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啊博尔赫斯

　　那是无纪年的银河
　　古老的虚寂
　　从长远的嗜睡醒来
　　同龄的影子是墙
　　记录著那人眼中的极光
　　

　　33
　　风雨满楼
　　逊位的王或站或坐
　　背叛死亡
　　复被死亡丢掷回来
　　风景逆序生长
　　阳光下架
　　你撕毁必须撕毁的章节
　　44
　　博氏忠於存在的触感
　　他下笔也是这样怯生生的
　　但他在倾听麽
　　倾听只是俄顷
　　然後就是文化惯性
　　也许由灵魂的私密处涌来
　　这些灵魂为他耽留
　　接受邀约
　　这些灵魂识得博尔赫斯
　　他是逊位的王
　　55
　　书写所依
　　他把自己置於虚舟
　　不是以存在为诗
　　是即於存在而看
　　而听
　　而倾倾侧侧
　　以存在为诗
　　当然是方便的
　　罐装的
　　瓶装的
　　他是存在的自然主义者
　　不是存在的行商
　　夏宇是聪明的商人
　　贩卖存在
　　林泠愿舍愿给
　　依旧是罐装瓶装
　　只方思凿了一口深井
　　通向月河
　　博氏大些
　　难免驳杂
　　不避驳杂
　　他是行走在大地的
　　忧思无端的
　　梦与非梦
　　

　　博尔赫斯啊博尔赫斯/000　
　　
　　66
　　砧声
　　下民
　　他抨击无知
　　市井是他的天涯
　　但他没有行走天涯
　　他是隐於天涯
　　孔明隐於天涯
　　亦行走天涯
　　博氏他们的行走是吉卜赛的
　　游牧的
　　旧石器的
　　在新世
　　他们没有行走天涯的恰当方式
　　他们的天涯遂散成失落的舆图
　　阿根廷一块
　　希伯来一块
　　埃及一块
　　印迦帝国一块
　　如是如是的漂泊
　　如是如是的乡愁
　　如是如是
　　以存在为串联
　　继续在想像中流徙
　　从异乡到异乡
　　77
　　对专职於流浪的人说来
　　天涯的浪味是尘土风霜
　　记忆著的路途
　　而对那些投之以艺术兴味的来说
　　天涯遂可以轻易地转移
　　可以轻易地制做一张流浪的地图
　　蓝调者即是专职於流浪的
　　博尔赫斯们的心灵上画著这样的路线
　　与生俱来的记忆
　　家乡设定在远方
　　在远方
　　流浪才成其为流浪
　　这样的家
　　才带上人世的风浪
　　人世的荒凉
　　而不致沉寂於那待撕毁的沉寂
　　88
　　他们的文化总不免这样地无间於救赎
　　歧路上的牧者
　　在预言里大声疾呼
　　然後是道路
　　寻觅羔羊
　　天涯於是只是眼前的一条任务明晰的旅途
　　没有惊喜
　　只有寻获时的天伦之乐
　　00
　　而中国是有天下
　　天涯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四海一家
　　都是天涯
　　都是家
　　

　　00
　　天使是异化之始
　　22
　　希腊之歌
　　原来希腊是上帝的一个计画
　　在时间的端点上映
　　潜入时间之内
　　内建於时间
　　在另一端点迎接你
　　最後一梦
　　最後一舟
　　岩岸上的野餐
　　黄昏的婚礼
　　生生世世
　　希腊并没有往悲剧那条路上走
　　他们从剧场撤退
　　遵循指示
　　分派到滚石们所能及的任一路
　　集聚著
　　伺候著
　　悲剧就走上自己的路了
　　直到那一个日午
　　遇见了尼采
　　44
　　事件整备的时候
　　好人坏人彼此无语
　　他们都在等待
　　55
　　他们的历史并没有降落
　　历史是精灵们的气候
　　云端的雷电
　　照亮想望的梦土
　　

　　11
　　月亮是一面镜子
　　光在镜面上游走
　　镜面下是小写的民族史
　　他们拥抱著蓝调
　　洪水般的黑瞳是酒窖
　　63
　　我们的君王遮蔽五月的天空
　　他行走在允诺之地
　　精灵们前导
　　军容整饬
　　伴随一首低语的歌
　　啊只是一首歌
　　55
　　隔了那麽多层镜子
　　终於见到昔日的荣耀
　　32
　　造语平常
　　淡
　　有所说
　　67
　　他懂得大自然的腹语
　　音节错位的字词
　　他拾起那些失系的光线
　　扯动它们
　　使昔日的荣耀重临现场
　　新的一天
　　新的戏出会被说出写定
　　新的民族会熟习这些发音
　　直到日落
　　

