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一个新的小说：看店的少年

　　看店的少年
　　作者：马拉
　　人不多，周围的空气很暗，带着凝滞的黑色，可能是要下雨了，越来越冷。杨军坐在店子里面，有些无聊地看着店门口，他的手上正摆弄着一只钢笔，眼睛望着外面，手里的钢笔象一只松鼠，灵巧的从中指跳到无名指，然后到食指。他的动作很熟练，即使是走路的时候，手里的钢笔也不会掉下来。店子里很空，门口堆着一堆纸巾，进门往右的方向是被单，枕巾等一些床上用品；中间的那一条线是牙刷，口杯等日常生活用品；靠左，也就是杨军坐着的方向是各种零食，当然也有方便面，饼干以及香烟和饮料。店子并不大，平时的生意还算好，但今天没人，很奇怪。
　　转了一会钢笔，杨军也没了兴趣，他站起身来，走到店子外面，伸了伸懒腰，然后点着一根烟，肆无忌惮的抽了起来。抽烟的时候，杨军跺了跺脚，把手伸进裤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二点，还早。杨军的店子要到凌晨两点才关门。平时十二点的时候是很多人的，尤其是周末，从酒吧，夜总会，夜市上回来的人都要经过杨军家的店子，可能因为冷，今天的人很少。如果按照杨军的想法，他想早早就把店子给关了，然后回家钻进暖暖的被窝。可是不行，如果杨军真的这么干了，他老爷子会很生气。杨军十六岁初中毕业，高中没考上，只好回家帮老爷子看店子。看店的时间是老爷子安排的，他对杨军说：“你不是说你晚上睡不着吗？那好，晚上八点到两点，你去看店子，其余的时间我和你妈去看。”杨军想都没想，就说“好”。现在，杨军看店子已经看了两年了。这两年对杨军来说，几乎算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他没有任何意外的长大，喉结突出，变声，长出胡子，想着女明星手淫，梦遗。现在，想起读书时的事情，杨军觉得已经很遥远，至于未来，同样也很遥远。他觉得他是被夹在了中间，两头无着落。这两年，杨军学会了抽烟。晚上看店子的时候无事可干，就抽一根两根，抽着抽着就上瘾了。
　　抽完烟，回到店子，坐在收银台前。离开椅子一会，椅子已经变得有些冷了，坐下去的时候，有寒气升上来。又转了一会钢笔，杨军准备再去抽根烟的时候，店子里进来一个人，女的。女人走进来，径直走到中间那一条，拿了一根牙刷，递给杨军，问：“多少？”杨军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很年轻，大概也就二十岁左右，头发直直的披到肩上，末梢还有没完全褪去的金黄色。上身穿的是一件毛茸茸的外套，里面是毛衣，下身是一条皮质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很高的靴子，包裹着大半条小腿。女人的脸上很干净，修了一下眉，嘴唇上有淡淡的口红。杨军想，这是个小姐。杨军一边给牙刷装袋，一边说：“两块七。”把牙刷递给女人的时候，杨军咧嘴笑了笑说：“你刚来吧，不买点别的东西？我这里东西很便宜的。”女人拿过牙刷，说“不用了。”然后就走了。她肯定是新来的，杨军想，这个他敢肯定。每天晚上，坐在店子里无所事事的时候，杨军就观察走过的人，经常从这里走过的人，杨军看着不会眼生。这个女人以前从未看到过，而她又在这里买牙刷，这说明她是新来的，而且住得并不远。对这些女人，杨军一点也不陌生，她们经常成群接队在杨军的店子里买烟，打电话，交流一天的成败得失，谈论哪个房间里的客人出手大方。
　　第二天，女人又到杨军的店子，又买了一根牙刷。这次，她没问价，直接掏出三块钱递给杨军。找钱的时候，杨军对女人笑了笑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昨天买的牙刷今天就弄丢了。”女人也笑了笑说：“是啊。”准备走的时候，女人又对杨军说：“你给拿一盒绿箭口香糖。”女人走后，杨军想了她一会，女人其实很好看，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这味道让杨军身上有点热，他想了想电视里的镜头，脸上红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女人每天都到杨军的店子里买一根牙刷，有时候也买一包口香糖。开始的时候，杨军还以为女人不小心，把牙刷给弄丢了，可现在看来，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就算再粗心的人也不可能天天都丢牙刷的。他有些好奇，女人干吗要买那么多牙刷？难道她有洁癖，想想也不可能，有洁癖的人也不可能天天换牙刷的。杨军不明白，也不太好问。
　　时间一长，杨军几乎形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晚上一点左右，拿一根牙刷，一包口香糖装好。女人一个月偶尔有几天不来，这个时候杨军就很失落，好象少了点什么。女人再来的时候，杨军就问：“这几天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女人说：“是啊。”杨军就说，那可要小心，现在看病可贵了。女人说，你去看过？杨军就不好意思的摇头说，听别人说的。
