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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北京,让我从你身上慢慢滚开

2003-09-28 10:04:49   来自: 老了 (路上)
  [watermark]北京,让我从你身上慢慢滚开
  文:老了
  我注定要和这个城市产生联系,也注定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
  在北京的一个星期,我一直在寻找,在庞大的城市中寻找昔日热情历经风雨后所残留的碎片,这个城市太大、太空旷,多少手臂也难以拥抱,多少词语也无法形容。
  第一个晚上,我站在西三环的一座人行天桥上,那些从高架汹涌而来的车流,像潮水一样奔腾不息。我一阵阵的发愣,一个陌生人,可以轻易的在这里迷失方向。
  我想起了“淹没”,淹没的才华,淹没的青春,在北京,没有什么是不会淹没的,虽然也只有在北京,你才有可能让千百双手在你眼前挥舞。
  很多人把北京当做一场赌博,把自己当做一个筹码,我深深佩服他们,因为我还缺乏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筹码至少是暂时不能用来买东西吃的,我像一个农民那样把钱藏在内裤里。
  第二个晚上,我坐在堂哥的吉普车里,穿过长安街。
  堂哥是86届南京大学外文系毕业生,在北京17年了。他的普通话中还是夹杂一些乡音,几乎所有在北京的外地人都说着夹杂自己乡音的普通话,北京也象一个咸菜缸,把全国各地的方言都腌制出“儿”化音的味道。
  17年对他来说是漫长还是短暂?他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就白了多半了,他说他的白发多源自遗传,我想也可能和他的挣扎有关。我还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到我家来,当时还留着披肩长发,话不多,一副文艺青年的样子,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灯火辉煌,听不见歌声嘹亮,人群匆忙,看不到心在摇荡。
  第三个晚上,乘公共汽车到中关村找一个老乡。车上,在乘务人员文明公约旁边赫然钉着这么一个条例:
  根据有关规定,携带物品乘车占用一个客座面积(0.125平方米)时,须另购同程车票一张。无论放置到座位上、车厢内或手提、肩背、怀抱,均需按规定合作。
  手提、肩背、怀抱……我从这一系列生动的动作描述上看到一个个面带菜色,拿着重重的行囊飘在北京被售票员冷言冷语的老乡们。
  晚上我们在亚运村附近一家小店吃饭,说着一口京片子的服务员让我们点菜,我们热烈探讨点什么菜的功夫,服务员突然问:你们是曹县人吗?
  我说是啊。服务员马上改成了曹县话说我也是啊。她说她家在电厂,我说我家在鞋厂。电厂和鞋厂离的不到一公里,是两家都已经倒闭了的企业。于是我们寒暄了几句,她送来两罐可乐,最后结账的时候是另外一个服务员,特意告诉我们说两瓶可乐是老乡送的,没算在单子里。我说还是算在单子里吧,应该算在单子里。
  我们没有白喝老乡的可乐是为了让老乡能够可口可乐。
  第四天我去找两个人,一个是在北师大读博士的苏七七,一个是在北电读硕士的老大。
  先找到苏七七,然后一起到电影学院找老大,因为和老大事先没有联系上,他宿舍的同学说他去上班了,然后告诉我他新的手机号。
  给老大打通电话,我本来是要给他开个玩笑的,因此,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用日普(日照普通话)说你好的时候,我一本正经的说:你好,我是张艺谋的副导演……接下来我准备说我们准备请你来做下一个片子的剧本策划。谁知道还没等说,就听嘀嘀两声,老大的手机就没电了。
  后面的两个小时我在电影学院学生公寓的会客室不停打老大的手机,电话那边只有一个声音:对不起,你拨叫的用户已关机。然后是一串狗日的英语。
  中午苏七七在电影学院的留学生餐厅请我吃饭,要了两个菜一个汤,我喝了一瓶燕京啤酒.。窗外的阳光很明媚,散落在三三两两的学生身上,温暖并且暧昧。
  这里曾经是我梦想的学校,在多年前,那个梦想会飞的年代,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是窗外这些学生中的一员,如今时光蹉跎,人也蹉跎,那种器宇轩昂,天真灿漫早无影无踪。
  晚饭后我和老大终于取得了联系,我在花园庄的站牌下等了他一个小时左右,他终于从公共汽车上跳了下来,我大呼:我操!
  老大也大呼:我操!
  虽然近三年未见,可我们还是一下就对上了暗号。
  我们在路边兴奋的聊了近两个小时才想起来似乎应该找个地方坐下聊才对。于是我们走进首都师大的校园,在一个台子上坐下,我开始狂侃,老大开始像个说相声的捧哏那样不停说:我操!
  老大说他们宿舍的人现在都被他感染的动不动就两句,一句是我操……
  另一句是操你哥。我说。
  我接着说:老大啊,我今天从你们学校出来的时候,突然特别悲凉,觉得我已经和中国电影擦肩而过了。
  老大说我操。
  我说真的。
  老大是我的大学同桌,同宿舍,在一块嘻笑怒骂了两年的好兄弟,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北电硕士的通知书,我在济南工人新村的小酒馆请他喝了点酒,后来他就来北京读书了,那个秋天我写了《致老大》:
