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犯天条》无厘头的可爱与思考

《Dogma》，译名《怒犯天条》。呀，这是我顶顶喜欢的电影，超级爆笑，情节并不复杂，天使Bartleby鼓动专门执行杀戮罪人任务的战斗天使Loki辞职（醉酒的Loki顺手做了个粗鄙手势），被双双放逐人间几千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变成人类从天主教手中得到罪过全赦的恩典返回天堂，地狱魔鬼乘机要借他们的行动毁灭宇宙，魔鬼派出三个小鬼打昏了变成了人类正在人间渡假的上帝，大炽天使长Metatron——即上帝之言（在Harry Potter中出演Snape教授的英国莎剧演员Alan Rickman）没有办法，临时找来一位失婚又失生育能力的堕胎医生兼天主教徒Bethany Sloane，再找来两位半傻半白痴的先知，一个PAP歌手演的饶舌黑人使徒——因为黑人血统未被记入圣经的基督第十三个门徒，一个在夜总会跳脱衣舞赚钱拯救自身灵感的缪司，开始这趟救世之行。

这当然是，也绝对是一部疯狂搞笑的片子，一上映就是当周票房冠军，还额外引起了一些宗教抗议。其实它的内涵很严肃，涉及了当代神学的许多问题，比如神学的世俗化、信仰的多样化、良心自主、妇女的宗教地位、肃清种族歧视等等重要问题，却并不给出答案，而让观众跟着失去信仰和人生的疲惫女子Bethany Sloane一步步前进，发觉世界并非自己原来的认知，也发现新的力量源泉和对信仰对上帝对自我的的新认识。

许多对话看似搞笑，其实涵义很深，机智，出人意料，从前我就收藏了这个电影的VCD，新近出来的时代精装版DVD我又收藏了，做得很精致，花絮、解说声道都齐备，可惜它有个小小缺陷，在第五段的时候声线突然浑浊，字幕对白不见了，由于本地的碟商处没有第二张可换，我还是买了，再看仍旧从头笑到尾，经过几年时光，更能领会其中讽刺大胆、冒犯不轨之处，益发懂得它的基本精神是追寻真正的信仰和自我认识，最终成就了一部商业成功却保持了诚恳的作品。

有些看法更和我的私人看法不谋而合，比如玛利亚没必要一直保持童贞，只要她生基督时是童身就行了，她作为丈夫的妻子不保持童贞丝毫不需羞愧，那是他们的私事，为了后世无聊的信徒就要夫妻禁欲太残忍了，也不人道。还有耶稣虽然不是电影中说的黑人，可也的确不是今天严格意义上的白人，他的血统还是亚细亚的黄种。今天的神学可以说是“挑战神学”，即是研究各种世俗课题带来的挑战并且积极应对挑战，以适应多变世界和人群，并把信仰继续延伸到更深广的领域，这部电影如此广泛地讨论这些问题，起码有其积极的追寻。
　　
　　我更高兴的一点是我喜欢那个无厘头的上帝，电影里用一位我非常喜欢的流行女歌手扮演，她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但她的长相和气质都是有点脱线让我一看就喜欢那种（长得象谁？莫文蔚，可莫文蔚没她那么有趣）。她穿着古怪庄重的白衣在电影高潮部分出现，站在教堂里，活象一个新娘，短短几分钟戏分，就把一个无厘头心血来潮的上帝诠释得入木三分，又不损及这个上帝的神秘。惟有她的上帝才会一时高兴跑去人间打球，用赢的钱给小孩们散发糖果礼品，也惟有她的上帝会给几个装成小流氓的地狱小鬼暗算，也惟有她的上帝脱线得会有一帮同样脱线的下属——天使、缪司、先知，也惟有她的上帝保留了小孩脾气和不可理喻，天啊，这个上帝多么叫人愉快，也正好是我所了解的上帝的性格之一。

