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游行抗议的权利

　　民众游行抗议的权利
　　　　丁林　　
　　　2001年1月20日，美国首都华盛顿冬寒阴雨。美国的新老总统在这一天交接，这是雷打不动的大事。照传统，新总统就职宣誓仪式在国会大厦前举行。从技术上讲，美利坚合众国政府行政权力的和平转移，就是新总统这短短三十几个单词宣誓的两分钟里实现的。这个场景在美国历史上一再重复，四年一次，一点点新花头也不会有。可人们还是百看不厌，大概是这两分钟后面所交接的权势，实在是大得了不得。再说，宣誓以后，照例会看到新总统把老总统恭敬送出门回家，然后率领自己的人马，沿着宾夕法尼亚大道从国会游行到白宫。随后就是全国各州派出的庆祝游行队伍。这场游行是挺好看的。我们更感兴趣的则是，那些仪式细节所体现的美国政府分权和制衡的逻辑。
　　　新老总统两边都有一大批人到场庆祝，各国也会派出代表庆贺。国会大厦门前台阶上的座位就让这些人占了。这些座位要预先发下来的观礼券。这些座位外面的广场，则对民众开放。宾夕法尼亚大道两边看游行的地方，也向民众开放。这些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来。也是照传统，每年的总统就职宣誓集会上，总会有对政府或总统不满，或者有种种色色要求的抗议人群。今年，由于大选争议，对新总统不满的人特多，再加上其他的原因，特地赶到首都来抗议的人也就格外多。这些抗议的人，老早就利用因特网在联络了。其中有一个叫国际行动中心的组织，可以说凡是美国政府的事情他们都反对，都抗议。这次，专门报道国会活动的电视C-SPAN还预先采访了他们的人。在电视上，他们说，这次总统就职仪式上的抗议规模，将超过1973年越战时期总统就职仪式的最大抗议规模。总统就职仪式，好比办喜事。来一帮抗议示威的，当然刹风景。新老总统方面，从头到底只当不知道，来一个装聋作哑。是美国总统气量特别大吗？当然不是。真实情况是，美国总统权力再大，有人要当着他的面抗议示威，却是他无可奈何的事情。总统有总统的权力，民众有民众的权利。两边要是发生冲突的话，不是权力压倒权利，也不是权利压倒权力，而是要按照预先定下来的法律来办。这是美国法治社会妇孺皆知的常识。这个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具体做起来，有一个关键的关键，要害的要害。那就是，谁来为政府和民众的冲突做这个法律的评判呢？谁有资格这样做？
　　这个有资格做评判的人，必须是立场中立的，谁也不帮。既不能帮着政府压民众一头，也不能帮着民众压政府一头。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到公平。只有这样，他才能让两边都相信他是公平的，才会服他。这就是美国独立的法庭系统。这一次，总统就职仪式以前，抗议的组织就和首都政府当局先打了一场官司。原来，政府说，当天进入现场的人，都必须接受安全检查。除了通过检测设备以外，警察还有权要求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提包检视，检查大衣口袋，检查标语牌，扩音器，甚至可以搜身。另外，抗议组织还打听到，首都华盛顿市有一项法律，在公共集会上的演讲者，必须预先得到警察局的许可。抗议组织一状把政府告进了法庭。1月19日，也就是新总统宣誓就职的前一天，联邦女法官克雷迪斯·凯斯勒作出了裁决。她说，安全检查确实是一件很叫人恼火的事情，简直是一场灾难。但是有关当局的安全检查是有理由的。对我们来说，这一点太好理解了：美国民众有拥枪的权利，随便什么人，弄到一把枪太容易了。如此场合，不让带枪进去，总不能说是过分的规定。法官还举例说，如果有人背包里背了一大包砖块，警察就可以不让带进去，因为谁都知道这些砖块会派什么用场。凯斯勒说，这种安全检查是针对所有人的，不是单单针对抗议者的，所以，这样的检查尽管不愉快，却并没有侵犯抗议示威民众的宪法权利。她又说，华盛顿市关于集会上的演讲必须预先取得许可的法律，违反了宪法第一修正案的民众言论自由的权利。尽管这一法律自从70年代以后，已经有25年没有强制执行了，凯斯勒法官现在正式宣布此法律违宪。警察方面对抗议者可以携带的标语牌的尺寸、扩音器的功率，等等，作出了一系列规定。凯斯勒法官裁决说，这些规定的目的是使得这些设备不能隐藏武器，也不能用来当武器。这些规定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所以是合法的。最后，凯斯勒法官宣布，政府当局必须在宾夕法尼亚大道沿途划出足够大的三块地段，专门给抗议者集会用，这些地段的位置必须离大道足够近，以保证抗议示威者“有机会把他们的意见送出去”。宣誓仪式那一天，天气阴冷潮湿。我们守在家里，果然看到了庆贺的喜气洋洋中，愤怒的抗议人群。抗议的人数没有庆祝的人多，但是劲头肯定比庆祝的人大，所以声音并不小。在他们聚集的地方，抗议的声音压倒了支持的声音。他们的标语牌五花八门，写着“欢迎小偷”，“骗子阁下”诸如此类很不客气的话。警察用一线黄色的带子划出了警戒线。我们就看到了凡是示威场合经常出现的镜头：黄线两边，抗议的人和警察面对面，抗议的怒不可遏，对着警察声嘶力竭，唾沫乱飞，警察则大度大量，面无表情，只等抗议者忘乎所以越过黄线。一越过黄线就抓。在此时此刻，这条线就是权利和权力的分界线。后来看报纸报道，有些示威者向新总统的车队投掷瓶子、番茄、鸡蛋，还有一人烧掉了一面国旗。也有人越过了警戒线，企图冲向总统，谁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难道想找布什总统打架？有一位只穿一条拳击短裤的汉子，居然冲过了警察大队的警戒线，在离开总统车队只有几尺远的地方被扑倒在地，那镜头很像打美式橄榄球。据报道，那天总共有九人被警察逮捕。和我们一样在家看电视的美国老百姓，对于这种喜庆场合出现的激烈抗议镜头，见惯不怪，只当生活中应该有的色彩，谁也不当一回事。给政府和总统来点刹风景，这是民众的权利。民众中总会有点怨气，这种时候就是出怨气的时候。出怨气的口子开得越大，怨气就越不容易积累，社会就反而越安定。出于他们的逻辑，要是这样专门刹风景的镜头彻底没有的话，他们倒会睡不安稳，担心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