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鸽子
　　深夜，雯琪房间
　　月色从窗外撒了进来，柔和的白色笼罩着婴儿车，雯琪（两岁时）静静的躺在车中，睡得正酣。
　　（画外音）房间外一个玻璃制品被打碎的声音。一个男人的怒吼声（听不真切）。伴随着女人的哭泣声。
　　雯琪猛地睁开眼，她侧头听着门外的声音。
　　（画外音）凳子被踢翻的声音。
　　雯琪的眼里突然含起泪来。她滑下婴儿车，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雯琪爸妈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一个缝。
　　雯琪爸妈房间
　　屋子里好亮，像有无数的探照灯的光束来回摇晃，煞白的，刺眼的。
　　探照灯打在爸爸的脸上，一张狰狞的脸，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上的青筋像爬在脸上的青虫。
　　爸爸：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就为了这个野种。
　　爸爸的声音像从天籁传来，愤怒的，撕声力竭的。
　　***哭泣声。
　　无数的探照灯发出的白光。
　　爸爸的脸暗了下去，粗重的喘气声。
　　透过门缝，雯琪含泪的，惊恐的眼睛。
　　妈妈放大的模糊的脸，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
　　雯琪使劲的揉揉眼睛，她想看清楚***样子。
　　突然探照灯打在***脸上，白茫茫一片……
　　深夜，雯琪房间
　　十一岁的雯琪猛地睁开眼睛，月光洒进窗外，照到雯琪的床上。
　　雯琪坐起身来，轻轻的叫了一声：妈妈。
　　（画外音）鸽子拍打翅膀的声音。
　　从黑暗中飞出一只鸽子，轻轻的落在了雯琪的肩头。
　　它用嘴啄着雯琪的脸蛋。
　　雯琪侧过头，用手抚摸着鸽子的羽毛。
　　雯琪：我没事，还是那个梦。
　　雯琪转头看向窗外。
　　楼下的路灯旁，一个男人（雯琪的爸爸）静静地站着。他的影子被拉的好长。手中的烟头闪着暗暗的红光。
　　雯琪厌恶的一皱眉，狠狠地把窗帘拉了起来。
　　雯琪的学校建在马路旁，只有四层高，马路很窄。在马路的对面有一个二十几层高的写字楼，最顶层一直没有盖好，水泥柱子裸露在阳光下，和下面玻璃晶莹剔透的办公楼层格格不入。
　　清晨，写字楼楼顶
　　雯琪坐在楼顶，两只脚悬在半空中，她的脚下便是学校，朝阳从远处转了过来，洒在赤裸空旷的水泥中。鸽子在水泥柱子间盘旋穿梭，尔后落在雯琪的肩头。阳光给它的翅膀镀上一层金黄。
　　雯琪带着耳机，眺望着眼前的一切。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翻到的那篇文章的标题是——孟婆汤。
　　风从四面八方灌了进来，雯琪的外套被吹得像个斗篷。
　　鸽子飞过去，掀住雯琪衣服上的一颗扣子。
　　雯琪低头笑笑：知道了，这样会冻到。
　　而后，把外套的扣子系了起来。
　　鸽子又飞到了雯琪的肩膀上，雯琪侧过头，轻轻的吻着鸽子。
　　墓地前，傍晚
　　两岁的雯琪坐在婴儿车里，车子放在一个墓碑前，墓碑的照片上一个女人温柔的脸。
　　爸爸蹲在一旁，狠狠的嘬着烟头，地上的烟蒂已经一片。
　　一只鸽子飞到墓碑上，咕咕的叫着。
　　雯琪的小手向前抓着：妈——妈——
　　爸爸回过头，两眼布满了血丝。
　　他咆哮着：你妈已经死了！！
　　雯琪愣在那里，而后大声地哭起来。
　　爸爸使劲的嘬着烟，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一只鸽子突然展开翅膀，飞到了雯琪的婴儿车上，它歪着脑袋，两只圆圆的小眼睛盯着雯琪看。
