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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舞台剧,《名伶之死》

2004-08-26 06:05:45   来自: 范坡坡 (北京东城)
  舞台剧《名伶之死》
  
  作者:范坡坡
  
  
  场景介绍:
  
  1935年3月8日,春天,上海,电影女演员阮玲玉的家中,客厅。
  
  
  
  人物:
  
  阮玲玉——25岁 电影女演员
  黎莉莉——20岁 电影女演员,阮玲玉的好朋友
  张达民——28岁 阮玲玉的第一个男朋友
  蔡楚生——29岁 电影导演 阮玲玉的好朋友
  唐季珊——33岁 茶叶商人 阮玲玉的同居男友
  
  
  
  
  
  
  话剧《名伶之死》
  
  景——电影演员阮玲玉的家中,客厅布置得富丽堂皇,花色班驳的墙上挂着阮玲玉的一些剧照,橱柜上也放着他的一些照片,沙发、桌子都是一般平民家庭很少见的,旁边还有一个大的躺椅,木质地板是棕色,光洁明亮,深色的窗帘紧闭,可以看出外面阳光还是很好的;但是客厅略显凌乱,沙发上扔着一些报纸,上面有阮玲玉的桃色新闻,地板上还有没有来得及清扫的打碎的茶杯,右边是一个通向卧室的门。
  阮玲玉穿一件粉红色旗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身体没有力气的瘫着,脸色在粉红旗袍的衬托之下更显得憔悴、惨白,但是俊美的脸上没有丝皱纹,侧面看上去也是美极了的,她忽然拿起报纸又看一下,然后摇头叹气,倚在沙发的靠背上,表情很痛苦,然后把报纸扔下。
  
