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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短暂的地久天长

2002-04-27 16:14:16   来自: 无心 (西安)
    蚂蚁女王其实没有想到她到了这把年纪还能够生育出新的家庭成员。她的子女太多了,她现在甚至分不出谁是谁。但自从有了嘟嘟,她最小的孩子,她便觉得自己不再寂寞了。 
   这个稚嫩的生命是上周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女王本来并没有注意到他。他和她所有的孩子一样,刚出生后就被一只雄蚁放到摇篮里,喂早晨最新鲜的露珠。可是当她看到嘟嘟第二眼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的灵魂被震颤了:多么纯洁,透明,无邪的眼神呵……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争先恐后摩肩接踵的挤进了女王的脑海里。 
   女王知道在她的王国里有四十万六千八百三十三个臣民。上次出去觅食的二十九个工蚁至今已有四天没有消息了。但是她并没有将他们扣除出那个庞大的数字之外。在女王心里,过了一个月失踪而没有消息的臣民她才宣告他们死亡。很多的蚁民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甚至有时超过一个月的期限。在最初的时候,女王会为任何一个工蚁的失踪或者雄蚁的寿终正寝而难受上半天。可是如今,她的子民已经几十万,她的城池已经算得上一个真正的王国。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分分合合,生生死死。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衰老。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很久没有激情,没有感动了。 
   嘟嘟的出现给她的生命重新又带来了活力,使女王那已经被尘世弄的精疲力尽的身心再度燃起了青春之火。女王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往的几十万臣民的崇拜和敬仰没有给她带来幸福感,一个小小的工蚁的出生却使他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可见终生追求名利和享受的她原来那么多时光都在做着一件与幸福美好本身南辕北辙的蠢事。 
   女王每天起床比以往早了,她不再要她的雄蚁服侍她早餐,而是拿着营养最好的食物来到嘟嘟的床前。她生平第一次象雄蚁一样的给新生的蚂蚁宝贝们喂食。她体味亲自给自己的孩子肌体的每一个细胞提供能量的过程。她每天目睹嘟嘟的成长,看到他长出触角胡须,看到他蹒跚的步履学习行走……女王觉得这是真正的享受,能通过自己的劳动促进自己生命的延续得以茁壮成长。女王终于明白,这么多年的母亲,她都白当了。生命在不断的新陈代谢,而她的感受,在嘟嘟以前,都停留在原地。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亲情,感受到爱,而不是以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尊贵。 
                   
   嘟嘟也喜欢女王,他理解女王的一些寂寞和压力。他能看到女王额上的皱纹和眼里的沉重。他知道女王每天都担心着出去觅食的工蚁的安危,他知道所有城市里的工作都要女王一个人来安排。他知道什么时候女王会担心气候变了,什么时候她又要忧虑库存不足了……虽然女王在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流露出的是最会心的笑意,但是嘟嘟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 
  有一天,嘟嘟问女王: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不是所有的蚂蚁都是你的孩子?” 
   “因为你是最象我的孩子。” 
   “不是所有的蚂蚁长的都象你?” 
   “不是长相,我的孩子。” 
   …… 
   生命以某一种形式投生到这个地球上,如果内容不象其形式,那是不是生命最大的悲哀呢?只有生命从内容到形式都十分充实时,生命才能展现其最灿烂最美好的一面。 
   女王知道,上帝将嘟嘟在这个时间赐予她,是一种莫大的恩惠。可惜上帝在这方面往往是吝啬的。女王和嘟嘟都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们便加倍珍惜这样清而碎的时光,在最蓝的天空下,最绿的草地上,享受金子般的时光。 
   嘟嘟是一只工蚁,成长给了他健硕的身体。但是女王一直不舍得让嘟嘟去工作和觅食,他害怕嘟嘟遭受到一点点的危险,她害怕呆在屋里忍受那份作为母亲的担惊受怕的心情。                  
   嘟嘟已经成年了,但是他仍然象个孩子似的住在宫里,他不用出去觅食,也不用工作。女王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他,女王必须在每天睁眼的时候和晚上睡觉之前都看到他。女王知道自己在一天天衰老,能够掌握的幸福已经越来越远。 
   蚂蚁们终于不能忍受女王对嘟嘟的偏爱了,嫉妒像病毒一样在蚁群中蔓延开来,最终形成了风暴。 
   在这个世界上,热带风暴和台风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嫉妒的风暴。没有谁可以给情感的风暴定级,但是这次对嘟嘟的嫉妒风暴,一定是在十二级以上的。 
   冬天就要来临了,所有的工蚁都要出动去觅食,囤储过冬的食物。大家都嘟哝着不劳而获的嘟嘟,这种不满已经由暗地里嘀咕变成了公开的嘲弄。嘟嘟看到很多不满和不屑的眼神,他单纯的心灵受伤了。 
   这天早晨,当女王醒来的时候,她发现嘟嘟不在她的身边。她叫来了贴身服侍的雄蚁,雄蚁告诉女王嘟嘟跟着大队人马出去觅食了。女王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残酷,多么危险。她整整一天担心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傍晚的时候,嘟嘟和工蚁们一起回来了。他灰头土脸,满身泥巴。汗水和泥巴的混合物将他的手脚弄脏,皮肤因为坚硬的土地和树枝而划伤粗糙了。但是嘟嘟觉得很满足,脸上有明朗的笑意。 
   女王奔出门口,一把拉住嘟嘟的手,拖到自己房里让他去洗澡。她看到嘟嘟的样子很心疼,他不能忍受嘟嘟——她最心爱的孩子去冒险,去受苦受累。 
   嘟嘟一直被留在王宫里,但时不时的,他自己会溜出去,和工蚁们一起觅食战斗。但在每天的清晨和晚上,嘟嘟一定会让女王看见他。 
   嘟嘟开始感受到觅食的辛苦,也就明白了女王对他的慈爱。而正是因为女王对他的慈爱,他更要做一名出色的工蚁。嘟嘟不怕辛苦,因为女王的爱。 
   在劳动的过程中,嘟嘟比谁都卖力。他总是跑最远的路程,背最重的食物。慢慢的,很多的工蚁都认识了嘟嘟,有些不象原来那样讨厌他了,但是还是有很多对他的嫉妒一如既往,甚至更甚了。几次外出以后,嘟嘟在工蚁群里有了自己的朋友啦啦。 
   啦啦有一天问嘟嘟: 
   “为什么你和我们不一样?” 
   “没有,我和你们一样。” 
   “可是女王特别喜欢你。” 
   “女王也同样喜欢你们啊。” 
   “很多蚂蚁羡慕你,妒忌你,憎恶你,怨恨你呢!” 
   “羡慕、妒忌、憎恶、怨恨……” 
   嘟嘟对这些词语都很陌生,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美好的东西,丑恶的东西他甚至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他记着这些词语,回去问女王。女王告诉他,这是另一个世界,和他无关。 
   嘟嘟很奇怪,不是只有一个世界吗?另一个世界又在哪里? 
                   
