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死了吧
死亡这个事情
2004-10-25 17:59:40 四耳洞 (北京西城)
2004-11-01 12:54:21 煤天使 (CD)
关于死亡, 远非那些烦琐的仪式可以建立.
真正大段渲染了的细节, 更多是漠然的观察.
饭后有点眩晕, 有点茫然, 咖啡的味道, 消失在没有多语的空间.
真正大段渲染了的细节, 更多是漠然的观察.
饭后有点眩晕, 有点茫然, 咖啡的味道, 消失在没有多语的空间.
2004-11-13 10:52:59 胡蝶 (北京)
好细致哦。我们那里的葬礼也很多程序的,记不了那么多,外公还有奶奶都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离去的,那个时候只能知道哭,知道以后再也见不着他们了。可是,因为他们一直在老家,我在成都念书,所以,他们虽然离开了,我们都还觉着,他们还活着,和以前,悄声无息的。
想说的是,当时很小,根本不明白那些程序的含义和过程,反正只有老一辈得人记得。恐怕轮到我们这一代,是无法传承的。该去的和不该去的,都去了。
人死了,灵魂就飞散了,附在万物的身上,就如转世了。大自然的物质是守衡的,而灵魂是有重量的,是一种无法把握如空气一样的灵气,。灵气不会消失,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想说的是,当时很小,根本不明白那些程序的含义和过程,反正只有老一辈得人记得。恐怕轮到我们这一代,是无法传承的。该去的和不该去的,都去了。
人死了,灵魂就飞散了,附在万物的身上,就如转世了。大自然的物质是守衡的,而灵魂是有重量的,是一种无法把握如空气一样的灵气,。灵气不会消失,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后来知道国家是要对我们儿童搞九年义务教育的,于是我这样的对学校一向好感不多的人,也跟个老黄牛似的把那些控制意识形态的东西埋头苦读下去。才读不到几年书,就让我立马忘了外婆那辈人在我更小的时候口授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秩序和物种。活着的,就是生物了。没生命的,就是物体了。鬼没法子归纳,因而鬼形迹可疑,并不是日常中的物种。因而,这种东西,有还不如无。我在小学五年级的某天傍晚想出了这个问题后,当夜就要找几个小伙伴去村东头的土地庙去闹事,被外婆吓得对我是连斥带打。还一边念叨着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莫怪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无比虔诚。因而,我就又受了一次教育。又得出了一个结论:鬼或神,并不是因为我觉得它不存在它就完全不存在了,如果有外婆信,那它就又有了。它还是可以去欺负信它的外婆。外婆对我很好,因此自那之后,我就再没说过这么忤逆的话了。
要说明的是,我在上幼儿园之前,由于没人管,从开始有记忆起就基本上是在乡下和外婆度过的。第二次没人管是在小学四年纪的时候,于是又回到小乡镇上去读书。印象中,乡下对于死人的葬礼是很讲究的。谁家有老人去世之后,根本就不送去什么殡仪馆,都是把老人生前住的屋子里家具床什么的收拾干净,给死去的人洗干净,换上准备好的寿衣,放在竹椅上坐好,基本上人死之后是坐不了那么端正的,这就要借助一些棉布绳帮着固定。然后在死者面前摆上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白蜡烛,还有香炉,里面插着白香。桌子的下面还会放着一个火盆,每个前来拜祭的后世子孙亲属要点一柱白香,在火盆里烧三刀无裱纸,然后三跪九磕,这种待遇基本上等同于庙里的菩萨。在我看来,过去的皇帝也无非就是整天很多人跟他磕头,但是恐怕还没人在他面前点蜡上香烧纸的。因此,不管是多么猪狗不如的一辈子,活到死了,就到达了无上的地位高峰。
