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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一个小说,近作,大家批评

2003-10-31 01:31:26   来自: 马拉
  怀孕
  她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知道丈夫有外遇的。
  那天,丈夫从外面回来,很晚了。她从窗子边向外看,有小雨,路面湿淋淋的,街上的车子很少。过了一会儿,她从窗子边看见丈夫从车上下来。又过了一会,她听见钥匙旋转的声音,声音很轻,显然丈夫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她感觉丈夫走进了房间,开始脱衣服。这个时候,她睁开眼,看了一下丈夫说:“这么晚才回来?”丈夫皱了一下眉头,凑过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说:“傻瓜,还没有睡。”她笑了笑。丈夫接着脱衣服,她靠在床上看着,丈夫脱袜子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地瞥了她一眼,迅速地把袜子脱了下去,扔到一边。其实她早就看见了,丈夫两只袜子的花色不一样,一只是早上穿出去的鼠狨灰的,另一只则是灰白的,短一些,还有蕾丝花边。这是只女人的袜子,她想了想,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睡觉的时候,丈夫努力的想搂住她,她在丈夫的怀里蹭了蹭,感觉丈夫上身有股别的女人的香水味。丈夫解开她的胸罩,摸着她的乳房,然后就进入了她。她没拒绝,她觉得丈夫的动作有些可笑,他的喘息有些勉强,可他还在努力地挣扎。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丈夫已经走了。她想找到昨天晚上看到的那双袜子,可她没有找到。她相信她的记忆是没有错的。那是她给丈夫买的,她最喜欢的鼠狨灰的袜子。她觉得一个男人穿上那种颜色的袜子就显得稳重了很多。她在买的时候还把袜子放在脸上摸了一下,感觉很好,象一只柔软的手从脸上滑过去。当时,她想这样的袜子穿在脚上,不仅看起来舒服,更重要的是脚也很舒服。但是,现在她找不到这双袜子了,连一只都找不到。丈夫的鞋子也不见了,他昨天穿的那双。丈夫不会穿同一双袜子上班,他有这个习惯,每天一定要换袜子。如果没有换的袜子,他宁愿去买双新的。再说,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她给丈夫至少买了二十双袜子。一定是丈夫把那只失去伴侣的袜子给丢了,她想。
  晚上睡觉的时候,丈夫走到她的面前说:“这双袜子穿着真舒服,我都忘记换了。”说完,丈夫就开始坐在旁边脱袜子,他脱袜子的动作很慢。这次她看清楚了,两只袜子,都是鼠狨灰的,和她给他买的一模一样。她笑了笑说:“可你从来不会把一双袜子穿两天的。”丈夫把袜子放好后说:“早上起的早,懒得找了,就穿上了。”她又笑了,她第一次觉得丈夫的解释是如此拙劣。
  她靠在窗子边上,望着窗外。窗外有一些高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把房子盖得严严密密的。在窗子边坐了一会,她想她也许应该干点什么,比如请一个私人侦探查查丈夫的行踪或者干脆就直接问丈夫是不是有外遇了。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她的想法,那些是愚蠢的女人做的事情,她是不屑于去做的。她想起来她早上去了医院,她本来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的,但是医生告诉她她是怀孕了,她这才想起来她上个月的例假没有来。想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个女人连自己来例假的日子都可以忘记,这么粗心的女人被丈夫抛弃是多么正常的事情。现在她怀孕了,这是个事实,摆在她的面前。这是她第一次怀孕,每个女人,并没有太多怀孕的机会。她想应该告诉他,因为孩子是他们的,这个她很清楚。她不记得他们孕育这个生命的激情是哪一次了,但肯定不是很久以前,她才刚刚怀孕。她想不起来了,也觉得非常可笑,她知道丈夫有外遇了,而这个时候她却怀孕了,命运真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真会开玩笑。她想。