  阮玲玉:(痛苦地)为什么呀!老天爷,这是谁的错!我没有祸害别人,没有亵渎神明,没有伤天害理……我上对得起天地良心,下对得起父母友人……我何错之有!我何错之有!我认真演戏,小心做人,这么多年来,战战兢兢的生活让我受够了!老天呐!倘若阿阮就此罢休,就要比那窦娥还要冤屈千万倍呀!张达民,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呀!(大哭)
  (她起身揭开窗帘,打开窗户,阳光照进来,但立刻,隐约听见了外面记者的吵闹声和群众的议论声:“她在里面!”“窗户开了!”“阮小姐!阮小姐!可以下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臭婊子!”她慌忙关上窗户,坐到躺椅上,痛苦地仰着头。)
  场外音:(沉重地)你是谁呀?
  阮:(抬头四处张望,拿报纸走过来,独白)我阮玲玉,广东中山县人,公历1910年4月26日生于上海一个工人家庭,父亲早逝,母亲艰难维持生计,还让我读书……我很爱读书,可是,我也很爱表演,我喜欢演电影,我喜欢把剧本中一个平板的角色立起来;我喜欢和上海电影界这些先进的分子接触,从他们身上,我学到了很多的东西;我喜欢那些影迷和小演员们看我的样子,他们是多么的可爱;(笑)呵呵,其实我有一个小藤箱,里面装的都是那些男青年赞美吹捧甚至求爱的信,因为我知道我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重要呀……我演过很多出名的电影:《野草闲花》、《三个摩登女性》、《小玩意》、《城市之夜》、《人生》、《归来》、《再会吧,上海》、《香雪海》、《神女》、《新女性》、《国风》……这些都很受观众和专家的赞赏,我有很多朋友,卜万苍导演、吴永刚导演、孙瑜导演……还有……还有(害羞地)蔡楚生导演,演员里。黎莉莉、上官云珠也都是我的知己。真的,不信你去到上海的弄堂里问一下,这么高(手比划了一下高度)的小孩子都知道我阮玲玉呀……可是……可是……现在他们都不觉得我是一个好女人,是的……(痛苦)奥,不!难道我真的是一个坏女人,是他们的诬陷,我跟曾经同居的张达民脱离关系,可是他始终不肯放弃地纠缠我,小报记者也诬陷我……天道呀,这个世界真的要吃掉我阮玲玉?
  (外面有敲门声,门开了一下,场外音,嘈杂的记者和群众,佣人:“黎小姐,是你呀!快进来吧。”黎莉莉:“阿阮在吗?”一边对记者骂:“你们不要挤进来!你们不要缠着阿阮!你们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吗?走开!走开!你们都是罪人!”阮玲玉听见了,起身。)
  (黎莉莉从左上,她穿一件绿花旗袍,留着时兴的卷发头,身材婀娜,相貌也美丽非凡,阮玲玉上前,亲近。)
  黎莉莉:阿阮!你……
  阮玲玉:莉莉!(拥抱,哭泣)你说我该怎么活下去呀?
  黎:阿阮!不要这样呀!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阮:(松开,看着黎)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黎:(微笑)今天是咱们女人的日子呀!3月8日,国际妇女节(伸手帮阮擦眼泪)!
  阮:(木然地)啊——我竟然把这个都忘了!是的呀,今天是咱们女人的日子!可是……(头转向窗外)
  黎:(拉着阮坐在沙发上)阿阮,我的好姐姐!总会好的!你有蔡楚生、吴永刚、孙瑜我们这一帮的朋友!你有爱你的唐先生!你有心疼你的母亲和小玉!你主演过《香雪海》、《神女》、《新女性》、《小玩意》、《三个摩登女性》、《故都春梦》、《野草闲花》……这么多的代表作……你是上海滩最红的明星呀!而这些(指着窗户外面),这些妒忌和肆意伤害你的人,他们又为社会做了什么贡献!阿阮,倘若你真的被他们打倒,这岂不是小人得志吗?
  阮:小人得志!这个世界真的是小人得志呀!《新女性》中,韦明就是最好的例子呀!(激动地起身,指着外面)你看着吃人骨头的上海滩,就知道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作奸犯科之徒被姑息养奸,多少无辜的百姓被欺负,正直商人在欺诈中破产,良家妇女被霸占不能翻身,《神女》讲的何尝不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呐!而如今,你看着满城的风雨,都冲着我阮玲玉来了呀!哪怕我是一个男人家,也受不了这样的摧残呀!纵然我有三头六臂,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而我……何况我不过是柔弱女子一个呀!(坐下)
  黎:(握着阮的手)阿阮!你是女人家,可是女人家怎么就要负上“柔弱”二字!古代就有木兰代父从军的故事,到了现在,女性解放的新时期,难道你不愿意给全伤害的妇女们都做一个榜样么?让他们看看咱们女人家也不是任人践踏的,让这些犯罪的人得到惩罚,让这些小人从上海滩的地面上滚出去!(激动地)阿阮,你都不愿意么?妹妹可是恳求你呀!
