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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同飞往拉丁美洲

2005-01-09 12:47:56   来自: jazzmenco
  我们一同飞往拉丁美洲
  早春的阳光绵软无力。
  虽觉得有暖意的到来,可空气仍是沁人的冰凉。幸之机场内的暖气,我得以透过落地玻璃窗,从容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1小时后,我就要登机了。
  空中客车A300带着巨大的引擎声滑行在跑道上,它巨大的垂尾掠过了人们的视线。现在,很多人潜时髦地声称自己怕坐飞机。可飞机对我而言,却有着种特殊的亲近感。那是一个看着《航空知识》长大的人的亲近。
  说来有意思,我一直住在飞机降落线路的下方。小时候,在父母家,屋顶几千公尺上常会掠过民航客机和军机。因为,约摸10公里外,就是本市唯一一个军民两用机场。自己有家后,虽远离父母,却仍是在那条降落线路的下方。只不过,飞机在自己家上空的高度较之父母家还高了些,而且架次巨减。那是由于民航机的起降已搬至遥远的城市江南岸了。现而今掠过屋顶的都是军机——飞得更快、更迅猛。
  我一直认为,飞行是人类最有诗意的活动——极度浪漫却又充满危险。不管是在林白穿越大西洋、埃尔哈特穿越太平洋还是加里•鲍尔斯飞过苏联上空的时候,天地之间都只有他或她一个人,来独享那宇宙和地球之间伟大的寂静和优美的地球曲线。这种对机械与飞行的无限憧憬,我以为文字终难表述,但在影像里却淋漓尽现。
  《太阳帝国》中,当美军的P51战机通场飞过苏州机场时,影片以小男孩的视点近景跟拍,那种艳羡真是从画面中流淌而出,无怪乎小男孩狂喊“P51,空中的卡迪拉克!”。看这部影片时,我已20有5,却还是被他感动了,因为,我们有着同样的记忆,不关乎时空和久远。是啊,P51——活塞机时代的封顶之作,全金属机身、气泡型舱盖、超强的续航力、性能甚至超越了德制的Me109战机,想来都令每一个当年的小男孩激动,这其中一定也包括斯皮尔伯格。
  而现在的我,一身米色的咔叽装,脚边放着一只手提袋,虽然得体,但那殖民地式的装束却和四周的深色系格格不入。许多人赶往他城忙忙碌碌,可我什么都不为,只是去向远方。
  机场永远是超现实主义的——我所指的不涉及任何艰涩的意思——仅就这离别的形式而言——将人带离地面就是完全超现实主义的。带着那么点迷幻、出世的色彩。就好比《北非谍影》中是用机场而不是其他场合——火车站、码头来了结那一段情感恩怨——我喜欢这种感觉。
  她,在进入我眼帘的时候,面色苍白、神情僵硬。手里正不停地翻着本厚厚的时装杂志,看得出,既心不在焉却又企图掩人耳目。她身着剪裁合体的烟灰呢套装,手边放着大衣,两条线条优美的小腿裹着肉色的丝袜恰到好处地交叠在一起,那高跟鞋色泽光亮,配上她精巧的双足真让人目不转睛。我先是从窗前别转头看着她,而后,拎着包坐到了隔她一个位子的地方。
  那么她要到哪里去呢?
  我以为,她是要飞往北方的,不然不会郑重其事地带着大衣。我还以为,她是要去接洽客户的,因为她还带着部电脑,里面一定存着若干套电脑幻灯片和图表。
  她之所以有些心神不定,大概是对此行不太有把握,不然,她不会潦草地翻着杂志,却又不曾细心看上一眼。也许,她还曾经很期待这身套装和这行头,那能让她看起来干练而有成就感,然而,当她发觉那套装已成为制服后,她的快乐早已减去不少。而这份工作也曾带给她一些快乐,不过现在,她开始怀疑起这是否就是她的全部。她可能幻想过做真正令她身心愉快的事,写作自己的小说、作个小镇老师;但是,生存的需要、更多的物质追求却让她欲罢不能,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只好随着惯性被大势裹胁而去。
  她应该有过男朋友,否则她看人的眼光不会那么沉着。她或许还暗示过男友想结婚,可男友总以各种理由挡掉了。如同她所处的这个患得患失、充满不安感的阶层,她和她男友的婚姻观也是如此。她们也许看到了更令人羡慕的远景。因而,对眼前的事情犹豫不决。
  显然,她挺有吸引力的。她非常清楚地明白这一点,只是她有时太在乎了这点了,以至于不断地要求认同感。而她那个男友想必是个力求在表面上合乎众人要求的一个样子——一身价格不高但保证光鲜的西服、檫得锃亮的皮鞋、真皮的公文包、一套绝对符合时下潮流的谈吐做派和时事观点。由是,她俩恋爱的姿态也许超过了实质。所以,很难讲,她们是患于感情还是患于自己的得失。
  她可能听过肖邦,然而,现在听得更多的是些伤感的情歌。她或许翻过简•奥斯汀的小说,可终究觉得于己不太相干。提高业务技能、知道每种食物的卡路里含量于她而言更有迫切意义。至于时尚杂志,她不单买来为消遣,还算是种她服饰搭配的参考,更是种她的愿景。那杂志里宣称她该拥有的,她未必有,但却让人极度渴望,尤其在可望不可及时。
