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代导演们的年轻时光
广西电影制片厂原艺术中心主任蒙学强指着一幢粉红色楼房的四楼说:“看,那就是厂里分给张艺谋的四室一厅,还在。”
1990年代后,中国电影业整体困顿。广西电影制片厂好多个年份每年只有一部片子的产量,却个个名头响亮。1996年的《
“张艺谋是重感情的人,这是他在报恩呢。”
1982年,张军钊、张艺谋等四人毕业分配至广西厂,次年就以一部《
《
1982有好本子就可以独立拍片子
何群、张军钊摄于广西电影制片厂门口
1982年4月,北京电影学院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毕业生临近毕业,分配成了一个大难题。
长影、北影、上影等几个老电影制片厂,人员饱和,粥少僧多,一些小厂接收能力又有限。电影学院的党委书记亲自到湖南、广西做工作,希望潇湘厂和广西厂能够接收几个毕业生。
时任广西电影制片厂艺术副厂长的邓凡平说:“我们是意外,又喜出望外,以前广西厂从没有电影学院直接分来的学生。”
广西电影制片厂成立于1958年,几度上马下马更换厂名。1978年,国务院批准广西厂成为故事片厂,同年上任的厂长韦必达就将扩大故事片的生产当作了主要任务。
“我们正苦于没有人手啊。这下好了,电影学院送‘货’上门了。”邓凡平说。
韦必达、邓凡平商量后,决定接收13个毕业生。具体按四个摄制组建制:4个导演、4个摄影、4个美工,再加一个录音。韦必达跑到了北京,和电影学院要人才。电影学院答复说,太好了,一定满足你们的需要。
两全其美的事情,在具体确定人选时起了波澜:没有人愿意到偏僻的广西去。
张艺谋一直想回西安电影制片厂,可当年西影只有一个名额,轮不到他。退而求其次,他又想联系潇湘厂。
张军钊在后来回忆“第五代”崛起的一次座谈中也说:“学院在征求毕业生意见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报名去广西。”
田壮壮听说分到广西的名单里有张艺谋,赶忙找任儿童电影制片厂厂长的母亲于蓝,让她打报告要指标把张艺谋弄到儿影。
这时,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周伟老师和身为广西人的摄影系主任韦彰都做了不少的思想工作,广西厂惟一可以打出的牌是,不必像那些大厂,规定应届毕业生要跟班当助手七八年,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可以独立拍片。
这边好不容易按下了葫芦,广西那边又浮起了瓢。
对于此次大规模要电影学院的毕业生,广西厂忘了向上级主管部门汇报。分配名单到了广西,自治区计委以为是正常的毕业分配,因此犯了难。13个电影学院的毕业生怎么安排啊?只有东塞一个,西塞一个,有一个还被分到了土特产公司。
分配方案回到电影学院办公室,一下子炸了锅。本来就对分配到广西别别扭扭的毕业生,这下铁了心:打死也不去广西。
1982年8月,毫不知情的邓凡平到北京参加全国电影厂文学厂长会议,还兴冲冲地谈着广西厂扩大故事片生产的宏大构想。主持会议的电影局的处长不客气地说:“老邓,算了,还是别要人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人才的吗?”等到一头雾水的邓凡平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急得接下来的会议都没参加,就赶忙联系约见电影学院的毕业生。
这时,13个人已经跑得只剩下了4个:导演系的张军钊,摄影系的张艺谋、肖风,美工系的何群。
“一些小厂在要人的时候,谈的都是自己厂的优点,我反其道而行之,上来就和他们讲广西厂的缺点。”为了这最后的四个人不跑掉,邓凡平很费了番脑筋。邓凡平概括的广西厂的缺点包括气候炎热、交通不便、设备落后、职工年轻缺乏经验。“但广西厂是真心要人才,不信你们去问你们的大师兄郭宝昌,毕业分配这事纯粹是个误会。要说广西厂的优点只有一条,那就是不必执行电影界的少林寺规则,不必从扫地的沙弥干起。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们就可以独立拍片。你们都是北方人,吃不惯大米,让食堂给你们做面食。”看到几个人情绪有所好转,邓凡平趁热打铁,当场允诺了五个条件:一、有好本子就可以独立拍片;二、去了每人马上分配一室住房;三、配偶如果愿意去,广西厂负责安排工作;四、到了广西厂合则留,不合随时可走人;五、户口愿迁就迁。
邓凡平的一番话起了一点作用。四个人议论说:广西条件那么差,到广西厂那绝对是被下放了,但广西厂的领导还真是挺诚恳。
电影学院的老师又帮着做了不少工作,最后四个人打定主意:要去一起去,如果广西厂领导的承诺能兑现,四个人拧成一团,小厂未必不能成大事。
1982年9月,四个人陆续到广西电影制片厂报到,一出火车站,迎接他们的除了南国炎热的天气,还有广西厂厂长韦必达的火热笑脸。
他们也见到了大师兄、电影学院64届毕业生郭宝昌。郭宝昌安慰他们说:“别委屈,放宽心,等机会让你们几个早一天独立干。”
四人安顿了下来,也许是邓凡平缺点讲得太多优点几乎没讲,他们发现,广西厂并不像想的那么糟糕透顶。张军钊说:“没想到了来了之后发现,优点还真不少。”
厂长韦必达挨个找他们谈话交心,“我支持你们独立拍片,但毕竟刚到广西,一切还都不熟悉,先下到下面剧组去,当半年一年的副手。”张军钊、何群下到了《
但他们一直没忘邓凡平给他们的第一条承诺,有好本子就可以独立拍片。四个人一直到处找本子,张艺谋回忆说:“其实,《
1983《
1981年,《
《
新年刚过,张军钊等四人就来到邓凡平家。说,我们找到好本子了,来和您谈谈想法。
张军钊回忆说:“我们谈得天花乱坠,看着邓书记(邓凡平时任党委书记、文艺副厂长)的眼睛发亮了,有门了,我们革命大好形势成功了!”