  阮:我又何尝不希望呢!我难道就是“怯懦”二字的化身,我不是呀!可是,眼前这些(拿起报纸,给黎看,从抽屉里拿出传唤书,双手颤抖地递过去)……你知道吗?倘若我上庭,就要站在齐胸口高的木桶里,还要忍受马路上的那些市侩小人针刺一样的目光,和石块一样抛来的闲话……莉莉,你说我丢得起这样的人吗?我何尝不要一死了之呀!
  黎:(抛下手中的报纸和传唤书,上去捂住阮的嘴,眼圈红了)阿阮,千万不要这么说呀!(两人相拥而泣)要是你走了,我也不要活了!这个张达民!女人要做花木兰的时候,他偏偏出来一个陈世美(两个人松开,破涕为笑)。
  阮:可是,我也不是秦香莲呀!而我,这也不过是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是谁的错呀!
  黎:那唐季珊呢?他是什么态度?
  阮:他……(冷笑)他就整天抱怨我,想着保住自己了,以前是张织云,现在不知道又要去找谁了……可是我现在又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怎么还能离开他呢?
  黎:(咬牙切齿地)这些男人!我看还都不如阿阮的勇气了!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呀!
  阮:(叹气地)人言可畏呀!人言可畏!
  黎:你看这样大好的天气,为什么闷在家里呢?我和孙瑜他们约好一起去较外踏青的,顺便也叫上你的!瞧我把这个事情差点倒忘记了。怎么样?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呀!
  阮:(躺到躺椅上,长出着气)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这些天来,我已经浑身都没有了力气呀!你们去就好了,我想一个人在家里休息一下。
  黎:(想了一下)恩!这样也好吧!阿阮!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呀!联华还有好多新戏等着你去演呀!(模仿电影《小玩意》的情节说台词)“敌人来了!大家快醒醒!”(笑)
  阮:(笑)呵呵,你真好,总是这么开心!
  黎:阿阮,你也开心起来吧!我先走了!
  (黎莉莉下,门外还有记者的嘈杂声)
  (右闪上来一个身影,阮玲玉吓了一跳,慌忙起身,仔细一看,正是她以前的男朋友,后来告他“通奸罪“的张达民,他瘦高身材,穿一身大概很名贵但是却已经相当破旧的西服,头发看得出是梳了的,但是还是显得凌乱,一张脸白白得,没大有起伏感。)
  阮:(惊慌失措地)你……你从哪里进来的?你来做什么?你快滚!你滚!
  张达民:(奸邪的笑)我是从后门爬进来的!阿阮,我是特地来看你的!(向前逼近)
  (向后退,不小心碰到了橱柜上的东西,往后一转身,拿起一个布玩具往张达民身上扔去,张恰好抱住那小玩意,却又向阮身上扑去)
  阮:(闪开,但又来不及)张达民,你私闯民宅,我可以告你的!
  张:(无赖地,抱着阮)现在你嫌官司还不够是吧!哈哈哈哈……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阮:(有气无力地挣脱)你无耻!你无赖!
  张:我现在越来越认可别人送给我这两个词语了,和我八年“深交”(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地在阮身上用手指头捅了一下)的你更是了解我呀!
  阮:你说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咱们一起的时候,我把身子都给你了,还对你惟命是从,我为你操碎了心,时时刻刻想着你,你却在外面赌钱玩儿女人……实在过不下去了,你要的生活费我每个月一个子儿不少的给你,我是找人打了你,还是坏了你的女人……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身为一个男人却已经丧失了自尊!
  张:(使劲把阮的身子正过来)那我就告诉你!一句话,老子乐意!老子乐意这么对待自己的女人!(伸手做一个握拳的动作)告诉你,老子就是抓住你了!你跑不掉!哈哈!你跑不掉了!就像你的电影……那个叫作什么来着,喔——《神女》,呵呵,阿阮,没想到你在现实生活中走了相同的路!真是可悲呀!你对我好,我不是有恩于你——如果没有我这个少爷的支持,你还沦落在大街上呐!而我却因此被父母误解……你问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你是怎么跟那个唐季珊好的,自己该是心知肚明!
  阮:(低头哭泣,苦苦哀求)达民!离开你也许是我的不好,可是……可是你该给我一条活路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念在咱们曾经的感情的份儿上,放过我吧!达民,来世我做牛做马,我都认了,阿阮是个软弱的女人,这一次你就放过我吧!
