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与谢飞对话第二届国际学生影视作品展

　　与谢飞对话第二届国际学生影视作品展
　　采访：秀之树　颜绯
　　录音整理：侯晓东
　　
　　颜绯：谢老师您好，您去过不少国家，参加过很多电影节，能谈谈国际上的一些学生电影节吗？
　　谢飞：学生影视教育起源于上世纪初，最早的电影学院是前苏联的，建于1919年。北京电影学院是1950年建立的，与欧美时间接近。我86年去美国访问学者的时候，发现美国有近千所大学都有传播教育，学生都要拍作业，这些作业除了在校内展览，还有影展。我接触的比较多的，如欧洲，德国慕尼黑的学生电影节都20多届了，莫斯科电影学院每年都有国际学生电影节，以色列的电影节我当评委去过两次，德国的电影节去过一次，都非常大。韩国、日本、香港近些年经常组织华语的学生短片展，上网查能找到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学生电影节。我一直觉得电影学院应该有，2001年就发起了第一届国际学生影视作品展，今年是第二届。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教学方式，应该把它列入课程。我反复强调电影节重在观摩和交流，而不是说专家评比几个奖、炒作点明星，跟金鸡、百花、上海电影节似的，电影人之间认真做一些学术交流的非常少。所以我这次就特别强调要看，吸取经验。比如上戏的那个女生，《一个关于蒙太奇的故事》造型、光线和摄影都很不错，就是故事剧作上分寸有点不准确。
　　秀之树：大家觉得她在剧作上挺脆弱的。
　　谢飞：对，这是她的缺点，但她也有很多优点，才学一年，视听和剪接掌握的比很多电影学院的学生作品要强。影视作品最重要的是见到观众，收到各种不同的反响。这次作品展有几百人甚至上千人在看，现场的笑声、鼓掌声或者是喝倒彩声，都能让你正确认识你的对错。
　　秀之树：这次放映，感觉国外有些片子水平明显比国内高，而且他们基本都用胶片，我们用DV。
　　谢飞：我觉的这是客观存在的现实。这次国内一共报了七十多个故事片，咱们电影学院报了43个，我都看完了，觉得挑不出来比较完整的、有光彩的。
　　秀之树：直观印象是电影学院的学生作得不到位，片头片尾很粗糙的就出来了。
　　谢飞：对，不认真。有学生的问题，但很重要的是学校的教学方法问题。
　　颜绯：是资金的问题吗？
　　谢飞：一部分是。国外都是联合作业，毕业作业要求非常严格，很多国家坚持使用胶片，包括台湾大学的毕业作业都是用16毫米，而我国最近几年来放弃了胶片，就为了便宜。
　　颜绯：现在大家开始意识到了。
　　谢飞：所以我今年提出至少拿出50万，先拍5部20分钟以内的胶片，以后再慢慢调，让学生各种类型都得到锻炼。咱们学校动画训练在全国甚至世界上还是不错的，尤其手绘动画。但记录片是最差的一环，电影学院应该好好总结一下，为什么老师和学生对记录片毫无热情。欧美学校第一年必须拍记录片，因为他们认为拍记录片是你认识生活之美的重要手段。如果一个影视工作者对生活没有兴趣，不会发现精彩的东西，影片就拍不好。咱们学校的40多部大量是城市小青年偷东西了、受骗了，什么你爱我了、我没爱你了这点破事，视野狭窄、平庸。
　　颜绯：对生活的关心不够，而且技巧比较简陋。
　　谢飞：《小黑和爸爸》、《电话》这两部我觉得拍的还算工整，所以我就拿出来了。但是我觉得甚至比不了《困惑》那点光彩，幸亏我发现了动画学院的《影子》，还给咱们学校争了点面子。
　　秀之树：很多人觉得它好象到不了一等奖那个位子。
　　谢飞：但是这次学生和评委的投票是不商量的，还比较公平。但是我们记录片的薄弱，也反映到故事片的薄弱，而且净表现恶、丑，俄罗斯的片子就表现爱。这次搞海报的孩子英文太差，把Second放在下边了，变成第二北京电影学院了，很久才发现，被我给遮了。我觉得其实说的也是对的，意思说这个电影节就是第二课堂，就是第二个电影学院，参加电影节你就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秀之树：感觉当头一棒。
　　谢飞：对。
　　颜绯：那您觉得怎样的作业才算合格？
　　谢飞：首先你故事上要掌握基本叙事的技巧，能够专业的作出一个作品来，这是最基本的要求；第二内容形式结合的非常统一，而且内容上有光彩，这就是最好的了。咱们学校以作业为中心进行教学还确定不够，讲授太多。最近我们去过欧洲的一些影视学校，没有一个是摆着桌椅黑板干讲课的，屋子摆满了录音设备你进去就做，另一个屋子摆满了照明设备进去就拍，全都是实验室性质。
　　颜绯：而且我们学校的设备、器材对学生开放的条件比较严格。
