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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贺兰山——摇滚“愤中”的第一声饱嗝

2004-09-15 01:37:44   来自: MECA (北京)
  左小祖咒披着大浴巾上台!他的乐队阵容大变,吉他虎子,贝斯黑子,鼓张蔚,并第一次配备双键盘:郭大刚和魏国。左小祖咒在台上两次宣称当天是他的生日,其实是音乐节策划人黄燎原生日。下台后左小祖咒才想起忘了告诉乐迷门口有他的唱片卖,于是后来二手玫瑰的主唱梁龙在台上妖娆地叫卖:“门口有左小祖咒的唱片卖。”
  
   2004年8月6日到8日,一连三个夜晚,“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贺兰山音乐节”在银川贺兰山下上演,崔健、唐朝、黑豹、眼镜蛇,何勇、张楚、高旗&超载、王磊&泵、瘦人,汪峰与鲍家街43号、布衣、罗琦与指南针、二手玫瑰、子曰、左小祖咒、常宽、苏阳……轮番上场。
  
   这是拉斯维加斯,还是伍德斯托克?这是“踏破贺兰山缺”的岳家军,还是“红旗漫卷西风”的红一方面军?在银川机场门口随白杨在风中起舞的老妇腰鼓队迎接的不是摇滚牛鬼蛇神,而是法国丝绸之路长跑团,而银川市区满街招摇的也是“摩托旅游节”的标语旗帜,摇滚音乐节只是摩托旅游节的附属品,然而摇滚的铁犁,总算也可以用来开发大西北,在  “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上,滚友和摩托党、白领和黑领、大资和小资、官员和老板夹道欢迎,奔走相告……
  
   而在进入城区的一个街口,只有一排排粉红色发廊欢迎我们,艳装的西夏女子一脸疲惫,冲我们努力地笑。这摇滚的战车迷失在无边的沙漠和灯红酒绿的城区,迷失在小资的温柔乡和底层的盲井,迷失在老年大学的生猛初夜,在贺兰山下,一代老愤青集体面朝沙漠,春暖花开,打响中年的第一声饱嗝。在当年,在西方的当年,在第一次梦遗之后,每个小子都想要一把吉他和一辆哈雷。那些曾经沉迷于《在路上》和《光荣与梦想》的人们会为中国的西北大地上、摩托党和滚客的首度结盟而欢呼吗?在路上,达摩流浪者正在振兴西北经济,摩托党一路呼啸耀武扬威,但我没有看到一辆哈雷,詹姆斯·迪恩们骑着重庆力帆,在白杨和牛粪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踏破贺兰山。在“发展摩托经济、演绎摩托风情、宏扬摩托文化”的政府口号鼓舞下,我捡起一根树枝,向那些该死的摩托党和滚友瞄准,就像《逍遥骑士》(1969年伟大的迷幻公路电影)片尾把摩托嬉皮彼德·方达和丹尼斯·霍普干掉那样,伴随我清脆的枪声,转眼间中国摩托和中国摇滚的光辉道路上便血流成河。啊,那是1969年的逍遥骑士,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1969年的加州旅店,1969年的死亡山谷。摩托旅游节和摇滚音乐节的地点叫作艾克斯山谷(X谷),这让我想起另一个山谷,被“音速青年”(Sonic Youth)歌唱过的死亡山谷,被死神和爱神联手焚烧的1969。整整35年过去了,在被摇滚明星占领的绿洲酒店旁边50米处,在宁夏公安厅和国家安全厅对面,在宁夏老年大学隔壁,我买到D版的“音速老年”新专辑《音速护士》(Sonic Nurse),当中国的“音速中年”还在靠几首老歌充饥,当唐朝梦回秦朝,当黑豹变成黑猫,当瘦人也要减肥,让我用音速青年的第十九张专辑给你们放血,护士姐姐,快让我在沙漠里撒点野!
   这个准中年摇滚音乐节让我想到在上海百乐门见过的一张海报:怀旧之夜等你喔。不单怀旧,而且还“喔”,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茫茫腾格里沙漠,树起一座中国摇滚革命英雄纪念碑。音乐节制作NB,可惜老炮太泛滥。据策划人黄燎原说,本来想搞成中国新摇滚的“百团大战”,但这只能留待来年。在去银川的飞机上当我告诉生于1971年的王磊他恐怕是此次音乐节年纪最小的乐队灵魂时他一脸惊愕,而在宣传文案中,中国摇滚四代同堂,34岁的左小祖咒居然老来俏地被归入“第四代”。在一个保守社会中,有老人政治,必有老人摇滚。在这个老人摇滚大学毕业典礼上,青春的酒神早已放倒,台上只剩下一堆晃晃悠悠的空酒瓶子,那些不再天真却并没有获得经验和智慧的人,那些一唱不上去就把麦克风转向观众的人,那些像F4和Twins一样对着沙漠高呼“XX爱你们”的人,那些头脑里寸草不生的人,他们都有福了,他们将继续靠几首老歌年复一年地领取摇滚养老金。丁武在台上练书法——堪比王羲之,戴秦(瘦人主唱)在台上玩喷火——直逼Sun Ra,此情此景,令我多么想也冲上台去,左牵一条宠物狗,右拎一个鸟笼。学学吧,这摇滚的太极,这摇滚的中年健美操和老年经济学!
  