  张:哈哈,阮小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他!(抬头大笑)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来世还做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来伺候我!哈哈!(放开手)所以我真的希望你快死掉,下辈子可以有教训,好好伺候我!
  阮:(惊慌失色)你……你真的就要我死么?你……你太毒了!
  张:(指着外面)告诉你,这个上海滩上,要看你死的可不只我一个人!你看(揭开窗帘,立刻嘈杂声进来,阮慌忙抢过去,把窗帘拉紧)外面这一帮人,哪个不是要你死的!他们巴不得你现在就跳下楼去被他们拍个正着!你这么一个女人!哈哈!你的欲望诱发了你的愚蠢,你的愚蠢导致了你的盲从,你的盲从使这个世界上人人讨厌你,人人嫌弃你,人人厌恶你,人人都想上你脸上吐几口唾沫!你问一下,上海的哪个小弄堂里玩泥巴的小孩子都知道阮玲玉是个见男人就跟的荡妇,是个卖弄风骚的贱货,是个臭不要脸的婊子……你死了,这个世界只会干净不知道多少倍呀!
  阮:(神情呆滞,没有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张达民,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这个上海就是这么看待我阮玲玉的?我真的就是那个“荡妇”阮玲玉?那个“贱货”阮玲玉!那个……那个“婊子”阮玲玉……不!不!我不信!我不信!(眼睛里忽然又有的光)我是上海滩最红的明星,我给他们演了多少好看的电影呀!明星公司招演员的时候,卜万苍导演一看就说我肯定是个好的悲剧演员;吴永刚导演夸我是“感光最快的胶片”,因为我的重拍次数最少;
  我演过农村种地的、伺候人的、要饭的、念经的、做工的、学习的、写书……甚至还有靠身子吃饭的……有正派的,也有反派的,有少女也有老年的,有屈服的,也有奋斗的……可是……可是这些人物都有一个让人哭得死去活来的的结局,她们有的自杀,有的入狱,或者被逼成疯,或者病死街头。老天,真的因为我演他们所得来的报应。让我也陷进这些天做的陷阱……我不服!我不信!(站起来)我要做“新女性”,我要像韦明一样喊:“我要报复!我要活啊!我要活啊!”
  张:(打断)可是韦明最后却死了!醒醒吧,你!你看看,外面哪一个记者不能要了你的命……(忽然变温柔)阿阮!不如这样吧!你回到我身边……你跟我走(握阮的手)阿阮,你知道吗?我还是爱你的!要不我怎么能狠下心来把那个唐季珊告上法庭呢——我知道这也会连累你!可是,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再得到你吗?你看——你看我是多么在乎你呀!阿阮,你难道看不清我的心思吗?
  阮:(扔开张的手,向后退)不,不……张达民,你太可怕了,你的做法和说法都无耻到了极点……我不信!(向前逼近,眼睛瞪着张,张向后退)你告诉我,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他们给了你多少钱,你做出这么没有良心,不知廉耻的事情……
  张:(面带愧色)谁?谁?
  阮:(厉声)他们!那些记者!那些要我死的记者!
  张:哼!你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现在什么都没有用了,你只说愿意跟我走吗?
  阮:(哀求)达民,不要这样!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只要你愿意撤诉!
  张:(把阮推了一个踉跄)阮玲玉,你这个不要脸的!你以为我这么轻松就放过你!既然你不愿意跟我,我也不强人所难!咱们后会有期!明天就在法庭上见吧!
  阮:我是不会去的!
  张:就算你不上庭,明天你又能到哪里去!(正要下从后面走)
  阮:(对着张喊)我是不会去法庭的!我是不会去的!张达民,你要我丢脸,我偏不让你得逞!
  (张从右下)
  (阮玲玉已经觉得浑身没有力气,干脆全身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的帮,睡了许久)
  (场外音:佣人:蔡先生来了呀!蔡楚生:阮小姐在吧!佣人:在睡觉。
  (蔡楚生从左上,他29岁,风华正茂的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西装虽然随意了一些,但整洁合体,梳着分头,显得干脆利落)
  蔡楚生:(轻声叫)阿阮!阿阮!我是楚生!
  (他上前推了一下,阮玲玉半睡着,有气无力地懵懂地说着:“蔡导演……我要活啊!我要活啊……”蔡眼神怜惜地为她盖了一下被子,叹了口气,准备转身要走,这时候,阮却在后面叫了一声:“楚生。”蔡转过身去,激动地望着阮,却又后退了几步。)
