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关于故事

　　从前有座山——关于故事
　　　江来
　　　“从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他在讲故事……”
　　　我不知道是谁给人类讲述了第一个故事，也不知道他的内容是什么。但是我觉得那应该是一件非常久远的事情。或许是一群原始人吧？身上的毛还没有褪去，两条腿走路时还略显蹒跚。太阳落山后，他们躲进山洞，围坐在篝火旁。在饱餐过当天的野果和鹿肉之后，用他们能发出的少量音符讲述着只有他们能够明白的事情。故事可能就在那时产生了。
　　　后来，讲故事的人死了。但故事还在，她就像一个游魂，通过寄宿在别人体内把自己流传下去。后来这个游魂发现，有些人的身体可以帮助她自我完善，甚至可以帮助她养育后代。从那之后她就变得挑剔了，与那些对她有帮助的人来往甚密，而对于其他的人，她只是应酬一下而已。其实她并不自私，她帮助那些宿主们找到了养家糊口的办法，所以那些人也乐于让她寄宿在自己这里。
　　　人是会死的，但游魂可以永生。她吸收着每一个宿主的智慧，把自己变得越发的完美，以至于完美的让人却步。只有那些真正有才气的人才有勇气去追求她，而她也只愿意在他们身上寄宿一下，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让她更加的美丽。
　　　而那些没有被选中的人呢？他们只好每日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着一睹她美丽而又神秘的容貌。
　　　
　　　真的是这样吗？
　　　
　　　在上个世纪末，有一些人类学家发表了他们有趣的研究成果。他们认为动物最终进化成人的关键点，实际上是发生了一次精神分裂。也就是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些长得很像人的动物。有一天，他们中间的一个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并且还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也就是在那天，意识第一次冲破肉体的牢笼，变成了思想。人类就诞生了。
　　　当然，这个故事还有第二个版本，就是那个西方古老的伊甸园故事。上帝让亚当和夏娃生活在伊甸园里，他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们偶然吃了生命树的果子，智慧降临了。他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所谓的伊甸园其实就是那个危险无处不在的世界。
　　　这个故事的第三个版本是说：普洛米休斯的女朋友雅典娜，有一天心血来潮，对着一个小泥人吹了口仙气，小泥人就变成了人。然后人类就开始了堕落的过程，从黄金时代一直到黑铁时代。但也可能人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只是对自我的认识更深刻、更客观了。
　　　这个故事肯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乃至于第N个版本。但所有的版本都指向一点实事，灵魂超越了肉体。
　　　自从人类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生老病死之后，我们的时间发生了改变。我们的时态从只有现在，变成了过去、现在、将来。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全部过程，懂得了生命的意义。然后我们每天就立足现在、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希望把握住生命的轨迹。故事，作为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的手段，便应运而生了。并且成了人类的必需品。
　　　
　　　真的是这样吗？
　　　
　　　克罗齐有一句名言: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而心理学告诉我们，人会有选择的遗忘过去。人们忽然发现曾经坚信的很多东西忽然间变得不可靠了。而我们正在用一个不可靠的过去推断着未来。我们虚构着过去，也虚构着未来。终于有一天我们发现，原来自己就生活在故事中。而故事以外什么都没有。就像那个颠三倒四的哲学家——雅克·德理达——所说的：“文本之外无他物。”
　　　那么，就让我们相信，从前真的有一座山吧。
　　　
　　　
　　2004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