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梦想无关

　　[这个贴子最后由狗剩在 2004/04/14 07:34pm 第 1 次编辑]
　　
　　我自己喜欢的一个小说
　　　　 一、生活的尾巴狂奔
　　巍子发现要让他对自己的形象满意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他也一直纳闷为什么那几个“狐朋狗友”老是喜欢用“自恋”这个词形容他。只有自我感觉极好得人才自恋，巍子要不是对自己的长相缺乏足够的信心，也用不着在每天早上对着那块缺了三分之一面积的穿衣镜磨蹭半天。谁要真长得跟发哥似的，随便一件破衣裳往身上一披，那就是一盗版小马哥，出门还不迷倒一票女生，就算整天蓬头垢面也架不住人家往身上贴一标签——洒脱不羁、卓尔不群。
　　幻想自己成为了魅力四射的小马哥，镜子里巍子的笑容有点傻，但随即梦幻破灭，巍子有点怅然若失。
　　爸妈，我长成今天这样你们的责任最大，可你儿子宽宏大量，也没想着让你们检讨什么。爸妈放心，要是以后你们孙子也长成我这样，我让他埋怨我也绝不把责任推你们身上！巍子一边龇牙咧嘴地对着镜子挤脸上的青春痘一边自言自语。说完，巍子便觉得自己说这话还真有些自恋，不禁哑然失笑。
　　好不容易在梳子上粘水将头发弄了个“大背”，巍子把领带利索地勒在脖子上，然后掸掸身上的灰，拉拉西服的下摆，随手拿起桌上那只外表看着光鲜其实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廉价皮包，拉门出去了。
　　公司面试九点开始，在此之前巍子已参加了六个面试，其中五个公司毫不犹豫拒了他，然后巍子便把憋在心里的一口鸟气全撒在了第六家公司身上。那天，这第六家公司的代表超过面试时间一个多小时才姗姗来迟，坐了一个小时冷板凳心情极度恶劣的巍子闯进房间冲着那公司的代表就是一段“慷慨成辞”，言辞上升到“时间就是生命”的理论高度，还差点“问候”了人家祖宗，然后巍子在代表愕然的眼神中摔门而去。当时巍子心里觉得酣畅淋漓，随即便感到一阵失落——虽然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可输的还是自己。
　　这回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只要不算太差，就把“卖身契”签了吧。坐在公车上，巍子觉得奔波了这么些日子真有些累了。什么叫英雄气短，今天我巍子就是个榜样。望着车窗外喧闹的街市，想想自己很快便要成为这满街为生计而奔波、行色匆匆的男女中的一员，巍子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正确的定位”——这话其实是系主任说的，巍子曾经很不屑——已经决定“就算是贱卖也在所不惜”的巍子在面试的时候出奇地镇定自信，面对公司代表古怪刁钻的提问表现得游刃有余。终于，在公司代表那张严肃得很做作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请回去等待通知吧！巍子起身朝代表深深地鞠了个躬，走出逼仄的房间，外面走廊上灿烂的阳光让巍子感到一阵眩晕。
　　
　　半个小时后，巍子蹲在了时代广场中央那尊艺术家说代表了与时俱进时代精神的现代雕塑下，两眼来回逡巡。巍子在等人，等小岚。这姐们从早上起床一直到面试结束发了十几个短信非让巍子在时代广场等她，说有事相商。就在巍子等得不耐烦骂了一堆脏话并准备把这一堆脏话用短信发给小岚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拍他的肩膀，巍子猛地回头——身后站着打扮得像个风尘女子的小岚。
　　我说你丫可够狠的啊！巍子揉着疼得发麻的肩膀，愤愤地对小岚说。
　　巍子同志，请注意语言文明，本小姐讨厌粗俗无理的男生！小岚白了巍子一眼。
　　哧，得了吧你，用得着在我面前扮淑女吗？况且你下手这么重我骂一句还不行啊。唉，我说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跟“午夜流萤”似的，够冷的吧！巍子瞅着小岚的迷你裙，一脸坏笑。
　　你才“午夜流萤”呢。本小姐今天高兴穿成这样，碍你什么事啊！小岚一手叉腰一手搭在巍子身上摆了个嬉皮十足的P0SE，令巍子目瞪口呆。
　　这天够冷的，咱不能老呆在这地儿啊，去那家咖啡屋坐坐吧！
　　小岚 一边跺着脚一边指着时代广场南边一家造型别致的咖啡屋对巍子说。
　　你请客？
　　好啊，走吧！
　　巍子在被小岚拖离现代雕塑的那一刻不禁怀疑曾经数次将自己宰得身无分文的小岚是不是没把“我请客你买单”这句潜台词说出来。巍子心里叫苦不迭，可脚已经踏进咖啡屋，想后悔已经开不及。
　　
　　说实话，这是巍子第一次进咖啡屋。这种“小资”的地方不是巍子这种经常在食堂喝免费汤的“无产阶级”能消费得起的。这家咖啡屋大白天也弄得跟暗无天日魔窟似的，窗户全被厚厚的帷幔给蒙上了。屋内零星的跳跃着几点烛光，几对恋人在优雅的萨克斯伴奏下围着红蜡烛窃窃私语，那架势像是电影里秘密特工在接头。
　　巍子随小岚选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可爱的服务小姐把MENU递给巍子，巍子一看上面的咖啡价格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今晚口袋里的那两张老人头恐怕又得挂了。蓝山。巍子抽动着僵硬的脸部肌肉小声对服务小姐说。卡布其诺。小岚的声音清脆悦耳。透过橘红色的烛光，巍子发现小岚的眼睛长得像猫眼，在黑暗中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你不是说找我有急事吗？说吧！巍子抽出最后一根“红河”叼在嘴上，然后把空烟盒揉成一团扔在桌上。小岚把烟盒拿过来一点点展开揉平。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聊聊，工作的事的怎么样了？
