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像制品行业现状考

　　“文化是中国最后一个暴利产业，音像则是这个暴利产业中的暴利产业。”而事实上，在这个暴利行业里，真正合法的销售额只占到10%左右。这就是中国音像制品产业的现状。

　　尽管音像公司总是声称版权费贵所以价格降不下来，但根据了解，除了一些从外国直接购买的或当红歌星的专辑，大多数音乐版权的价格在1万元人民币上下，有些甚至连1千都不到。“一张产品的费用通常在两块钱以下，上市后可以卖到20元甚至上百元，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处在行业困境，依然有很多人往里冲的原因。”与高利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音像行业的从事人员大多工资只有两千左右，还得每周上六天班，赶货时加班到凌晨。在盗版猖獗与资源相对缺乏的的夹缝中，音像制品产业在艰难地寻求出路。

　　在内外交困的严峻形势下，由广东音像城有限公司联合城内140多家音像出版、发行公司共同主办的2005春季订货会，今日开始在机场路音像城举办。据音像城总经理李绍权介绍，这次订货会将持续三天，除了产品批发、零售业务洽谈外，还将新产品展示销售活动，广东音像制品进出口服务中心开业仪式等。另据了解，包括林俊杰、王启文等一批著名歌手，也将在这几天举办明星现场演唱、签售等活动。

　　李绍权说，订货会最大的意义在于联合行动，说明广东音像界正自发地打造一个良好的经营环境，并针对压缩DVD盗版碟共同探讨出路，因此可视为一场行业以市场行为巩固正版阵地的演习。而在中凯文化公司董事长郭子龙看来，这次订货会有“悲壮”的意味，重要的是恢复行业的信心：“现在形势不好，也许订货的成绩不佳，但我们就是要告诉大家，广东音像没有倒下去，而是又站起来了。”

　　行业报复的截拳道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推开了！5名青壮年男子带着杀气闯了进来，手中的刀在午夜两点的黑暗里发出寒光阵阵。还没等值班员黄老头醒过神来，两只青筋暴起的手把刀顶到了他的胸口，一声压低了的重音敲进他的耳朵：“如果你敢喊，我就一刀捅死你。”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三张狰狞的面孔逼近黄老头的眼睛，用绳子把缩成一团的他捆成了更紧的一团。接着，他们迅速扯断电话线，其中一名劫匪将大铁门打开，两辆小轿车和两辆中型货车先后进入大院内，20多个人跳下车，开始对这个音像仓库进行肆无忌惮的洗劫……3个小时后，这些车满载着各种音像制品呼啸而去。

　　由于当事人黄老头语焉不详的描述，这个去年发生的事件已经变形得只剩下一些基本的抢劫动作。但对于物品拥有方———曾经发行过电视连续剧《康熙微服私访》的广东阳光视界音像公司来说，除了200多万的遭劫正版音像制品价值，更大的损失在于，随之而来的不安全感长期影响着公司的正常生产。

　　现在，案件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该公司总经理曾女士告诉记者，公安部门已经抓获了嫌疑人，“是一群没钱的流窜犯。我们几乎得不到什么赔偿。”据她介绍，由于数量太多，劫匪把大部分音像制品以低价处理掉了。说完这些话，她又犹疑地加了一句：“有人说可能是同行恶性竞争，背后指使他们干的，我觉得应该不会。”但对于流窜犯居然会有四辆车的质疑，她却无法作出合理的解释，只说对方长期作案，积累些财物很正常———这又和“无力赔偿”的说法构成矛盾。更奇怪的是，按照之前媒体报道的说法，劫匪的眼光十分独到，被劫的货品都是市面最值钱的音像制品，流窜犯哪来的专业知识呢？

　　“没有那么简单，抢劫犯背后，一定有黑白道通吃的主谋。”一位音像圈重要人士说，虽然他不方便透露更多消息，但事情肯定和行业报复有关：“行业如社会，总有黑暗的一面，在争夺市场的过程中，适者生存的法则有时就会体现为无毒不丈夫。”这一点，曾女士也不否认，她告诉记者，听说在盗版圈，类似抢劫事件去年就发生了近百起，“只是因为他们本身属于非法勾当，不敢报案，所以没有太多的曝光。”

　　今年初，广州白云区同和就发生过一起“黑吃黑”持枪抢劫案。近十位歹徒拿着几把枪和一些刀械，冲进一个隐匿在空置民房中的盗版碟仓库，将音像品洗劫一空，还顺手抢走了两辆汽车，以及闻讯赶来的两名当地治安员的手机。据一位目击者称，在抢劫过程中，他听到歹徒中有人大骂：“妈的，上回他们抢我们的，这回挣他们两倍。”