　　雯琪止住哭声，也歪着头看着这只鸽子，她伸出小手去摸鸽子。
　　雯琪：妈——妈——
　　鸽子飞起，落到了雯琪的肩上。
　　雯琪侧过脸，用手揪了揪鸽子的嘴巴。
　　一个烟头被丢到了地上，一只脚狠狠地把它碾灭了。
　　家中，夜里
　　爸爸把鸽子关在了笼子里，挂在阳台很高的地方。
　　客厅
　　茶几上堆满了空的啤酒瓶，电视里闪着雪花。爸爸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却一动不动。
　　雯琪踉踉跄跄的走到阳台，抬头看着笼子里的鸽子，鸽子侧着头，也盯着她看，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雯琪：妈——妈——
　　雯琪抬起小手，向笼子的方向抓着。
　　雯琪：妈——妈——
　　她看到一旁放的储物梯，她蹒跚的走到储物梯旁边，试图登上梯子的第一个台阶，梯子对于雯琪来说显得太高，她只能双手紧紧地抓着第一个台阶。
　　一双手从身后抱起了雯琪。
　　雯琪哭闹着，挣扎着。
　　雯琪转过脸，从她的角度，是爸爸铁青的变形的脸。
　　雯琪突然停止了哭闹，像一个不大的玩具，被抓在爸爸手上。
　　写字楼楼顶
　　雯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合上书，把书放到书包里。
　　雯琪向安全出口走去。
　　鸽子展翅飞向天际。
　　教室
　　老师拿着一个同学的作文本正在读着。
　　雯琪低着头，两只手相互抠着。
　　老师在教室里踱着步子，同学们有的回头看看雯琪。
　　老师：妈妈死的那年我才两岁。在梦里我常常梦到她，虽然她的样子在我的记忆里只是坟墓上的一张照片。妈妈活的时候应该是经常哭泣的，因为我的梦里她总是流着泪，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鸽子在天空中飞翔。（旁白，转成雯琪的声音）我常常觉得妈妈没有死，或者她死后化成了另外一种生灵活在我的身边，这样就没有人可以认得出她，没有人可以欺负她，她也不用流泪了。
　　鸽子落在了雯琪家的阳台上。它用嘴整理着羽毛，然后抖动着身体。
　　鸽子在雯琪的家里飞来飞去。
　　（旁白）是的，她就活在我的身边。我在书上看到过，阴间有一座桥，每个死掉的人都要走过这座桥，每一个人都要喝一个叫孟婆煮的汤，喝过之后，他们便忘记了自己以前是谁，便可以去投胎。
　　四五岁的雯琪坐在饭桌旁，不吃饭。爸爸把端在手中的饭碗摔在地上。饭溅得到处都是。雯琪瞪着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爸爸把整个桌子全都锨了。鸽子飞到雯琪身旁，啄啄地上的饭粒，而后跳到雯琪的手上。雯琪摸着它的头。捡起地上的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旁白）我想孟婆的汤应该是用亲人的眼泪做的吧，死时亲人最悲伤的眼泪。喝了它，他们才能重新走上来世的路。那我的妈妈喝的是什么？那时的我哭了吗？我常常梦到***眼泪，却总尝不到自己眼泪的滋味。也许，我没有哭，所以，转世的妈妈没有忘掉她的女儿，所以她就变成另为一种生灵一只守在我的身边，她怕我再背欺负，就像她以前被欺负那样吧。
　　教室
　　雯琪低垂的脸。（旁白，变回老师的声音）所以我现在不常常哭，我不能哭。我怕我的眼泪被孟婆夺走，也许她会强迫妈妈把汤喝下，那样她就不会再飞到我的身边，永远的和我在一起了。
　　家里，晚上
　　雯琪坐在阳台上，鸽子落在她的肩上。
　　窗外，一轮圆月挂在天上。
　　雯琪的身旁放着一盘月饼。她掰下一小块，放到手心里。
　　鸽子跳到手心上将月饼啄到了嘴里。
　　雯琪拿起一个桃子，啃了起来。
　　雯琪：今天他出差不回来，你不用害怕，就我们两个人。
　　鸽子咕咕的叫着。
　　雯琪：你是我的妈妈吗？
　　鸽子还是咕咕的叫着。