　　巍子搔了搔头皮深深吸了口烟说，这回该有戏吧，贱卖呗！你呢？这段时间都没见你人，干嘛去了？保研成功生活够清闲吧！小岚继续用手摩挲着那只烟盒头也不抬的说，我已经放弃保研了，刚从大军那回来。一听这话，巍子嘴里的烟差点没掉下来，放弃保研？你疯了！你去广州了，大军同意你这么干吗？
　　哼，小岚的脸上浮上一丝冷笑，我这么做就是为了他，可他不领情还骂我幼稚，相处这么久，他还是不了解我。小岚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幽怨，望着小岚略显沉郁的脸，巍子不由地有些失神。
　　服务小姐将咖啡端了上来。巍子照小岚的样把牛奶白糖倒进咖啡里，草草地用匙子搅拌了几下，正渴得厉害的巍子端起咖啡杯猛喝了一口，咖啡进了嘴里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靠，什么玩意儿，这也太苦了吧，巍子咂吧着嘴皱着眉头冲小岚嚷嚷，小姐，赶紧给我杯水！
　　老土吧你，咖啡能像你这么喝吗？小岚笑得张牙舞爪，淑女风范荡然无存。人家说喝酒的人有三种，鳖吸型、虎吞型、龙饮型，我看你喝咖啡就属于虎吞型，还是很有气势的嘛。
　　巍子一口气把一大杯凉白开倒进肚子里，然后长舒口气说，你就别取笑咱乡下人了。不过，我觉得你不属于上面三种类型中的任何一种。
　　那我属于那一种？小岚一脸期待。
　　属于狗舔型！
　　去你的！小岚有些哭笑不得，将桌上的烟盒揉成一团朝巍子砸去。
　　
　　咖啡屋里始终弥漫着《回家》优雅而略带感伤的旋律。好象咱们时间都不多了，小岚轻轻得说。是啊，咱们正抓住生活的尾巴飞跑呢。巍子习惯性的摸摸口袋，却发现烟早没了。
　　咖啡屋里有人起身推门出去，冬日的阳光懒懒地钻进来，刺破了这人为营造的暧昧氛围。喧闹的街市中有音乐传来，是瓦格纳的歌剧，带着神经质般的金属质感。巍子听着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可就在一瞬间，门重新关上了，光明消失，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二、我们用不同的姿势诠释生活
　　事实证明那天进咖啡屋之前巍子多虑了。喝完咖啡，小岚很爽快地抢在巍子掏口袋之前把帐给付了。当然也可能是巍子故意磨蹭了一下没有及时掏钱凑巧小岚“良心发现”觉得要再不主动买一次单可真对不起巍子过去请她吃的那百来串羊肉串。不管怎么样，巍子很庆幸自己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时间里又可以吃盒饭而不用去泡那闻着就想吐的“康师傅”。找工作已花了巍子好几千大洋，残酷的生存竞争让很没有金钱概念的巍子学会了精打细算。
　　没办法，谁叫咱是穷人呢？巍子把泡沫饭盒扔进垃圾桶，心里头又是一阵失落。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四男生的宿舍都像巍子他们寝室一样——乱得没法下脚。巍子他们寝室原来住四人，现在就剩下巍子和小三坚守阵地，其余的两个一个考研一个“寄托”出国都跑外边租房子住去了。小三这段时间为工作的事北京上海广州满世界跑，经常半夜摸回寝室第二天一大早又不见他人影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运气也并不比巍子好，找了快俩月了，工作还是没着落。好在小三生性乐观，上次他从外地带回一盆景，盆里栽着几根竹子，小三没事就爱端着一碗方便面对着那竹子念念有词“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要么就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原因，那竹子真的是越长越“瘦”，寥落的几片竹叶渐渐地由青变黄，终于有一天被“雨打风吹去”。巍子曾不止一次地指着那几杆光秃秃的竹子向小三感叹，你说咱已经够落魄的了，怎么连这竹子也跟咱一块倒霉啊，不是好兆头！
　　
　　这天，小三正躲在宿舍上网，他在人才网上盲目地向各个公司投递个人简历发送求职意向——广撒网兴许还能网条大鱼，巍子做事向来心存侥幸。这时，门被撞开了，小三闯了进来，巍子看见小三一脸懊丧，便问道，怎么，又被拒了？小三把挎包狠狠地甩在床上，冲着门口大骂，他奶奶的，又是一家皮包公司，害老子花了好几百大洋跑上海一趟。你不知道，那公司就我们宿舍大，里面搁俩桌子，一男一女坐那看报纸，见我来了，还大言不惭自称办公室正副主任，什么玩意儿嘛，开公司原来这么好玩！骂完，小三仰面倒在床上直喘气。巍子也不劝他，知道他生性乐观等气消了便没事了。果然，十分钟后，小三便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提着桶到浴室洗澡去了，浴室里传来《一无所有》的“怒吼”。巍子暗自笑着摇了摇头。
　　估摸着已经发出了近二十份简历，巍子对自己的战绩颇感满意，正打算下网，电话响了，帆帆打来的，约巍子下去吃饭呢。这段时间为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跟帆帆在一块了，巍子感到一阵歉疚，赶紧穿上外套冲下楼。
　　裹着厚厚的冬衣却仍显娇小可爱的帆帆站在寒风中浅笑吟吟地望着巍子，巍子感觉有些不自在。每次面对帆帆的时候巍子总觉得自己是一个赤身裸体纯洁无邪的孩子，帆帆的目光似乎可以洞穿自己的一切。相互间任何有意的欺瞒、虚伪的客套都是无法原谅甚至是对彼此珍视的那一段感情的亵渎，当然这种感觉也许仅仅来源于巍子对帆帆不曾动摇过的爱。