   当年唐朝的《太阳》那种刻骨的孤独和幸福曾经激动人心,但现在那个唱完《太阳》之后喋喋不休废话连篇的丁武已经不是向日葵而是自来水,当压轴的《国际歌》上气不接下气地尴尬收场,中国摇滚假大空的所谓英雄时代的遮羞布总算落幕了,这革命浪漫主义的红缨枪现在已经交给了艺谋同志。在这十面埋伏的英雄年代,一个摇滚斗士必须以婊子的诚实来直面现实,一个艺术家必须用皮条客的伎俩来超越现实。在贺兰山,幸好还有左小祖咒的《皮条客》:“她不会带你走边道、高速线/她不是诗人。她是个经营小时的……她不会带你爬青山、涉小溪/她不是歌手。她是个诚实的婊子。”幸好还有王磊的《咬狗》:“现实就是一条狗,你越跑得快它越追得凶/人的眼睛里面全是狗,狗的眼睛里面全是人。”幸好还有左小祖咒的《阿诗玛》和王磊的《我们就应该这样》,在严酷的现实之上带来飞翔的诗意;还有王勇,幸好他早就疏离摇滚阵营,民乐加电子的World Music尽管并不新鲜,但在一派金属滥潮中也自成一格;还有张楚,尽管乐队排练生疏凌乱,但当他对着大漠月色轻唱“在空旷的星河下想你(《结婚》)”的时候,每一个未婚、将婚、已婚、离婚、重婚、再婚以及婚外恋的人都不免心有戚戚;还有久违的何勇,和其他老炮相比他反倒是状态最好的一个,但比他状态更好的是他的老爹,《钟鼓楼》中的何老头简直是三弦的大卫·奥伊斯特拉赫,他几乎是整个音乐节最有激情的乐手,老年三弦就这样干掉了中年摇滚!
  
   还有无论如何也金枪不倒的老崔。我第一次听他唱了新歌《红先生》,虽然他的衣着已从红变成橙,但红色永远是他的本色,这一代的屁股上都盖着一个永恒的红图章。从《一块红布》到《红旗下的蛋》再到《红先生》,时代在变,人人挥洒着全球化的香水、汗臭和铜臭,但祖国河山一片红,天下乌鸦一般黑……崔健唱《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和左小祖咒、郭大刚在谈论老崔的另一首老歌《出走》,太阳爬上来,两眼已睁开。当月亮爬上来的时候,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热爱眼前四面八方狂潮般合唱一无所有的人群(假如台上出现的是一支日本乐队——就像去年迷笛音乐节一样——我的同胞滚友是否又该砸成一团了?),但我知道我并不喜欢那位一身红军打扮的著名滚友。在读《光荣与梦想》和《伊甸园之门——美国60年代文化》的时候请捎上《文化大革命十年史》。不,亲爱的红先生,我们不是一条道的,不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我们并不拥有什么60年代传统、摇滚传统、反文化传统……我们只有革命传统,于是,纪念中国摇滚的20年居然还可以附带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70年。
  
   在银川,我看到世界上最严密的摇滚保安,第一天演出的时候,武警战士呈半圆排开,半径达50米的半圆内几无人烟,观众只能和乐队遥遥想忘望穿秋水。这儿守卫的似乎不是摇滚舞台而是西夏王陵,好在第二个上台的王磊一顿煽动,观众潮水决堤般冲破警戒线,为以后的演出赢取了自由空间,在茫茫大漠中,人,不能画地为牢。西方常识在我们这儿,必须经过一次又一次一点又一点的进化才能企及。不,我们不是前卫,也不是先锋,我们不过是重温西方的常识,为一点可怜的自由。
  
   青春的叛色才是摇滚永恒的本色,铁屋的呐喊在大漠中应该传得更远。贺兰山有着世界最古老的太阳神岩画,不妨看作最古老的摇滚图腾。太阳神俯视着腾格里沙漠,俯视着沙漠上人类的狂欢,那摇滚音乐节不就是远古的狩猎篝火歌舞晚会?在银川,在狂吃天底下最美味的手抓羊肉、羊蹄、羊羯子、羊杂碎之余,别忘了去看看太阳神岩画以及岩画上方的山巅上,那成群的岩羊!它们守护着太阳神,它们在俯视可悲地衰老下去、可悲地摇滚不起来的人们。
  
   在银川沙湖有一个鸟岛,天罗地网罩着豢养的鸟儿,但老崔歌中那只笼中鸟,还是英勇地、孤独地飞了。在眼下中国,摇滚乐不是荒凉沙漠,但也不是汪洋湖泊,它仅仅是沙湖之间,那一块小小的绿洲。
  
   最后,我转过身去,独自一人走向大漠,在离舞台最远的地方,望着那一弯昏黄的老月亮,身边远远地传来老崔的歌声:“我的理想在那儿,我的身体在这儿……”
  

2004-09-15 09:54:08  煤天使 (CD)

  据说没有赔钱了.这就好.
  有动力继续,就有希望绽放.
  

2004-09-15 19:29:17  篮球飞象 (原始森林)

  最近似乎还有个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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