　　雯琪抬头看着月亮。
　　雯琪：今天是团圆节，要是你能在月圆之夜变回我的妈妈就好了。
　　雯琪看向鸽子，鸽子拍打着翅膀，落到了雯琪的肩上。
　　雯琪闭上眼，鸽子在她的肩上整理着羽毛。
　　月亮柔和的光映在雯琪长长的睫毛上，一闪一闪的。
　　雯琪睁开眼，看到肩头的鸽子有些失落。
　　她又从月饼上掐下一块，递给了肩头的鸽子。
　　（画外音）开门的声音。
　　雯琪皱了皱眉，跳了下来。鸽子先她一步飞出了阳台。
　　走廊的灯亮了，爸爸满头是汗的站在雯琪的面前。
　　雯琪咬着嘴唇，冲出阳台，跑进厕所，反插住了门。
　　她坐在马桶上，头深深地扎在两腿之间。
　　外面传来敲门声。
　　爸爸：雯琪——
　　雯琪一动不动。
　　爸爸：雯琪——
　　雯琪还是没有反应。
　　过了好久，外面没有了动静。
　　她抬起头，透过厕所的窗户，能看到厨房里爸爸在张罗着做饭。
　　雯琪碰的一声，拉上了窗户。
　　她坐在马桶上，环视四周，四下里找着什么，她把双臂环在一起。
　　雯琪：妈——妈——
　　外面又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爸爸：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大过节的，我从那么老远跑回来，你又耍什么性子！
　　雯琪渐渐得挺起了腰，她咬着嘴唇。
　　突然，外面传来了踢门的声音。
　　爸爸：你到底出不出来！
　　爸爸：出来！！听到没！
　　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雯琪嘴角带着笑意。
　　家门被关上的声音。
　　深夜，雯琪的房间
　　雯琪在黑暗中坐起，她掀开窗帘的一角，又是一个身影在灯下吸着烟。
　　突然，雯琪捂住肚子，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紧缩双眉，蜷曲在床上。她在床上翻滚，一声巨响，她掉下了床。
　　（画外音）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
　　雯琪的视线渐渐模糊，隐约中她看到鸽子像她的方向飞来。尔后，一片黑暗。
　　鸽子在雯琪的头顶盘旋了一阵，飞出了窗户。
　　医院
　　雯琪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许多条管子。四五个医生围在雯琪周围。
　　雯琪缓缓得睁开眼，白色的光照的她睁不开眼。耳边不知道有人在说着什么，一团一团的东西在不停的摇晃着。
　　雯琪又一次的昏厥了过去。
　　爸爸在急救室外徘徊着。
　　一个医生推门出来。
　　医生：恐怕不行了，中毒痢疾，他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水果。
　　医生转身向护士：准备病危通知书。
　　爸爸愣在那里。
　　医生：我们只是先从最坏的方向给你说。她41度高烧不退。这个时间又正赶上冰库没人。如果……
　　爸爸突然向医院外跑去。
　　大街上
　　爸爸狂奔在空旷的街上，两旁的路灯把空气染成一团昏黄。
　　（闪回）深夜，卧室
　　妈妈无助的瘫在地上，满脸泪痕。
　　爸爸愤愤地站在床边。
　　妈妈：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爸爸：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
　　妈妈抬起头，看着爸爸：我希望你对她好，像亲爸爸一样。
　　爸爸突然发起狂来，他抓起柜子上的玻璃花瓶用力的摔在了地上。
　　他两眼血红，头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