  大厅里响起了阵阵低沉、柔和的声音,我对面的旅人缓步朝登机口走去,这条待客席上几乎只剩下了我和她。
  她终于翻腻了那本杂志。
  她把杂志推到一边,抱着双臂看向四周,不一会儿,她看到了我。于是乎,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她拿出了耳塞和乳白色及镀铬的iPOD,解开长长的耳机线,把耳塞放入耳朵,听了起来。
  她把自己斜靠在座椅上,用手支着头,像是完全被音乐吸引住了。我很好奇她会听些什么。可我自己从20岁开始,就差不多已绝缘于市面上的流行音乐。所以,她会听些什么,我毫无预设。然而,我听过她那种经高度压缩的数码音乐格式。这种音乐格式和机器,较之以前的随身听,其便利程度已不知改进多少;可那单薄的听感,终归让人心有戚戚。我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包中的CD机和一副德国的大耳机,这套东西固然合乎我的口味,可是,在这银灰色的超现代的环境,它们还是显得有些落伍于这个时代,它们不够轻,不够薄,更不够夺目。可是,它们却能给你更温暖的感受。说来可笑,当年黑胶碟的拥趸们或许也这样鄙夷过使用便携式CD机的吾辈,而今,我们在iPOD和小耳塞面前却俨然是老派人士了。
  “叮咚。”候机大厅里又响起了通告声。她摘下了耳塞,看着不断翻新的登机告示板,显然,她有些紧张,惟恐错过了自己的航班。然而,她跟我一样,还得再呆上半个小时。她放好了她的iPOD和小耳塞,站起身来,环抱双臂,踱开了步子。看着眼前的高跟鞋和秀足,我居然不为晃来晃去的人影而心烦。可是,我还是决意让她停下来,这样的焦躁除了给人带来更多的不安并无他用。
  我掏出了提包中的便携式热水瓶,拧开瓶盖兼杯子,倒出了一杯滚烫的红茶。喝了起来,她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从她的表情看得出,她为现在还有人自带茶水而讶异。我微笑着顾自喝着茶,略带自得地看着她。她稍稍尴尬地躲开了目光,而后坐了下来。
  “有点不合时宜是吧?”我对她说道。
  “什么?”她睁大了眼睛。
  “我是说,这个。”我在她眼前扬了扬杯盖和热水瓶。
  “哦。”她笑了笑。“你看上去有点挑剔。”她抱着双臂,有点不自在地说道。“没冒犯你吧。”
  “哦!”我在心里暗叹。“她比我想像得老练得多。”
  “但确实很好喝。”我随即解释到。
  她表示相信地点了点头。并不自觉地捋了捋自己的胳膊。
  “喝杯热东西会舒服得多。”我轻轻地说道。“介意喝红茶吗?肯定比机场里袋泡的好。”
  她眨了眨眼,不置可否。我不再言语。机场里不远处的熙熙攘攘声又浮现出来。
  “好啊……如果你方便的话。”她缓缓地说道。
  拿过只一次性纸杯后。我倒出了杯红茶。茶水蒸腾着袅袅热气被她送到了嘴边。抿下一口之后,她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有点苦,但还是很好喝。”她两手捂着杯子,努力想给自己再多些的暖意。
  “你去哪儿?”她问到。
  “南方。”
  “好啊,至少那边比这儿暖和。”
  “你去北方吧?”我问到。
  “是的……那个鬼地方。”她自言自语地。
  “而且非得你去。”我喝着茶肯定地说到。
  她惊讶地点了点头。
  “这是生存的代价。”我笑了笑。
  “对……不……生存对我来说已不是问题,我是说,这个业务对我的发展……”她急急地辩白着,不愿在一个陌生人前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价。
  我用力地点着头,表示理解,她呼出一口气,又喝了口红茶。
  “就像一个不能停下来的陀螺。”我接着说到,并不抬头。“有时,你很怀疑这是否是你真的想要的,但是你很犹豫。”
  她两手紧张地捧着杯子,低下头去,显得有些不快。我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看,很快,她回过头来。我并没躲开眼神,她也无意迴避。
  “出发前,你很犹豫,想和你的男友商量下,或许更准确地说,是让他决定你的去留,只要他说一个留字,你就会立马退掉机票。”我继续说到。
  她默不作声。
  “可他当时,只顾埋头喝着汤,还看着当天的晚报。虽然嘴里嗯着,却没听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她瞥了我一眼。
  “过了会,他会说,今天火箭队又输了,而你不该错过这个机会。”