　　杨军和女人越来越熟了，女人买了东西后，有时候会在杨军那里坐一会，抽根烟，聊聊天。女人喜欢看杨军转钢笔，她对杨军说，她弟弟也很喜欢转钢笔，上课的时候也转，结果总是掉在地上，然后惹得老师一顿怒斥。和女人聊天的时候，杨军觉得自己特别小，虽然他其实比女人仅仅只小一岁多一点。在和女人断断续续的聊天中，杨军知道女人去过北京，上海，杭州，甚至兰州，有一次还差点去了香港。女人说起各地的特产和民情风俗的时候，仿佛那些地方都是他们家似的，这让杨军非常惭愧。杨军从小在这个城市出生，然后在这里读书，看店。女人问杨军有没有什么故事，杨军很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我读完初中就开始看店。女人就笑，笑完了说：“你不会连拍拖都没有过吧？”杨军脸红了红，说，初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给人家写情书，人家不理我。女人不笑了，说，这样也好，其实这样也蛮好的。杨军问起女人走过这么多地方的感受，女人说其实也没什么，就这么着就过了。女人说起来轻描淡写，杨军却很失落，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省，最远也就去了一次省城，而女人只比他大这么一点，却去过那么多地方。更让他失望的是，如果他继续在这里看店子，他可能再过十年也去不了那么多地方。杨军跟女人说起这种感觉的时候，女人拍了拍杨军的肩膀说，男人是应该多走点地方，多见点世面，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如果一辈子在这里看店子，虽然你可能衣食无忧，但你这一辈子基本也就废了。女人说出“废”字的时候，杨军的心狠狠的抖了一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第二年秋天了。杨军已经十九岁了，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岁了，他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大人了。他跟他爸爸说：“爸，我想出去走走。”他爸看了看他，想了一会说，你想去就去，我给你放一个礼拜的假。然后对他妈说，给小军拿几千块钱，让他出去散散心。当他爸明白他是想去出混混，可能一年半栽不回来时，老爷子愤怒的把手里的水杯砸到了地上，他怒骂到：“简直是荒唐！”吃饭的时候，他妈也过来劝他说，只有在家里混不下去了的人，才会想着出外谋生。你看，我们家你爸爸做生意赚钱，你妈我也有工资拿，我们还有一间店子，我们已经可以把生活过得很好了，你还有什么必要出去呢？杨军不说话。晚上的时候，杨军把他妈说的话跟女人说，女人沉默了一会说，其实你妈说的也有道理。杨军愣了愣，女人拿起牙刷就走了。
　　秋天了，空气中荡漾着成熟的味道，天空越来越干净。风一吹过，梧桐树上的叶子就掉了，只剩下些干瘦的枝桠指向天空。叶子少了，人却多了，到处的生意似乎都好。杨军的店子人总是很多，甚至晚上两点还有陆续过来的顾客。人多的时候，女人过来，拿起牙刷，冲杨军晃一下，杨军点一下头，女人就走了。第二天，女人有空的时候再过来付钱。在这快一年的时间里，杨军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他很想知道女人买这么多牙刷干什么。他也问过一次，女人没有回答，反而说：“是不是我这样买，你这里不卖了？”杨军说，那当然不是。女人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杨军点了点头说，恩，每个人都有好奇心，所以我也没错。女人笑了，摸了摸杨军的手说，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杨军也笑了笑，他可不想有个姐姐。
　　杨军和女人已经很熟了，可他还不知道女人的名字。开始的时候是不好问，等熟悉后，又觉得不好意思问。想想，你跟人家都这么熟了，却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多不好。女人经常在没人的时候轻言细语地给杨军讲她上班时的故事，比如某男如何如何的坏，家里有个老婆，还想着在外面乱来；比如某个六十岁的老男人如何在她们面前激动得泪流满面等等。杨军听着，并不意外，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女人是干什么的。奇怪的是以前他对这些女人是很歧视的，他赚她们的钱，可他看不起她们。她们到他的店子买东西的时候，他一点也不热情，他觉得那些女人太糟糕了。对女人，他没有，他甚至觉得女人很纯洁，很美好。女人给他讲她上班时的故事，让他觉得女人是把他当很好的朋友才告诉他的，他的内心涌起一股被人信任的荣誉感。
　　这是一场奇怪的友谊，杨军觉得。他不是没想过别的事情，看到女人的时候，他会感到他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开始发热，膨胀。每次，他有这种念头的时候，他总是有一股强烈的自责，他想起女人说的话“你要是我弟弟就好了。”女人说起的外面的世界，让他对女人充满了敬佩，他觉得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象女人一样走那么多地方。
　　大约一个月后，天渐渐的冷了起来。和去年相比，这个冬天要暖和许多。杨军手里的钢笔也换了一只，去年的那只被人买走了。杨军还记得卖出那只钢笔的情景，也是晚上。杨军正在转钢笔，一个男人走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人。男人看了看正在转钢笔的杨军说，这个我也会，说完就很得意的在女人面前表演了一下。女人笑了笑说，我读书的时候总是转不好。然后拿起钢笔，转了一下。天啦，她居然成功了。女人惊喜地说，这根钢笔怎么那么好转呢？女人越玩越兴奋。最后，男人花了五十块钱硬是把钢笔买去了。杨军只好再买了一只。杨军手里不能没有钢笔，和女人聊天的时候，杨军总是不停的转钢笔。紧张的时候，无聊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时候，杨军手里的钢笔就转得更快了。和女人聊天的时候，杨军手里的钢笔经常掉到桌子上。平时，即使是在走路的时候，这种情况也很少出现。钢笔掉下来的时候，女人就笑，她说，看来你也不是不会掉下来的。
