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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剑客的乌托邦

2005-7-28 14:08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戴婧婷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在沉寂五年之后,徐克携大制作武侠片《七剑下天山》宣告重出江湖。数次以独辟蹊径的“怪招”引领电影潮流的徐克,这一回祭起的是“剑文化”的大旗。

  《七剑》之剑充满性格


  其中七把造型各异、代表着七位剑客性格的剑,是影片的核心内容。导演徐克也承认,拍摄《七剑下天山》,与其说是看中了梁羽生的小说,不如说他是对“七剑”这一名头情有独钟。


  “剑是中国武侠文化里面特有的精神代号,它是兵器之王,代表了中国文化中的一种风度、心态,它所包含的哲学、修养跟聚集的技术,在世界文化中也是独有的。我一直想表现剑的文化。”徐克说,他因此抛开原著,仅仅抽取“七剑”的概念,再造他心中的剑与剑侠。


  徐克赋予了每把剑清晰的象征意义,并画出草图。


  影片武术指导熊欣欣向记者介绍了这七把剑的产生过程,“我们按照用剑客的经历和性格,确定剑的外形,再把人的特点与剑的特点结合起来设计武打动作。” 为突出剑的形象,武术指导和道具师刻意想出七把造形奇特的剑,以区别于普通的剑。


  熊欣欣在剑中融入了人的性格,使它们和人一样有性格和生命,他认为“剑代表了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比如天山派的大弟子楚昭南,由于年少历尽坎坷而愤世嫉俗,虽经晦明禅师调教仍然难改偏激本色,所以楚昭南所持的由龙剑就象征“进攻”,在设计上强调锋利,有能够抖动的软剑头和可以灵活改变剑方向的球形护手,提高了攻击性。他的动作除了刚猛有力,还特别具有声音的威慑力。由龙剑发出的声音能在两剑相击时震断另一把剑,还可以人未到声先到地给人警示,以此体现楚昭南的锋芒毕露。


  二弟子杨云骢则恰好相反,性格温和内敛,毫无野心,无意涉足江湖纷争。杨云骢的青干剑就象征“防守”,专门克制龙剑,由陨石炼成,奇钝无比,外表凹凸不平,能折射光芒,令人看不清剑锋所在,隐喻杨云骢深藏不露、难以捉摸。他不仅剑始终不出鞘,甚至连一般动作都很少,直到最后才拔剑出招,也没有任何花哨,只是干净利落地刺出。


  “我们的动作设计尽量贴近传统武术。”熊欣欣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动作都是在人的身体力所能及的范围,只能跳一米高就决不会让他飞到半空中。”


  武侠片里的剑术强调表演性,动作优美飘逸,剑花飞扬,流光溢彩,这种观赏性剑术在《卧虎藏龙》中融入戏曲、舞蹈、山水画,艺术效果推到了极致。《七剑下天山》则走上截然相反的方向,熊欣欣强调“体现剑的力量”是出发点,所以劈、砍这种更有力度的动作代替了点、拨这些传统剑术中比较轻巧的动作,也省略形式化的复杂拆剑过程,只突出最精彩的致命一击。


  真正的“剑”与剑客


  熊欣欣承认,《七剑下天山》中对剑文化的表现“只是一种非常徐克化的理解,那是徐克的武侠世界。”


  事实上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剑自古有之,但不像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那般高手如云争斗不断,真正有名的民间剑术高手并不多。更不似《七剑》中描述的“剑如其人”,剑本身并无性格可言,更不会根据持剑者的性格形成不同的风格。


  而从古至今,剑一直都是细长型,没有《七剑》中的各种奇异造型。


  关于剑的起源,至今并无定论。商代青铜冶炼业的发达已经有了很短的古剑,但直到春秋战国时期,各国国君诸侯为保护自己,竭力搜寻工匠高人铸造利剑。


  春秋时期的短剑多用于防身,据《孔子家语》载:“(学生)子路戎服见孔子,拔剑而舞之,曰:古之君子以剑自卫乎?”


