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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的平衡与无奈的妥协

2005-6-14 7:54  来源:fanhall.com 作者:春萧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庸俗解读:
    把《无限之住人》的主题说成新老阶级的碰撞未免浅薄。硬挤出点粗鄙的解释:无限是将一切传统都颠覆着进程。譬如作者刻意在这个奇异的世界、杀戮的舞台塑造一个无敌女剑客是想颠覆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这是一部集暴力美学之大成的经典之作!

    正文:
    稍做深入的解读“无限”,在这个结构严谨的故事里,首先应该弄清楚的是所谓“制裁的法则”。譬如百人斩万次,他按照他的法则给予他的长官制裁,按他的价值选择善恶,而他最终为他实施的制裁后悔,才通过赎罪继续另一种法则。再比如那个无敌女剑客真绘的父亲和反一号天津影久的祖父,按他们的法则来制裁还是孩子的真绘。应该说这些人都是按自己的想法选择善恶,每个人为了自己的法则都可以不择手段。


    所以背负血海深仇的小姑娘浅野凛才会忽然茫然起来,她是被“客观”这二字迷惑了。在与天津各自交换阐述各自的观点之后,她客观了一下,既而自然发现,天津没错,自己也没错,两种表面上互斥的法则似乎都足以成立,于是自己不知如何是好。其实这也就是欲望如何引导的问题,但在并非习惯于多维空间,一直处于简单的黑白世界的二八少女的思维里,一下子就迷失也是顺理成章的。在“无限”中人人都会为自己的欲望想好借口,所有的正义都是以欲望为依托的,只是究竟什么样的理由可以成为通行的法则,这其中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小姑娘就是迷失在这个“似乎无规律”了。实际上这个问题简单可归纳为:每次交锋的两种对立冲突都可以同时构成正义和邪恶。


    就像有个作风很残忍的家伙尸良,老想杀百人斩万次而后快,而其实之前他也帮过百人斩的忙。事情的起因是有个“逸刀流”的女子想害他,结果遭他奸杀——百人斩万次因此卸他一条胳膊。他就恨上了主人公,恨主人公为什么砍他,原本他们是一伙的,阶级立场相同,理该同仇敌忾;那女子既然谋害他,如果“复仇”本身有理,那么他如何报复也都是合理的,他那奸杀的举动也是理所应当,而本应同一阵营的百人斩竟然敢这样对他,他再要杀百人斩就更合理了。他所谓的“正义”就是建立在万次的“邪恶”上。


    相比之下,小姑娘报仇就更显得理直气壮,谁叫天津杀了我的爹妈,我杀你天经地义!可是天津也有他的道理,当初你爷爷忘恩负义赶走我爷爷,结果我们世代声名狼藉,以日本人重名声的观念看来,那是比杀了他爷爷还要痛苦,既如此我杀你爹娘也是为爷爷报仇,在“报复有理”体制下实在是再合理不过,你小姑娘有什么理由再为我这样正义的举动而纠缠于我,谋害于我呢?所以小姑娘听了真绘的话后会那么迷惘——他为了报仇杀了对方十个人,而对方不过杀了她父母。这里显然涉及到一个原则问题。原则用什么来衡量?当然小姑娘也有,很简单,就是杀人偿命、报复有理。越是简单的越容易坚持,想得越简单仇恨越深刻。譬如良尸之流,就是你斩我臂,你就得死!


    天津其实把一切考虑得也很简单,宏大而纯粹。不仅是为爷爷报仇,他是在考虑整个日本“武士精神”的取向问题:究竟怎样的武士才叫高手,是象小姑娘的父亲那样为了名节枉送性命的愚顽,还是“留得青山在”的机变?因此为了他这个想法 他很单纯地坚持推翻这种旧体制。他的想法很对,至少开始时是的,所以他对小姑娘说了他的理由,小姑娘自然傻了;小姑娘其实开始自认正义,只是后来逐渐杀人,被填鸭了很多形色的论调,使她的心逐渐动摇了——她也学会偷袭了,知道自己的实力很弱,为了复仇只能如此。而她的家庭不可能这么教育她。到此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可笑却可悲的事实:她要学敌人的方式为父母报仇,相当于在用敌人的方式自我否定!这是何等的一个悖论!她需要理由为报仇做依托,假设她报仇的前提条件首先是她认为对方杀她父母是错的,而她用的正是与敌人相同的方式,那等于在说她毫无报仇的理由!她在贯彻她以为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导向她认为错的结果。她和天津的两个“对”本来都应该是合理存在的,只是在现实中出现交叉就变得无法共融了。
   