　　55
　　他们占领这片海
　　朝海座落一群青石
　　季风带来鱼讯
　　他们从鱼讯潦草的字迹辨识他们的神
　　神来神往
　　日子极邃密平常
　　极永恒
　　我们只是了解到水到此深入地层
　　并不了解我们曾经是它的流域
　　我们也是水
　　流经我们
　　有一天这个关系破坏
　　瓦解
　　水继续是水
　　在另一条河流
　　水域
　　我们乾涸
　　33
　　诗所以不是精灵
　　诗亦不是光线
　　诗是光的突围与爆破
　　即使在西方
　　他们的诗是句句枪响
　　生命是战场
　　敌我
　　是挣开丝线的偶戏
　　挣开了命运的播弄
　　沿著乾涸的河道滚动
　　

　　真好
　　

　　49
　　能说的有限
　　这有限的字词又要能够发出声响
　　那是强求
　　我们只能坐下来
　　耐心等候
　　46
　　一场大雾找到了你
　　你正检阅著事件
　　预计在华丽的结语处下锚
　　夜是东方式的迷失
　　许多死被召唤
　　泊舟
　　51
　　有花沉睡
　　

　　53
　　重温旧梦
　　梦悬挂在长寂之夜的入口
　　只有一人探询
　　向一无所见的黑暗
　　噤声如昨
　　这些哭墙上的哑口
　　聋耳
　　与盲睛
　　59
　　给
　　生之怀念
　　记忆徘徊于周遭
　　那基于记忆之瓮底的佳酿
　　给出一次又一次的芬芳
　　60
　　日的惶惑不解
　　夜的坚贞多情
　　第七天之后
　　65
　　那一瞬
　　比诗更切近于存在
　　刀拔起
　　血逆流
　　你扶摇直上
　　俯视终点
　　淹没你的都撤退净尽了
　　光从失速的弓矢跳出
　　67
　　他们为你保留最好的一块
　　与你的缄默等量的阴影
　　71
　　夜色未干
　　一只笔搁在透明橱窗
　　72
　　借着刀鞘
　　黑暗展阅刀背上的盟誓
　　

　　73
　　海与罗盘
　　巴别塔与方言
　　方言是船上的提灯
　　诗是海上的星图
　　易熄易灭
　　是星图发现了黑夜
　　提灯发现了海洋
　　73
　　诗人囚禁巴别塔
　　他透过诗的方言抵达自身
　　巴别塔成了城堡
　　诗人被诗拯救
　　巴别塔发出光来
　　指引世界这艘大船航行
　　在存在的黑夜海洋
　　建筑是需要的
　　巴别塔是需要的
　　巴别塔倒了
　　诗人即无栖身之所
　　建了巴别塔
　　囚禁诗人
　　世界找到一个起点
　　找到栖身之所
　　发现了大陆
　　75
　　你越过了你自己的冰河
　　沉思广阔
　　78
　　沉重是因为你携带著存在行走
　　依附存在
　　融解於存在
　　投入存在
　　你就轻盈了
　　所以踽踽凉凉者
　　因为每一步都是思量
　　都是这样的反顾
　　但也每一步都饱含著可能
　　饱含著虚
　　是虚实推动这些脚步的沉著
　　充满重量
　　而博尔赫斯是飘然远引的
　　他的那个沉重被热情取代
　　有热力
　　无沉著
　　他有历史
　　但他没有从历史来的通透澈达
　　没有高明
　　所以不大
　　不是气象的
　　不是大开大合的
　　仍然只是文学家
　　从文学来的格局
　　复归於文学的封限
　　

　　79
　　他接得上事物萌生前的状态
　　以此为支点
　　他点拨历史
　　举起命运
　　但他能够支撑多久
　　事物只是被他捕捉到的光一霎照亮
　　光很快地耗尽
　　一霎
　　事物又回到他们自身的黑暗
　　继续他们黑暗中的行止
　　他还有其他的光麽
　　其他的捕捉
　　这是格物
　　但他未有致知
　　乃致知是即於事物而见光
　　发光
　　光与物同步
　　看与照同步
　　事物与照明
　　为两套
　　文字与意义为两套
　　故不是造形
　　因不是造形
　　所以有到而无位
　　有到无位
　　斯无绝对
　　所以他们的历史命运实无一霎被举起
　　只是再一次暴露
　　再一次被说
　　再一次被语词寻获
　　知道的亦只是重新看到原初的那个光亮
　　那个阴影
　　因为命运是历史的框架
　　他们仍未被释出
　　实并无一新世来到
　　耶稣实未被认出
　　耶稣又回到先知前的黑暗中的孤光状态
　　光之自存自在
　　世界反回潜存
　　在那里
　　命运尚未铸就
　　历史尚属茫昧
　　耶稣是一大爆破
　　然後
　　历史又进入他自身的长夜
　　先知是点火人
　　这些人那些人隔岸观火
　　另有一批盗火者
　　那是诗人
　　博尔赫斯啊博尔赫斯
　　

　　82
　　书一页页脱落
　　风一页页反回
　　眼睛就是风景
　　耳朵就是音乐
　　你是钥匙
　　也是门
　　89
　　风反回风
　　字反回字
　　上帝无处可去
　　天使反回人间
　　先知反回旷野
　　人子无处可去
　　