　　已经很久没有在食堂吃过饭了，巍子忽然觉得食堂做的牛肉拉面还挺不错，只是没再看见那位笑起来眼睛像个月牙似的卖豆皮的漂亮姐姐，或许她早已离开学校食堂了。可惜。巍子不由地慨叹。帆帆买的还是她喜欢吃的馄饨，碗里漂着一层红红的辣椒油。辣椒油加馄饨也算是帆帆的独门吃法。巍子觉得心里怪怪的，但从来没有对此发表过评论——情人眼中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工作的事情怎么样？帆帆把一个馄饨放进嘴里问巍子。面试还行，正等通知呢！不知怎么的，话一出口，巍子对上次面试的结果忽然感觉很没把握，心里一阵忐忑。这段时间够累吧，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不接，今天算是把你给逮着了。帆帆给巍子一个调皮笑容。那今晚请你看电影喽，谢谢你的关心。巍子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苦着脸对帆帆说。有点诚意好不好，干脆我请你得了。巍子就喜欢帆帆这种干脆劲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时，巍子发现小岚一个人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吃饭，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挺淑女还不时发愣象是有心事。巍子让帆帆吃完后先等他一会儿，然后过去跟小岚打招呼。
　　干嘛，有心事啊。巍子在小岚旁边坐下掏出根“红河”点上。你不陪你的帆妹妹倒有闲心跑来跟我瞎扯。小岚给了巍子一个白眼。你这是什么话，人家看你好象不开心，过来开导开导你嘛。
　　心领了，我能有什么事，挺好。小岚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OK，算我多管闲事。你慢用，巍子起身欲走。小岚扭头一本正经地说，晚上有空吗，一起聊聊？
　　晚上帆帆请我看电影。巍子看见帆帆正冲着自己笑，脱口而出。
　　那就算了吧。小岚的话语分明带着失望。你说个时间吧，我待会跟帆帆商量一下。沉吟片刻，巍子有些不忍拒绝。
　　六点半，时代广场咖啡屋，还是我请客。
　　帆帆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对自己男朋友放弃约会去陪另一个女孩子聊天这件事表现出难得的宽容和理解。巍子告诉她晚上不能一块去看电影之后，帆帆站在宿舍楼下嘟着小嘴一声不吭地望着巍子，巍子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说“过两天一定陪你去，我请客！”帆帆听了便又舒眉展颜笑得像个孩子似的转身上了宿舍楼。望着帆帆娇小的背影，巍子突然有种心疼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
　　那家咖啡屋里的氛围一如上次那般诡异，黑暗中萨克斯吹得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巍子和小岚还是坐在靠窗的那个位置，小岚要的依旧是卡布其诺，巍子喝的是速溶咖啡加凉白开。
　　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多少人对保研求之不得，你却说放弃就放弃。巍子冲小岚徐徐吐了口烟。我决定了的事情决不更改，只要大军明白我这是为他选择了放弃那就够了。他应该还记得我们的约定，我说过他只要等我一年我就一定会来到他的身边。小岚语气坚定地对巍子说。可现在你已经铁定保研，大军不可能让你作出那么大的牺牲。巍子竭力为师兄大军辩护。借口！相处两年多难道他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小岚冲着巍子大声嚷道。一旁的服务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不安地看着两人，令巍子有些尴尬。好好，我也不劝你了。其实读研和找工作只不过是两种道路选择，走其中任何一条路都很正常。你因为爱大军而放弃读研，我佩服你的勇气，相信大军也能理解你的苦心。巍子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以免小岚再有什么过激行为，小岚的性格巍子了解。
　　小岚怔怔地望着跳跃的烛光对着巍子说。巍子，还是你了解我，昨晚他在电话里还骂我没脑子，让我别去找他，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他太令我失望了。巍子伸手轻轻拍拍小岚的脑袋说，别想得太多了，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相信大军总会理解你的，大军刀子嘴豆腐心，我还不了解他吗？
　　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就好了，有时候真不明白人要作出一个决定怎么就那么难，谢谢你，巍子。小岚望着巍子，眼里满是真诚。
　　谢啥谢啊，咱俩谁跟谁啊。说着，巍子狠狠地把烟屁股扔进了烟灰缸。
　　咖啡屋里的蜡烛又熄了一盏，一对恋人相拥着出了门。巍子和小岚默默地喝着咖啡，长久无语。
　　你和你的帆妹妹怎么样了？小岚忽然问道。
　　挺好啊。
　　听说你们也有约定？
　　那当然，你看我像那种游戏感情的无聊之辈吗？帆帆说了让我等她一年。
　　巍子，给你提个醒。你俩可别成为我和和大军的翻版啊。
　　放心，帆帆不是你，我也不是大军。嗨，也不能这么说，我相信你和大军准能在一块儿。
　　巍子始终相信自己对帆帆的爱是能够经受住时间考验的，所以一年的等待对他来说绝不是一种煎熬。其实巍子一直想告诉小岚，在她的视野之外，有一个人始终在默默地关注着她，只是因为大军的存在，他不得不将爱意深藏在心底。巍子仍清晰记得一年前那个失眠的夜晚，不善言辞的小三怎样用如诗的语言向他倾诉着对小岚的爱恋。那一刻，巍子很感动，但当时小岚和师兄大军是公认的“才子佳人”型的绝配，况且两人爱得天昏地暗，那时巍子相信上天注定小三只能作为“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这一悲剧角色存在于小岚和大军的两人世界之外。现在，巍子忽然有种预感，小三的机会恐怕要来了。可刚才自己为何又要说那么一番话去安慰小岚呢？巍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口是心非，不由地叹了口气。
