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发行应该是一种有尊严的发行

最近很多朋友关心这部电影的发行问题。我在此说明一下。
选择这种艰难的独立发行之路，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这是权衡利弊的结果。

1、作为一部低成本电影，它在拍摄最初就几乎完全摒弃了成规模商业放映的可能——意即：它对它的“理想观众”的定位不是具有平均数特质的“人群”，而是单独的个人。这单独的个人，我假定是仅仅代表他自己的。他应该具有独立的判断能力，而不受所谓“宣传”、“人群”、“舆论”的影响。他应该能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我是说，“自己的”，而不是他的同学的、他爹妈的、他同事的、上司的、男朋友的、女朋友的——观点。喜欢即喜欢，不喜欢即不喜欢，用不着代替某个阶层、文化水平、收入水平，性别、国别。同时，他的心态应该正常，不应该有强烈的逆反心理——最近见过太多这样的所谓“影评人”不把自己当作一个单独的“观者”，却越俎代庖替导演、替其他观众想问题。我害怕这样的人——害怕不把自己当一个单数的“人”，却试图代言“广大观众”的那具票房统计学机器。有鉴于此，这部电影在形式、故事、题材、演员选择等诸多方面是纯粹以导演本人的喜好为准绳的——因为它真诚地相信：只要导演个人喜欢这个电影，那么就至少说明：这个电影肯定会有人喜欢的。因为，导演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在拍摄之初，导演本人也曾象通常人们所做的那样，拿着剧本征求过朋友们的意见。但遗憾的是，很多朋友在表达他们对剧本的意见时，总是站在“代表”广大观众的立场上来发言，丝毫听不到“他本人”是如何看待这个剧本的。我一再声明：我不需要一个人代表另外一些人来看我的电影。我说我的电影是尊重每一个观看者的，意思是说：每一个看我电影的人，不是作为“平均数”观众中的一个（他一般需要抑制过于强烈的个人经验才能成为“观众”中的一员）进入我的故事和影像的，而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带着他的个人经验（甚至，个人经验在我的电影观看过程中，是被积极鼓励的）。一句话：只有在我的电影里，观看者才是真实的他自己。而在商业电影里，他是受到侮辱的——他被迫降尊纡贵，以便和那个“平均数观众”一起，高高兴兴地向狡猾的制片人贡献票房——而不自觉其侮辱。事实上，这样的观众，决不是我的电影的理想观众，相反，他们是我的电影的敌人。

2、正因为我的电影的理想观众是单独的个人，因此，那个被商业电影广泛使用的策略——例如“宣传”、“炒做”就不可能被我采纳。我不相信这种所谓“宣传”和“炒做”能够真正把我的理想观众带到银幕前，相反，由于这种大众传媒的宣传不具有分割某种人群的功能——意即：最有效的宣传应该是这样的，你不仅要将信息最大程度地传递到“理想接受者”那里，同时也要最大限度地阻止不应该接受它的人群——它在扩大我的电影的知晓度的同时，也会激起那些“非理想观众”的逆反心理。他们可能还会去看（因为他们向来是屈服于“宣传”和“舆论”的“观众”，而不是单独的个人），但随后，他们象恶狗一样开始用狂吠来表达他们刚刚被骗取金钱的“不幸”——不幸在于：他们真的被骗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来看电影的。他们是一群享乐主义者。他们只想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享乐。只要他们花了钱，哪怕他们不喜欢的电影，也一定要看完；因为如果不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亏。所以，他们将永远是心理不平衡的人。他们将永远是“吃亏”的人，同时，永远是被欺骗的人，永远会不平则鸣（或者确切地说，“吠”）。我的电影拒绝欺骗他们。但也拒绝优惠他们。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对他们提起我的电影。这就是我抵触“宣传”和“炒作”的真实原因。第二个抵触的原因是：目前在中国，没有更好的方式在不招惹这些“非理想观众”的情况下，有效地“宣传”我的电影。或者说，目前，我没有发现另外的捷径，使我的电影让更多的“理想观众”知道。

3、因此，我只能选择极端意义上的“独立”发行。我所理解的“独立发行”，是一种有尊严的发行，是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发行。首先，我将“独立”地对“独立”的个人发出邀请，来观看我的电影。这些被我选择的人，他们是免费观看的，因此，他们不会抱怨“亏钱”；同时，他们也不必特别地关心我的电影如何收回成本。我将向他们强调：你是来看电影的，而不是来做生意的。（中途）出了影院，你将毫无损失，我也在黑暗中看不见你。其次，我将能从中发现我的“理想观众”到底在哪里。我需要他们替我免费宣传。假如这部电影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全新的观看经验，他们会对身边的朋友说起它。假如他不喜欢它，那么，鉴于他并没有花钱，而且受到我的邀请，他们即使想骂它，也不好意思开口。我知道他是谁。我对我的朋友们的趣味了如指掌。第三，在某些特殊的理想观众慷慨的帮助下，我将不花一分钱地推广我的电影。我将从上一个城市的放映活动中，赚取奔向下一个城市的路费和放映场租费。然后是再下一个城市。我将在13亿人里寻找可能会喜欢这个电影的那部分理想观众。我将赚他们的钱。而他们，不会觉得亏。或许，当我走完了这些城市，两手空空地回到北京，我将开始拍摄下一部影片。用下一部影片来赚回上一部影片的投资。而下一部影片的投资，将是某个我在路上遇到的特殊人士。他应该乐于相信我，是本世纪初中国最伟大的电影发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