　　92
　　你站在外面
　　琢磨着那只天空
　　黑水流向境外
　　96
　　苇原的细说碰触到的
　　远比群兽所能来到的更远
　　97
　　完整的故事窝藏着一组姓名
　　他们在陌生的情节里过招
　　不再担心往事了
　　刀锋们迎风歌唱
　　

　　106
　　他坚信玫瑰
　　奇幻舞台上的疑云
　　晨雾落尽的魔山
　　易守难攻
　　107
　　像一口钟飒飒然地走过
　　你们的父兄认得我
　　你们的焦躁依旧
　　亦依旧善良可欺
　　影子们时时刻刻都在打量你们眼中的断矛
　　那些翅牓上的冰晶与盐粒
　　美丽的烈日当空
　　美丽的黄昏口哨
　　

　　117
　　乞灵於往事
　　几只雷雨的默许
　　废置的荒田延烧竟日
　　彷佛我们曾经彼此拥有
　　彷佛这一生永远不会结束
　　

　　123
　　诗是最後的语言
　　然後我们将安於倾听
　　125
　　每扇门都关上一些死
　　一些乐器打开来
　　127
　　说者无算
　　他们握有语脉语权
　　山之巅
　　水之涯
　　捕的
　　获的
　　狩的
　　牧的
　　直到极地解冻
　　新的上帝行於水面
　　新的语族起来
　　游走於永恒的命题之上
　　像一个葡萄牙後裔做的那样
　　当字母们的表土流失
　　惊醒沉睡的巨石
　　

　　129
　　他暴露在自身的敞开中
　　随手拎起一只戏偶
　　他们隐身於光耀攫人的命运区块
　　听石柱下面具们的雄辩
　　黑幕在上
　　照拂风的坍陷
　　

　　134
　　能量前扑无著
　　遂自燃成一道火墙
　　远适异乡的残星一二
　　孪生之星
　　造物小儿的无心之为
　　这是毕卡索
　　他有孪生之灵魂
　　一对灵魂的双胞胎
　　jimi亦是
　　但不是从他的眼睛
　　从他只是眼睛
　　只是眼睛
　　只是倾听
　　jimi只有对
　　对
　　不然就是不对
　　绝对
　　他无在
　　在是现场
　　他以一境界
　　以一无对而宛现一现场
　　他的对是与世之相涉不相涉的那个
　　或言姿态
　　或言音乐
　　对世界
　　无语亦是音乐
　　无对而绝对
　　艺术家不在
　　存而不在
　　存是对
　　无对
　　绝对
　　存是存而不论
　　不在
　　天生是异乡人
　　操持自身王国的语言
　　拥有自己的领地武力
　　诗人却自我放逐了
　　带著他的乐器
　　他的相思
　　是诗人深知此命运
　　此孪生的胎记
　　这双子星的炯炯
　　双曲线的孪生灵魂
　　多大的曲率压缩在他的两道光源处
　　而诗人是习习的风
　　在著
　　农作的
　　隐者的
　　存著
　　流水的
　　山泉的
　　或大海
　　或星空
　　诗人的火提到天上去了
　　不是流浪到人间
　　他是流浪到天空
　　他带了一整个天空在他的眼底
　　几颗不眠的星子
　　几只不眠的星座
　　几只当职熟睡的神
　　所以是诗人存在了
　　诗意到了
　　有了现场
　　jimi
　　毕卡索
　　这样的燃烧
　　他们停不下自己
　　停不下那青春
　　那狂飙
　　那虚空中脱轨而至的火
　　暂止於此而骚攘无止
　　乃只有野火遍野才能使得他们稍感凉意
　　他们的蓝色时期
　　他们的蓝縑
　　蓝调
　　火里的相思
　　

　　147
　　文字与图画
　　图画强
　　文字淡
　　图画直接
　　文字像水
　　图画直接於对话
　　文字对话於思
　　图画的对话从虚空中来
　　从虚空中来
　　复归於虚空
　　文字是水
　　这样来这样去
　　他们在方舟上相逢
　　共造一景
　　那是西方式的时空
　　西方式的晤对
　　集团婚礼
　　在大河上举起落日
　　彩虹
　　不脱晚唐之境
　　只多了个神界的若即若离
　　但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
　　东坡说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人们亦不大以文字为艺术
　　魔术
　　从文字而到的是虚舟
　　故只中国为正格
　　中国是没有神界的强行
　　只虚舟之行即是神界
　　但命运才能予众生以安慰
　　因那里有一个救赎
　　有一个被拉上来的打开
　　在那种实然里
　　所以才有解放的自由之允诺
　　有诸般之艺术
　　中国艺术却不从命运立说
　　所以解脱在中国是虚说
　　只是一阵风起
　　只是一阵宕漾
　　那是往高处说
　　洋人是处处是命运
　　处处是艺术
　　中国则说那是小道
　　致远恐泥
　　中国自是有自己的一套
　　但在对话的框架上是命运结构
　　艺术指涉
　　中国那一套很难使得上力
　　所以对话就成了独白
　　一存在之申说自身
　　00
　　以中国之一套展演渗入每一命运
　　每一艺术
　　所以是一个道德命题
　　实践命题
　　这是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