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的左派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主题】左派音乐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吗？
　　【提要】用音乐来抗议社会的不公和强权政治曾经是民谣和摇滚乐的传统，但在最近针对美国发动对伊战争的示威活动中，来自歌手和乐队的声音却微乎其微，曾经兴盛的左派音乐是否已经衰落？
　　【作者】军俱
　　针对美伊战争的反战示威活动，是自越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但是作为五、六十年代反战和争取民权运动中的生力军，音乐界的反响却出奇的微弱。当年在这些活动中异常活跃的左派歌手，现在已经凤毛麟角，难觅其踪。
　　零落的抗议之声
　　来自美国流行和摇滚音乐界的抗议之声零零星星。著名新浪潮歌手克里斯·辛蒂公开宣称她“希望美国打败这场战争。”摇滚乐大师尼尔·扬，六十年代坚定的反越战老嬉皮士，在摇滚乐名人祠入主仪式上说：“今晚我们玩得很高兴，但下个星期我们（的国家）就要去杀人了…”。最著名的白人说唱乐队“野兽男孩”发行的新单曲叫作“在一个变得疯狂的世界里”，而大牌非主流乐队R.E.M.最新创作的 “最后的稻草”，也是一首矛头直指布什政府的尖锐反战歌曲。
　　但转播格莱美奖颁奖仪式的CBS广播公司事先警告众多歌手，一旦有人冒出不合时宜的反战言论，画面随时会被掐掉。在保守势力强大的今天，歌手们考虑到自己的事业前途，变得越发沉默了。在名为“不要以我们的名义”的大型反战活动中，只有斯蒂夫·厄尔、小野洋子等很少的大牌音乐家在请愿书上签名。
　　英国方面，歌星乔治·迈克尔因为讽刺布什的歌曲“杀狗”而受到媒体的大肆攻击。发起组织音乐界反战活动的是“污点”乐队的达蒙·艾尔伯恩和“大规模攻击”乐队的罗伯特·德·尼佳，他们在著名的音乐杂志《NME》上做了大幅的反战广告，但只有像布赖恩·伊诺、保罗·威勒和比利·布拉格这样的音乐家积极响应。像“绿洲”这样的大牌乐队的态度很能说明问题——他们觉得反战和自己无关，而且也不会起什么作用。
　　最近一两年来斯普林斯汀的《上升》和纳塔莉·莫钱特的《大地母亲》是较为著名的政治性唱片，均反映了911事件对美国人的冲击，呼唤和平与救赎。而最具争议的是斯蒂夫·厄尔的《耶路撒冷》。酷爱读马克思的厄尔是乡村歌手中的异类，他在唱片中表现了非法墨西哥移民的生活、无法摆脱噩梦的越战老兵、对刑法制度的抨击以及对巴以冲突的看法，试图从人性化角度理解美籍塔利班成员的歌曲“约翰·沃克布鲁斯”却招来公众的漫骂。也许这也表明，音乐和政治很难再像过去时代那样结合紧密，青年文化中的享乐主义已经逐渐超越了它的反抗精神，右翼政治气候的抬头使左派歌手陷入了孤立的状态。
　　以音乐表达抗议的时代真的已经过去了吗？
　　左派立场：一个光荣的传统
　　左派立场一直是摇滚乐的基本立场之一，这个传统曾经产生了无数伟大的歌曲和歌手。不过与持有左派立场但只是偶尔在自己作品中体现出来的歌手或乐队不同，左派歌手和乐队几乎全部作品都充满社会意识，在其音乐中一贯表现出反体制、反资本主义，反权力的鲜明政治立场，抨击政府、反对战争、宣扬和平、同情低层人民生活是其作品的主要内容。左派音乐本身没有统一的音乐风格，其特点主要体现在歌词和态度上。左派歌手也可以叫政治歌手，左派音乐还可以称为政治摇滚、左派摇滚。
　　从左派音乐的渊源来看，它和民间音乐的传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种关系甚至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的英国和欧洲大陆，在一些古老的英国和爱尔兰民歌中，已经可以听到一些讽刺贵族和统治者的歌曲，而在西方音乐摆脱了学院派古典音乐的模式以后，尤其是在美国黑人创作的布鲁斯歌曲得到白人的注意之后，民间音乐才真正的以现代形式开始发展。与当时以抒情为主的白人民谣和乡村音乐不同的是，布鲁斯音乐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以其直抒胸襟的坦诚使听众群迅速分化，这种真实的几近残酷的音乐直接导致了少数白人音乐家音乐理念的改变。