  蔡:(低头)你醒了。刚刚……
  阮:(上前一步打断蔡的话)刚刚我睡了好一会吧,真不好意思……
  蔡:(也上前一步)没有,没有,我刚来就把你惊醒,才是不好意思呢,你现在还要睡么?
  阮:(示意让蔡坐到沙发上)过来坐吧,我不睡了。
  蔡:(见阮坐在右边,于是自己坐到左边)好的!谢谢!
  阮:(微笑)今天莉莉也来了呢,呃,她说约了你们去春游的,你没去吗?
  蔡:(客气地)去了,刚刚回来,听莉莉说了你的情况——我们都是很担心你的,所以来看你!
  阮:(些许惊讶)喔——你们都已经回来了呀!现在几时了?你进来的时候……
  蔡:已经是下午接近黄昏了,那些记者都已经散去了,我是提前回来的,为的就是……就是来看你。阿阮,我们都是很担心你的呀……
  (阮点了一下头,却又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蔡:阿阮,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艾霞的故事吗?
  阮:(抬起头)当然记得了,《新女性》的蓝本就是她——那个会演戏又会写剧本达到才女;拍《新女性》的时候,我就一直把自己当作艾霞一样的,(眼睛里闪着光)你说她是新女性,你还说她不是自杀的,是整个社会把她杀死的,你还说,人有时候是软弱的,你希望(又失色)……希望我是坚强的……
  蔡:(靠近阮)是的,不正是这样吗?你也是新女性,可是我希望你比艾霞坚强!我多么希望看到你的坚强呀!希望看到你的坚强打败那些中伤你的你人,希望你的坚强带来胜利,这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胜利,这是全上海妇女的胜利,这不单单是上海妇女的胜利,这是妇女节这天,全世界妇女的胜利,这不单单是妇女们胜利,这是新事物宣告的胜利,是战胜了旧观念,是战胜了谣言、诽谤!所以,阿阮,你一定要给他们活出个样子来!
  阮:楚生,我何尝不想呢……可是——就连在电影里,韦明都是死掉的……我演的角色都是悲剧结尾,楚生,我是不是注定也要进入那样的结局了呀?
  蔡:就因为如此,阿阮,你更不应该让自己陷入那些痛苦角色的模子里呀!电影安排的那些结局为的是批判!批判那些害人的人,倘若你对于这些现实给予屈服的态度,那么,我们辛苦用电影来感化的大众不就对此又失去了信服吗?阿阮这是证明你的最好的机会了!
  阮:(迷惘地)可是现在事实一步步地在把我往那里推,我又能做什么呢?
  蔡:(坚定地)你可以!你可以!你当然可以!听我的,明天你要在法庭上胜利,这样,你就战胜了张达民还有那些小报记者;然后,你要摆脱玩弄你的唐季珊,寻找自己的真爱!]
  阮:(上前靠过去)真的么?我真的可以胜利么?我真的可以战胜这些人么?我真的应该摆脱唐季珊么?……
  蔡:可以!你可以的!
  阮:(转过头)可是……可是我的真爱又在哪里呢?张达民把我当作摇钱树,唐季珊把我当作专利品,他们都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看着蔡)你说,你说我的“真爱”在哪里呢?
  蔡:(低头)我……
  (沉没许久,蔡忽然转过身,一下子把阮搂住,阮也往蔡的怀里进,两个人哭起来。)
  阮:(呜咽着)楚生……
  蔡:阿阮……
  阮:楚生,你……你愿意帮我么?
  蔡:阿阮,你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阮:你带我走!你不是要去香港么?
  蔡:(松开)阿阮……我……
  阮:你……
  蔡:(愧色)我……
  阮:(平静地)蔡导演,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蔡:阿阮,不是我不想,而是……
  (两个人回到沙发的两端)
  阮:(呜咽着)蔡导演,我知道你的苦衷,求你就不要再说了。
  蔡:阿阮(嗓子悲伤地喊),我……叫我怎么解释呢……
  阮:你就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阿阮心里知道永远都不能和你一起了,可是……(起身,拭泪),可是我却永远都记得蔡导演的这样一个好人,教我演戏,教我做人……阿阮是软弱的女子,没有什么主心骨,倘若不是蔡导演的这些叫支持与鼓励,阿阮又哪里有今天这翻风光——甚至又何以活到今天……阿阮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呀!(举手起誓)我,阮玲玉,起誓,希望蔡导演和他的妻子儿女们都好——哪怕让阿阮死,也含笑九泉了!
  蔡:(从后面抱住阮)阿阮,不要这么说话,你都不知道我会心痛?
  阮:(呜咽)我……我是真的希望你——奥,不,是你们们一家都好呀!
  (场外音:汽车声、开门声、脚步声……佣人:老爷回来了。)
