服。西方就不是,比较表达自我,对压抑的抗争方式就是宣泄,这就增高了冲突,这就是戏剧。对我来说,东方的人生态度是非常反戏剧的,用西方的戏剧原理来讲的话,不是有真正的戏剧冲突,只是故事性强而已。所以在以后的拍电影的时候,虽然我用的是东方的眼光,但在手法上基本用的是西方的戏剧形式。除了西方文化的冲击之外,这段时间我也看了很多在台湾看不到的书,老舍的书就看得最多,这方面的冲击也是很大的,简直是天地倒转! 

  待业六年在家煮饭 

  记者:你1980年开始学电影,学了几年? 

  李安:3年,之后就待业了6年(笑)。 

  记者:这6年你是怎么过的? 

  李安:投稿了,被退了;有制片公司看上我,拿剧本让我来改写,帮他们做些前期工作,做到开拍为止。上上下下,一直有机会,一直也都很失落,就像《推手》(李安的第一部影片)里的那个老头,还有那个美国太太,就窝在家里。有的人就是需要比较长的培训时间,我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记者:现在看来,你那段时间倒也没有白过。 

  李安:在那段时间里,我觉得对编剧、对电影的结构、市场运作的方式,都有了一些体会,因为是长片。虽然在学校拍短片时,你有才气,有表达力,学生片拍得不错,但毕竟是短片,具体到长片就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六年的时间里,在这方面还是有些磨炼的。但大部分时间还是浪费了,在家里煮饭。 

  记者:不过我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你写了《喜宴》和《推手》这两个剧本,尤其是《喜宴》,为你以后的电影事业铺平了道路。 

  李安:这两个剧本在台湾得了个剧本奖,《推手》得了第一名,赚了点稿费,《喜宴》才是我想拍的。台湾电影公司给了一小笔钱,让我拍《推手》,我就请在美国的朋友也是我现在的合作者来当制片。这个片子在台湾得了“金马奖”提名,票房还可以,打平,然后就有了机会拍《喜宴》。《喜宴》得了柏林的“金熊奖”,世界市场打开,于是就拍到现在。 

  记者:你认为拍电影时最大的乐趣是什么? 

  李安:最大的乐趣是好玩,讲意义是附带的,如果严肃地讲些道理就写书好了。意义是我创作电影的原动力,没有意义会觉得底气不足,可是光有意义在后面,做做就不晓得在干嘛。所以我觉得有些人的电影意义过重,有种责任感。但这些如果太超越乐趣的话,我觉得也就没意思了。电影毕竟也是一种技术,这不能忽略,没有技术怎么叫艺术? 

  《卧虎藏龙》:关于爱情的悖论 

  记者:你是怎么对《卧虎藏龙》这个故事产生兴趣的? 

  李安:我改编自一本叫《卧虎藏龙》的小说,“青冥剑”(故事中剑的名字)给了我很多灵感,我把它当作这部电影的重心。 

  记者:为什么这么做? 

  李安:它精致、锋利而且有韧性。它神秘而且令人折服,这使我很着迷,于是我决定拿它来作一番声音和图象的文章。我甚至把绿色作为这部电影的基调:绿翡翠,绿玛瑙和绿色的竹林。道教里面说“玄牝,众妙之门”(暗绿色的阴极是最遥远、最神秘的地方,那是万物的起源)。男主角在临死前、在一个来世注定孤独的鬼魂的陪伴下,眼看就要决定成为又一个“神圣”的鬼魂时,他却选择了表白爱情。对我来说,那就是浪漫,一个男人倾其一生最后找到归宿,“阴阳相济”。这是个关于爱情的正反谜题。 

  记者:为什么把背景放到19世纪? 

  李安:这是部奇幻的功夫片,不同于成龙那种体现真实的风格,时间上的距离感有助于模糊它的真实性。观众们可以和我们一起经历这种想象力的飞跃。原著和电影都力图摆脱西方的影响,努力营造出一种纯粹中国式的故事氛围:“从前……”这是个被抽象化的中国,是我脑海里的一个梦。 

  记者:这部电影有很明显的女权主义倾向,我猜原著也是这样的。 

  李安:作者王度庐是解放前的一个穷作家。他把自己的很多辛酸经历写进了书里。解放以后,他得到一份工作,但再也不写作了。我是从他夫人那里听说的———他很感激那份工作,但他写的那种类型的小说却成了禁书,这种小资情调的幻想对当时的人来说是一种毒害。 

  记者:你是否一直就梦想着把这本书拍成电影? 