　　叹气干吗，有心事啊？小岚笑着问巍子。哦，没事儿，几点了，咱们回去吧。巍子回过神来，感觉天很晚了。小岚抬腕看了看表说，快十点了，回去吧。小姐，买单。
　　大街上车水马龙，霓虹灯在夜幕下闪耀着迷幻的色彩。尽管在城市的角落每天都上演着人间悲剧，可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永远生动值得留恋。回去的路上，小岚让巍子牵她的手，巍子有些犹豫但最终没有拒绝，小岚拉着巍子的手蹦蹦跳跳像淘气的孩子。从路边商店射出的灯光勾勒出小岚美丽的脸部轮廓，寒风将她的长发吹起拂过巍子的脸，一阵沁人的幽香令巍子瞬间迷失……
　　天真冷啊，明天也许会下雪。
　　三、我看见生活背后的火焰
　　阳光灿烂的下午，巍子拎着包急匆匆地赶往下一个面试地点。在街道的拐角处，巍子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男的正在狠命地揍一女的，那女的被打得遍体鳞伤，但却倔强的咬着牙一声不吭。巍子上前仔细一看，那女的竟然是小岚，那男的是大军！看见小岚被打的惨状，巍子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冲上前去照着大军鼻子就是一拳，鲜血从大军的鼻孔里蚯蚓般慢慢爬出来，巍子一下呆了。这时，远处传来“哇哇”的警笛声……
　　警笛声变成了《欢乐颂》，是手机铃声，巍子被吵醒了。
　　巍子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由于我们公司招聘名额已满，尽管您的面试成绩优秀，但我们不得不对您说声抱歉……”巍子当时睡意阑珊，对手机里陌生人的话毫无反应，只是一味机械的“唔唔”应对着，待关机躺下准备继续睡的时候，他猛地反应过来，顿时睡意全无。巍子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一股无名怒火在心底狂突奔涌。他妈的，老子贱卖也没人要，什么世道！巍子差点将手机狠狠地摔地上，但最终理智占据上风——在饭碗没找到之前把寻找饭碗的家伙先给扔了无疑是愚蠢的。
　　窗外下着雨，天空晦暗阴沉一如巍子的心情。
　　
　　巍子坐在穿衣镜前与镜子里蓬头垢面一脸憔悴的自己四目相对，巍子觉得心情烦躁，原本无限热爱生活的他第一次对生活充满了莫名的厌倦。本以为两个月的劳碌奔波终于可告一段落，没想到一个电话却又将自己扔进了“失业者”的行列。巍子很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小三去北京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还没回来。上帝保佑你，小三，但愿这次你比我幸运。巍子在心里为小三默默祈祷。
　　桌上的闹钟忽然铃声大作，十二点了。巍子猛地记起昨晚帆帆打电话请他今天中午吃饭，地点是“风雨轩”。每次帆帆拿了奖学金都请巍子到“风雨轩”去改善伙食，但巍子从没有请过帆帆去“风雨轩”吃过饭，因为巍子总是很穷，当然最主要的是帆帆对这个口袋里总是没钱的穷小子充满理解，帆帆不止一次地告诉巍子，她不爱吃麦当劳肯德鸡不爱吃零食不爱逛街不爱干一般的女孩子都爱干而她们的男朋友往往不爱干的许多事。但巍子知道帆帆其实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她同样渴望自己深爱的人能陪自己去有空调的快餐店坐坐给自己买零食哪怕只是一包小小的薯片或者陪自己去逛逛商场就算深爱的人在一旁呵欠连天，而这也许就是初恋的女生眼中关于“幸福”的最简单的定义吧。帆帆，我很快就会让你幸福的。就象《开往春天的地铁》里建斌对小慧说的那样，巍子在心里对帆帆许下一个诺言。
　　尽管这回巍子在穿衣镜前磨蹭的时间比往常少了一倍，但当他赶到“风雨轩”酒楼时，帆帆已经坐在餐厅门口的椅子上已经快睡着了。巍子，现在都几点了，怎么才啊。帆帆皱着眉头懒懒地说，声音里带着嗔怨。巍子抓住帆帆的手，顺势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睡过头了。然后帆帆便高兴地拉着巍子进了“风雨轩”。
　　帆帆吃得很开心，巍子想到工作的事，心里还是觉得烦，光喝酒不吃菜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巍子，干吗不吃菜啊！帆帆用筷子敲着巍子的碗问道。哦，吃吧。巍子挑了根青菜放进嘴里。帆帆夹了块糖醋排骨放进巍子碗里说，昨晚我给家里打电话了，我爸让我考“寄托”出国呢，还说要是不出国就得考研。那你怎么回答？巍子突然有种期待。帆帆喝了口饮料说，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啊，我不想让我爸生气，只是告诉他我现在才大三，出国、考研的事情都还不确定呢。巍子，要不，咱俩一块准备吧。准备出国？巍子吃惊地问帆帆。对啊，帆帆点点头。开玩笑吧，我一没钱二没那想法，出国当“洋鬼子”还不如老老实实呆国内做“守法公民”呢。巍子忽然觉得帆帆很幼稚。可我也不想惹我爸生气啊，烦！帆帆撅着嘴对巍子说。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巍子心里有种莫名的失望。记得，我只是在想咱俩以后能不能多一种选择，如果我们能一起出国或一起读研该多好。小女孩仍在憧憬着什么。巍子感到一丝淡淡的苦涩从心底泛起，他有些冲动地对帆帆说，我不可能出国，也早已放弃了考研的想法，况且这个时候准备考研也是梦谈。