  (唐季珊从左上,他三十出头的样子,留着八字胡,样貌不算差,而且经过收拾一番,竟然显得有些精致了,头发向后梳,油光锃亮的;但身材却有些发福,穿着名贵的西装革履,举止也是有风度的样子,他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蔡和阮抱着的情形,面带愠色,却不好发作,于是咳嗽了一声,两人急忙松开,都抬不起头来)
  唐季珊:(不怀好意地)原来蔡导演来寒舍呀,真是蓬荜生辉,阿阮,你真是好不周到呀!让蔡导演就这么站着!怎么说你们也是这么“深”的交情!
  蔡:(正慌忙欲走)唐先生,那我就告辞了!(转身向阮)阿阮,下次剧组再见!珍重!
  唐:哎?蔡导演何必如此慌张,现在天色反正都已经黑了下来,不如干脆留下来喝几杯吧,明天,我和阿阮可就要上庭了……
  阮:(背向唐)你去你的,我是不会上庭的……
  蔡:(看着阮的背影)阿阮……
  阮:蔡导演,你走吧!咱们后会有期!
  蔡:我……(向唐)告辞!(从左下)
  唐:走好呀!
  阮:(坐下)今天都跟谁疯的。
  唐:我倒要问你呐!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姓蔡的来是做什么的?
  阮:(抽烟)我们讨论剧本……
  唐:(打断阮)讨论剧本都要讨论到床上去了!
  阮:(站起来,掐灭烟)姓唐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唐:我——嘴巴……你怎么不让姓蔡的手干净一点……
  阮:(瘫坐在沙发上)好的,好的,我不跟你争,随便你怎么说……
  唐:既然你能“随便别人怎么说”那就好!且不说这蔡楚生,张达民那里还有你还都还不完的孽情债!你们怎么说?
  阮:(发怒)张达民那个人根本就已经不要尊严了……喔……(冷静下来)这也不关你的事情……
  唐:“不关我的事情”,都告到我头上来了,亏你说得出口呀,阮小姐!
  阮:你可以不理他们。
  唐:(厉声)我倒偏要好好地跟他们打一场官司,让他们知道我唐季珊的厉害!到时候我穿黑西装,打条墨绿色领带,衬着你那件新做的旗袍……他妈的,我就要给上海人看看,我们是一对高贵的奸夫淫妇!怎么样?
  阮:(平静地)我们是奸夫淫妇,你在广州有老婆,又跟张织云和我好,你是奸夫,我有张达民,还明知你有老婆,跟了你,我是淫妇,穿得再漂亮也没有分别……
  (唐一脸愠色,盛怒之下打了阮的耳光,阮又转过头来,继续说话。)
  阮:如果我们不结婚就要分开,如果不分开,就算我们告赢了张达民,你还是奸夫……
  唐:(又是一记耳光)闭嘴!
  (阮静望着唐,顷刻,缓缓起身,唐说话的时候,她慢慢走向开关,开灯,房间一下子亮了好多。)
  唐:(抽一只烟,平静地)玲玉,不是我瞧不起你们女人家,可是你切不要以为自己演过一个《新女性》自己就是“新女性”了,中国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什么样的是“新女性”,是上海滩街知巷闻的女明星阮玲玉,还是先跟了张达民又跟了我唐季珊的阮玲玉,是在家伺候母亲疼爱囡囡的阮玲玉,还是在外面风月场上对导演、演员们买弄风情的阮玲玉?都不是呀!中国的体制一天不变,你们女人也就只能做男人的附属,你——上海滩最耀眼的明星,也得受张达民之流的攻击,小报记者的诽谤,在家,我打你一个耳光,你都不敢还击。
  (阮玲玉慢慢向唐季珊靠近,她的脸开始变成异常坚定的表情,上下打量一下唐,仿佛是第一次见她,她比唐矮了一头,在他面前,瘦小的她像一只麻雀对着一只老鹰,然而这只麻雀却忽然“竖起了羽毛”,唐感到一种力量似的,向后退了几步,她上前就打了唐季珊一记耳光,唐站在那里,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阮。)
  阮:(看着自己的手)这一记耳光就告诉你我们女人到底敢不敢还击你!这一记耳光就告诉你,上海滩到底有没有“新女性”!这一记耳光就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是阮玲玉,一个女人!一个敢爱又敢恨的女人!一个为了名誉,可以用生命来控诉的女人!
  唐:(愤怒地)你……(抬手似要打阮)我……(但终究又把手放下)你……你做你的“新女性”吧!看你明天怎么见人,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就算你不上庭,又能到哪里去!
  阮:(确实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
  唐:(向右走,似要进卧室睡觉)我吃过饭了,你自己吃吧!明天还要上庭,我先睡了!(从右卧室的门下)
  (稍听片刻,沉重的场外音再次响起:你……是谁呀?)
  阮:(走过来,独白)我——阮玲玉,广东中山县人,公历1910年4月26日生于上海一个工人家庭……我是一个万众瞩目的明星,是上海滩顶好的演员……却又是……却有是一个遭人唾弃的荡妇,是啊……我到底是谁呀?是的,今天晚上,我就是一个着急的想明天该怎么办的人,就像季珊说的一样,就算明天我不上庭,又能到哪里去?我该到哪里去?你(抬头看天)你又是谁?你说我该到哪里去?我该到哪里去?