　　那天晚上，杨军象平时一样坐在店子里。女人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女人明显喝醉了，她对杨军说，给我拿三根牙刷，三根！杨军扶了女人一把，把她放在椅子上说：“你是不是醉了？你平时只买一根的？”女人尖叫到：“我要三根，我就要三根，你卖不卖？你不卖我到别的地方去买！”说完，女人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图走到外面去。杨军一把抱住女人，把她放在椅子上说：“行，行，三根，十根也行！”女人突然向杨军冲过来，抓住杨军叫道：“不是十根，是三根！”女人一边说，一边摇着杨军。女人的力气那么大，杨军的胳膊都有些疼了。给女人拿好牙刷，杨军拍了拍女人的肩膀说：“你醉了，你今天是真的醉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女人咧着嘴说，我不要你送我回家，我才不要呢，我自己能回家。女人还没站起来，又软软地坐下了。杨军摇了摇头，把牙刷装好，然后锁好店门，小心的抱起女人。喝醉之后的女人似乎很沉，又软又滑，象一条泥鳅。
　　女人是真的喝醉了，那么近的一段路，她居然指错了四五次方向。把女人送到家的时候，杨军身上的汗都出来了。他看了看女人的房间，很小，大约只有十个平方，房子里面有一张简单的床，一张桌子，一台电视机。女人的床头边还放着两个可爱的布娃娃。房间很小，布置得却很精致。杨军把女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女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说：“杨军，我要喝水。”
　　烧好水，杨军扶着女人喝了一点，然后给她擦了把脸。女人安静了一些，她紧紧地抱着杨军的腰。杨军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楚了女人，女人的唇线很漂亮，微微的翘起，很调皮。杨军用手指来回的抚摩着女人的嘴唇，他觉得他身上的某一部分又开始躁动不安了。女人把头在杨军的怀里蹭了蹭，喃喃地说：“你会不会瞧不起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杨军摇了摇头。女人把杨军往被子里拉了拉，说：“你不要走，我要你和我一起睡。”
　　关灯的时候，杨军感觉到女人在被子里象蛇蜕皮一样蠕动着，他感觉到女人身上的衣服正一件件的减少，他的衣服一件件的掉到地上。接着，他的手被一双软滑的手抓住，然后他的手掌把握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每一个手指都有说不出来的快意，多么丰满的乳房，多么光滑的皮肤，杨军感觉他的头发里都藏着一股燃烧的火焰，他挺拔的下体直接抵到了女人张开的双腿之间。进入的时候，杨军整个人仿佛都升腾起来。女人抱着他，指引着他的前进。他听见女人在下面扭动着说：“弟弟，我害了你了，我是个坏女人。”杨军低下头去，亲女人的脸，亲到满脸的泪水。
　　天亮的时候，杨军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紧张。他看了看身边的女人，如此的不真实，他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恍若一梦。他伸手摸了摸女人，是的，她是真的。杨军的手从被子里伸过去，他又把握住了那个让他激动的东西。他翻身趴在女人身上，女人张开双腿，让他又一次进入。做完的时候，女人转身抱着他，缓缓地说：“杨军，我要走了，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杨军有点意外，问为什么？女人说象我们这样的女人在哪里都呆不长。杨军点了根烟，把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说：“你走的时候，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女人点了点头，说，你会不会恨我，你第一次呢。杨军摇了摇头。
　　起床后，杨军看见女人的洗手间里放满了牙刷。杨军有些意外，他说，你的牙刷原来都放在这里呢，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作用呢。女人走过去，看了看杨军，问道：“你今天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买那么多牙刷？”杨军看了看女人，他本来想装做很成熟的样子说：“你不想说自有你的理由，我也没必要问。”但他的好奇心让他说：“为什么？”女人给杨军点了根烟说，你知道我干什么的吧？杨军点了点头。女人吸了口烟，常常的嘘了一口气说：“我每经历一个男人，就要买一根新的牙刷，我拼命的刷牙，他们让我觉得脏。”杨军身上一下子就炸了。女人拿起那些牙刷，对着杨军说，这一年，我在你那里买了二百八十三根牙刷。说完，女人冷冷地看着杨军说：“现在，你还愿意跟我走吗？”
　　女人走的时候，杨军是知道的。他坐在店子里，内心平静而压抑。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一人独自在旷野中大哭嚎叫。回来之后，他不再转钢笔。后来的日子里，他偶尔想想过去的事情，也想想未来，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店子好好的经营好，多赚点钱，然后找个好女孩结婚。他想着远处有高山，还有大海，他想着那些人如此的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