　　谢飞：电影是一个操作性的作业，其实最有效果的是边做边教，各个系都该这样，特别要注意作业的层次。现在咱们养成了非常不认真准备的恶习，剧本都没写好就开拍。你看俄罗斯的片子，首先剧本好，分镜头每步都画好，想科学了再拍。电影是个准备的艺术，乱拍、胡拍、随意拍的习惯养成，对将来非常有害处。
　　秀之树：我们学校似乎有一些壁垒存在，其他系的学生有拍摄想法，操作难度非常大，想听导演系课也不允许。
　　谢飞：这存在一个教学管理问题，应该给大家一个机会。其实最终就该是作业带教学，而且学费应该很具体的算清楚，听了多少课、作了多少作业、用了多少设备，所以应该交多少学费。现在糊里糊涂的交钱是不对的。我目前就是触及一下，先抓作业带教学的做法，但想彻底改观，要一步步的做。
　　颜绯：您上学的时候用胶片拍短片吗？
　　谢飞：很少。那时胶片特别贵，我们只拍过一次16毫米的记录片，和35毫米的毕业作业，9个人联合拍的。现在有了录象带方便多了，但是又养成个很不好的习惯，许多学生不够严格，太随意。
　　秀之树：而且控制力度不够，对自己的作品不够狠。
　　谢飞：对，舍不得剪。象丹麦获奖的《满足愿望》，他们要求片子最长不能超过30分钟，用35毫米，做环绕立体声，从拍到标准拷贝不能超过三万美元。拍摄地点丹麦，设备是学校借，制作周期四周，准备时间一个月，十天拍摄，12周后期制作。
　　秀之树：我身边的一些人的片子大概几天就把后期作完了。
　　谢飞：主要是没有来回指导。丹麦是一个学期你就给我拍这个片子，后头三个月你一边上课，一边做后期，老师不断指导，毕业作业完成了，教学也完成了。必须围绕作业展开教学，我觉得这是对的。但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咱们学院招生太多了。
　　秀之树：有点象吃大锅饭了。
　　谢飞：象法国的学校每年招半年，反复出题、拍片、挑选，几千个考生里最后挑5个。其实现在这种玩意谁不会？关键看你是不是块材料，我才培养你。
　　秀之树：有一次遇见导演系刚毕业的宁浩，当时他那部东京电影节获奖的《香火》还在作后期，我问你是哪个老师的学生，他说我是导演系老师的徒弟。我觉得这句话有种很认真的传承态度。
　　谢飞：我曾反复说导演系超过15人是没法教的，两个老师连作业都顾不过来。咱们现在一班四十人，进修班五六十人，就是收钱嘛，教学质量肯定不行。
　　秀之树：您当年上学的时候班里是多少人？
　　谢飞：我们是淘汰制，招的时候是25个左右，学一年发现没才能的劝退了两个，转系了两个，最后毕业19个人。那时候跟苏联专家学，光专业老师就七八个，教授一定要有一两个助教，刚毕业留校的坐在一边听，分小组辅导。不象咱们现在。
　　秀之树：您当年留校的时候教学体制还是延续当时的吗？
　　谢飞：对，留下后当助教。你要想讲课，就要写提纲，要试讲，教授要来听。现在我们的本科毕业留校，第二天就讲课了，很盲目。
　　秀之树：大概什么时候这种教育体制才改变的？
　　谢飞：扩招开始以后吧，为了增加学生人数导致的。
　　颜绯：您现在还教书吗？
　　谢飞：不教了，电影学院到60岁就给你转了，我是被特批，我就只办这个节。师大好一些，全是我们这边退下的老师在教，特别认真，结果人家作业比咱们好。
　　秀之树：您今年应该招电影学院第一届博士吧？
　　谢飞：招，但还没有下名额。博士按说我也是反对教的，创作方向的博士全世界都没有。但大家都说招了博士电影学院多容光，我就答应要招我只招咱们导演系在校的教员，但创作方向的绝对不招，招了也没法教。
　　颜绯：您当年是电影学院应届毕业生留校的吧？
　　谢飞：那个时候正是文革，我65年毕业，33岁才开始上课，就是十年后才开始。
　　颜绯：从一个年轻学生走向成功，您的创作过程和经验是什么？
　　谢飞：不谈了，谈的太多了。
　　颜绯：那能谈谈您的电影吗？
　　谢飞：我拍的电影都是2000年以前的了，今后我只拍电视剧，电影太讨厌了。
　　秀之树：为什么不拍电影了？
　　谢飞：电影没有市场，而且体制太坏。管理审查制度太繁琐了。
　　秀之树：现在不是在改进吗？
　　谢飞：那都是假的。
　　秀之树：您觉得目前国内的哪些新锐导演还不错？昨天学校还放了徐静蕾的《我和爸爸》，您怎么看？
　　谢飞：不说。最近5年我基本不看电影。
　　颜绯：那您还在教授我们呀？
　　谢飞：你们还年轻，等到你们拍电影的时候，大概制度就好了。我们教育界的不谈你们电影界，电影界腐败透顶。
　　颜绯：那能不能回顾一下以前的电影呢？
　　谢飞：80年代的电影还可以。
　　颜绯：第三代导演给您的印象是什么？
　　谢飞：谢晋他们都是我们的老前辈了，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