  (沉重的场外音:到我们这边来吧!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
  阮:(恐惧地)你们那里?你们那里在哪里呀?远吗?有火车可以坐吗?
  (沉重的场外音:我们这里呀,看起来很远,但其实很近,火车都不用坐,而且每个人想不来都不行……)
  阮:(忽然惊惧地缩成一团)你……你到底是谁呀?难道你是要我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会的!我要报复!我要活!我要活!
  (沉重的场外音:我是谁?你是谁我就是谁?)
  阮玲玉:你不是我,我是阮玲玉,我是新女性!我不是你……
  (场外音:可是,明天你不到我们这里来的话,即使你是新女性,又能往哪里去?)
  阮:我……
  (场外响起张达民的声音:告诉你,老子就是抓住你了!你跑不掉!哈哈哈哈……)
  阮:(蜷缩在沙发旁边,抱头大叫)不要啊!不要啊!
  (场外响起张达民的声音:就算你不上庭,又能到哪里去!
  场外响起唐季珊的声音:就算你不上庭,又能到哪里去!)
  阮:(抱头大叫)我不去!我不去!我不上法庭!
  (沉重的场外音:那就只好到我们这边来吧!)
  阮:(站起来)你们那里!
  (场外音:我们这里,谁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谣言,没有诽谤……)
  阮:(对着天)真的?真的?那么去怎么去你那里呀?
  (场外音:你不是才积攒了两瓶安眠药吗?把他们搀进粥里喝掉,就到我们这里了……)
  阮:真的?真的……
  (场外响起黎莉莉的声音:啊阮,难道你不愿意给全伤害的妇女们都做一个榜样么?让他们看看咱们女人家也不是任人践踏的,让这些犯罪的人得到惩罚,让这些小人从上海滩的地面上滚出去!求求你了!)
  阮:莉莉妹妹,你又怎么能体会我的处境呢?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恐怕是太难了,我现在离你们而去,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黎莉莉的场外音:阿阮!啊阮!)
  (蔡楚生的场外音:阿阮,我多么希望看到你的坚强呀!希望看到你的坚强打败那些中伤你的你人,希望你的坚强带来胜利,战胜旧观念,是战胜谣言、诽谤!所以,阿阮,你一定要给他们活出个样子来!)
  阮:楚生,我又何尝不想呢?可是连你都没有力气救我,我又能坚强到哪里去呢?楚生,你就让我偷一下懒吧!我对不住你的期望呀!
  (蔡楚生场外音:阿阮!阿阮!)
  (场外音:你先给那些辜负了你的人写几封信吧!)
  阮:老天,我真的没有第二条路了……
  (阮玲玉坐到桌子前面,拿起笔,写字,舞台变黑场)
  (少顷,一束追光中,阮玲玉在舞台中央)
  阮:我真的没有另外的选择了,我是新女性,我不能在法庭是被人侮辱!最后却让那汹涌的谣言和诽谤向我扑来,让那吃人的玩弄将我掩埋……(哭喊)我不死,不能明我冤。我现在死了,总可以如他心愿;你虽不杀伯仁,伯仁由你而死。(痛斥)张达民我看你怎样逃得过这个舆论;你现在总可以不能再诬害唐季珊,因为你以害死了我啊。季珊,我真做梦也想不到这样快,就会和你死别,(低头哭泣)但是不要悲哀,因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请你千万节哀为要。我很对你不住,令你为我受罪。现在他虽这样百般地诬害你我,但终有水落石出的一日,(高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他又怎样地活着呢。鸟之将死,其鸣也悲,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死而有灵,将永永远远保护你的。我死之后,请代拿我之余资,来养活我母亲和囡囡,如果不够的话,请你费力吧!而且刻刻提防,免她老人家步我后尘,那是我所至望你的。你如果真的爱我,那就请你千万不要负我之所望才好。(缓一口气)好了,有缘来生再会!另有公司欠我之人工,请向之收回,用来供养阿妈和囡囡,共2005元,至要至要。另有一封信,如果外界知我自杀,即登报发表,如不知请即不宣为要。我读给你听:我现在一死,人们一定以为我是畏罪。其是实我何罪可畏,因为我对于张达民没有一样对他不住的地方,别的姑且勿论,就拿我和他临别脱离同居的时候,还每月给他100元。这不是空口说的话,是有凭据和收条的。可是他恩将仇报,以冤怨来报德,更加以外界不明,还以为我对他不住。唉,那有什么法子想呢!想了又想,惟有以一死了之罢。唉,我一死何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人言可畏罢了。
  