　　但真正使左派音乐出现的，却不是某种音乐形式，而是二次大战后的西方政治气候。在柏林墙建起来的一瞬间，东西方有了一条可见的分界，从此世界陷入到冷战之中，接下来的麦卡锡主义以及核威胁使得西方世界产生了强烈的精神危机，这种危机感不仅出现在知识分子当中，也对几乎所有的阶层都产生了影响，左派音乐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从一开始，这种来自民间的音乐就打动了所有理想主义者的心灵。
　　而到了今天，随着冷战的结束和意识形态的弱化，歌手和乐队的政治倾向已经不明显了。这时的大多数左派乐队应该称为温和的左派，他们在立场上不再像过去的左派乐队那样坚定，这些乐队一方面顺应于商业体制的运作，另一方面又维持着自己的左派信念，小心翼翼地使两者不发生冲突。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左派音乐已经被资本进行了再包装，作为商品推荐给消费者，作为商品的左派音乐，不再有纯洁的激情和冲动，有的只是一些枯燥的口号和空洞的姿态，这在一些主流乐队的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
　　不灭的光荣与梦想
　　时光荏苒，40年前的1963年，鲍勃·迪伦发行了《放任自流的鲍勃·迪伦》这张不朽的唱片，其中最为著名的一首便是《答案在风中飘舞》，这支被无数人传唱的歌曲既表达了所有音乐家对世界的抗议，也是对六十年代那个激进年代的一首颂歌，是六十年代的抗议浪潮的一个缩影。我们之所以不断地提到六十年代，是因为它虽然不是左派音乐发端的年代，却是其最为辉煌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年代。
　　六十年代，民谣歌手戴夫·凡·容克有一次曾问他的朋友、抗议民谣的代表人物菲尔·奥克斯：“你的音乐进展如何？”，奥克斯回答：“如何？——我们正在改变西方文明的历史进程。”这句话极具代表性地表明了那一代音乐家的理想——以音乐作为争取社会正义的武器，并力图改变这个世界。
　　40年的时光并没有削减这句话的力量，它仍旧激励着今天所有具有社会正义感的音乐家。令人欣慰的是，虽然主流的左派音乐已经开始衰败，但它却转向地下，欧洲和美国大量的地下乐队秉承着左派音乐的光荣传统，对强权政体进行着不懈的斗争。
　　
　　左派音乐简史
　　金陵
　　【小题】渊源及50年代
　　很难说左派音乐是从哪一个人或者哪一首歌开始的，但可以确定的是，现代形态的左派音乐的传统都是从伍迪·古思里那里继承而来的。这位美国二十世纪民歌复兴之父，其传奇性的音乐生涯中创作的众多伟大作品几乎全部都是关于低层人民的艰难生活的。30到50年代，古思里将民谣旋律与文学化的歌词完美结合在一起，写出了“这是你的土地”、“汤姆·裘德”、“伐木工摇篮曲”和“1919年大屠杀”等无数历久传唱的伟大歌曲，也直接影响了60年代鲍勃·迪伦等众多民谣音乐家的音乐理念。
　　这一时期的另一重要人物是皮特·西格，他曾与伍迪·古思里和布鲁斯大师“铅肚”等组成了“年鉴歌手”乐队，录制了大量珍贵的民谣唱片。他所演唱的“花儿都到哪里去了”直到今天仍是抗议民谣的代表作。在超过60年的音乐生涯中，皮特·西格曾因为激进的政治立场而上过麦卡锡主义时期的黑名单，也曾因为反对越战被捕入狱，与马丁·路德·金等人站在民权运动的最前线。西格也是二十世纪对于民谣的发展、传承和保护做出最大贡献的人。
　　【小题】60年代：抗议民谣
　　60年代是左派音乐势力的鼎盛时期，越战和民权运动直接导致了抗议歌曲的兴盛，众多的歌手—词曲作者是其中坚力量，民谣复兴运动结出了硕果。这一时期，除纯民谣之外，摇滚乐也融合了民谣的形式与精神，成为反体制的重要力量。
　　鲍勃·迪伦，琼·贝茨，菲尔·奥克斯，汤姆·派克斯顿，尼尔·扬，阿罗·古思里（伍迪·古思里之子），朱蒂·柯林斯，瑞奇·海文斯，克里斯·克里斯托夫森，“乡下佬麦克唐纳和鱼”等音乐家是这个时代肩负音乐道义的响亮名字。
　　这一时期，民谣音乐中头一次明确出现了“抗议民谣”这个称谓，而菲尔·奥克斯是当之无愧的典范。他第一张专辑的名字就叫做《所有适合歌唱的新闻》，点明了自己关注社会的立场。他的身影一直和民权、抗议、反战联系在一起，歌曲“我不再游行了”也成为反战运动的标志性歌曲。随着越战的结束，政客和谎言依然占据舞台，整整一代年轻人感到迷茫失望，而1976年4月9日，一个潮湿的清晨，菲尔·奥克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但他音乐中的伟大精神并没有死去，它仍旧回响在像“冲撞”和崔茜·查普曼这样的音乐家的作品中。