  她是在过了一个礼拜之后告诉他她怀孕了的,当时她的表情很冷静,但是丈夫却是满脸的惊喜,他抱着她,激动得几乎快哭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舔着她的脸,紧紧地抱着她。她完全理解他的激动,这个三代单传的孝子,这个来自江汉平原的农民的孩子,他要做父亲了,他充满喜悦。
  丈夫是一个艺术家,如果把所有画画并开过画展的人都称为艺术家的话。她当时爱上丈夫并不是因为艺术,她从来就不是艺术爱好者,甚至,她非常讨厌所谓的艺术家,骨子里对艺术家非常的不屑。第一次看见丈夫的时候,丈夫非常清爽,短头发,板寸,衬衣很白,领子很干净。朋友介绍说:“这是我们的艺术家,周鸣同学。”于是她就认识了这个叫周鸣的男人。当时,所谓的先锋艺术非常流行,一些艺术青年整天拖着一头长发,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抽烟,喝酒,有的还抱着一把破吉他。她对这个非常反感,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激进的人,她和她的额头一样中规中矩。看见周鸣的时候,她不相信他是一个艺术家,她当然有理由不相信,当时的周鸣看上去更象一个地产公司的老板。后来,她去了几次周鸣的工作室。她喜欢那儿,为了能经常去那儿,她嫁给了周鸣。可她嫁给周鸣之后,周鸣就离开了那个工作室,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周鸣说摆弄艺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够钱养老婆孩子。她觉得也对,于是周鸣就由一个艺术家转变成了一个广告策划和平面设计人员。结婚后,她经常想起周鸣以前的那间工作室,那个堆满了各种树皮、油漆、胶水和沙子的工作室。她觉得在那间工作室里,世界就被关在外面了。她喜欢周鸣做的一些东西,一些用沙子和树皮做的东西,周鸣把那叫艺术,她觉得其实那更象一些好玩的玩具。周鸣告诉她,这些东西只能玩玩而已,上不了正道的,搞艺术,还是要搞正宗的。周鸣的专业是油画,他开的画展也是油画展,不外乎是一些裸体的女人,一些花花草草。她不喜欢,她觉得那些东西看的太多了,俗。她的第一次是在周鸣的工作室给周鸣的,她躺在树皮上,那些树皮搁得她的背非常疼,周鸣趴在她的身上,更加重了她背部的负荷。当时周鸣说,我们换个地方吧!她没同意,她在一堆树皮上完成了她的第一次,她流血了,背上也是。她有时候非常怀念那些日子,她的青春,他的树皮,她的艺术和家。
  在她的家里,还能找到一点残存的气息,卧室里还有一副画,说是画,其实是树皮拼成的,外加油漆和胶水。那画装框了,就挂在床头。看着那副画,周鸣有时也会想起以前,画画的日子,还有以前在农村的日子。她有时候想,不管周鸣怎么着了,本质上他还是一个农民,一日为农民,终身为农民。周鸣伤感的时候,她也有点伤感,其实做一个象周鸣那样的艺术家并不坏,她觉得。
  周鸣和他的那些艺术家同学不一样,周鸣是结婚最早的,结婚之前没谈过几次恋爱。这在搞艺术的圈子里很少见,周鸣说他一直在等着她出现,她不相信,可她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周鸣有外遇了,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周鸣每天都回家,在她告诉他她怀孕之后,周鸣回来的都很早,也很少喝酒,可她却总能从他的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味道。有时候,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可能,但那香水的味道很真实,虽然很淡,她是从来不用香水的,周鸣也是。
  她想她应该去看看医生,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
  星期天,她一个人去看医生,阳光很好,在树荫下,阳光都是碎碎的,跟她的裙子一样。天并不热,她的肚子也没有鼓起来,只是有点突起,象是长了一些赘肉。她摸了摸她的肚子,想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她的子宫里成长,这个小生命顺着一跟脐带吸取营养,慢慢长大。她想他或者她现在估计只有拳头那么大,或许还没有拳头那么大,他才刚刚出现呢。现在是八月,他还不到两个月,如果顺利的话,他应该是在三月或者四月出生,正是春天,不冷不热,适合生长。她到医院去做检查,医生说:“你怀孕了!”她说:“我知道我怀孕了,我想知道孩子现在好不好。”