  早上
  我突然想起那件
  印着北洋舰队
  的背心
  就想起你
  过去穿着它
  坐在李胖子的上铺
  就想起我们毕业
  已经很久了
  在北京如何
  电影学院美女多
  我甚至都想去看你
  只是车票
  没法报销
  只好把这个念头
  放到舌尖
  喝口水咽了
  上次见面
  得知你惊世的爱情
  我震惊的嘴都合不拢
  你责令我删掉主页上
  形容你的那个词汇
  又被柳强用上了
  没有办法
  大家都觉的你牛逼
  你就牛逼了吧
  见过李胖子吗
  他已经从地下室搬出来
  在夜里爬到树上
  我们都渴望变成一只蝉
  在空中鸣叫
  北京可能是我们的树
  柳强也要去
  你是快有翅膀的人了
  在212你个子最矮
  却是我们的老大
  那年冬天和老樊找你
  屋里的水桶
  竟结了冰
  我们去姚家庄
  的小饭馆吃辣子鸡
  外面大雪纷飞
  自从老樊去了南方
  我开始一个人
  吃炸鸡腿
  回来后定要找我
  喝上几杯
  虽然你总是不胜酒量
  见面后
  的第一声招呼定会是
  那句代表性的名言
  哇(我)操
  第五天,我去了北海公园。
  之所以去北海是因为那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我童年脑海中所向往的欢乐终于鲜活的出现在面前,在诸多梦都渐渐破碎了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它最初的模样。
  湖边的小亭子里,一些老人在唱歌,有的拉着手风琴,有的吹着竹笛,简单却曼妙的伴奏着欢快的歌声。那些老人脸上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阳光把他们的脸上的皱纹照的象金条那样闪亮。我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感动,我在想等我老了,是否也能像他们这样快乐?
  今天是中秋节,又一个月圆之夜,我一篇武侠小说中的女主角又会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割一道新的伤口。
  谁与我千里共婵娟?
  第六天。
  王府井大街的繁华让我想起上海的南京路,想起一年前在上海的日子。
  同样是高楼鳞次栉比,同样是人群川流不息,有爱情的时候却完全是另外一种颜色和心情。
  地铁站看到一个小伙子在卖唱,弹着吉他声音凄凉,他瘦骨嶙峋的样子仿佛代表了一种命运,我给他一元钱,想对他说点什么,没张开口。
  天安门广场和我想像中的没什么两样,那么多面目怪异的游客拿着相机拍来拍去,恨不得把自己和所有的建筑物都拍在一起,在镜头前摆着呆板或者矫情的造型,这也许是为了表达他们对首都的一种景仰吧。
  我跟随人群去参观毛主席纪念堂,在透明的水晶棺前匆匆走过。毛泽东死的时候那么老了,不知道他弥留之际是否也会为一些事情感到后悔?这个问题我只有自己思考,那具干枯的尸体根本不可能给我答案。
  回去的时候我特意还走来时的地铁站,我想再看一眼那个小伙子,可是我的愿望落空了,小伙子卖唱的地方坐着一个拉二胡的残疾人,他们大概是轮流值班吧。
  第七天是在北京的最后一个完整的一天。
  中午和妹妹在首都师大餐厅吃的饭,庆祝她发了第一笔研究生补助,要了好几个菜。下午和几个老乡去钱柜唱歌,出租车路过钟鼓楼,我又想起何勇的《钟鼓楼》来,这是我愤青时代所热爱的摇滚歌曲之一,何勇多少年没有出专辑了,甚至连新的单曲都没有,民间传说他好像是自焚未遂、跳楼未遂,一个想死的人连死都死不了是多么痛苦啊!在张扬的电影《昨天》中,何勇在贾宏声的生日PARTY上露了一面,他们都属于那种特别极端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平庸的生活如坐针毡,没办法,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紧箍咒。
  在钱柜,我吼了一首何勇的《姑娘漂亮》,从头吼到尾,没找到一点调。
  坐上火车,我长吁一口气:北京,我就要滚蛋了。
  我知道我还会滚回来的,但总有一天,还会从这里永远的滚开。
  鲍家街的《晚安北京》真好,虽然被别人引用过无数次了,但做为本文结尾,我不能不再引用一次,冒着被别人指责偷懒的危险,再引用一次: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响
  伴着伤口迸裂的巨响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风会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带着街上乞讨的男孩
  带着路旁破碎的轮胎
  随子夜的钟声北去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我曾在许多的夜晚失眠
  倒在城市梦幻的空间
  倒在自我虚设的洞里
  在疯狂的边缘失眠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我沉得越来越有些疲倦
  听着隔壁提琴的抽泣
  喝着世事煮沸的肉汤
  越来越有些疲倦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孤独的人们
  
