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替身演员：人在“江湖”的青春悲剧

　　替身演员：人在“江湖”的青春悲剧
　　
　　
　　(2005-08-03 09:59:08)
　　
　　【周末报报道】　■本报记者陈璐
　　这是一个不幸的消息。由香港导演王晶执导的40集情感大戏《浴火凤凰》正在上海紧张拍摄。但是，7月27日，从上海传来消息，剧中一名群众演员跳进黄浦江里扮演江中浮尸，不想入江后因溺水一去不回。7月29日，剧组找到了这个替身演员的尸体。
　　
　　这个事件发生后，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了一个特殊行业——替身演员。他们拿着极其低微的劳务费，却时常从事着危险性极高的工作，但在电视剧或者电影的片尾介绍中却看不到他们的名字。他们是明星大腕安全的保障，但是谁来保障他们的安全？
　　费用大公开
　　记者联系到国内知名的制片主任李小珍，他曾为《真情》等多部电视剧担当制片主任。他向记者介绍了目前替身演员的一些生存状况。
　　
　　“几乎每部影视剧中都有替身演员，只是出现的情景不一样而已。”李小珍介绍，替身演员分很多种，有一般替身和特技替身两种。像《浴火凤凰》剧组的替身演员就属于一般演员，“一般没有台词的替身演员的劳务费每天包饭是30元，演艺公司会扣掉10块钱，替身演员拿到手的只有20元。有台词的替身演员劳务费会稍高一点，大概会有40—50元，如果替身演员在其中有表演，那就可以拿到100—200元的劳务费。如果只是给某个演员对对台词，也就是30元钱劳务费。值得一提的是，替身演员还有‘大小’之分。‘小替身’在圈子里也叫‘活道具’，每天收入在30元左右，‘大替身’是指在替主要演员完成动作的人，偶尔夹杂几句台词就足以令他们欣喜若狂了，每天收入在40—150元不等。”李小珍告诉记者，按照媒体报道此次出现溺水的场面，选的演员肯定不是特技演员，按照目前的市场标准，劳务费也就是100—200元。
　　
　　“明星的替身也分好几种，有一种是明星自己找的，和自己身形特别像，有时明星远景的戏都会是他们演，这属于特型演员，有时费用会是明星自己掏。”李小珍说明星的武打替身费用会高一些，如果是特技演员会更高，一场戏大概200—300元劳务费。替身演员也分很多种，在圈内干的时间长了，成了替身演员里的“腕儿”，有时一场戏的劳务费会有上千元。李小珍告诉记者，“临时替身演员根本没有保险，要是受伤了，剧组出钱打发了事。但就是那样，竞争相当激烈的群众演员还是义无反顾地冒险当替身，就算再高的墙都会有人往下跳，就是还做着明星梦，想要吸引剧组注意。替身演员和群众演员一样，都是剧组的最低层。剧组最多会为某场戏买保险，我就曾为一场火烧戏买过保险。”
　　
　　“按照惯例，招用的群众演员和替身演员都是一次性兑付劳务费，如果有受伤等情况只能由剧组酌情补偿。伤势较轻的话，则由剧组来支付医药费；伤势严重，则由保险公司依据投保金额的多少支付保险金额。而为替身演员投保金额的多少，至今尚无恒定标准，造成一些替身演员受伤很重，却得不到应有的补偿。”李小珍透露说。
　　
　　曾为多部警匪片担当制片主任的周彪告诉记者，此次《浴火凤凰》出现的这次事故，可以看做是一次人为事故。“这是现场导演的经验不足，掉以轻心，为了省钱找群众演员，再加上安全措施不到位，就出现了事故。以往在别的剧组还有更严重的事故，曾经有一个剧组在黄河边拍戏一下淹死了四个人。”
　　入行靠“穴头”