  “呵呵。”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带着些自嘲。“在你面前,我好像是透明的。”
  看着她,我无声地笑了笑。“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充满着两难的选择,没有显而易见的答案和道路。可有时,做回自己却是更重要,毕竟我们只在这世界停留一次。只有做回你自己,你才会永远信心满怀,盯着前方。”
  “你想……你想告诫我吗?”她的敏感让她质疑我,可礼貌又让她欲说还休。
  “不,我只是说出我的感受。在这方面,谁都不会享有话语优势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你……一定不会哄你女朋友。”
  “这下,我被你说中了。呵呵。”我笑出了声。“在你面前,我也是透明的了。”
  “哪里……”她低下头头去。“才没兴趣看你呢。”
  “反正我们是扯平了。”
  “对!扯平了!”她声音转而高了起来。
  看到她神采略略焕发的样子,我也不觉欣欣然。
  “那你呢?你飞去哪里?”她开始问到。
  “热带。”
  “哦。”她脸上闪过一丝将信将疑的神情。“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平静地说到:“只因为我想去那里。”
  “可总得有个什么缘由啊?”
  “我需要暂停来找到方向。”
  听到这里,她的神情忽而严肃起来。
  “叮咚。”上机通告声在候机大厅里再次响起。她专注地驻耳聆听,“是我的,我该登机了。”她好像求证什么似的,看着我。而后,她站起身来,开始整理起行李。
  “你等一下。”我连忙站起身,从挎包里拿出了那套CD和耳机。“这个,送给你。”
  一时间,她讶异地看着我,“这怎么可以?”
  “你需要它的。这里面有首歌,正适合你。”我不容置疑地看着她。
  “可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她带起行李箱,急欲朝登记口走去。
  我拿起那套CD和耳机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大衣口袋。而后,提着自己的行李,朝相反方向大步离去。回头的时候,她亦步亦趋地走到了登记口。看得出,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莫名、一丝……一丝探询的神色。远远地,我停下脚步,将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到耳边转动了两圈,又把它们放到嘴边轻触两下,而后,我伸出食指在左手的五个手指上轮流点过;最后,将那食指指向了她。
  她更显惊讶,“那是什么?”她掏出了机票,可还是忍不住问到,在机场空旷的大厅,如流的人群、各式的交谈声中,她的声音听起来细弱游丝。
  “Crazy about you!”我轻轻地喊道。她却似刹那间好像明白一样,呆呆地立在那头,“听那首歌。”我喊道。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消失在了登机口的甬道里。
  缓缓地,我走向了自己的登机口。一切去如闪电,恰似航空旅行,能让你在不经意间,从温带跨越到热带。
  望着开阔的停机坪上那一架架穿梭的巨型客机,我在心底独自咛诵到:
  你有理由如此匆忙,
  但请亲吻我的里约热内卢。
  在成为冒险家之前,请伸出手来,
  为你的举动表示歉意——
  为在此停留表示歉意。
  不过,什么都别说,
  ……
  分别是痛苦的。
  ……
  生活就是这样。
  如此随意的生活,
  如有可能,请带给我,
  你的好消息。
  “是啊,为在此停留表示歉意。呵呵,我的小冒险家。”我轻轻地笑到。这就是她会在那首歌中听到的一切。这首歌——《奥利机场的桑巴》,恰似为所有别离的人而作。
  她应该为她的停留而道歉,那样的短暂相聚,那般地匆匆离去。却带走了我所有的心思,而我能做的,就是在那2分36秒之间,跟她说:“让我们一同飞往拉丁美洲。”
  这已是我能给她的一切了。
  

2005-01-13 11:53:15  jazzmenco

  看了横竖给点反应啊。
  

2005-01-18 17:50:09  胡蝶 (北京)

  有点特别吧,但是又简单了些
  感觉很典雅的一个男人,有一双很长很漂亮的手
  还有飞机,很神奇的东西
  

2005-01-19 18:14:48  jazzmenco

  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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