这还远远只是第一步。通常,如果是冬天,会放屋里放个七八天,天天接受跪拜和香烛纸。如果是夏天,因为要防腐,就只能放个两三天。因而,要是不幸死在夏天也是有点亏的。这么折腾几天后,就开始了入棺仪式,要把乌黑亮堂的大棺材放在堂屋,在底部铺一层石灰,上面再放上绸缎。然后,就由法师兼业余画家,把面粉加点水,揉捏到粘粘的,搓成细小的长条,在棺材的头部拼出一个古老的,类似骨灰亭或小庙形状的屋子。并且要在屋子上方再用面粉条拼出万寿无僵四个字,这个工作跟现在蛋糕房的专做生日蛋糕的师傅类似。把这些前期工作准备好了,就开始了入棺仪式。先是要在屋的正中堂挂上一副画着各类神鬼的巨大卷轴,法师穿着道袍,拿着桃木剑或冒牌的桃木剑在屋里四处比比划划,喝口清水一喷。就有几个懂民乐的村人敲打吹出一个大约两小节的固定音乐。这个过程约有一小时。第一个真正的悲伤的高潮接着就来了:堂屋里跪着一片穿着孝服的后辈,死者的同辈是在手臂上系着条白麻布。死者的子侄辈是穿着孝服,头上缠着白布。死者的孙辈也是身上穿着孝服,不同的是头上缠的白麻布正前方,也就是额头那里还要别上一小块正方形的红布,以此为基础,曾孙辈再在这块小红布上别上一块更小的绿布。五代送终的我没见过,因此对这一细节暂没发言权。这么一屋子人在棺材四周跪着,那边法师就进到死者所端坐的屋子里做法了,然后由请来的两个抬尸人,用一块大的白麻布把死者放倒在马布了,从房间里抬到棺材里,再由法师在棺材旁把白布裹好。然后就有人再在白布上面撒上石灰。这个过程是很迅捷的,立刻就有几个非支系亲属把棺材盖抬起来,盖在棺材上。再用那种可以把几块木头固定成一个结实的物件的大扒钉一头在棺材盖,一头在棺材板固定好,法师边高声唱颂一句经,打一下锤——这种感觉是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残酷的,眼睁睁地就看着一个亲人随着这锤子声渐渐渐渐渐渐渐渐地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地无法再相见了,于是屋里的孝子孝孙们都痛哭流涕,哭声穿破屋宇,直抵苍穹。也几乎所有帮忙的村人都受不了这一幕,都会流下眼泪。我记得我第一次看见这情形时,先是害怕,躲到了外婆的怀里。然后到了这一幕时也跟着大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其实当时心里想什么了,我还真记不起来。总之那连我记忆中的排名前十的悲伤时刻都算不上,但却是有记忆以来哭得最厉害的一次。
封棺仪式结束后,就把原本摆在死者房间里的香烛火盆都摆到了棺材的正前方,子子孙孙包括同宗族的后辈还要来挨个跪拜一遍。基本上,事情进行到了这个时候,死者家属中就会至少有一两位熬不住劳累而生病,如果死者子女众多,那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是小女儿或唯一的儿媳妇。大约是由于哭丧这种事情,女人是更彻底的,其次身子骨到底也不如男人结实。另外,我之所以说小女儿或或唯一的儿媳妇概率比较高,是因为在乡下有这么一句话:爹娘疼断肠儿。就是说生到不能再生的那一个,他们总是很有感情的,这种对最后一个孩子所给予的浓厚的怀着某种情节的特殊感情在他们去世的时候,就让孩子反之了。而儿媳妇,除了那种真正意义上的远近闻名的好儿媳妇,恐怕还要不得不考虑一个因素,就是怕让村人说她不孝了,而平时孝不孝倒没人提。这究竟是何种逻辑我也不清楚,但是这种逻辑在中国开始有农村有儿媳妇的时候就有开始了,且名正言顺。
这一夜的法事和跪拜后,第二天就该出丧了,抬棺材的通常是前八个,后八个,都是青壮劳力,称为“八仙”。在棺材上面,是要铺上一床毛毯的,由死者的某位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孙辈或曾孙辈穿着大红衣服,戴着乌黑帽子,戴着茶色眼镜坐在棺材上。面前还有一个托盆,里面放着茶叶和大米搅和到一起的称为茶米的东西,边走边撒,一直到墓地。还会有几支新劈的木柴,用麻绳连着,吊在棺盖的两侧。前后八仙就开始抬着棺材去往死者家入葬的祖坟了,那边已经有人提前一天挖好一个墓穴。通往土地的这个过程,称为游丧,经过谁家门口,该家都会有人烧柱白香和无裱纸的,因此,游丧的队伍会尽可能地在村子以及村子周围多走一些路线。坐在棺材上的小儿,称为压柴(财?不知。)撒出去的茶米是要被沿途的村人拿起衣服或盘子之类的东西接上的,据说这种茶米拿回去煮在饭里,给孩子吃了就没灾没病。这是我所知道的一种入葬过程。后来到了北方,据说出丧前是要由长子在屋门口摔火盆,大喊一声:爹(或娘),儿送您上路了。闻之,极是悲壮。但我当时没去死者家门口看,就不知道鄂东南的乡下是否也有这么悲壮的送别。