真正的上帝其实很会心血来潮，看圣经就知道了，他高兴的时候会在坚持大前提不变下改变一些小细节，有时还跟先知开开玩笑。比如约拿的故事，约拿被派去警告尼尼微，到期上帝要毁灭他们，约拿也是个脱线先知，很够性格，他偏就不听，跑去海边坐船出逃，也不想想跑到天涯海角上帝也能抓住他，啊呜一声上帝派了头鲸鱼来，约拿知道是上帝的花招也没办法，被一口吞到鲸鱼肚里，上帝让他在里面呆够了同意照命令办事才放出来，约拿这次兢兢业业地把警告工作做到底，尼尼微人民全体痛悔，上帝竟然改变了原定的毁灭计划，约拿气得跟上帝吵架，上帝又玩个花招，不理他，任凭他在城门口坐着生气，却放大太阳晒他，又叫一株蓖麻长起来给他遮阴，等到日落就叫蓖麻萎谢了，约拿生气的说你连蓖麻都不放过啊，上帝说，你连蓖麻都看得贵重，何况全城的人呢，我看得不是更贵重吗？约拿被堵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不用想也可了解上帝说这话时沾沾自喜的神情，很无厘头很搞笑也很可爱，会玩玩花招不是直来直往的性子。

历代以来把上帝说成是白胡子老头，也不是。圣经里说亚伯拉罕中午在橡树下休息，看见来了三个人，长得太非凡了，亚伯拉罕赶紧请他们留下用顿便饭，这三个陌生人洗了手脚吃了喝了，其中两个是天使，在亚伯拉罕家吃完饭就被打发去毁灭所多码，进城的时候全城轰动，男人们拥到留宿他们的罗德家去要拉他们出来xxxooo(耽美情节)，可知美貌绝色倾城。当时亚伯拉罕还没搞清楚三个里头哪个是主人，估计这三个样貌年纪相差不太大，根据圣经所多玛犯的是龙阳之罪，那么两个天使的外在形象都是美少年，剩下那个神的化身自然也不差。饭后他张口说神奇的话，亚伯拉罕才知道是神亲自驾临。按照正统神学观念，上帝本来就没有形象，所以要么化成什么形象都可以，要么就干脆是他根本没来过亚伯拉罕家，亚伯拉罕一时发神经看见幻觉（天主教把它说成神视），如果要找上帝最初出现在人类历史上的形象，就是亚伯拉罕面前那个绝顶美少年啦。电影里把上帝拍成美丽女生，也不差嘛。上帝和亚伯拉罕的无厘头对话也很有名，两个跟上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到底有多少个好人就不毁灭所多玛，亚伯拉罕那个精明哇，上帝那个有耐心哇，从五十减到十，五个五个的减下来。难怪后来伊斯兰教主穆罕默德要吹嘘他和上帝讨价还价，把每日拜礼从五十减到五次，给伊斯兰教徒做了顶顶顶大好事。有这种幽默感跟你五个五个的讨价还价的人绝对不会太闷的，懂生活，有情趣，作为神也不太差。

所以我信电影里的上帝会溜去人间打球，会在草地上翻跟斗，会点着你的鼻子“Wo“地叫一声，会在衣服脏了的时候临时换一身，因为圣经里的上帝有时候做事就是有点脱线、无厘头式。
　　
这片子最大好处就是让人真正发现无厘头的上帝也很可爱有趣，绝非俯拾皆愤世嫉俗老抱怨上帝混帐世界无良的电影，起码这样一个有生活情趣、喜欢出人意料的上帝，他的统治也许有点混乱、搞怪，可总可以有惊喜和意外。这不正符合我们的现实世界吗，海森堡测不准定理，偶然和必然，有时候一团糊涂。

