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生活在正午的阴影里——仲华和他的记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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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象工作室“与导演对话”第六期主题依然是纪录片：
　　仲华和《今年冬天》
　　生活在正午的阴影里——仲华和他的记录片
　　方旭东
　　2001年10月12日 文章来源：Tom 专稿　　
　　仲华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像是个导演，而像是一个演员。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仲华一个人就是一台戏。跟仲华在一起喝酒聊天是令人非常开怀的一件事。对于万千世态，仲华极尽嬉笑怒骂之能事。人是什么操行，社会是什么操行，他是太清楚了。
　　仲华是江苏泰州人，不远千里来到我们伟大的首都已经十一年，期间他当过兵、上过学、唱过歌、开过餐厅，还做过一阵子“地下”文艺青年，然后是到电视台做节目至今，是人干的不是人干的，他差不多都干遍了。在这漫长的漂流岁月，他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军营、什么叫学院、什么叫下层、什么叫娱乐圈、什么叫主流媒体、什么叫艺术、什么叫装x、什么叫玩虚的……
　　三杯冰啤下肚，仲华开始发作，像一挺机关枪，喷出愤怒的火舌。如果不打断，这场暴风骤雨通常会持续一两个钟头。社会令他愤怒，愤怒令他热血沸腾，他要喊他要骂他要操，最后他终于出离愤怒，忽然变得像秋水那样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生活充满阳光 / 而我们 / 却生活在正午的阴影里”。
　　生活在正午阴影里的人当然不只仲华一个。这些人天生就是仲华的兄弟姐妹。因此毫不奇怪，一旦仲华拿起摄相机，他就会去记录这些人的生活。《解毒》（1999）拍了一个从戒毒所回到父母家中的大龄女青年，《今年冬天》（2000）拍了四个即将退伍的老兵。
　　其实这些人就是仲华自己：他个人就在同一连队当过三年兵站过三年岗；而艺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毒瘾？
　　因此，在《今年冬天》，我们会看到这样异乎寻常的一幕：片中被拍摄的退伍兵说到伤心之处不觉哽咽，担任摄影的仲华这时也早已为之动容，一把将摄影机扔给一旁的助手，于是，画面里出现了长达几分钟的仲华与退伍兵抱头痛哭的镜头。
　　到了《还乡》（2001），仲华索性把镜头完全对准了自己和家人。
　　仲华的记录片从来不是单纯的讲述某个物理事件，毋宁说是在追踪一种心路历程、在解剖一种精神现象。这使得他的电影书写具备了某种寓言性质。对于这种记录片，我们完全有必要透过字面（画面）去探寻它那丰富的隐喻内涵。
　　《解毒》的片名故意写作“解毒”而不写作“戒毒”，是因为仲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反映一个简单的戒毒案例，他真正关心的是女主人公不能自拔的精神空虚问题。戒毒所可以让一个人戒掉白粉，但却无法让一个人彻底解毒——因为白粉不是毒瘾存在的根源，人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安身立命才是毒瘾永远存在的根据。《解毒》尖锐地质问：如果一个人被剥夺了在现实中追求幸福的可能，是否还要剥夺他（她）在虚幻中追求幸福的权利呢？换句话说，穷人到底还有没有做梦的权利？在影片的结尾，仲华通过无法被市民社会接纳的女主人公之口做了回答：“还是抽点…好”。这个回答无疑是对不公的社会准则和虚伪的道德说教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年冬天》讲述的是离开的故事。四个在北京服了三年役的外地兵，即将退伍回家，在离开前他们各自完成了不同的心愿。他们生活了三年的这个城市，对他们仍然是那么陌生。他们空空地来，又空空地走。而离开了三年的家乡，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一个陌生的地方。退伍，意味着他们将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转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这种命运的无根感让他们无所适从，他们仿佛被悬在半空。军营对人性的压抑以及国家对士兵这个特殊社会群体的亏欠，这些并不是仲华所要表现的主题——像所有真正的艺术家一样，仲华本能地逃避甚至厌恶政治。他在作品中感兴趣的只是：当一个人处在离开这种非常时刻的各种心理反应。他向我们揭示：人性是多么脆弱而不堪一击。在对人性做这样锋利的解剖的时候，仲华并没有持着一种外科大夫式的冷静，而是满怀悲天悯人般的深情。——他的眼中常含满泪水，因为他对这些受苦的人类爱得太深。
　　《还乡》如题所示，讲述的是回家的故事。这里自然不乏亲情的温馨。但是，仲华刀子一般的眼睛看出了：“在表演亲情的笑脸背后，有无法化解的恩怨和隔膜，甚至深刻隐忍的仇恨”。他无比痛切地认识到：“离家的人已经不能再融入这样的生活，只能变成漂泊的过客”。于是，他“还是选择了离开”。《还乡》破碎的是思乡梦。
　　从《今年冬天》到《还乡》，仲华为我们刻画了一个精神漂泊者的自我肖像。
　　瓦格纳的歌剧《漂泊的荷兰人》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荷兰人因狂妄而得罪上帝，后者罚他终生驾船在海上漂泊，7年方可登陆一次，只有找到真正忠贞爱他女子，方可解除诅咒。结果，塞塔从肖像画中认识荷兰人而对他产生了思恋，因此实现了救赎。
　　荷兰人因为一个爱他的女子而结束了他的漂泊生涯。仲华的漂泊生涯是否会结束？如果会，又究竟是谁会使他最终得到救赎？
　　也许，“答案在风中”。
　　《今年冬天》介绍：
　　94分钟的纪录片《今年冬天》,内容是四个北京某武警部队的老兵服役期满后,
　　各自以一种自认为最有意义的方式作为告别军营的仪式,整部片子完整保持了
　　人物生活中的自然状态。
　　2002年瑞士尼翁国际纪录片电影节两部参赛的中国记录片之一(另一部是英未未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