我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找工作，不管你怎么看待咱俩一年前的那个约定，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但是……，帆帆欲解释什么。巍子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什么“但是”，如果你是认真的就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帆帆瞪大眼睛望着巍子，她第一次感觉自己深爱的人是那样的陌生。巍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烦躁、失望的情绪让他无法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苦笑着对帆帆说，也许你真应该听你爸爸的话，出国吧，考研吧，那样你的前途将一片光明。我巍子穷小子一个，没钱又不帅，连个工作也找不着，贱卖都没人要，跟了我只会让你痛苦一辈子，何必呢！说着，巍子感觉鼻子一酸，喉咙里堵得慌，他一仰脖将一大杯啤酒倒进嘴里，然后拿起外套大步离开了“风雨轩”。身后传来帆帆轻声地啜泣。
　　
　　回到宿舍巍子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的尖酸刻薄。但巍子仍然觉得帆帆对待两人的约定态度优柔，心里隐隐有些不快。
　　巍子静静地坐在床上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他并不想马上打电话向帆帆道歉，也许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整件事会更明智些。
　　百无聊赖中，巍子看见了贴在床头的课程表。下午是系主任的课。已经有一个月没上课了，对未来工作的焦虑与渴望让巍子的课堂求知欲丧失殆尽。但此刻，巍子却有种坐在教室好好听课的冲动。溜下床捡起扔在桌下早以蒙尘的书包，巍子出了门。
　　最近两个月，系主任在讲台上无疑是寂寞的。偌大一个阶梯教室总是那几张熟悉的面孔在聆听着这位善良老人的谆谆教诲。不知道学生在课堂上的缺席是否会让老师觉得很没成就感，不过相信讲台上这位早已经历人生辉煌、不再执迷于名利追逐的善良老人应当深谙“得失皆忘，宠辱不惊”的处世之道，况且同学们也并不是因为老人的课太难听才逃离课堂的——考研、找工作让同学们别无选择。生活永远都是这么现实，相信老人也能够理解。
　　巍子迟到了。他悄悄地溜进门，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个位置坐下。这时，他发现小岚就在右边不远处，眼睛紧盯着系主任，神情专注得可怕。巍子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后发现自己上一次课做的是第二章的笔记，而今天系主任在讲第九章。马上就该期末考试了吧。巍子心头一跳，随即自我安慰，不怕，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都考了十几年了，还怕这一次不成！巍子开始静下心来听老头讲课。他发现自己虽然缺了一个月的课却还能听懂，于是对自己的智力颇感满意。
　　三堂课结束，巍子心里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巍子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系主任正在讲台上冲着他微笑，也许这老头对于自己在“失踪”一个月后突然出现在课堂上感到莫名的惊喜吧。巍子当即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对这位善良的老人抱以很不自然的微笑。出门的时候，巍子觉得这老头还挺可爱。
　　
　　　巍子进门的时候，小三正冲着窗台上那竹子大吼大叫，活象一疯子。巍子把书包扔在桌上，跟小三打招呼，回来拉，怎么样，哥们，又受刺激了。小三转身仰面倒在巍子床上半天不吭声。巍子上前推了推小三继续问，你倒是说话啊 ，此次北京之行结果如何？唉，签了。小三这一声叹息足有一个世纪长。真的啊，你小子总算把自己给卖了，恭喜恭喜，晚上请客！巍子由衷地为小三感到高兴。别急，先让我躺会儿行不行，我真是累了。小三闭着眼睛对巍子说。好好，你躺着，我帮你倒杯水啊。巍子拿着杯子到隔壁讨水去了。
　　　巍子把水递给小三，小三没接却对巍子说，巍子，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三教门口的电话亭里看见小岚了。当时她情绪好象很激动，像是在跟电话另一端的那人吵架，可我不敢过去。巍子叹口气说，唉，你还不知道吧，小岚和大军闹翻了，小岚为大军放弃保研准备去广州找工作，可大军死活不答应。小岚为大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大军居然不领情，真不知大军是怎么想的。刚才小岚准是在跟大军吵。小三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冲着巍子吼，靠，大军这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人家小岚一个女孩子心甘情愿追随他去广州容易吗！他要不喜欢把小岚让给我得了！巍子一把将小三按倒在床上说，稍安勿躁。人家还没说要分手呢，你着什么急，再怎么说，大军也曾经是我的铁哥们，小岚又是我的好朋友，我可不愿意看见他俩恋人变仇家。不过，照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他俩的关系可够悬！那我岂不是有机会？！小三坐在床上嘿嘿傻笑。但愿你没机会！巍子很认真的说。什么话嘛，是兄弟就别这么说！小三瞪了巍子一眼，说，不谈这些了，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别提了，又被拒了！巍子握拳冲着墙壁一阵猛击。别急。你看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现在还不是卖出去了，慢慢找吧，还来得及。哎，说说你的帆妹妹吧！小三说完发现巍子正对他怒目而视。你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不跟你说了，烦！想到“风雨轩”的事，巍子心情再度跌至冰点，只是小三不知巍子为何要生气。这时，电话响了。巍子听见小岚的声音，巍子，我在三教等你！
