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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李康生,急惊风与慢郎中

2005-5-9 10:38  来源:明报 作者:罗展凤   感谢 fanhallfilm 的投递



 


艺术电影爱好者,也许喜欢导演蔡明亮,也许不。但认识蔡明亮的,总知道李康生,喜欢或不喜欢。从1992年《青少年哪咤》开始,二人合作无间,蔡明亮与李康生,有点令我想到杜鲁福与他电影里的安坦.但奴(Jean-Pierre Leaud饰),是蔡明亮把李康生从俗世带入光影世界,注入艺术生命。从此,李康生成了蔡明亮电影里的御用主角,诠释属于蔡氏风格的故事,包括拍下了叫人哀伤的「父亲三部曲」(《青少年哪咤》、《河流》、《你那边几点》),为这个布满颤栗关系的三口之家充当主干。这两个人,都太熟悉了,无论谁启蒙谁谁是谁的缪斯,不得不承认,他们是看着彼此成长过来,尽管,大家是如此不同。


毫无疑问,蔡明亮是那种口若悬河、说话动听的演说者,一个小问题,他可以滔滔不绝,说个不亦乐乎。对比下,旁边的李康生总是一脸忧郁木讷,不笑的时候,带点酷,一旦「尝试」回答(他的表情总是带有种尝试感,生怕说错或说得不好),也是说的不多,有时由旁边的蔡导加以解说,然后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再傻傻一笑,像个孩子。


社会运动


挟着新电影《天边一朵云》来港作宣传,两个人纵有疲态还是努力以赴,诚如蔡明亮在电影首映夜所说,创作上他一直为坚持自己的信念,一点也不让步,然而创作以外,包括宣传包装,他愿意努力配合,就是上一些台湾的胡闹式综艺节目,也在所不辞。


他形容,这是一种「社会运动」。


「我想无论电影作者、艺术家,都要靠近观众,不要他们靠近你,是你去靠近他们,请他们看你的作品。观众总有太多选择,不会选你,我拍过八部电影,但今时今日就是台湾观众认识蔡明亮的还是不多。」


他说,长此下去,只怕自己的创作空间愈加缩减,路愈难行。是以,每次完成电影,他总愿意到一些台湾大学作讲座,跟学生们谈谈电影,说说艺术,「这是一种社会运动,可能有点慢,但却是重要的,多年来我不时到一些台湾大学做演讲,慢慢令好些学生更认识我的电影,甚至给他们的师弟师妹作宣传,还是满有意义的。」


打不开的皮箱


对电影艺术,蔡明亮有着自己一套根深柢固的理念。他是「作者型」导演,他的电影里,离不开一种有关人性存在的异化与孤立状态,封闭绝望至无言的痛。当中角色尽是生活在破败角落的零余者、寂寞无助的边缘人,电影中每每缺乏对话与配乐,有时难免叫观众提不起劲,耐不住看下去。对此,他却一直坚持属于他的作法﹕「在《天边一朵云》这部电影中,有一个打不开的皮箱,可能观众会为此感觉不安,认为皮箱最终理应是被打开的,但我想说在人生里其实有很多东西是打不开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有很多的可能性,电影与生活同样可以是鸦片,让你满足,但也可以令你不被满足,不舒服,而你还得要面对生活嘛﹗市场上有一百部令你舒服的电影,为什么不可以接受一部令你不舒服的电影﹖」


拍电影于蔡明亮是幸福的,他一脸满足表示这是命运安排,但幸福背后,是勇气与付出。


不做上帝


「电影是一个很残酷的行业,往往跟商业市场挂钩,拍电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班人的事,导演要找资金才可以继续拍片,逐渐就得妥协,包括更换一些卖座的演员,保证票房收入,但我不想这样拍片,我不爱跟市场走,只想跟心情走。」


十多年来,来来去去是五位重要演员(李康生、陆弈静、陈湘琪、杨贵媚及已故的苗天)跟蔡明亮推动他的电影之家,五张不同的脸孔与身体都随年月经历着生命的变化,都从生命与时间的历练成长过来,在电影中阐述蔡明亮对生命与存在的看法。


「演员是重要的,他们一直在电影中参与了故事里的创作,好些在电影里被设定的处境上,我会考虑到自己的演员一旦碰上同样情景,会有怎样的反应,电影里的情感不尽是虚构,反而结合了演员的性格与想法,我会问他们怎样想那个角色,想怎样做。」