在入土之前,还有最后一个节目,称为斗角。就是抬在棺材前面的八仙和抬在后面的八仙比力气,互相朝后蹭。边用力边吆喝,丧礼进行到这个时候,就接近喜剧了。如果死者是因年岁较高而自然死亡的,包括家属在内都会在悲伤之余还有一种释怀的心情。不过这要等最后一阵响彻四野的哭声过去后才行,这就是棺木入土仪式。法师例行是要对墓穴念一通经文咒语的,十六仙把棺材从固定的大木架上松开,手托着棺材底抬到挖好的墓穴旁,轻轻放进去,然后由长子撒下第一把土,然后其他子女一人撒一把土,八仙们为防止有悲伤过度的子女拖延下葬时间(据说拖延时间了对死者不好)。就迅速拿起铁锹铲起大堆大堆的泥土朝棺材覆盖去。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哭,而且比入棺的时候还要号啕,且大多嗓子已经哭哑。而且基本上都会有某个儿子或女儿扑向墓穴,拨开泥土不让入土的。旁边的人就只能把他(她)硬架开。狠下心来迅速地用更多的土来覆盖。这倒的确是很悲伤的一幕,顷刻之间,人土相隔,再经过悠悠岁月,棺木腐烂,尸骨腐烂,那个生命链中的亲爱的一环自此被这一层薄土永生相隔了。之后一些年,在城里也参加过葬礼,很亲近的人。但是悲伤感甚至不及在乡下看到的毫不相干的人来得激烈和彻底。也不知道是因为大长大了,还是因为不相信人死了之后就只是那小盒子般的模样,放置骨灰盒的地方是一个水泥砌成的很规矩的方形的坑,放好后,然后用一块石板盖上,固定。而且绝大多数人只是别着白花,系着黑纱,且即使悲伤也都还搞出一副含蓄的姿态,远不及乡下那些村民来得彻底和激烈。这也总让我觉得,如果我缓过神来了,如果我太想她,我是有办法把这个盖子打开,把她抱在怀里痛哭的。
我可能只是想说,死亡这个问题,在我的回忆中,是非常烦琐和劳累的。并借着这种简直是煎熬的入葬过程,极大地加剧了人的悲伤和刻骨铭心感。即使是到今天好歹还读了些书,但从来不认为那葬礼真的如组织上说的是一定要破除的封建迷信活动,究竟那是不是愚昧和封建我管不着,也没有什么东西来赋予我去改变或影响别人意识形态的权利。但是今天想起,都还觉得那些只是质朴的农民在他们的认识里对死者所能做的所能表达出的最大的敬重。
相比之下,我现在生活在有很大组织驻扎的北京城,这里是没什么封建迷信的。在这个城市的报纸上,每天都有可能目睹到意外死亡,而且一些对生命漠视到了极点的新闻事件总是经常而又必然地出现。就像今天报载,昨天凌晨,在北京东坝河将台路段,一对在河边谈情说爱的小情侣糟到几个拿着电棍和铁棍的人追打,被追到东坝河边,男子被电棍击中,不慎落入河中。将台路派出所民警在接到居民报警后,到现场带走了一名打人者,但对被电棍击中的落水男子无做任何行动。随后来了一个打捞队,在该男子家人拿不出4000块钱打捞费时,转身就撤了。直至今天上午11时10分,才有警方来指挥打捞,而该男子早已死亡。
死亡在这个地方,早已经不是什么问题,我看到这则新闻时,正抽烟,但除了引起一些琐碎的回忆,并没有其他什么不满意的。如同早晨七八点,下午五六点的时候,当我穿插在这个城市,总会被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压迫得眩晕,我想起中学课本上说,第六十亿个孩子在地球上的某某地方降临了。如果你想知道六十亿是个什么概念,大可以在早晨八点的北京去公交或地铁站走走看。我自己都觉得,这么多人,死上几个算什么呢?总是有人在源源不断地出生的。我们每天穿插在好人和坏人中,警察和罪犯中,还穿插在那些更多的的不好不坏不言不语麻木的人当中。死是个什么问题呢?仅仅在交通事故报告上,死亡就是一个六千之一的概率罢了。还有众多众多众多众多的其他原由,报道起来,死亡总是很简单的,它在报纸上的位置远远不如某几个活人凑一堆开会吃喝重要,也的确不应该比这个更重要。所以,在这个城市中,有一个随时做好了意外死亡的准备总归算得上是思维缜密想法周到吧。
如同,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他就为这个世界因簇拥而引起死亡事故的事件贡献了一部分力量。也是一从出生开始,就降低了一点点活着的人的死亡概率。所以,我们是凶手,还是个等待死缓的人。都等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个路口屋后车里房前河畔,被某双神秘的大手划一个勾勾,那就准备翘翘吧。死亡从来就不是一个问题,活着才是。
注1:同方言音。不知道该什么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