“他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很详细,张军钊写了厚厚的导演阐述,张艺谋、何群也拿出了详细的摄影构想,厂里一直比较看好这个本子,一直没找到人拍。厂里同意了让他们四个来拍,一是兑现当时对他们的承诺,二是因为这群年轻人真的有想法。”邓凡平说。他只提了一点要求,必须让郭宝昌来当这个片子的艺术指导。
邓凡平和郭宝昌谈了让他当艺术指导的事儿,遭到了郭宝昌的断然拒绝。
《
张军钊四人跑到了郭宝昌家,求“郭爷”出山。说他不挂名,青年摄制组就成立不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就挂吧,但我声明‘我指导不了你们,挂名只为了你们上马,一旦拍完我立即撤退,字幕上也绝不挂名’。”郭宝昌回忆道。
1983年2月,厂里同意成立青年摄制组。3月31日在正式成立大会上,张军钊等四人光头宣誓:愿将《
摄制组开赴到了河北、银川外景地艰苦拍摄,临走的时候,邓凡平给他们打气:“厂里投资40万让你们拍片,你们一定要拍好。成功了固然好,即使失败了,你们要认真总结失败的教训,这40万就算是给你们交的学费。”
郭宝昌挂名艺术指导后,就忙着拍自己的戏去了。四个毕业还不到一年的毛头小伙,没有任何约束,玩命地干了7个月。10月底,第一批样片刚出来的时候,郭宝昌刚好在北京,就和张艺谋两人一起跑到洗印厂看样片。郭宝昌震惊了,他对同去的司机小徐说:“中国出大师了。”一边的张艺谋却哭丧着脸:“郭爷,真对不起,片子拍砸了。你这么支持我们,拍成这样,我们太惭愧了。”
郭宝昌在自己的自传《
所以必须造舆论说,这批样片好啊,好的不得了。第二天,样片要发回南宁送厂里审,郭宝昌怕自己不在场,片子通不过。就随样片给生产办主任写了封信,他没回去之前,任何人不许看样片。十天后,郭宝昌返回了南宁,样片果然纹丝未动。他陪着韦必达、邓凡平三人一起审看了样片,边看边讲解,样片放完,韦必达、邓凡平称赞不已,样片通过了。
11月,样片送到了北京,审查却没有通过。郭宝昌急了,到电影局游说,能否请一些专家来会诊,看看片子,集中意见好一次修改完成。在北京电影制片厂标准放映室,专家、电影学院的老师和张艺谋等的78级同学挤得满满的,片子放映完毕,掌声一片,同学们热泪盈眶地扑上来祝贺。张艺谋回忆道:“内心最激动最兴奋的时刻,还是《
看着同门师兄弟拿出了震撼之作,陈凯歌坐不住了,他主动要求离开北京到广西厂工作。1983年11月,张军钊等四人联名向韦必达、邓凡平推荐了陈凯歌,“凯歌在校时学习成绩优异,工作和作风严谨,能力很强。”陈凯歌暂时借调到了广西厂工作,他带来了自己的剧本《
青年摄制组再次上路,由陈凯歌、张艺谋、何群等几个人组成创作小组赴陕北采风。
同时,《
郭宝昌也在北京四处奔走,为《
韦必达在全国故事片厂长会议上的录音,辗转到了在西安的张艺谋等人的手里。张艺谋、何群、陈凯歌在西影招待所正准备上延安拍摄《
张艺谋、何群立即给韦必达写信。
“听完您的录音,我们深深感到,我们被您理解了,我们由此而感到莫大的宽慰和兴奋!作为一个创作人员,一个业务干部,我们都为有您这样的厂长,有您这样的领导而庆幸,而愉快!……我们绝不泄气,跌倒了再爬起来。《
1984尾声
“电影史上,历史上,会留下1984年的痕印。”张艺谋在给韦必达的信中写道。
1984年,修改过的《
1984年,郭宝昌调离广西厂,去了深圳。一年以后,张艺谋去了西安,陈凯歌回了北影,何群则到了广州。但广西厂就此成为“第五代”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