他说,他是导演,却不是「上帝型」的导演,他可不要全权控制电影里的生命。


「有时候,我是不明白某些东西才去拍电影,因为不明白,才有些想法,想拍下来。拍电影不是寻求答案,但拍摄过程却是一种很珍贵的经历,我要求的是演员自己发展自己的反应、个性,让他们注入自己的生命及生活去诠释那部电影,有时候看见他们的投入,我益发清醒。」他说,拍电影,就是在投入与清醒之间进进出出。而多得身边这几位亲密与紧密的演员,成了他电影里的缪斯。


信任


「说来他们的性情都很不一样,共通点都是真性情之人,在我这几位演员里,从来不存在争位抢戏,互相之间一直关心对方,就像一家人。」他说,台湾传媒最信服的是蔡明亮拥有这班好演员,彼此是交心般的信任。


我相信,无论若干年后,李康生的名字总得跟蔡明亮放在一起。毕竟,是蔡明亮把他一手提拔,改变了他的生命。去年李康生首次与蔡明亮执导《不见》,连续夺得韩国釜山影展最佳影片及第三十三届鹿特丹国际影展竞赛片金虎奖等奖项,然而再好成绩,电影多少被认为有着蔡的浓郁影子,小康(蔡对李的昵称)多少被视为挟着蔡的影子去走,叫这位大男孩太沉重。


对此,小康一直表现随心,当导演,他说是寻求个人突破,希望为自己发掘更多的可能性。「我跟蔡导十多年了,也算是受他影响,才懂得电影,包括学会慢慢欣赏艺术电影,对他的电影,我应该说很好看,但有时还是感觉怪怪的。」但感觉怪怪的可不只是他,还有李妈妈。小康说,自小生活在比较贫穷的家庭,从苦难时代捱过来,是以李妈妈对钱的观念很重,会想到实际报酬,妈妈看见小康跟着蔡明亮拍了好些电影,却没有一般明星的丰厚收入,总是心有戚戚。


演员的报酬


蔡明亮此时从旁解释道﹕「我跟小康家人很不同,他们很在乎储蓄,害怕老来生活潦倒,而我却是一个无钱财观念、无国家观念、无性别观念的人,在他们眼中,自然感觉怪怪,李妈妈是一个比较理性与实际的人,但多年来我也有到小康家见他的家人,解释一点我的想法,现在她接受我多了,说来,我跟小康的家人很熟络。」小康在旁静静的听着,也是一张木着的脸,我问他可有补充,他摇摇头,笑笑,就是说,就依蔡的话成了。


这些日子,小康一直坚守岗位,也曾有商业电影打他主意,但挣扎过后,都被他回绝。当要面对商业与艺术的选择,蔡导往往是指路明灯,给小康照亮。毕竟路走开了,生命将引向不同枝节,过程与结束大有迥异。


蔡爸的身影


看似不平等的关系,主客分明,然而,李康生在被动间往往却存在一份无形推动力,叫蔡明亮对这名好友演员一直恋恋不舍。问小康可有感觉自己对蔡的影响,他想了一想,还未说出,倒由蔡明亮说出来。


「是李康生影响我的创作,小康的节奏小康的个性,也一直影响着我的看法。一开始,我就被小康那张脸吸引着,难以分析形容,后来大家相处日久,发现小康有一种予人『不存在』的感觉(即使身在现场)。他让我有机会跟自己以外的一个人作如此长久而密切的相处,感觉蛮好的。此外,他其实跟我爸爸很相似,都是沉默、严肃又细腻的人,把很多感情都掩饰过来。后来爸爸过身以后,我发现自己很想从小康身上,延续对爸爸的了解。」


蔡明亮说,他跟小康本是两码子的人,小康慢条斯理,他性子急﹔小康沉默寡言,他滔滔不绝﹔就连走路,也是一快一慢,小康总是走在后头。


「我是那种出国时要求早一点出门,生怕赶不上飞机似的,他呢,倒要突然停下来抽一根烟,有时候,我会为此发脾气,后来发现,人与人的相处本来就是这样,每个人是独立的,你总不能改变别人去迎合你,反过来,我要学会迁就与珍惜,小康个性稳定,不像我大起大落,无形却产生互补作用。」


这十多年间,蔡明亮不断在艺术上给小康营养,他向小康引介不少电影,亦师亦友﹔但说到书本,蔡明亮笑说小康却不愿看他介绍的书,「我呀,有时候想给他介绍好书,但见他不愿把书读时,我就在他耳边说呀说,务求他知道这本书。」


这个访问,太多话还是由蔡明亮给小康代说,我问他们,二人经常一起,大抵是不平等的沟通,一个只愿说,一个只愿听﹖蔡明亮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他才不给我倾诉,他要说话,都找别的朋友。」我望向小康,他淡淡地说﹕「他的话我听得太多,太重复。」


「是啊,就像爸爸妈妈爱说着重复的话。」蔡明亮说罢,二人来了一个四目交投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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