医生笑了,医生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的牙齿,她想周鸣也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她也是,他们的孩子也应该有一口漂亮的牙齿。医生笑完的时候说:“现在还不能准确的判断孩子长得怎么样,他还那么小呢!”医生把手握成一个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刚怀孕的时候,一般都有些焦虑的症状出现,这个很正常,你应该调整自己的心态,放松一点,多听点音乐,那样会好一些。”医生一边说一边介绍一些好的唱片。他说:“你应该多听一些柔和的音乐,不要听太激烈的,那样对孩子不好。”她笑了,医生还很年轻。她看了看医生说:“你孩子多大了?”年轻医生的脸红了一下说:“我还没结婚。”她笑了笑说:“你将来肯定是一个好的丈夫和父亲。”医生看了她一眼说:“我也觉得应该是。”从医院出来,她在医院的中心花坛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有个刚做妈妈的女人抱着孩子走过来,旁边跟着一个小心翼翼的男人,女人的样子都骄傲得象个女皇。她感觉有点晕,孩子粉红粉红的,头发黄黄的,很软,象一只刚出炉的面包。她觉得她应该去看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妇产科医生。
  她想起了一个大学同学,心理学系毕业的,经过几年的努力后做起了心理医生。她想现在是找他的时候了,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心理问题,只是觉得应该去看看。她找出他的电话,然后说她一会过去。
  如果不是那个同学站在她的面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是一个诊所。说实话,这个诊所更象一个小小的疗养院。诊所在一个院子里,里面树木长的很旺盛,盖住了整个院子。没有一点阳光落在地面上,很阴凉。会诊室很干净,还放着音乐,很柔和的那种。她想起了医院里的医生说的话“要听柔软的音乐”。墙上还挂着画,旁边的桌子上还有零食。他说:“你先坐一会,或者你可以吃点零食。”她说不用了,我是来咨询的。医生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她整理了一下表情说:“我说真的,我怀疑我的丈夫有外遇了。”医生坐到她身边说:“你确定?或者说你有证据?”她摇了摇头。医生说:“你猜测的?”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说:“他身上有香水味,我是不用香水的,他也不用。”医生看了看她说:“有香水味并不能证明他有外遇,你来闻闻我的身上。”她闻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你身上没有香水味。”医生皱了皱眉头,说:“你再闻闻,仔细闻闻。”她又闻了一下说:“没有,还是没有!”医生说:“怎么可能呢,我天天用香水的,我想你大概是有幻觉了,太焦虑,你怀孕了,这很正常。刚怀孕的女性一般都有焦虑心理,严重的可能出现幻觉。”她摇了摇头说:“不,我不焦虑,我很安静。”想了想,她问医生:“人跟人相爱可以有多久?真正的爱的那种。”医生想了想说:“科学研究表明男人最长是十八个月,女人更短,只有十二个月。可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非得相爱。”她说:“我明白了。”然后就离开了诊所,她觉得窗外阳光分外灿烂。
  回家的时候,她算了算,最长十八个月,一年半,他们结婚都三年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爱情早就没有了,这让她有点失望。她看了看墙上的照片,丈夫和她的结婚照,亲切而遥远,她想告诉丈夫他们的爱情其实早就不存在了,婚姻并不能说明他们还有爱情。
  丈夫回家的时候给她带了一束花,玫瑰,红色的,包装的很美,花瓣上还有细密的水珠。她知道这是花店在包花的时候喷上去的,并不是真正的雨露,她还知道花瓣还经过了修剪,所以才有那种娇嫩的美,以前她并不知道。她第一次去买花的时候,看见花店的服务员剪花瓣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她问为什么。那个可爱的服务员说:“有些花瓣的边有些枯萎了,剪掉会好看一些,而且剪掉之后再喷上水雾,花就会显得很新鲜,象是刚采摘的。”她后来就明白了原来所有的美丽其实都是经过修剪的,如同爱情。那些枯萎老去的就要剪掉,留下些经过修剪的美丽欺骗自己。丈夫把花送给她说:“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呢,我知道你忘记了,你总是不记得事情。”她的确是忘记了,如果不是他提醒,她想她可能永远不记得他们是在那天结婚的。她本来想说:“我们现在没有爱情了。”想了想,没说。