  2003年9月27日深夜23点
  [/watermark]
  

2003-09-29 09:47:04  房囚 (北京海淀)

  老了现在在北京?
  

2003-09-29 13:59:00  老了 (路上)

  回来啦
  

2003-09-29 21:32:15  苏七七 (北京海淀)

  那天很迟才发现你的短信
  想着你已经走了很远了
  以后再来吧,吃北师大的饭:)
  注:老了没老,象他自己表白的一样帅:)))
  

2003-09-30 12:46:55  老手颓唐 (北京朝阳)

  这个老大是谁啊?怎么觉得身分有点儿熟?
  老儿原来是山东老乡啊
  17年对他来说是漫长还是短暂?他还不到四十岁,头发就白了多半了,他说他的白发多源自遗传,我想也可能和他的挣扎有关。我还记得他上大学的时候到我家来,当时还留着披肩长发,话不多,一副文艺青年的样子,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这个堂歌,让我想起我们这一群。 也在这儿漂了14年了,头发也是老早白了(不过这个确实不能怪北京,是上中学就白了的),也挣扎了,也曾是文艺青年,只是披肩长发没有留过。
  

2003-09-30 22:39:02  老了 (路上)

  在北京听七七讲老手兄
  七七每提起你来便神色飞扬
  说是如何如何学识渊博,如何如何出口成章......
  因此虽未谋面,就有了对阁下的敬佩
  想不到还是老乡
  呵呵
  我是山东荷泽曹县的
  你呢?
  

2003-10-03 21:01:00  房囚 (北京海淀)

  我是湖北潜江的
  

2003-10-07 23:25:54  fenghua0078 (广州)

  一个一个字的看完,
  心情在一点一点的沉淀。
  这样的感觉象慢慢潜入水的深处,
  被厚厚的密密的包围。
  我的一个朋友给我看过他的一篇写他回北京过冬天的文章,也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那次晚上坐地铁时经过的路边有个很年轻的男孩在很苍凉的唱韩红的“天亮了”,歌声因为隧道的缘故显得特别动听,我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与他的目光正好相遇。他的眼睛很清亮,不知为何我的鼻子忽然感觉缺氧。假如我没有看见他的眼睛我会以为他是一个有过太多经历的男孩,可是他的眼睛在诉说着别的。
  感到很累……
  

2003-10-08 23:19:54  火车开往冬天

  我也刚从北京回来
  写挺深情的这个
  

2003-10-09 22:11:11  老了 (路上)

  体
  

2003-10-09 23:26:50  火车开往冬天

  up up~~~~
  

2003-10-21 01:45:34  Neveronline (戰國)

  上次来没有看到你。下回见。
  

2003-10-28 18:24:05  邢娜

  原来斑竹的文笔还可以啊……呵呵。
  北京其实就这样,每天都有人来,每天都有人走,我今天就在想,我干吗要喜欢这个城市,这里没有地道的饭菜,即使有也贵得要命,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位置,等着你,每天来,上班,下班,你的意义就体现出来了……
  真没意思!没意思透了。不过大学里面的饭是真便宜啊!令人羡慕ing
  

2003-11-13 20:48:23  小树

  老了,原来你跑北京去了一趟啊
  我还一直挂念你在哪落脚呢,
  很久以前听说你在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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