  李安:因为以前这是一本禁书,我一直没有读过,直到10年前,它才流传到海外。文化大革命以后,这本书解禁时,有人问王度庐,“为什么你不再写几本书?”他说他已经江郎才尽了。在朋友的推荐下,我在1994年读到它。我当时拿不到版权,又被其它电影分了心,后来我拿到版权,但剧本又没准备好,所以我去拍了《与魔鬼同行》(RideWithTheDevil)。最后,我终于偿了夙愿,拍出这部中文电影。 

  拍《断臂山》时,父亲走了 

  记者:你父亲的过世,对你有影响吗? 

  李安:他走那天还是好好的,还跟我妈妈讲一些甜言蜜语———那天是情人节。我也有成就了,跟当年没考上大学时不一样了,我和他的纠结都已经澄清了,只是我不晓得,为什么他非常喜欢我的《Hulk》(科幻影片《绿巨人》)。 

  记者:为什么做完《绿巨人》(《Hulk》)之后你不想拍片了,后来他跟你讲了些话之后,你才改变主意? 

  李安:对,他说“只能戴上钢盔,继续往前冲”。我也不晓得,其实我满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从来没有鼓励过我拍片,包括我得奥斯卡时都没有,却在那个时候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记者:他实在非常了解你! 

  李安:真的是“知子莫若父”。父亲是台南一中的校长,我们并不同行,但有类似的基因,他了解我。2004年1月底我回家过年,快走前的一天早上,他把我叫去,问我想不想教书?我说不想。 

  他说:“你现在还不到50岁,后面的日子怎么过?只能戴上钢盔,继续往前冲。” 

  返美之后,我决定接下《断臂山》,当初拍这个片子,没什么大志,就是想用拍部小片来养人,主要是一个治疗的过程。如果不做,我白天、晚上想同样的事,人空虚就很难受,做习惯了,没个寄托,日子也很难过。 

  我刚开始做《断臂山》,父亲就过去了。2004年1月底过年时我带大儿子阿猫回来看他,和他一起过年,两周后我带阿猫再度回来送他。就在办后事的过程中,我正式走入家族,成为家长,扮演以往父亲的角色,是带头的,真的是长兄如父。葬礼前一晚,我把家人召集起来,对全家训话,跟我父亲一样,一样样交代,包括我妈妈、我姊姊、我弟弟、小辈、妯娌,叽叽喳喳的一堆人,一训完话,什么毛病都没有了。父亲走了之后,妈妈六神无主,整个人魂散了似的,她一辈子就需要听人家的,需要一个新权威,我开始用父亲的口气和她讲话,她才渐渐比较安定。我有时不喜欢我父亲对母亲的权威,现在我则走进我父亲的角色。 

  记者:《断臂山》你又从头开始了! 

  李安:《断臂山》是个新出发,我觉得是不太一样了,我没用什么电影手法,就这样拍。《断臂山》的故事涵括20年的转变纪录,是史诗、又是短篇,从头走到尾,好像没有疙疙瘩瘩的。若有段戏不好,一拿掉,五年就不见了,其实是个非常难做的电影,可是看起来很简单。 

  我们讨论的是生理上的记忆,是基因记忆,这是我为何从父亲这里一直探索下来,他是一种男性的、人类的集体记忆,是你的基因记忆,所以你会像父亲,你的下一个细胞会像你的上一个细胞,这才是你之所以为你的原因。像《断臂山》,是我三年前的记忆,我看到,我想拍,没有拍成,它那个记忆又打回来,逼着我要去做,不做我觉得心意未了,好像体内有什么尚未出清,如果别人去做,我会很不甘心,我觉得它是属于我的,是我的记忆,是该我做的,是我命运里的一部分。我真的有这种感受在里面。 

  《断臂山》是个同性恋的西部片,其实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但我觉得它在我的基因、在我的细胞、在我的感情里,应该是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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