    这两个“对”中,小姑娘的“对”比较简单,天津的则相对复杂。天津作为小姑娘的对立面,他的“对”是反对“拘泥点不值钱的名节”,他一直是贯彻他的想法甚至不择手段。但他其实也是如此——拘泥于颠覆。他可以很简单地问:“为什么不投降?”因为如果换作是他大概就会如此,所以他自认为可以这么要求对方。但是他可能也会迷惑,他会不解对方脑子是不是有病:“那么容易的事情都做不到?”。大概他是太渴望矫正那些人的想法了。虽然他对小姑娘没有强制教诲,道理似乎很了得,但实际上他和小姑娘也没什么分别,只不过他杀人的动机更加伟大,在我感觉他是有些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疼的,因为他套上了拯救没落武士这个好理由而残害生命。
   
    只不过相对于小姑娘的不加掩饰、简单直接,他懂得一些虚饰:和平需要流血,所以他可以杀人。可和平需要流血,这本就是一对悖论。但是没办法,他不这么做又何以贯彻这种理念呢?他倒不是主张和平或战争,他就是主张不拘泥,却拘泥于这个不拘泥。什么样的不拘泥最终都变成拘泥,所以说对错是互相导向的。百人斩为了反抗暴政,以暴制暴,几乎成了残暴代名词。而后采用杀坏人的方式来赎罪,所以百人斩为了小姑娘杀人,杀所谓的坏人。但对方究竟有那么坏么? 当中有很多并非邪徒,相对百人斩而言他们杀的人不多,可这个“坏”既然注定会与“善”自然转化,所以他的赎罪似乎也可以理解为延续罪恶。因为他们毕竟要选择,只要选择就无法逃出这个两难循环,既对错善恶互为导向相互转换的循环。那么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无敌女剑客真绘,她是受不平最多的吧。她站在武林之巅独孤求败,却同时在社会最底层饱受蹂躏。本来她可以随意玩弄他人的性命,却变成她的肉体任人玩弄,这又和一般认知不同,与其说她找不到究竟为什么挥剑的理由,她也许更迷惘她为什么存在。剑术高明不是好事么?为什么她赢了却是最终输了。救人不是好事么?为什么救人还险些被杀。——只因为她是女子吧。女子生来强大在那样的社会注定会成为不幸的源头,可是女子生来弱小难道就不是悲剧了么?「我想起我母亲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说:当一名剑客过著杀人的生活,倒不如去当烟花女。但是,更可笑的是,这两种职业一定要我选择的话,当任何一种我都没有勇气。」所谓没有勇气其实是自认没有能力了。伤害和安慰也是一对悖论,要贯彻哪一方面似乎都要有绝大的勇气,这就是她对于自己的存在都抱有怀疑的理由。
    小姑娘够弱吧,她和小姑娘还不一样,小姑娘存在的理由就是报仇,后来才逐渐丰盈起来。天津是用杀人贯彻统一门派的壮志。而百人斩则用杀人贯彻救人的理念。只有她觉察到这个悖论的可相互转化性,她是在找那个节点的人,其实也可以说是唯一跳出这个悖论的人。因为杀人是救人也是害人,她是唯一一个认识到的,也是唯一一个觉察到其实无论如何作为都无法改变的。所以省悟到自我终究不能沦丧为道具,所以宁愿成为妓女,也不去天津的逸刀流,她认为妓女比挥剑更高尚,因为毕竟妓女不会为了帮某人而害某人而自我谴责。


    既然没有任何实质的欲望纠缠的目标,所以她看得最透,真绘舍弃了两种正邪选择,因为选择了自己认为的正义,便同时选择了对方的邪恶。所以她做出了第三种选择:最好的选择是不去选择,最好的执着是不去执着。她选择归隐。只是天津看不明白,认为她明珠暗投,他不知道她看到的不同;而她即使看到了,因为天津的要求,她宁可失衡。她点醒那小姑娘,也许是期望那小姑娘能找回平衡。


    积极面对,又想逃避,另一方面又给自己的心灵设上新的枷锁,她又重回那个循环节里了。所以看透是看透,做不做得到是另一码子事,其实她也只不过是看得明白,却没能跳出——她后来为了天津再度复出,再次堕入那个失衡的欲念江湖中去,再度导向两极交互的一方,由网外再次套入网内,只为她其实还有其他欲望存在——她始终只是个女人。


    所以其实制裁的法则是什么?裁定善恶是非的标准是什么?他们的任何行动都是悖论,各按自身的法则,缺乏统一的行为准绳。如果说能够自然转换,转换的节点在哪里?如果转换是非自然的,那是什么令其转换?也许这个漫画就在迷惑这个。所以如果《剑风传奇》走的是欲望失衡的路子,《无限之住人》则是探求欲望的平衡,欲望的制裁、评判标准。可是观点到最后竟然变成这样:只有象道家一样选择出世才能摆脱这无法抉择的两难!这大概也是作者沙村广明无奈之下的妥协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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