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音乐无限我本自由
三宝:丰富是一种吸引力 音乐无限我本自由
生活在都市的蒙族人以宽容随和的性情适应着都市的生活,又倔强地把灵魂留在另一个世界里。
———摘自《
6月5日,标注“三宝音乐工作室特别制作“的专辑《
程参与词、曲、制作及演唱”、“完全属于三宝个人表达的完整唱片“、“宣泄三宝音乐个性中另类一面”……
“《
那我印象中的三宝呢?忘了几年前了,在北青报上读到一篇文章说“草原情结“,读到一句话:“音乐人三宝说,草原就是,在那里,你骑上马就可以回到你的家”。年头太久,那张剪报已经遗失,但关于三宝的那个记忆却一直留存,连同那种不经意间碰触到一个人心灵的复杂感觉。
“半个蒙古人”三宝长了一张让职业摄影师叹“很上相”的脸,线条斩截、轮廓清晰,印象里看到过的他每一张照片都有很好的眼神———不闪躲,气韵贯注,直接,而且强烈。但是他这个人,他的气质、心性和能量,他为人为乐的可能和方向,却日渐呈现越来越多的面、层次,还有似是而非的矛盾,让人越来越看不清楚。
丰富是一种吸引力。令你想探究它的源头,一个其实有可能是最简单的源头。
5月25日在三宝音乐工作室的采访被约在了晚上六点。两个小时后我离开时,第二拨儿访客已经就座,开始用热烈的语言恳请他为一部电影出手配乐。
三宝那个年轻气盛的助理低声过来恭喜:“看来你谈得不错,要不然15分钟你就会出来了”。圈中人称“宝儿爷”的三宝向有“对媒体不感兴趣、不合作,甚至略有简单粗暴倾向”的“恶”名在外,但真正交过手就知道,其实事情特别简单———他只是烦那些不做任何准备的记者,对之完全不肯忍受。而但凡让他看出你有备而来,那他对你和你的采访,简直可以说比你自己还要耐心。
音乐够不够商业化、有没有市场,我并不在意这个,只要我创作了它,那就是好的
记者:听过你新专辑的《
三宝:也可以这么说。但是……
记者:而且态度那么激烈,有没有“矫枉不惜过正”的成分?
三宝:那倒没有。说实在话,我做音乐没有太多计划性,我属于那种,经常突然会有一个什么想法,我就把它放在心里,想,然后找个机会把它做出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
记者:是,2002年你有一次跟人讨论“生活方式”,发言里有一句“我曾经读过很多关于中国人生存状态的报道”,乍看之下很吃惊,因为一直以为你是个不问世事的人。某种程度上你好像也的确是的,比如刚刚自我介绍,我发现你都不知道北青报有副刊,不知道什么是“口述实录”,提“绝对隐私”都一脸茫然。
三宝:我对媒体说实话不感兴趣。但我特别喜欢看一些纪实报道的东西,比如报告文学,采访100个农民,采访在北京打工的底层的社会状态,这种。看电视,碰到“社会调查”、“新闻看法“、“质量万里行”,类似这样的节目,我都会比较关注。平时看书也喜欢看一些社会学的、关注人文的那种。看这些看得多了,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有,就有一个冲动,想用我自己比较熟悉的音乐这个手法来说一些想法和看法,或者你说是发泄一下,也可以。
我的创作分两种,一种是被动的、一种是主动的。所谓被动就是别人来找我写的东西,给歌手写歌、给影视配乐。更多时候我是在被动创作。主动创作,就是我自己要写的东西,比如这个《
记者:那是不是这样,只要是你的主动创作,你就可以不计报酬、也不计将来的结果?用金兆钧的话说,这张新专辑你也是一意孤行,“没有任何市场可能”的情况下就做了。
三宝:主动创作对于我来讲一定是这样,我根本就不会去管市场,我根本就不去管人家喜欢不喜欢,我只是把这个事儿按我的方式做出来。甚至,像1995年写的《
一个人在完全孤单的情况下,会给自己唱歌,仅仅是使自己快乐
记者:对《
三宝:演完之后那些乐手说你别演完就完了,最好能出一张唱片。可那个年代,还很少有人做这种音乐。后来人们才把类似这种音乐称之为“世界音乐”或者“NEWAGE”音乐,成为一种很风行的音乐类型。但1995年我写这个音乐的时候还没这种概念。
我是一个那种做事方式的人,就是我自己想做一些什么事情,我不太喜欢去麻烦别人。说简单点,我不想去麻烦其他公司给我掏钱去录这个东西。那个时候我写流行歌什么的积攒了一些钱,我就把这些钱拿出来录了这么一张唱片。当时录得很细。我现在也都可以这么讲,在1995年那个年代,这张唱片的录音质量绝对是一流的。
记者:花了20万?
