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峰专访
当时我会从台湾跑到香港,放弃一切;但现在不会。如果一个人要你牺牲那么多,她爱你(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她爱你有多少?你自己会知道。其实当时放弃一切从台湾跑到香港,对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压力,我为她付出那么多,她会受不了,这也不是爱。现在我成熟了,但不代表感情就不重要了。不过我现在背负的比以前更多,责任也更多
我需要被人记得的是我曾经的幸福呢,还是我曾经给大家带来过幸福呢?我要后者
永远有一个吻未尝
有些烛光未燃亮
若爱太苦要落糖
吉他断线亦无恙
……
若要错失永不能守
得到也不代表长久
假使快乐有尽头
痛苦也未会不朽
寂寞半点假如不能承受
这生命注定过得不易
笑或泪
亦有时候
……
——林一峰《
见到林一峰之前,曾推测他是一个敏感而饱经风霜的人,这也许与他网上那张染白了头发的照片有关。其实这是一个想当然的推测,因为很多人都完美地表现了痛苦和彻悟,却未必历经所有的惨烈和挣扎。林一峰在他的年纪懂得“若爱太苦要放糖”,显然是个太明白的人。
两兄妹跑江湖
真实面对的林一峰比想象中更瘦小,但年轻,头发乌黑,有酒窝,目光闪闪,说话温和文雅,碰到观点一致的地方,显得神情激动。他的妹妹林二汶有些无聊地坐在远一点的床沿上,仰着头跟别人轻声说话,圆圆脸,健康的身材。
有点兄妹俩跑江湖的感觉是不是?是。就像隔代遗传那样。我和林二汶就像我外婆和外舅公(外婆的哥哥)几十年后的一个新版本。我外婆曾是潮汕剧的名伶,演过很多剧,外舅公也是写歌的,他写她唱。不过他们很苦,那才叫小时候两兄妹跑江湖。
他们现在还在吗?外婆还在。所以我觉得我的事业和我的外婆有关,而我妈妈的童年也是在电影、舞台周围长大的。这是个巧合呢还是你们家的传统?我们起初也没有发现,直到两年前才发现,我们和他们也一样哦!
比对过你们兄妹现在和他们兄妹当年的照片吗?没有。不过在外形上我们很不同的。外婆会听你写的歌吗?会,会,会。每次出了专辑都拿给她听?怎么说?当然会啦。她会说很好,她太爱我们。她每次看到我们两兄妹时都是很安慰的样子。她最担心的是我们会学坏,结交到不好的朋友。在她那个年代,这是很严重的事情。每一个母亲都是这样担心自己的孩子。不过现在不同的是,我们做得透明很多。我们有经纪人,是独立的,我们只管用心做好音乐就好了,不用跟太多的人接触,更不用直接管钱的问题。我们有经纪人照顾,当年他们是没有的。可能是时代不同了,我们更加聪明了。
你会有人在江湖的感觉吗?哈,一点点。有时候身不由己的(嘿嘿嘿)。比如说一些必要的应酬,尽管我们很少做这个,不过一些必要的、必须出现的,还是要的。比起其他歌手我们还是很舒服的,因为我们没有曝光的需要,像其他的popular每天都要出报纸(新闻)呀,然后把人气推得很高。
可以看出,林一峰有一种与大多数当红艺人截然不同的对于金钱和宣传攻势的轻视,活在这样一个现实的喊打喊杀的江湖之中,却能轻松地滤去焦灼之色,专注地做自己内心流淌出来的音乐,很大程度得益于宽松的家庭环境。——是的。我的家庭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没有影响我做任何事情。我爸爸在一个公司里做生意,他们可以维持(家庭生活)。我们没有经济上的压力,这是很幸福的。我们兄妹的自由度很高,很高,很高。从小到大,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很多钱给我做这做那,但他们一直都给我很大的鼓励,只要我开心就可以了,这个看起来简单,其实挺难的,这比他们给我很多钱更重要。特别是毕业之后没有逼我去找一份工作(笑)。
不再为爱放弃一切
尽管林一峰的《
会是什么样子,王子公主,完美的生活/到底怎样才是,不再爱了,最好的结果/那些爱恨两难,贪心闯祸,谁会没听说/爱情来了去了,分了合了,只是更迷惑/……/爱让人坚强,让人虚弱,让人受折磨/谁都没把握,靠几句承诺/能否在荒芜爱情的沙漠,开美丽花朵
白羊座的林一峰,曾经是执著爱情的典型,为了一段感情放弃在台湾的发展而回到香港,却在10年之后,说他不会再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认为当初做的是对的,可是10年前我这么做了。现在你问我的话,我不会的。当时我会从台湾跑到香港,放弃一切;但现在不会。如果一个人要你牺牲那么多,她爱你(的程度)也是有限的。她爱你有多少?你自己会知道。其实当时放弃一切从台湾跑到香港,对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压力,我为她付出那么多,她会受不了,这也不是爱。现在我成熟了,但不代表感情就不重要了。不过我现在背负的比以前更多,责任也更多,我的事业不是我自己的,是很多人的。感情不再是我的全部生命。
《
——单纯的付出是不健康的,我相信平衡。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在我面前,可以和一个人在一个古堡生活20年,要我放弃现有的东西,我不会。