　　　巍子在三教门口的电话亭里找到了小岚，她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小猫蜷缩在电话亭里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平静得让人难以捉摸。巍子连喊几声，小岚毫无反应。巍子有些生气地说，你这是干嘛，打电话让我过来却又不吭声，既然你想一个人安静，那我走好了。小岚突然从电话亭里冲出来，一下抱住了巍子，脑袋搁在巍子的肩上哭着大声说，我和大军分手了，他说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并且马上就要去美国了，我真傻！小岚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巍子惊惶失措。三教处在学生宿舍和食堂之间，此刻正值吃晚饭时间，来往的学生络绎不绝。，许多学生冲着他俩指指点点，巍子紧张得早已忘了该安慰小岚只感觉脸红心跳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巍子竭力想推开小岚，但却被抱得更紧。要命的是，在那些笑得很暧昧的学生当中，巍子发现了帆帆的同学。可以想象，明天的校园十大无聊新闻里将少不了这个旁人看了很罗曼蒂克而当事人却有苦难言的“浪漫一刻”。
　　　巍子在进行了几次徒劳的挣扎之后，只能闭上眼睛，一切听天由命吧！
　　　　　　　　
　　四、生活是一出戏，而我拒绝演出
　　　其实事情发展并没有巍子想象的那么糟，或许是每天发生在校园里的无聊新闻太多了吧，关于“巍子和小岚的亲密接触”并没有如巍子想象的那样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除了小三，他们班几个“闲事佬”居然都不知道，巍子对此颇感满意。但巍子还是感到有些不安，因为帆帆。这几天他给帆帆给了好几个电话都找不着人，她一定是听说了那件事，所以才不接他的电话。上次的“风雨轩”的事巍子还没来得及道歉，现在又摊上这挡子破事，巍子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有些时候，巍子觉得小岚这人真是缺心少肺，做事一根筋经常不计后果，做对了就瞎高兴，做错了当场掉两滴眼泪转身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从不放在心上 。 对于小岚的性格，巍子可谓是“爱恨交加”，这次“拥抱事件”让巍子受惊不小，但小岚却不以为意——抱过了，哭过了，和大军两年多的感情纠葛终于有了个结果，经历风雨后的小岚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加开朗乐观。小岚每次碰见巍子总是夸他够意思并不时想“重温”一下那个拥抱动作，吓得巍子抱头鼠窜，小岚则笑得张牙舞爪。
　　　一天，巍子意外地接到大军打来的电话。大军马上就要和女朋友飞美国了，他让巍子转达对小岚的歉意，并在电话里努力解释试图让巍子相信他大军仍然深爱着小岚，和小岚的分手纯属无奈之举，因为只有和新一任女友在一起他才能轻松地实现自己的出国梦……巍子不等大军说完便百电话挂了。巍子不知该对大军说些什么，也许大军说得对，男儿有志在四方，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牵绊，多少人都把感情当成利益交换的工具，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在这个多元的社会找不到答案。但是巍子心中唯一的“大哥”形象却在电话挂断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从此以后你不再需要榜样。巍子在心里对自己说。
　　
　　　自从上次在人才网上发出的那二十份简历石沉大海之后，巍子再也不愿干这种盲目求职的蠢事。他已经答应和小岚一块北上到北京的人才交流市场看看。小岚对自己未来的工作无比自信，巍子在屡战屡败之后则对自己的前途充满迷惘。有时巍子真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但是他别无选择，只能一次次跌倒之后重新爬起来像一只狗一样在茫茫求职路上疲于奔命
　　　离开学校北上之前，巍子给帆帆打了一个电话，他希望能与帆帆好好谈谈，不仅要向她道歉还要亲口告诉她，自己爱的心扉永远只为她而敞开，但电话里传来的忙音让巍子再一次失望。
　　　北京的冬天寒冷干燥时时透出一股肃杀之气。这个越来越现代的北方大都市以它逐渐消失然而依旧残存的高贵大气的皇城古都仪容令巍子感到自身的渺小。自古居皇城不易。巍子来北京近一个星期已经参加了五个招聘会，花钱如流水却仍没见哪家公司向他抛出绣球。小岚则比他幸运多了，优秀的专业成绩加上一摞含金量颇高的获奖证书，再配以机敏的反应和一根能把死人说活的三寸不烂之舌，让小岚面对三家公司的合同不知该如何做出取舍。巍子对小岚是既羡又妒，他恨不得能在小岚拥有的那三张公司合同中的任何一张签上自己的名字，好结束这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可话虽这么说，巍子仍然不得不放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住处和招聘会之间来往奔波。巍子相信自己的能力不差，可他最终还是无法成功的推销自己，连小岚也感叹巍子太没运气。在巍子花完了口袋里所有的钞票另外还欠了小岚好几百大洋外加一张火车票的钱之后，巍子决定彻底放弃，不愿再做徒劳的努力。来北京之前，巍子真没想到这个文化之都会成为自己的伤心地。