　　替身演员霍冬已经干这行10年了，他爱好武功，最大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专业的武打演员。为了这个梦想，他东奔西走，吊钢丝、跳高楼、开飞车、钻火圈，忍受着破皮、骨折、脱臼的伤痛，甚至不惜拿生命作赌注。目前他在替身行业这个圈子里已小有名气。他向记者透露自己刚入行时的遭遇：“‘穴头’是替身演员中的行话，是负责把替身演员带到剧组的人。他们有的是演艺圈下海的演职人员，有的是导演的亲戚朋友，剧组需要什么替身，直接与他们联系。”
　　
　　“大多数替身演员入行都是通过穴头介绍的，当然每介绍一位替身，穴头也从其演出费中抽取一定数量的中介费。比如，北京的穴头就不下百人。这些穴头多数有关系、有门路，有的是演艺圈下海的演职人员，有的是导演的三亲六故，有的是制片厂退休的干部等等。剧组需要多少群众演员，都直接与穴头联系。每介绍一位，穴头都从其演出费中提取40％的中介费。现在不少人都成了百万富翁。”“第一次做替身，穴头付给我9000元。我问，剧组不是说好11000元吗？穴头不高兴地说，那2000元是介绍费。要是你不满意，以后可以不做。可我敢不做吗？现在不少退役的拳击、武术、散打、体操、摔跤运动员和教练员纷纷转行当了替身，抢活的人多着呐，更何况我原来只是一个煤矿工。后来，穴头介绍我到电视连续剧《紫金之巅》剧组做‘武替’，当我赶到剧组时，武指说替身已另易其人。理由很简单，那人只要8000元报酬。紧接着，这样的事又发生过一次。本来穴头介绍我到电影《枪王》中做动作替身，可临拍摄时，又被别人抢去了。为了有戏跟，我狠心把自己跟部戏的报酬降到7000元。作出这个决定，我内心涌上阵阵难言的苦涩。动作替身本就是卖命的活儿，可我们圈内人却还互相拆台。可没办法，就是这样降价，我才能在这一行立足。”霍冬有些无奈地说。
　　地位低下，备受冷落
　　杜飞是河南人，在没有干替身演员这个行当之前，他是一名煤矿工人。杜飞并不喜欢当煤矿工人，工作太苦太累不说，而且有些煤矿经常发生瓦斯爆炸，弄得他惶惶不可终日。经过5年的打拼，杜飞已经成为替身演员中的明星了，不但不用等戏，还有导演找他演戏，人称“飞哥”。他说他曾在《春光灿烂猪八戒》、《八仙过海》等影视剧中有过不错的表演。但是他告诉记者：“根据我这些年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自己的亲身经历，很多剧组根本不把我们替身演员当人看。他们不光对我们不理不睬，还经常从言语上侮辱我们。当然，不是所有的剧组都是这样，但这是普遍情况。”
　　
　　“2000年初，一个剧组在拍‘空中飞行侠客’镜头──十几个人并排在空中飞行。结果在空中飞着飞着，钢丝突然断裂，十几名替身演员全都从空中摔了下来，没有一个不受伤的。其中我的一位老乡摔得双腿瘫痪，从此再也不能站起来了。但这个剧组给替身演员买的保险太低，我的那位朋友最终只拿到1．5万元保险赔偿金。”杜飞又说起了自己身上的伤，“这样摔，我们平均每人一天至少有20次。有一次为达到导演的要求，我就这样在地上反反复复摔了30多次，皮被擦破或哪里被碰青，都很寻常了。”
　　
　　有一次，剧组在拍一组在雨中艰难爬行的戏。如果这组镜头在夏天拍，淋着雨倒是一件很爽的事。然而，当时正值北京的隆冬腊月，男主角是名角，自然不会受这等罪。于是找替身演员，杜飞有幸被副导演选中。先是副导演给他做动员工作，接着是导演给他说戏，还说：“如果表演到位拍一条就过，大冷天的，不让你受这份罪。”
　　
　　“导演一喊开始，两辆洒水车同时工作，人工制造的降雨直直地往我身上泼。当时，我穿着薄薄的外衣站在雨中佯装很坚强很投入的样子，尽管地上很泥泞，尽管天气很冷，我还是扑在地上往前爬。我的嘴唇被冻得合不拢，手也有些麻木，可是导演嫌场面还不够真实，还用鼓风机在旁边吹。这样一来，场面倒是更真实了，导演的要求也达到了，可是我却在冬天的雨中被淋得病倒了，一连好几天高烧不退。”在杜飞病倒的日子里，没有人理会他，更没有人帮他，“我像一个被遗弃的没人疼的孩子一样无助，感到了痛苦，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比身体的痛苦更加令人感到残忍。难道替身演员就应该遭这样的罪受这样的苦吗？如果病倒的是那个名角，剧组也会冷漠对待吗？答案是肯定不会。”