　　他变得撕声力竭：你***，和我结婚是不是就为了这个野种。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爸爸：你今天又去找他了？
　　妈妈：他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一个缝，门外有一双惊恐的眼睛。
　　街上
　　爸爸用力的敲着一个小卖部的门。
　　门里的灯亮了，门被打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光着膀子气冲冲的站在他的面前。
　　爸爸：有冰袋吗，吃的棒冰冰袋，我的孩子快死了，我要你所有的棒冰冰袋。
　　中年男子愣在那里。
　　爸爸冲进门去。
　　（闪回）墓地前，傍晚
　　爸爸蹲在***墓前，手里攥着一封信。
　　爸爸：你说得我都办到了。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一走了之。以后的每年我都会带她来这里，她会以为你死了，希望你在美国过得安心。
　　爸爸点着打火机，信在火焰中一点一点的化成灰烬。
　　一只鸽子飞到墓碑上，咕咕的叫着。
　　雯琪的小手向前抓着：妈——妈——
　　爸爸回过头，两眼布满了血丝。
　　他咆哮着：你妈已经死了！！
　　雯琪愣在那里，而后大声地哭起来。
　　医院里
　　爸爸推着一辆手推车冲进医院。手推车上全都是棒冰冰袋。
　　他疯狂的向里推着，一个护士在急救室门口拦住了他，接过了他手中的车，推进了急救室。
　　爸爸无力的瘫坐在靠墙的长椅上。
　　病房里，清晨
　　雯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的身旁塞满了棒冰冰袋，冰已经全都化成了水。她的手上打着点滴，一个护士正在给她调节速度。
　　护士：你终于醒了
　　一只鸽子从门外飞了进来，落到雯琪的床边。
　　雯琪：妈妈——
　　爸爸靠在门上，看着鸽子啄着雯琪的脸。
　　病房外走廊里
　　护士出门，爸爸随后跟了出来。
　　爸爸：完全脱离危险了吧。
　　护士笑笑。
　　病房里
　　（画外音）护士：就冲你运了一晚上的冰袋，老天爷也不能把你女儿带走了。
　　雯琪的目光盯着门外，而后用手攥着一个冰袋。
　　（画外音）脚步声。
　　雯琪马上侧头闭上眼。
　　黑暗中，脚步声近了又远了。
　　（画外音）一个女人的声音：今天怎么样？
　　雯琪缓缓的睁开眼。
　　原来是来看望隔壁床位的。
　　雯琪的目光里有些失望。她看向房门口，没有人进来。
　　她伸出手抚摸着鸽子的头，而后侧身轻轻的吻了吻鸽子。
　　鸽子展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
　　家中
　　爸爸坐在雯琪的房间，阳光反射在地面上，爸爸眯起了眼。
　　鸽子扑动着翅膀飞了进来。
　　爸爸看着鸽子在屋子了飞翔。
　　（闪回）
　　阳台上，夜里
　　两岁的雯琪吃力的想要爬上储物梯。
　　爸爸看着雯琪。
　　雯琪对着笼子：妈妈——
　　爸爸静静地看着这只鸽子，鸽子歪着头，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雯琪。好像真的有灵性一般。
　　（画外音）雯琪：妈妈——
　　爸爸一把抱起了雯琪，他回身望着笼子了的鸽子。
　　鸽子在笼子里抖动着翅膀。月亮静静的挂在天上。
　　一只手打开了笼子。
　　鸽子在阳台上飞翔。
　　爸爸摘下笼子，目光深邃的跟随着鸽子。
　　宠物店
　　爸爸提着鸽子笼，把它放到柜台上。
　　爸爸：您这里能把鸽子训练的和宠物一样吗。我女儿需要它。
　　一只鸽子在空中飞翔着，在阳光的照射下，翅膀被染成了金黄色。
　　（画外音）雯琪：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