　　　火车上，巍子一言不发。小岚知道巍子心情不好，只好一个人坐着静静地看书。沉默中，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显得益发漫长。半夜，两人依旧毫无睡意。巍子收到了小三发来的短信，小三以为他俩还在北京，问起两人找工作的情况并告诉巍子，帆帆在他离开后打过电话找他。巍子只给小三发去两个字——挺好。然后扭头对小岚说，小岚，知道吗？小三一直在等你。小岚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到巍子的脸上，楞楞地看着巍子却没有追问。
　　火车的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单调乏味，车窗外依旧一片黑暗，似乎看不到任何光明来临的希望。巍子闭上双眼靠在椅子上，脑海中浮现出帆帆孩子般的笑脸，一个突然萌生的想法令他感到一阵心痛。
　　
　　　小三在巍子回到学校后决定正式向小岚发动攻势。巍子则带着对北京之行深深地失望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招聘会，在找到工作之前他决定不再找帆帆。
　　　巍子在火车上就有种“人生完结”的绝望感。两个月来的奔波让他身心疲惫。他无法停下脚步只希望有一天能在电话里听见一个亲切的声音告诉他“你已经被我们公司录用了”，那样他就可以抛开一切以一个没有梦境的沉沉的睡眠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寻找。
　　　巍子参加的是内地一个中等城市的专场招聘会。不再对工作单位所在的城市有太多的奢求，巍子要做最后一搏。巍子在招聘会上投出了五份个人简历便收到了三个面试通知，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的招聘之后，巍子在面试现场已经做到心如止水。巍子平静地回答着公司代表提出的问题，态度谦和地向公司代表介绍自己，每一句话都实实在在，摒弃了狂妄与自傲，更没有看似富于激情实则苍白肤浅缺乏底气的工作宣言——巍子真的累了。当再次听到了那句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请回去等通知吧“，巍子知道自己这次不会再输。
　　　三天后巍子接到电话得知自己已经被录用了。那一刻，他正坐在床上听小三既兴奋又沮丧地向他讲述自己如何向小岚发动爱情攻势，而小岚在攻势面前又是如何的“坚强不屈“。巍子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撇开仍在兀自摇头叹气的小三。户外，冬日的阳光慵懒地在大地上铺洒着带着睡眠的味道，巍子点上一支红河走在阳光下有种虚脱之感。对将来工作的城市，巍子感到陌生且没有任何好感，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巍子终于可以停下脚步，一切都结束了。
　　
　　　第一个得知巍子已经知道工作的不是小三也不是帆帆而是小岚。巍子约了小岚晚上六点半在时代广场南边的咖啡屋见面。
　　咖啡屋的气氛一如从前，诡异中透着浪漫，只是不再听到优雅的萨克斯，一支民谣乐队在咖啡屋黑暗的一隅演奏着美国的乡村音乐。橘红色的灯光映照出乐队里几位年轻人的脸，青春而富有朝气。他们是利用课余时间来咖啡屋打工的学生吧。
　　我们是不是都老了，巍子问小岚。小岚没有回答。
　　两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巍子为小岚点了卡布其诺，为自己点了速溶咖啡和凉白开。
　　咱俩这就算都卖出去了，小岚笑着对巍子说。是啊，可咱们表面一样，实质却不同，我是贱卖，你是被高价收购。我今天晚咱不提工作的事好不好，都烦了。巍子真的不想继续工作的话题。好好，不提了，你跟帆妹妹怎么样了？上次那事真是不好意思，让帆帆误会你了，要不我去向帆帆解释？小岚挺真诚地向巍子道歉。不用了，已经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小岚，我要跟帆帆分手。巍子终于说出了那个从北京回来之后便一直郁积在心里的想法。你说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小岚瞪大眼睛不相信巍子说的是真的。
　　帆帆是个好女孩，对她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放弃。我一直渴望着自己将来能给她幸福和快乐的生活，但经历了两个多月的劳碌奔波我发现自己的渴望其实是一种奢望。没有真空的爱情故事，我们不能不面对现实。帆帆是个聪明的女孩，她应该像她爸爸所期望的那样去出国或者考研，她有权利有能力去拥有属于她的更多的幸福，而这些幸福都是我无法给予她的。我这人太没用，无法在自己喜欢的城市找到落脚的地方，甚至无法在这个你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不能要求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孩为我放弃自己的前途，更不能让她因为一个约定，追随我去那个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要去的完全陌生的城市。在那个城市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快乐。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怯懦，更不是因为自私，而是因为爱她所以不得不离开她。