  晚上,丈夫带她出去吃饭,还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丈夫很有激情地跟她做爱,她本想拒绝,她说:“孩子,我肚子里有孩子。”丈夫一边亲她一边说:“没事,他还那么小,我侵占不了他的空间。”做完之后,丈夫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说:“我现在还听不见他的动静呢!”丈夫一遍有一遍地摸着她的肚皮说:“我真希望他快点长大,我要做父亲了。”她伸手抱住丈夫说:“你的袜子!”丈夫愣了愣说:“袜子?”她说:“是的,我帮你买的鼠狨灰的袜子。”丈夫说:“在呢,我明天穿,我知道你喜欢我穿那双袜子。”她转过头去,丈夫还是没有说。
  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她的子宫里慢慢地生长了,就象小草发芽一样,软软却坚韧地顶着她的子宫,一点一点的,象下雨之后爬出地面的蚯蚓,缓缓的蠕动。孩子在一天天长大,她的心情也一天天的沉重起来。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觉得很压抑,她想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她不可能对丈夫的外遇不理不睬,而且她还有了他的孩子。她一直在等着丈夫跟她说明事情的真相,哪怕这个真相很无聊,比如丈夫酒后的一次放纵。她宁愿这样相信,但她知道这不可能,丈夫既然还能拿回以前的袜子,足见丈夫的外遇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那种一夜结束的邂逅,而是丈夫真实的爱上了另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站在丈夫的背后,长期存在。她觉得有点恐惧,有点慌张,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压抑。
  一直到十月,丈夫始终没有告诉她什么。日子还是那样过去,丈夫每天回家,摸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听她子宫里的动静。丈夫有时候很高兴地说:“动呢,他在动呢!这个小家伙可真调皮。”丈夫对她是越来越好了,把她照顾得也越来越好了,丈夫天天买鲫鱼或者排骨给她熬汤。丈夫并不是一个善于做家务的人,三代单传的独子的丈夫做汤的时候很笨,动不动烫得捏着耳朵跳起来,她在旁边看着丈夫,有时候也笑起来,她想如果永远是这样就好了。但是很快她就排除了她的想法,也许丈夫在另一个女人那里也是这样的,也会那样地笑,那样的给一个女人做汤。她穿着肥大的孕妇装,看着肚子渐渐地隆起来,她摸着肚子,孩子的确会动了,睡觉的时候她能感觉到孩子在她的子宫里施展拳脚,她觉得她的子宫是越来越大了,就象她的失望一样,越来越大了。她的脸上还长出了黄褐色的孕妇斑,头发却越来越柔顺了。她情绪越来越焦躁,动不动冲丈夫发火,可丈夫从来就不跟她吵,总是把手放在她的肩头上,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说:“老婆,我错了,我错啦,老婆不要生气!”她并不感动,她知道他关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她。
  去医院看医生还是她自己去的,丈夫要送她去,她不肯。她说:“孩子还不到四个月呢,没关系的,我自己去就好了。”她不想丈夫跟她去,也许她只是想去看看那个年轻的医生,那洁白的牙齿。给她检查的还是那个年轻的医生。现在他们已经很熟了,她知道那个年轻的医生叫李臻,二十六岁,白求恩医科大毕业。李臻给她做完检查后,很有信心的说:“孩子很好,一点问题也没有。”说完,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笑了。是的,一切都好,孩子在茁壮成长。她并不想听孩子的情况,她知道一切应该很好。坐了一会之后,她忽然对李臻说:“你知道孩子在孕妇的肚子里是怎样动的吗?”李臻的脸红了一下说:“从医学常识的角度讲我是知道的,实际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她笑了笑说:“你可以摸摸我的肚子,你知道我的肚子里有个孩子。”李臻的脸更红了,他看了看外面说:“不可以,那样违反纪律,我会受到处分。”她又笑了,说:“六点,我在紫荆园等你。”说完就走了。紫荆园是一个很有名的餐厅,气氛很好,适合谈恋爱。她一直很喜欢在紫荆园吃东西,没谈恋爱没结婚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去,看着周围人,她觉得有些幸福,但也有些落魄。自己谈恋爱结婚后,反而去得少了,不是没时间,也不是没钱,究竟为了什么,她也不知道,说不清楚。