   冰天雪地的冬天终于来临了,蚂蚁们开始冬眠。他们吃很少的东西,不运动,少消耗。女王的身体却日渐衰老,那日起床,咳嗽不止。年长的雄蚁说,她感染了风寒。仓库里没有这样的药,必须要派工蚁出去找药。 
   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季节出去,所有的眼睛都看着嘟嘟。 
   最后,经大家讨论了,组织了五百号最身强力壮的工蚁和嘟嘟一起出去找药。他们吃了足够多的粮食来御寒,啦啦也跟着大队人马出发了。 
    
   回来的时候除了嘟嘟,其他所有的工蚁都安然无恙。 
   啦啦说药是嘟嘟在一个鞋子的鞋面边缘发现的,可是当他把药交给另一个工蚁后,嘟嘟就消失了。他说他怀疑嘟嘟是被谁推到了鞋肚里,可是下面深不可测,没有人敢下去找嘟嘟。他在那里叫了很久,嘟嘟就是没有声音…… 
   啦啦开始自责,为什么不照顾好嘟嘟,为什么不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很多人说,啦啦疯了。 
                   
   女王的病终于好了,但是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嘟嘟了,嘟嘟的确失踪了。女王问雄蚁们,他们说嘟嘟为了给她找药,壮烈牺牲了。 
   女王不信。 
   可是数十日了,的确没有嘟嘟的消息。女王无法相信,从今天起,她就再也见不到她亲爱的孩子嘟嘟了。 
   寂寞和孤独卷土重来,女王重新开始体验生命的无聊和痛苦。 
   幸福使生命变的短暂。 
   痛苦使生命变的漫长。 
   这短暂使生命地久天长。 
   这漫长使生命转瞬即逝。 
   女王的世界支离破碎了,她终日怅然若失。 
   春天终于来了,像每一个春天那样悄悄的来了。但天不再蓝了,草不再绿了,阳光不再暖,月光不再明。只是因为嘟嘟的到来和离去。亲情是魔鬼,它把同一个生命的环境一会儿变成天堂,一会儿变成地狱。 
   一个月,女王在地狱里苦苦挣扎。女王已经不能生育,她知道她不可能再完完全全的去体会一个生命诞生的快乐和成长的愉悦。她知道,她的嘟嘟已是永远的离开他了。 
                   
   又是一个星期五的晚上,女王坐在窗前发呆。 
   外面是星斗满天的夜幕,所有的星星都在那里眨眼。有一颗星星在离女王最近的地方闪耀,一开始女王并没有注意。 
   可当她抬头看他第二眼的时候,她浑身的血液顿时沸腾了。那个分明是她的嘟嘟的眼睛:纯洁,透明,无邪的眼神呵…… 
   笑容又回到女王的脸上。现在,女王每个白天睡觉,每个夜晚她坐在窗前仰望星空。女王和那颗星星娓娓而谈,夜幕变成了天堂。 
   女王知道,那颗星星是她的嘟嘟。在天上,再也没有谁可以欺负他。 
   生命更加短暂,短暂得地久天长。
  

2002-04-28 00:23:46  垂死星星 (西安)

  挺好!
  

2002-04-28 16:34:22  咖啡狗 (北京海淀)

  伟大的亲情!!
  

2002-04-28 16:40:17  相思风雨后

  优美感人的文笔,动人的情节,归结起来,就是一篇美好的文章。
  

2002-04-29 01:46:29  老朽阿星

  我突然觉得很像郑渊洁《童话大王》里面的一篇童话~~
  风格相去不远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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