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阿莫多瓦的《不良教育》

    阿莫多瓦的影片是个链子，每一环都扣着。既是服装的艺术，又是色彩学；既是幻想的艺术，又是凝视的世界；既是性别学，又是包含通俗本质的隐晦舞台。
　　这个被称之为女性主义的西班牙导演自从拍了《关于我的母亲》之后，影片逐渐以男性为主角，甚至出现了女性角色的空缺——《不良教育》。

    关于阿氏的凝视及其他

　　可能有些人会因为阿莫多瓦的“自传”而关注《不良教育》，其实他的每一部电影都有其幻想与凝视的烙印。只是这部新电影的剧本是他很多年前就写好的——《访客》。

　　我喜欢阿莫多瓦什么呢？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晨，我突然发现问自己的内心是很隐秘的事情。而阿莫多瓦拍了无数隐秘：色彩绚烂背后的狂想，马德里大街闷热与嘈杂中的欲望，轻浮女主角身上的女性受冷落倾向，被凝视温暖着的女性私密空间(后来是阿的自我凝视)，市井生活的祭奠，还有在笑声中的复仇心理。当然，自从有了《对她说》，你可以加上一条：阿莫多瓦也哭泣。

　　我也不反对这样说：因为《不良教育》，阿莫多瓦也压抑。

　　电影的开头，导演恩里克的少年好友胡安的弟弟冒充胡安而来。他说应该叫他“天使”，“天使”在这里是个暧昧的词，不仅是善恶交错，更是性别模糊。电影里的三位男主角穿的衣服也是各不相同，导演恩里克的淡紫色，胡安的鲜艳红色，胡安弟弟的花色。这分别代表着怀恋与深埋、一如既往与反抗和取代。

　　《不良教育》在叙事性方面非常成熟，我尤其喜欢里面的三个同心三角形构成的结构。其中还有一段是戏中戏，导演难度很高。但是我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当阿莫多瓦开始凝视男性问题时，总是严肃起来，甚至出现含混不清。

　　一辆红色的轿车在阳光照射下的桥上，对比非常强烈。整座桥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米黄色，温暖里面有一种感激。恩里克是去寻找秘密，也是一种关于凝视的访问。这是整部电影压抑之中的亮色，是在桥头上的迷情穿越。

　　似乎明白了似是而非的隐喻。当这样的感觉在你的生命里成为一种幻想，呈现的是色彩吗？肯定不是阿莫多瓦镜头下的马德里。其实在那种絮絮叨叨的繁复背后有着刀刻般的残酷，只是我们被阿莫多瓦的世俗闹剧所迷惑。阿莫多瓦即使在向母亲致敬时，也有着道别情结。

　　影片里的酒吧的红色几乎不大真实，但我不认为那代表着热烈，却恰恰是一种压抑。阿莫多瓦在以往一直用表面华丽藏住神经里的脆弱，这点也被人所忽视。

　　其实阿莫多瓦的女性主义只是一个面具，它的背后是凝视。两性间的、同性间的与自我。

　　脆弱的现代人之梦

　　有人会说帕索里尼或者法斯宾德很雄性，也有人会说兰波或者王尔德很不雄性，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说阿莫多瓦介于两者之间。当《高跟鞋》里的红色高跟鞋穿过阴冷的街道，预示了一种怜悯——母与女的女性之间的空间被打破。而《捆着我困着我》又是女性主义的另一种：自愿回归。

　　阿莫多瓦出道时，欧洲充满了奇装异服的新浪潮音乐的泛滥。富有特点的是：唇间的胭脂芳香，墨镜背后的中性化诗情，甚至狂欢中的一支口红。阿莫多瓦的关注私人空间的人道主义倾向是扭曲的，有人说他并不尊重镜头下的女性。也许，在他前期电影里用了很大的笔触展开女性与女性之间的空间维护，但你又很容易找到那种有点粗暴的男性侵入所带来的瓦解，典型例子是《高跟鞋》。

　　阿莫多瓦的电影是关于私密空间的电影，又是带有潜意识里的报复。他的影片里有很多离奇古怪的谋杀，包括《不良教育》。虽然我并不觉得《不良教育》的主题是谋杀或者控诉，但我发现那三个三角形的结构中的人物关系是不同的。恩里克、胡安和曼诺罗神父之间发生在寄宿学校里的是：前两者被后者欺凌的关系，而恩里克与胡安之间是很纯粹的关系；在恩里克、胡安(隐形的)和胡安弟弟之间的三角形是非常深层的，嫉妒与取代，拒绝与怀恋；而胡安、胡安弟弟与曼诺罗之间的是真正潜意识里的仇杀与紊乱。牺牲与被牺牲之间始终充满了羞辱的对等。

　　有一个镜头非常含蓄，在《不良教育》中非常多。胡安弟弟在泳池里，恩里克在泳池外。那一刻恩里克意识到面前的人并非儿时的伙伴。胡安弟弟在撒谎的同时遭到了自己的羞辱。也许这不是识破，而是人与人之间纽带关系的天然化的显露。当泳池里的水淹没了胡安的脑袋，你会发现那里面有男性的受挫感。而这样的受挫感在《对她说》里也非常明显——斗牛士的失败包括男主人公对着深爱的女植物人。

　　阿莫多瓦的受挫感有两个特征：错乱的神经质表现和打破私密空间。我想， 《不良教育》最重要的主题是私密空间的被打破。那是一个链子，关于三个三角形的结构。

　　人生存在隐秘的部分，有时是儿时的记忆，有时是凝视与幻想，有时是诸如马德里大街发生过的纷乱和嘈杂，有时就像一条闪光而平静的河。也许，情与物发生置换时，一件红色的衬衫也会像生活中的某个问号，长长的在风中打着结，然后打开。

　　你在对什么微笑，其实你在对一个人微笑，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