  她知道他会来的,这个年轻的妇产科医生。她看着他走过来,她笑了,有些得意。李臻的手里还拿着一朵花,红色的,康乃馨,很柔和的花色和花瓣。李臻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说:“你有事吗?”她说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是想让他摸摸她的肚子。李臻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说,这样似乎不大好。她说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马上就要做母亲了,你知道吗?母亲。她镇定的说:“你坐过来。”李臻站起来,坐到她的身边。她抓住他的手,掀起自己的薄薄的上衣。李臻的手抖了一下,他很紧张的向四周张望,没有人看他们。紫荆园的布局和设计很好,内敛的红灰色,灯光柔和,有点暧昧。她坐的是小厅,有几张绣满红色小花的屏风把他们和外面的人隔离开来。尽管这样,他还是紧张了。她拉着他的手伸进她的裙子,在她的肚子上来回游走。她感觉他的手是不安的,它在她的肚皮上颤栗着,他的手指肚贴着她的肚皮慢慢地滑动,很轻,很有弹性,象几只受惊的小鹿。它时不时的停下来,张望一会,然后它发觉没有危险了,又开始了进一步的探索。它是焦虑的,很激动,它不知道它该往哪个方向走。它就这么任由她的手拉着,穿过那片微微隆起的腹地。她看见他的脸,很红,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看着他,象看着一个孩子。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很象一个母亲。他的手很快适应了她的小腹,它开始不安分起来,它有些急噪地滑向她小腹以下的部位,她还是笑着。它显然是受到了鼓励,它在它摸到的蕾丝花边上停了一刻,他看着她的眼睛,很亮。他的手毫不犹豫地伸了进去,温暖,湿润。她把他的手抽出来说:“你把手放在他出生的地方了。”他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我不想的。”她笑了笑说:“你应该见的多了,我忘了你是妇产科医生。”他把他的手指放在鼻子边闻了一下,有种滑腻的甜香。
  这次晚饭,他们吃了很多东西,其中有她喜欢的西芹百合和他喜欢的椒盐猪手,还喝了三支行吟阁黑啤。他本来是不准备喝酒的,他说喝酒对孩子的发育不好。她要喝,然后他们就喝了。三支,不算多,他算了一下,他大概喝了两支多一点,她才喝了一支不到,没有问题。吃完饭,她说要跟他回家,他看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没有拒绝。他从她身上下来的时候,感觉非常疲软,初孕的女人和那些没有怀孕的女人完全不一样,这点他没想到,他原以为和一个怀孕的女人做爱会非常乏味,事实证明恰恰相反,他觉得他一下子爱上了和怀孕的女人做爱,他要了她两次。临走之前,她问他她会不会生出不健康的孩子。他说一般来说应该不会,除非孕妇在此期间大量服用禁用药物,那是特殊情况,对母婴都非常不好。
  回家之后,她发现丈夫已经在等她了。丈夫先是问她去哪里了,她说和一个朋友吃饭,丈夫就没有再问。丈夫说又给她做了汤,丈夫神秘兮兮地说:“老婆多喝一点,这个汤对你非常好。”她懒洋洋地放下手袋说:“什么呀?”丈夫说你先喝,等你喝了我再告诉你。她就按照丈夫的吩咐喝了两碗,味道很好,非常鲜。喝完之后,丈夫看着她,象是看着一件艺术品,丈夫摸着她的肚子说:“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很聪明,身体很健康。”丈夫笑了。她问丈夫什么汤,问了几遍,丈夫才把嘴贴到他的耳朵边上说:“我让朋友从医院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胎盘,对你身体好。”丈夫一说完,她就跑到洗手间吐得一塌糊涂。她想她以后再也不敢喝丈夫做的汤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丈夫问她检查结果怎么样,她说很好。