最后两个胡作非为的天使也得到了宽恕，仔细看看Bartleby的眼睛，上帝凝视着他，他眼中露出真正的感激和宽慰，浪子回家、流人大赦，他的整个表情都轻松了，很明显上帝那一眼里给了他答复，他高兴得抱紧上帝，在她肩上哽咽——那是他朝思慕想的对象，他宁可毁灭宇宙也要回去就为觉得给上帝抛弃了，伤透心了。可再看见这个无厘头上帝，他压根没想她有没有错，他简单单无条件原谅她，包括她的冒失无厘头脱线，他的爱一如既往，只有有她的地方才是他的家，而非一个仅仅叫做天堂的地方。他的爱拯救了他，还有那些死亡的人，上帝亲手把他们收去了，世界再度恢复干净清爽。对这样一个得意的干完事拍拍手的上帝，大家可以想想你的小孩，她有权利做错事，做错了你也照样爱她，Bartleby说了声谢谢，很开心地接受死亡，上帝把他收回去了。

你可以说片中的天堂规矩森严，下级天使做错事就要给赶到美国威斯康辛（这真的是个烂地方吗），到世界末日都要在天堂门外等宽恕，而Metatron也不敢违抗上帝的命令喝酒，只好喝了吐吐了喝，不敢咽下肚，但你也可看见突发奇想的灵感。上帝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有时很白痴有时让人生气有时很可爱，他的大管家——上帝之音Metatron对他的无常脾气了如指掌，这个关系就跟家里跟了一辈子的老仆人有权利训小主人一个道理，所以Metatron敢顺手拉上帝的裙子来擦脏东西，倒不是因为Metatron的地位高，而是他和上帝因为太熟了，熟的程度跟保姆熟悉小屁孩一个样，虽然上帝在人类眼里高不可攀，在感情上是天使的思念对象，可在Metatron眼中却象一个淘气宝宝，同时又是有怪癖的女主人，大家有什么毛病互相担待，早就习惯了。

其他角色也很有意思。比如本片里的魔鬼本来是缪司之一，声言艺术应该道德中立而在天堂的反叛大战中做骑墙派，给上帝清算赶落地狱，地狱到底有多可怕，相信比威斯康辛差多了，魔鬼先生为了不回去，宁愿让整个宇宙毁灭。至于撒旦，这事儿根本不能让撒旦知道，撒旦也想宇宙存在下去，也要跟天堂达成一点儿起码的共识。这个堕落缪司无异是给《帝国的毁灭》部分拥护者一耳光，艺术不能脱离人性的基本立场，不能脱离选择行动的后果，不存在完全超越道德的艺术。他所控制的三个小鬼更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惨白少年，跟校园枪杀案那些主角一模一样，对于孩子们被污染的现实，我不需要再提点了。如果艺术崇拜毒品和杀人只是为了个性，那真是个好听的说法，可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样的艺术对于青少年有什么后果。扼腕。

先知么，一个从不说话，一个多嘴，两个脑袋里只有性的人物，却真正在行善，他们使好人的定义不必那么狭隘，好人可以是糊涂的、脑袋里不想什么“正经事”的，整天作怪、说脏话的，可以是说没脑筋的、脱线的、无厘头的，也可以是傻瓜式的，没关系，你坚持你自己就行。你可以不用承担伟大的志向照样是先知。先知，也可以是看你做了什么，不是看你到底为什么在做。信仰也是如此。

至于女主角，不用说啦，她就是我辈，你和我，今天街头的每个人，生存在现实的夹缝里越来越远离信仰和幸福，灰心丧气、抱怨天意的她初次听到上帝之音Metatron以火焰的形式出现，竟然没有和圣经联系起来，最初听到使命，只淡淡说：“要是我不愿意呢？”经过讨价还价才答应拯救世界，经历这次无比奇特的历程，她发现自己真正的身份是耶稣兄弟的后代，和耶稣有相同血脉，这暗示什么呢？每个平凡的人都有神性起源，不要妄自灰心，放弃生活，放弃希望和未来，应该重新发现自我。同时，影片也提醒你，上帝的归上帝，恺撒的归恺撒，你虽然有神性的起源，也一样要交税，回到平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