三宝:不止,将近50万,是我当时几乎全部的积蓄。做完就完了,就放在那儿。可能真是跟性格有关系,我觉得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我的工作就是把这音乐创作出来,把它做好,录完了,至于发行什么,都不应该是我去管的事情。总觉得应该是别人帮我来做这些事情。朋友推荐什么的,也给一些唱片公司听过,基本上都是觉得太不商业了,然后就没想发。我说不发就不发。就放这儿了。很多人真是觉得那太可惜了什么的,我觉得我得到我要的东西了,我的释放已经完了。我也没觉得可惜。最后这张唱片前年发了,但是一个字的宣传都没做。
记者:如此说来到这张《
三宝:这张唱片我为什么要开始做宣传了,是有一次跟一家唱片公司的负责人聊起《
记者:可帮你也可以选更好一点儿的方法吧?
三宝:我当时说,你随便做,只要别出格儿就行。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有原则。你看这两天他安排一些采访来,我今天又骂走一个。这几天每天来的这些娱记,有被我说哭的,刚才两个都被我骂跑了。每天都会有。因为我有我的做事方式,我觉得我们聊的、你采访的东西我不感兴趣,那我就不感兴趣。就算是给我自己的唱片做宣传,那对不起,我也有我的原则,我不喜欢我就不做。
我的音乐气质是蒙古文化养育出来的,这个民族韧性特别的强,能弯但它不折
记者:说到你的性格,《
三宝:对。
记者:它对此给出了一个解释:“如果你熟悉蒙族人的性格,你就明白这些东西原本就是统一的,而且有些只是用汉族的思维方式进行的概括,在蒙族人的内心深处本不是这个概念。如果我说,蒙古男人有山一样的温柔,蒙古女人像水一样的坚韧。你可能觉得我在写诗,用自相矛盾的话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在蒙古高原上,山真的是温柔的,山的曲线像舞动起来的巨大的丝绸,但又是凝固的,沉稳而博大。水真的是坚韧的,在那样平坦的容易渗透的土地上百转千回,艰难前行,滋润着走过的土地。这恰好是蒙古男人和女人的性格,三宝的音乐中充满着这样的‘自相矛盾’,这让他在公众领域里显得与众不同捉摸不定。”
三宝:我觉得这人的文笔很好,而且他分析得比较深。我相信他也是一个蒙族人。关于蒙古人的性格,他至少有一点说得比较准确,蒙古族这个民族它是比较有韧性的,它能弯但它不折,它的韧性特别的强。
我的民族情结也是挺浓的,但我是一个跳出来的人。本身我血液里不是一个纯粹的蒙古人,我是一半一半,我母亲是南方人。我生在内蒙艺校,在那个大院里一直长到13岁,天天都可以听到蒙古音乐,对于蒙古族的民间音乐耳濡目染非常地熟悉。同时从小我母亲又对我进行严格的西方古典音乐教育。所以父母血液和遗传、我生活的环境、我接受到的文化熏陶的差异,导致了我的性格特别矛盾,甚至有的时候是彼此冲突的。
比如,有时候我会非常喜欢特别唯美的东西,反过来我又会特别喜欢特别反叛、特别血腥的东西。这两种东西都会融入在我的血液里边,融入在我的喜好里边。总之我是不喜欢那种不痛不痒的东西,就是那种,你说它美吧,好像也一般,你说它丑吧,它好像也没丑到哪儿去。
记者:不够强烈?