　　这些现象符合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在荒野中生存，先出现的自然是无序的撕咬，然后逐渐出现有序的吞吃，最后形成类似于嘴巴-胃部-排泄的产业链。尽管过程有点可怕，但没有了野狼，群鹿就会死于安逸！已经走出抢劫阴影的曾女士说，遭洗劫事件后，他们加强了保安力量和设施，同时也更加注意自己的行业形象。

　　盗版体系的跆拳道

　　相对于行业内部的恶性竞争，外部的盗版体系更让音像商们头痛，这有点像人类进化到地面阶段后，反被自己的老祖宗———那些生活在洞穴里的猿人骚扰。《2005：中国文化产业发展报告》显示：我国目前音像市场产值为400亿元左右，而且每年以10%的速度增长，然而其中正版产品的年销售额仅占10%。更可怕的是，去年底出了个压缩DVD盗版碟，比正版先一步跨进新石器时代，直接导致了正版音像制品的销售急剧下降，一般节目业务量下降50%，畅销品种降幅高达90%，电视剧、电影、卡通类节目受损尤为严重。
 
 
这些数字让行业人士很尴尬，因为本来处于围剿状态的他们，在盗版“野兽”们手脚并用、“动作快，反应敏捷，招式多，隐蔽性强”的跆拳道下，似乎已经被反包围了。今年是中国电影百年，邵氏公司重修片库，准备推出六七百张碟，但记者刚从发行方天映娱乐拿到第一批产品，就发现盗版市场已经有了他们仍未生产的第三四批产品；上个月，关之琳主演的新片《做头》，未上映时便有稽查队员在一仓库发现大量该片的盗版碟。

　　三个月前，处于舆论风口的文化部组织了一次大规模反盗版活动，共有6335万多张各类违法音像制品被公开集中销毁，仅广东省就销毁1300多万张。但在业内人士看来，那只是九牛一毛，算是给盗版商挠挠痒而已。冲击的严重性正在加大，并通过正版音像发行商一个个损失惨重的项目体现出来。广东飞乐影视公司总经理钟雄兵举例说，冲击波代理的《龙票》，版费投入为400万元人民币，原计划至少可以卖出4万套。但由于盗版压缩碟的冲击，最终只卖出了1万套左右，亏损估计在300万元。

　　广州俏佳人文化公司经理李丰也说：“我走访了23个城市，南方市场60平米以下的音像店基本都被冲击而尽，基本都不卖正版电视剧了。我们作为正版的制造商、批发商，却被做盗版的挖走好多人，在那边的人打电话告诉我说，他们都忙不过来，钱好赚得不得了。”广东东和兴影音老板陈伟生则干脆指出，现在音像新项目亏损率已达百分之百———做什么亏什么！“这样下去，谁做音像谁破产！”

　　“有卖白粉的利润，没有卖白粉的风险。”这是文化部一位官员对国内盗版经营的评论。但按照达尔文的理论，抛开法律约束，从获取最大的经济效益这一“原始细胞”来看，正版和盗版的身份对比相当于婊子和娼妓，几乎没什么两样，更何况有些正版公司本身就是洗脚上岸的，和盗版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几年发生的多起音像出品方监守自盗事件，就是一个证明。

　　因此，现阶段对盗版赶尽杀绝会变成部分自宫，难免伤及自身元气，也就是说，音像行业仍未过渡到纯正版时代。这也应证了哲学家的话：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我们能看到的远景是，一批经营不善、内部问题多多的公司被淘汰，然后像资本主义进程一样，慢慢出现寡头或重点企业，从内容与价格上实现和盗版同步……

　　欺骗敲诈的空手道

　　除了赤裸裸的硬暴力，在音像行业，还有很多软性暴力，比如“一女嫁多夫”、“空头版权”、“吃霸王餐”等欺骗敲诈方式。广东阳光视界音像公司总经理曾女士告诉记者，前几年由于片源少，大家争着要，经常看完剧本就付定金，认证不严谨，因此经常掉入版权陷阱：“有一回朋友向我推荐了个剧本，我没太多考虑就签了，结果后来那戏不但一直不开拍，还卖给了好几家同行。”
 
 
去年王家卫的泽东公司，由于先答应音像发行方飞仕影音公司《2046》上映三天后即可出碟，后来又迟迟不肯交片，并要求对方推迟20天发碟，还得补交100万元版权的市场差价，最终被飞仕影音一纸告上法庭，索赔两千万人民币；刀郎走红后，市面上突然出现了三位“刀朗”的专辑：星文唱片的新疆歌手艾尔肯的《走出沙漠的刀郎》、广东大圣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发行的刀郎《2002年的第一场雪》、广东飞乐音像公司推出的“西域刀郎”《2004寻找玛依拉》，一些歌迷因此上当受骗，纷纷向唱片公司投诉。