想了一会,她说:“检查完了之后我碰到一个女朋友,跟她一起去吃饭,她说她老公有外遇了。”说完,她看着丈夫,丈夫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回答了一声:“是吗?有这种事?”她说:“是啊,幸亏人家现在还没生孩子,还来得及。如果有了孩子就麻烦了,离婚都麻烦。”丈夫看了她一眼说:“是啊,麻烦!”她说:“那些男人真该死!”丈夫说:“该死。”然后就睡着了。她突然觉得很想做爱,非常想,可丈夫已经睡着了。即使没有睡着,丈夫也是不会跟她做的,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做爱了,丈夫说要保证孩子的健康,他说他忍得住。
  事情不能就这样完了,这样她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丈夫还是什么都没有对她说,什么都不肯说。她笑了笑,她想周鸣我总有办法对付你的。
  她是在一个月之后想到办法的。
  孩子是在三月出生的,和她预计的一样,她怀了他整整九个月。俗话说“足月的儿,是个宝;足月的女,烂稻草”,她生的是儿子,六斤三两,不足月,但也是个宝。丈夫高兴得快疯了,孩子出生的时候,丈夫在她的床边哭的泪流满面,他说:“我也做爸爸了,我也做爸爸了!”她笑了笑说:“是啊,你也做爸爸了!”三月,春光明媚,阳光柔和。她躺在产床上,摸着她的肚子,一下子空了,那个累得自己腰酸背疼的累赘终于没有了,他来到了这个世界。世界阳光明媚,空荡荡了一个冬天的树,开始抽出嫩黄的芽,风还是有些冷,但冬天是过去了。她看着他怀里的那个肉乎乎的东西,那是她的孩子,他来自她的体内,他曾经在她的子宫里呆了九个月,吸取她的血和氧气。现在,她的肚子空了,她觉得她的脑子也空了。
  孩子长大了,三个月,五个月,八个月。周鸣有些害怕了,他发现别的孩子那么大的时候都会爬了,会笑了。可他的儿子却什么也不会,整天只知道躺在摇篮里,一点表情也没有,大小便也无法控制。可他的儿子长得多么可爱啊,肉乎乎的,小胳膊都分成三节,象一只发育良好的莲藕。他努力的想逗儿子笑,可儿子却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两只眼睛也一点生气也没有,浑浊,连转都不怎么转。周鸣觉得他应该带着儿子去医院看看。
  周鸣带着儿子回来的时候,一到房子里就哭了,他哭得很伤心,她从来没有听见他哭得那么伤心,她问他怎么了。他抱着她说:“医生说,儿子大脑几乎是死的,没有任何思维和运动能力,但他还能活下去,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他接着说:“医生说可能是你在怀孕期间吃了很多禁服的药物,导致胎儿异常,可你什么也没有吃啊,你身体一直很好。”她说:“袜子,仅仅是因为一只袜子!”他的眼神充满惊愕,他说:“袜子,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她在丈夫的惊愕中坐了下来,她看着床头的画。那些用沙子,树皮和胶水做的画,那些画还是那么漂亮。她想起了她丢失在树皮上的童贞,被树皮搁破皮的背,她想那些日子是永远的过去了。她看了看丈夫,他还在哭。摇篮里的儿子看着这一切,只有他还是安静的,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2003-10-31 10:36:35  房囚 (北京海淀)

  你还是念念不忘武汉的行吟阁啊
  

2003-11-18 19:29:53  方悄悄

  我觉得写得很不错啊:)
  现下我愿意好好看完的小说已经不多啦
  

2003-11-18 23:32:49  若曦 (北京朝阳)

  马拉也是武汉人吗?
  问题是他老公到底是不是有外遇了啊?
  小说中这个女人很恐怖啊!不惜伤害一条生命地报复,真吓人!
  

2003-11-19 09:27:24  房囚 (北京海淀)

  马拉在武汉念的书,和我一样,我们的学校离的很近,经常在一起喝行吟阁
  

2003-11-24 16:28:14  马拉

  我也觉得这个小说很好:)带掉骄傲的说。
  其实有没有外遇这个都已经不要紧了,重要的是女人的心态,我觉得表现心态很重要。
  好久没有写新的东西了,有想法,如果写出来,一定比以前的好。
  我非武汉人,湖北人却是。在武汉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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