三宝:对,不够强烈。你刚才说喜欢我的《
记者:宽广的。
三宝:对,宽广的气质。那我《
记者:但都挺极致的。
三宝:对,我就喜欢这种特极致的东西。
我喜欢体验生活中的变化。如果一个人一生都是快乐的,其实挺悲惨的、挺乏味的
记者:我觉得挺有意思,你极致,但是带来的另一种结果是你比大多数人宽阔。
三宝:可以这么讲。这个跟我母亲有关系,她从小在给我听音乐这方面,就是特别宽。所以我听的音乐类型特别特别多,什么类型的唱片我家都有。这个习惯是我母亲开始就有的。从她上音乐学院的时候起,她就开始搜集唱片,“文革”时候被抄家,装了五大萝筐的唱片被抬出去砸,砸完了往外捡还捡出几百张,这些剩下的唱片就是我小时候的音乐启蒙。
记者:看你提过“小时候偷听妈妈唱片那个下午的天真和孤独”。
三宝:我的童年完全是特别孤独地过来的,在外面玩的时间相比别的孩子要少得多。一是每天做完作业至少要练两个小时的琴,再加上那时候我父母都非常忙,经常出去。两个哥哥一个比我大10岁,一个大9岁,没法儿带我玩儿。所以总是把我反锁在家里。不光晚上,白天也是,尤其放寒暑假。一直到小学四五年级,基本上都是这样。就我一个人在家,那时候没电视、也没游戏机,那时候的孩子你说能干吗?我更多的时间就是听音乐。我喜欢听音乐听唱片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养成的。这一点上我们家倒还比较有优势,那个年代还没有多少普通家庭有录音机、唱机。我们家还有一个特别好的老收音机,‘波罗的海’,这牌子我还特别记得,我经常听短波,有时候能听到国外的台,主要是俄罗斯的台为主,它里面经常会放一些音乐。
记者:难怪你说:“我最好的老师是唱片。”
三宝:在这一点上,我绝对可以说比其他做音乐的人起点高。因为我很小就开始接触西方的古典音乐,而且听得特别多。像这样的音乐,可能现在都没多少人听过,而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它们天天生活在一起。虽然那时候也……你想几岁的一个孩子不可能理解作曲家创作时候的那种心态,它们只是给我一种感觉,一种状态,就觉得……说不出来。那个时候没有流行音乐听,都是古典音乐。古典音乐跟流行音乐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它有长度,它带着你走,它在一个作品里边有很多种情绪表达给你,一会儿带到你豁然开朗,一会儿把你压到一个小的黑暗的角落里边,一会儿又觉得特别忧郁,一会儿又觉得特别的幸福,等等,可能这些东西都在小孩儿的那种成长阶段,潜移默化带给你,让你内心的情感会比较丰富。
那次跟他们讨论生活方式,我就说,可能和我是蒙古游牧民族的后代有关,我喜欢搬家,我粗算了一下,在北京生活5年我搬了6次家。在别人眼里,我搬一次家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他们总说,你怎么又搬家了?多麻烦呀。因为我有很多音响设备,都很大。每次搬家都要拆箱、架棚、接线等等,可我做这些非常有乐趣,我喜欢体验这种生活中的变化。其实生活中的各种体验包括沮丧、悲伤、激情都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有人说要追求一种快乐的生活,我倒觉得如果一个人一生都是快乐的其实挺悲惨的、挺乏味的。
记者:就是说,丰富最重要?
三宝:对,丰富最重要。别人无论带给你快乐、痛苦还是失望,关键看你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我的心态就是,我都先去接受它,我把它看成我生命中的阅历,这样一来,就变成这所有东西,我都是在享受它。这样到最后,至少,“孤独”、“痛苦”、“压抑”,我都知道这个词的含义是什么了。
比起多年前偷听妈妈唱片那个下午的天真和孤独,我有了更多的世故和从容,但我仍然像那时候一样热爱音乐
记者:我跟金兆钧谈到你,他说:“三宝有一点我觉得他很有点儿艺术气质:基本上这么多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年当交响乐指挥,觉得这个团不行,说不干就不干了。大地唱片校园民谣那段儿,他是总监,当时叫‘大地音乐创作群’,当两年,说不干就不干。”
三宝:我觉得其实简单,我曾经算过,人,他从零岁活到80岁,真正自己可以掌握的时间,可以用的就是十几年,你这十几年你还不好好把握?在不影响别人的条件下,最大限度做你喜欢做的事情。这其实最重要。人在这世上都是过眼烟云,谁都是到这儿来走一遭,那你到底是想怎么走这一遭?你觉得那些东西重要吗?
有的时候别人怎么看你是你没办法的事,到1997年金兆钧、宋小明来找我给《
《
记者:“生活在都市的蒙族人以宽容随和的性情适应着都市的生活,又倔强地把灵魂留在另一个世界里。”刚才我提到的那篇《
三宝:现在我们身在的是一个出不了大师的时代,跟我一起做《
我觉得这说的真是一个社会问题,跟社会的环境有特别大的关系。现在的人,都觉得时间短了,他没有时间坐下来去想想我应该做什么。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是被动的,所以就变得,没有大师,也没有刚才说的那种精神气质的人。
记者:朱伟在《
三宝:我朦朦胧胧记事的时候,就已经听过母亲写的《
有时候我做出来的很多工作,人们会说不够商业化,他们担心市场。实际上,我并不在意这个,只要我创作了它,那就是好的。蒙古和西藏牧民的音乐与他们的地域极其吻合,在广袤的草地上,一望无际,人见得很少。有时候,只有一个人伴着羊群和牦牛。在这里,你能听到非常遥远的歌声。一个人在完全孤单的情况下,会给自己唱歌,仅仅是使自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