成名成家,赚很多钱,难道不是为了建立幸福的生活吗?不会,我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不然的话,我早就跟某个公司签约:你给我1000万,其他的我不问,把我推到哪个地方。因为我不是要做5年,我要做50年,我要我的音乐一直跟大家沟通。不是说不要赚钱,我要赚,我有我的家人要照顾,我有我的东西想买,但我并不贪心。
——比如说,10年之后我死了,我需要被人记得的是我曾经的幸福呢,还是我曾经给大家带来过幸福呢?我要后者。也许这是一种变相的虚荣。爱情对我来讲,有一个古堡当然开心,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当然开心,不过那仅仅是我个人的。如果牺牲我个人的那一部分(幸福),可以成就其他的,我觉得是值得的。
可是如果10年20年之后,听众并不觉得你曾给他们带来过幸福,而你也失掉了自己的幸福,那不是很可惜?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讲,最大的幸福是,当你把创作的东西抛出去之后,他们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们的生活改变了多少。我看到很多这样的例子:很多人把丢掉10年的吉他再拿起来,也有人和不好的感情说bye-bye,还有人下决心出去旅行。我想是我的东西使他们的想法改变,这个影响力肯定是有的。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
电影《
“人是要长远的,要慢慢发展,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林一峰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我做的是音乐,不是娱乐
在很多艺人迷恋“多栖”的光环时,林一峰只做一端——音乐。而在独立音乐人和主流音乐人之间,他又“两头不靠”,一面帮主流歌手写歌,一面做自己喜欢的音乐。通常这样考验才华和耐性的工作,会让一个新锐的年轻人陷入焦躁的情绪——到底什么才是市场,什么又是自我?
——我知道这个市场在做什么,因为我是替其他人写歌的。在我自己的专辑里头就放很多我自己喜欢的歌,然后加很多考虑。这个绝对不是妥协,因为我是听流行歌曲长大的,我也很喜欢流行歌曲,我感到很幸运。换言之,很多时候我所喜欢的东西和市场流行的东西恰好是一致的。如你所说,我崇尚自然而然,我只把我内里的东西很自然地表现出来就行了。比如我在做这个专辑的主题,很自然把自己的感情全都付出来,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自然就是,我想讲一些东西,就用音乐去讲;而不是我先要出一张唱片,我才找想要的东西,这里有一个次序的问题。我和其他很多音乐人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的EQ,可能是我大学读商业的关系吧,我会从一个很理性的角度看一个很感性的事情,从一个很感性的角度看理性的事情,这是一个化学反应,很有趣。音乐就是让人去追寻,没有计算的地方,不需要很复杂。一切都在学习当中。
——我不会怕老。不会,当然不会。新人出来很快,但是他们走得更快,呵呵,很可悲呀。我一直都认为人是要长远的,日子要慢慢溜达,要慢慢发展,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也是我想做的,不是爆破一样,爆过之后就没有了。那个不好玩,会很疼的。因为要时间去消化,要空间去培养。我做的是音乐,不是娱乐事业,那是我最不同意的地方。我是音乐人,不是一个娱乐家。当然,如果做音乐有娱乐成分的话,那我也很开心。
——我要沟通。我一定要听众明白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沟通是音乐最重要的元素,太自我的话就会死掉,很快死掉。对我来讲,有个桥梁可以沟通,我做的东西才有意思,才可能把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有些人在得到知名度后,比如很多外国歌手,他第一张专辑很成功,第二张就把自己的感情弄得很夸张很自我的,那就走错了。应该是你有知名度后要好好利用,然后去把自己想和人沟通的东西好好讲,不要传教,不要推销,只是分享,用大家都会明白的音乐去分享,而不是自我陶醉自我膨胀。
林一峰高兴地说港台记者从没有人关心过他的音乐。广州给了他很好的印象。他的心那么成熟,样子还完全是个孩子,却已经是“孩子”的首领,带着几个和他一样年轻的搭档,一路轻歌江湖行去。
这不是一群赚“快钱”的背影,尽管他们也渴望着成功。他们一手一脚开拓自己特立独行的道路,体会着“感动100人超过大卖1000张专辑”的音乐快乐。过去赵传凭借“音乐和啤酒”赢得了无数知音,如今林一峰反复在说“不要走失”,是进步还是退守?真难以想象走起路来那么快的人,会懂得慢和从容的好处——“我可以做10年,20年,而不问5年内会怎么样。我要更多的人听到香港,知道香港不是什么都没有,不是只有股票和偶像剧,也有很好的音乐。我觉得这是我的责任。”
只能祝福,只能说:对于林一峰,最好的尚未来临。
图/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