  如今最广为人知的春秋剑术家是越女,《吴越春秋》中记载了“越女论剑”的故事:她是勾践时期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无名少女,从小喜欢击剑,全凭自己感悟摸索出一套独特的剑术,范蠡闻其大名,邀请她来京城担任军中武师。在进京途中遇到一位老剑客袁公,要求与越女一较高下,两人折竹枝比试,少女守三招后一招击中,袁公不敌飞身上树遁走。后少女向勾践论剑道,提出形神相应、动静互制、长于变化、出奇制胜的剑术理论,然后当场表演,果然以一挡百,由此受到勾践赏识获封号为“越女”,并将她的剑法传授给越国军官 金庸就是以这段典故写成了小说《越女剑》。


  民间的剑客也分三六九等。在《史记》中记载的游侠大多从未仗剑行侠,更谈不上精通剑术,他们只凭借超群的胆识和气质赢得尊重;稍微有点武功的是刺客,但大部分水平也很低。


  身怀绝技的高手最初多是军队中的官兵和王公贵族 一方面大将和贵族让自己的亲戚担任家丁,他们亲自传授剑术武功;另一方面军队里的一些官兵厌倦杀戮后解甲归田,又不愿停止练武,就把剑术教给身边亲密的人或者潜心钻研,由此在地方上形成了流派。


  剑术高手一般不轻易出剑比试,担心一出手就会伤人。如果他们出剑,从拔剑、到刺中对手要害、再到剑回鞘,只是一眨眼功夫,根本没有影视作品中的几百回合的争斗,毫无观赏性可言。


  他们也绝不会让剑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碰击声,反而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与对方的剑磕碰,因为好不容易将剑刃磨得锋利,刃边特别薄,如果碰到了再磨就会不成形,所以非常珍惜,在即将碰撞的一瞬间便顺着对方的剑锋滑过去,然后迎击直刺对方的要害部位,整个过程基本无声无息。


  中国的剑崇拜文化


  尽管剑的实用价值和显赫军事地位,只存在于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初期,但剑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影响力却从未削弱,尚剑之风发展为以“剑”代“武”,后来与侠文化相结合,形成了独特的剑文化。


  早期铸造剑比铸造其他兵器难度大,特别是铸造需经特殊工艺的宝剑更加耗时耗力,因此只有有权势的人才能获得宝剑,剑于是成为帝王君主权利威严的象征。


  在十八般传统冷兵器中,剑被称作“百刃之君”、“百兵之帅”。在武行中剑多作为防身性兵器,由于携带美观,所以名士贵族多佩剑,久而久之剑被大众视作有智慧、有内涵、有身份的兵器。


  在大多数武侠小说中,名门正派的大侠总是使用宝剑,以此区别于使用暗器、毒药的旁门左道;负剑行侠则意味着光明正大地快意恩仇。也只有剑的风雅气度和舞剑的表演性,最能给武侠作家提供空间去营造他们的诗意江湖。


  剑修长光洁的形态颇具优雅气质,自古还受到文人的特殊青睐,不仅以剑抒怀作诗咏叹,更佩带操练。


  李白终生以剑匣相伴,十五岁在峨嵋学剑,自称“我家青干剑,操割有余闻”,“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杜甫从二十岁开始挟剑浪迹天涯,表达自己“拔剑欲与龙虎斗”的气概。


  经过道教的神化与文人墨客的写意化,剑已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兵器,而被赋予了正义、正气的道德伦理色彩。到了人人佩剑、家家悬剑的唐代,剑侠小说的出现让剑文化与侠文化融合一体,负剑行侠的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由于唐朝剑舞的发展把注重实战的剑术变成了带有杂耍成分的表演,所以当时小说对剑术的描写也神乎其神:《传奇》中《聂隐娘》一篇刻划三位剑侠的斗剑场景:他们能飘到空中、钻入活人腹中相斗,甚至瞬间飞行千里。这种奇幻描写在此后的武侠小说中绵延不绝,由此塑造出了无数风流剑客剑侠。