  (场外音:1935年3月8日,就在全世界妇女庆祝妇女解放的时候,著名女演员阮玲玉用“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结束了他传奇的一生,她的银幕形象将永远铭记在中国电影史中,而她挣扎的那个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可是我们更应该记着这个名字:阮玲玉!)
  
  (舞台黑场,忽然听见众人的哭声,老人、孩子、男人、女人……)
  (完)
                          2004年8月24日晚完稿
  
  (请勿转载)
  

2004-08-26 14:30:49  范坡坡 (北京东城)

  本来叫做《名伶传奇》,写三个女人:阮玲玉、蓝苹(江青)、上官云珠,也是我非常感兴趣的三个女演员——展示年代中三种女人的性格——阮玲玉,渴望进步,成为“新女性”,并且也有一些个人战斗——但是终于她选择的方式是用死来控诉——对于这个方式,我不置可否——但是她确实有她的局限,我在写的时候却真的很动情——很感动、同情……这么优秀的一个女人——偏有人就爱剥夺别人追求爱的权利——太可恶——太可耻了!
  蓝苹则是一种野心的象征,象征一种女人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我读了一本《她还没有叫江青的时候》,看到江青的事情真的好可怕!很有宿命感。
  上官云珠是称得上“刚强”二字,她是一个令人佩服的女人——而最后的自杀——又让人明白了“刚烈”二字!
  后来发现她们三个其实都是自杀的,于是改名《名伶之死》。
  可是最后发现后面三个没有太多关系的人扯一起——仿佛太牵强——于是写完阮玲玉的这一部分就没有再继续。
  

2004-08-26 15:07:19  linsey (Paris)

  看过电影《阮玲玉》
  如过你编的这个能拍出来的话也想看看
  

2004-08-27 11:23:08  范坡坡 (北京东城)

  汗……电影版给你们的烙印都好深呀……我写的这个舞台剧版也借鉴了里面的一些东西——但是还是尽量有自己的观点和目的。
  

2004-08-27 17:03:53  linsey (Paris)

  是很深啊。。当时看还是我小学。。印象深刻。。尤其是最后她服毒后的对白
  

2004-08-27 18:28:55  范坡坡 (北京东城)

  恩,那天的在看的时候——我姐姐也说她小时候看过。
  

2004-08-30 01:01:56  Neveronline (戰國)

  挺好。继续。
  不过舞台剧的现场演绎挺难。
  

2004-08-30 07:47:19  程程 (罗马)

  很喜欢坡坡的东西,很象传统的戏剧脚本,记得我高中的时候专门研究过曹禺,非常喜欢大量的对于环境和背景的文字描写.只是不晓得坡坡准备排这个戏么?
  

2004-08-30 13:32:04  范坡坡 (北京东城)

  谢谢你的喜欢呀!
  我对于戏剧也是门外汉——这是上了两个学期戏剧课交的作业。
  其实我觉得里面的台词还是不够美——我得再改一下……
  我没有什么野心排的……不过要是有人感兴趣——我真的很想实现它。
  [quote]下面引用由程程2004/08/30 07:47am 发表的内容:
  很喜欢坡坡的东西,很象传统的戏剧脚本,记得我高中的时候专门研究过曹禺,非常喜欢大量的对于环境和背景的文字描写.只是不晓得坡坡准备排这个戏么?
  [/quote]
  

2004-08-30 19:59:43  程程 (罗马)

  我上戏有认识的同学,上海我自己也有剧社,如果你肯出让你的本子的话,当然可以实现拉,我来做导演如何?呵呵
  

2004-08-31 10:29:00  范坡坡 (北京东城)

  哇——这么“远程控制”呀——北京——上海——罗马……都成国际的了……
  呵呵……我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我觉得剧本才写了一稿——还得改。
  你们拿去排也没关系的,记得署名就好哈……
  

2004-08-31 18:46:09  程程 (罗马)

  那当然拉,还可以扯一个北电的大牌子
  

2004-09-01 11:05:03  范坡坡 (北京东城)

  呵呵——国外有晓得阮玲玉的么?
  她跟张曼玉比,谁的知名度高呀?
  (应该是后者吧——在中国,知道尼可·基德曼的应该比知道玛琳·奥德莉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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