　　【70年代：革命摇滚乐】
　　这一时期，民谣抗议歌曲的光彩很快便被朋克乐夺走，朋克乐成为主角，其强烈而过激的政治态度更是史无前例。
　　伟大的牙买加雷鬼音乐的先驱者鲍勃·马里，将美国摇滚乐和牙买加民间音乐结合，并在其中贯穿了革命理念，歌唱自由与正义， “起来战斗”、“救赎之歌”和“我杀死了郡长”等不朽歌曲影响了从“冲撞”到“警察”和“愤怒反对机器”等后来的乐队。
　　“冲撞”是70年代最为激进的朋克乐队。灵魂人物乔·斯特拉莫左倾的观念和姿态为“冲撞”定下了方向，他们是在音乐中采用了来自鲍勃·马里的雷鬼节奏，以此表达他们反对种族歧视的立场和对鲍勃·马里的尊敬。和大多数朋克乐队不同，“冲撞”将目光更多地投向了社会问题和生活在下层阶级的人们，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政府，欢快的雷鬼节奏掩盖不住他们的愤怒。在1979年的经典专辑《伦敦在呼唤》中，“冲撞”乐队为自己的音乐下的定义是“革命摇滚乐”。许多朋克乐队正是在“冲撞”乐队的感召下，在和以白人种族至上为基调的光头党和新纳粹组织的“OI”朋克的对抗中，表达自己的决不妥协的立场。
　　而另一方面，仍有一批乐队继承了早期的传统，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刚出道时，被称为鲍勃·迪伦的接班人，他承袭了迪伦对时代的敏锐触觉，创作了大量关于越战老兵和绝望沮丧的工人生活的歌曲，被称为蓝领阶级的代言人，他的音乐也被称作“蓝领摇滚”。
　　约翰·列侬在离开“甲壳虫”乐队之后，创作了大量具有社会政治意识的伟大歌曲，“想象”、“给和平一次机会”、“工人阶级英雄”……成为肩负和平使命与社会道义的象征。列侬1980年死于精神错乱的歌迷的枪下，全世界为之悲痛。
　　【小题】80年代：回归民谣传统
　　整个80年代的西方世界沉醉于里根总统和撒切尔夫人的新保守主义之中，而随着经济的高速发展，抗议歌手的歌声似乎越来越曲高和寡，只有在像U2的“血腥的星期天”这样的歌曲中，人们才能找到共鸣。
　　但美国黑人女歌手崔茜·查普曼在88年推出自己的首张专辑，让人们找到了失落已久的某种声音。当查普曼用充满磁性的嗓音演唱“谈论一次革命”时，她已经成为新一代抗议民谣的代表。
　　在英国，朋克出身的歌手比利·布拉格追随伍迪·古思里和鲍勃·迪伦的传统，成为英国最有影响的左派歌手。布拉格写出了“太空争霸的时代终结了”和“上帝救救美国的青年”这样尖锐的歌曲，而近年他与“照办”（Wilco）乐队合作的双张专辑《美人鱼大街》，从伍迪·古思里留下的数以千记没有谱曲的歌词中挑选了30首谱写演唱，复兴了古思里的精神。
　　这一时期，其他深具社会意识的歌手还包括彼德·加布里尔，纳塔莉·莫钱特，谢妮德·奥康娜和艾尔维斯·卡斯特罗等。从某种角度看，抗议歌曲又回到民谣的传统上。
　　【小题】90年代至今：左派的衰落
　　90年代，唯一具有鲜明左派政治立场的大牌乐队是金属说唱乐队“愤怒反对机器”。但随着主唱扎克·德拉·罗克的退出，乐队也逐渐失去了以往的锋芒。另一方面，被誉为“说唱界的鲍勃·迪伦”的“公敌”乐队为声名狼藉的说唱乐赢得了左派人士的尊重。地下音乐的宗师级乐队“音速青年”除了其音乐强烈的颠覆性之外，也以左派立场著称，他们的 “反法西斯主义青年”等歌曲为反抗体制煽风点火。在以享乐主义和药物文化为代表的电子乐领域，“阿塔利青年暴动”乐队却以其极端的左派政治态度成为90年代后期最激进的乐队。
　　同样，来自瑞典的“拒绝”乐队采取了强硬的政治立场，作为富裕的中产阶级的孩子，他们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左派的一方：“统治阶级的宣传控制了艺术以及你的生活中的一切，我们的任务是将思考的权利还给人民，将艺术还给人民”。作为一大批激进的地下乐队中的一支，他们重新找回了菲尔·奥克斯的理念，并在新的世界里以此为武器，向社会和政府的不公正发出抗议。
　　无数持激进立场的地下乐队无法被主流媒体接受，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阻碍了左派音乐在新一代年轻人中的传播和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