　　你认为帆帆会因为你的这一番话同意和你分手吗？小岚反问道。
　　不会。巍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只能牺牲你了！巍子郑重其事地对小岚说。
　　牺牲我？什么意思？小岚大惑不解。
　　帆帆不是对我和你的关系有误会吗？现在我只能让这个误会变成一个美丽的谎言了。
　　哦，明白了。巍子，你可够狡猾的啊，可你不觉得无中生有把我拉下水太对不起我了吗？小岚开玩笑地说。
　　咱俩谁跟谁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巍子一脸苦笑。
　　哎，你看着办吧，我无所谓，只是太委屈帆帆了。其实真的很为你俩感到惋惜，坚持了那么长时间，说分手就分手了。可你刚才说得也对，感情这事儿也真是奇怪，明明知道爱一个人却又不能不离开她，这样一个悖论恐怕连上帝都感到头疼。巍子，其实你是个性情中人，这一点我最清楚。还记得上次你跟我说，帆帆不是我，你也不是大军吗？说得对，你真的不是大军。
　　小三也不是大军啊。小岚，给小三一个机会吧，小三人挺好的，人家可等了你两年啊。巍子笑着来了个顺水推舟。
　　这我都知道，可我也不能说喜欢谁就喜欢谁啊。两年来我一直都在透支感情，没有得到幻想的幸福，反而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现在得好好休息了。不过你别说，同学四年，真没发现小三人还挺可爱的。想到小三跟作贼似的把情书塞进自己口袋时满脸惊惶的样子，小岚忍不住笑了。
　　生活是一出戏，而我拒绝演出。巍子怔怔地望着跳跃的烛光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两人离开的时候，咖啡屋的小姐正用荧光粉在玻璃窗上写上“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窗子中央一个戴着红帽穿着红色棉袄的白胡子圣诞老人站在圣诞树下向巍子和小岚招手露出慈祥的微笑。
　　我都忘了，圣诞节就要到了。巍子往手里呵热气。
　　是啊，这可是我们大学的最后一个圣诞。小岚望着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说着，有些伤感。
　　　
　　　　　　　　　 五、最后的最后，我们在走
　　　巍子一直在躲着帆帆，在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着帆帆那双渴望知道答案的清澈明亮的眼睛说出那句谎言之前，他只有选择逃避。巍子以拒绝接听帆帆打来的所有电话的方式来加深帆帆对自己的误解。直到有那么一天，当巍子在系主任的课上看见了端坐在最后一排的帆帆，他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咱俩不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上次“风雨轩”的事吗？
　　其实我一直都这么认为，只不过怕说出来伤了你的心。
　　那现在说出来就不怕伤了我的心吗？
　　不，但我现在不得不说，因为我有了女朋友。
　　谁？小岚？
　　对。
　　上次同学告诉我的那件事是真的？
　　是的。
　　我不相信！
　　不骗你。小岚是个聪明优秀的女孩，又是我的同学，我们很合得来。
　　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和我分手？
　　对，缘来缘灭，好聚好散，我不留恋也不后悔。
　　巍子，我爱你，我恨你！
　　对不起。
　　纸条无声地滑落在地。讲台上，善良的老人依旧在忘情地讲授着那十余年来不曾改变的内容；讲台下，几张熟悉的面孔依旧在聆听着那与专业知识无关的教诲。有谁看见了刚刚上演的这一场无声的告别？
　　巍子将纸条叠好放进口袋里，然后起身默默离开了教室。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巍子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系主任的课被安排在最后几天考，两个小时的考试巍子只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便答完了。当巍子起身拿着试卷走向讲台的时候，他看见那位善良的老人正冲着他微笑，像是一位对儿女无比宽容的慈父。巍子微笑着把试卷递到老人的手里，然后回到座位，背起早已放在座位下的行囊走出了考场。
　　户外，冬日的阳光慵懒地铺洒着带着睡眠的味道。
　　巍子坐上了开往火车站的公车。已经有一年多没见父母，巍子想家了。
　　巍子觉得自己很不孝。他本来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回家，但他却把太多的时间给了小三和许多跟小三一样不能没有朋友相伴的男孩；他本来很想用文字讲讲自己的父母，但他却把太多的文字献给了帆帆和许多像帆帆一样可爱的女子。
　　火车缓缓驶出站台，巍子带上耳机，往随身听的卡盒里放了一盘已经很久没听的beatles的怀旧经典。这时，手机响了，是小三打来的，他告诉巍子，小岚终于“屈服”了，然后听见小岚在一旁嚷着要他保重身体祝他一路顺风。
　　这一刻，音乐响起， beatles的《let it be》，感伤的旋律仿佛是充塞整个世界的袅袅梵音，巍子蜷缩在座位上静静地听着，泪水如疯长的爬山虎从眼眶里钻出来漫过他瘦削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