　　
　　拍戏的时候，杜飞不但忍受身体上的摧残，还得忍受别人对于一个替身演员的不屑。“一次，我马上要拍跳楼的戏了，化妆师让我穿上衣服，头型都没有整理。当时我觉得给我化化妆效果会更好一些。谁知化妆师很不乐意地对我说：‘你是替身演员，化妆啊！化了妆也是浪费，反正你又不正面出现在镜头里。’”说完，杜飞沉默了很久。
　　自称演艺圈里的民工
　　“目前我国一些院校在招生时，只注重对表演类文生的培养，而几乎全然放弃对武打新星的造就，致使一些武生被拒在大学校园之外，无法接受表演类系统的培训。那这些武生就只有通过公司做替身演员、特技演员等途径步入影视圈。两者不同的起点，造成文戏人与武戏人所持有的市场份额极其不公。事实上，武生要经过数年艰苦的训练、付出更多的汗水，才能达到入镜要求，而他们却一直充当幕后的角色。”北京影视研修学院副院长陈阳评价道，“替身演员是不可或缺的，因为一些特技动作只有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才能完成。由于目前国内尚无专门培训武打影视演员的正规院校，替身演员都是由中介公司介绍进入市场，没有经过严格的影视培训，在这方面一直是个空缺。”
　　
　　据浙江横店一位专业替身演员讲，目前我国有替身演员公司60余家，这些公司的规模不等，成员一般从6个到50个。北京地区有专业替身演员100多位，他们平均年龄在25岁左右，大多是科班出身，学过武术、京剧或体育，自然身体素质绝非一般人可比。而“业余”替身却数不胜数，有人说北京有3万多“北漂”替身，而且这个数字还以平均每年15％的幅度在递增。就像一位导演所说的，“以前是替身跟着剧组跑，现在是替身就在当地找”。
　　
　　“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一个真事，这个事情可以说明，替身演员这个行业的从业员越来越多，出现了僧多粥少的局面。一个摄制组拍摄警匪片。其中有一组镜头，是一亡命之徒逃到濒临海边的一架起重机上，爬到臂架上纵身往海里跳。这架起重机距海面的垂直高度有14米多。扮演歹徒的是位小有名气的演员，他称自己有‘恐高症’。导演只好在当地物色替身。消息一传开，马上来了近10位中青年男子自告奋勇要求‘一跳’。导演立即将原定的100元‘一跳’减为50元。可这些人仍趋之若鹜。导演又灵机一动，要他们自己报出竞‘跳’价。在一片‘竞争’声中，最后一名中年男子以29元的价格竞得。这名中年男子连续4次爬上起重机臂架，纵身跳了4次，大约花费了近一个小时，才算完成了‘跳’的镜头要求。当他拿着这29元‘跳酬’的时候，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杜飞激动地对记者说。
　　
　　“在美国有个世界特技奖，这个奖项是专为表彰好莱坞动作片幕后特技演员而举办的，在颁奖同时当场为经常担任著名影星替身的特技演员募集伤害互助补助基金，帮助他们在拍戏意外受伤时能够接受及时、妥善的治疗。但在国内，替身演员却常常被忽略甚至遭到鄙夷。在剧组中被导演调配做替身之外的工作如搬道具、打灯光、扛器材等是常有的事。我们就是演艺圈里的民工，不太容易找到活儿干，地位又无足轻重的，还时常遭人白眼，电影电视演职员表中从来没有我们的名字，连我们替演的演员也不尊重我们。”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替身演员愤愤不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