  现代剑客的散淡生活


  这些古时的剑意人生在现代的社会早已不复存在了。如今,像武当、峨嵋、青城、少林和山西剑派还保存有练剑、习剑的传统,但高手寥寥。民间习武爱好者,即使是个中高手,其平时生活也与常人无异。


  51岁的马来旺就是这样的人。


  每到周日上午,马来旺照例在中科院物理所的网球场教弟子练习松溪派剑法。作为一名练武时间长达44年的老武师,他对于正在炒作的电影和剑文化并不感兴趣,自称已经四五年没去看武侠小说和影视剧了。


  马来旺是地铁维修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每天在单位忙完工作就会抽空练武,上午练2个半小时拳法,下午拿着三四十斤的铁棍练3个小时棍法,这种练习他坚持了40多年没断。马来旺个子不高,敦敦实实,步伐总是不紧不慢悠悠闲闲,脸上总挂着笑,谈着那些剑法招式和江湖往事如同说起萝卜白菜一般波澜不惊,外表看上去实在找不出一丝武林高手的痕迹。


  据习武人士介绍,如果参照小说《七剑下天山》的角色,他的剑术至少应是白发魔女级别。但是,他的武功从来没在实际生活中派上过用场,“平时就这么上班下班,哪有需要动武的时候?”


  他7岁学武时,老师是建国前习武的师傅,他们按照传统的方法口传心授,仔细拆解每一招,分析背后的原理。他学的第一套剑法是佛门剑法振荡剑,当时没钱买剑只好自己削木头做了一柄木剑来练习。一套剑法十几招,需要每天反反复复练半年到一年才能精通。


  8岁时,他拜少林寺高僧林青山为师修习少林派拳术和刀术,之后拜杨文荣先生为师学习武当剑,15岁跟随冯志强老师学习太极拳。


  “我各家武功都学过,剑法学过十几套,现在还比较拿手的是武当剑、戚家剑和松溪剑。”马介绍说,民间的武林不是特别强调严格的门派分别,也无须正式拜师的礼仪。“想跟高手学就是自己多打听、请老师推荐。”


  过去的武术门派会各自聚集在一个地方,现在早就分散到了各地。武当派从明清开始散落,如今每年还举行一次全国性聚会,但武当山上的武师水平已经不那么高深了。


  “武术学校只教表演性的套路,根本没法学到精髓。真正的高手都隐藏在民间,这些师傅大多不会去培训学校开班,而是就在公园里教人。”马来旺说。这些民间的师傅多为普通工人,身怀绝技却无意参加武术比赛,只喜欢利用业余时间与同道中人共同钻研。


  “比试一般是点到为止,摔倒就可以了,很少动剑。如果是与高手比剑,只比一招互相感到对方的程度就噌地跳开、收剑,快得让旁边的人根本看不清楚。因为继续比下去一方一定会死。”马来旺说,剑术的最高境界是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剑的章法,感觉虚无飘渺,一边化解对方的攻势,叫人没法靠近,一边准确巧妙地刺向对方要害。


  他不认为使剑者的性格能与剑招结合,“使剑必须以对方情绪和思维为出发点,根据对方特点来决定自己的运剑方式。”


  由于长期不练,很多学过的剑法马来旺已有些淡忘,“武侠小说里面经常说什么武功秘笈,其实那些画着简单图示的所谓秘笈根本没用。必须以师傅带徒弟的方式言传身教。”现在,每周六或周日上午马来旺都由儿子开着家里的小面包车到中科院,给20多位弟子免费教剑。他的另外一个免费教学班在北京大学,主要针对想强身健体的学生,现在大约有七八十人。一些年轻人因为看了武侠小说和影视剧而来,最终发现现实的剑术与想像根本不同,留下来的很少。


  其实,中国古代的剑文化,只是一种想象的乌托邦,它容纳了正义必胜的道德期待与浪漫优雅的武术审美。而所谓剑客剑侠,也就依存于这方乌托邦之中,不过是一阕千古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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