　　去年底，杨臣刚倒卖《老鼠爱大米》案，更是闹得不可开交。据媒体报道，早在2002年11月6日，杨臣刚便以2000元的价钱，把《老鼠爱大米》的“永久版权”卖断给北京音乐人田传均，但在接下来的两年内，杨又连续以数千块的价钱，分别把版权转让给北京太格印象文化传播公司老总王虎、武汉歌手誓言、飞乐唱片的歌手香香，导致王虎以《老鼠爱大米》“永久版权”拥有人的身份，状告飞乐唱片的香香版《老鼠爱大米》侵权。

　　“在正版行业内，也存在着大量的盗版。”一位资深行业人士说，由于市场大、产品多，经常有些公司买版后，又分解成多个版权，出卖给其它公司，或者干脆以本公司新产品推向市场。而据曾女士介绍，由于电视台在购买和播放上的直接权力，很多制片公司不敢得罪，签约很简单，因此电视台经常不给或少给版权费就播放，那些制片公司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很有“商业头脑”的陈佩斯不服气，张嘴管央视要版权费，还跟他们打了官司，结果接下来几年，他的身影几乎彻底从央视上消失了。
 
 
外国作家詹姆士说过：“既然真理不再是唯一的，那就让‘真理性’演变为‘有用性’，就让尼采绝望的‘求真意志’演变为达尔文充满希望的‘适者生存’吧！”这话很适合用来形容音像圈的道德现状，失去了行业准则，凸现出来的就是尔虞我诈的利益之争。

　　上个月，由于海报上出现了女主角的露点剧照，惹恼了广电总局，黄建新的新片《银饰》因此推迟上映，而事实上，根据出品方的说法，那些激情镜头早就删除了，是音像发行方为了制造宣传点传给媒体的。该片女主角孟尧愤怒地告诉媒体：“这是不负责任的人身伤害，他们曾经明确告诉我不会用那张露点照，但事情发生后，他们竟大言不惭地说那张照片很有特色。”

　　发展与出路的柔道

　　在盗版的攻击、内部的混乱中，向法律寻找保护本来应该是音像商们的首选。但奇怪的是，大多数行业人士对此抱不信任态度，认为司法机构反应太慢，对盗版定罪也不够，打击力度偏小，因此选择了自身先转型的柔道。广东阳光视界音像公司总经理曾女士说，这两年内音像产业会迎来新一轮的洗牌，优胜劣汰，“我们准备走精品路线，把质量往上提，和盗版伪劣产品区别开来，给消费者一个好的品牌形象。”这句话可以延伸出一个观点：只有满足了终端消费者的需求，提高消费者对音像制品的购买力，扩大内容资源，才能真正实现革命性的进步。

　　据张新建介绍，遭受DVD压缩碟冲击最大的是电视剧、电影、卡通，而百科、教育、戏曲等节目受影响相对较小，录音制品目前还未有大的压力。从深层次来看，DVD压缩碟的冲击暴露了音像分销业产品结构单一、节目内容趋同、自身风险意识不足等弊病。经此一劫，将有更多的企业逐渐调整自身产品结构，将视角伸向各个节目领域，产品多元化、多样化的趋势将日益明显。

　　而就像巴尔扎克所说的，罪恶的是拿枪的手，而不是手中的枪。尽管压缩DVD技术的滥用为影视剧著作权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但这并不是技术本身的过错。据了解，最近有些音像公司正在完善这项新技术，准备推出质量可靠、画面上佳、价格相对便宜的正版HDVD。电视剧《白银谷》制片方负责人张香永说，如果压缩DVD技术合法化，消费者将是最直接的受益者，而这并不会影响制片方的利润。“我们赚的还是版权费，这一部分的利益不会受影响。”他认为降下来的将是技术成本这一块，而这部分原本就是算在消费者头上的。

　　与此同时，一场资源优化配置正在进行。最近中凯文化购入白天鹅唱片公司50%股份，成立天凯唱片公司，中凯董事长郭子龙在接受采访时说：“音像业重复建设的问题比较严重，大家都有各自的营销人员、宣传人员、管理人员，其实完全可以将这些资源整合，达到优化配置。”他告诉记者，一些小的企业主动找上中凯谈兼并，有的甚至准备把整个公司卖掉。

　　张新建还指出，国内音像市场的严峻形势，将使启动和扩大音像制品出口业务成为摆脱当前困境的一种明智选择。去年12月底，俏佳人公司、广州音像出版社、孔雀廊公司、飞仕公司联合美国世界电视公司、钜星公司等，在洛杉矶组建了中国音像城。据了解，最近已有部分音像发行单位与海外客商进行了密切接触，不久将有批量的国产音像制品远赴重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