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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峡的海市蜃楼

2007-01-20 08:51:05   来自: 闹简
  茁壮,有时是以荒芜的面目出现的。如同爱是以木讷的方式表达;尊严需要一个小小的谎言维持;自由,为了免于自身的泛滥,戒律森严。
  糖。烟。茶。酒。构成了影片《三峡好人》的全部结构,也使得影片散发出小城镇杂货铺的特有旧日气息。墙上未消褪的字迹、倒闭的工厂、锈迹斑斑的往事、年少的轻狂,哭泣的眼睛,被东,一个画师看到了。
  他用毛主席的笔体写下:“三峡好人”,就象写下“相信未来”,或者写下“向雷锋同志学习”一样。那种笔体,那么自信,自信可以三下五除二横扫三皇五帝、千军万马,千山万水。接着电影开始了。镜头缓慢地移动着,用多年以后怀旧的目光流连正在发生的往事。一张长长的画卷慢慢平铺开来,一张张面孔,一张张船票,写在掌心的命运被过路的人不小心解读出来,谁在出牌,谁又在点烟,谁的青春或已经不在的青春被有意无意掠过,镜头慢慢环绕四周,轻轻的,不惊动任何人,接着,停了下来。图穷处,我们看到了影片的主人公三明,在船头,他一动不动,转头望向远方。
  三明
  我们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三明,挟带着他的记忆、往事、地域特征、生长经历,满面风尘地走进了电影《三峡好人》。当然,一个如此如此普通的男人,也可以做一部电影的男主角。三明,在《站台》里他是山西小煤窑的煤矿工人,珍惜水,关心妹妹,珍藏帽子里一张无望的玉照,看不懂那一纸合同,却不会对自己要做的事逃避;在《世界》里,他从汾阳来到北京,处理一个叫“二姑娘”的民工身后事,小小的候车室,塞满了莫名的气味。新建的钢筋水泥墙,留不下那一行粉笔字。没有人能不朽,也没有生命廖无痕迹。象水滴入水中,象白墙上画上白方框。
  三明,是那种煤一样的汉子。注定长在地底,外表普通,沉默寡言。但是,象煤一样,有热情、会燃烧、能给人温暖。
  在《三峡好人》里,煤一样的三明做了主人公,带着一把小刀,来到了传说中的南方——三峡——一个不存在的地名,寻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城市——奉节,念叨着一个人人都在念叨的名字——幺妹。16年对他而言不曾改变什么,对世界而言已经旧地换新天。他想寻找回来自己的家、16年前的妻子女儿,可是,却不可避免地加入了三峡地区拆房大军。亲手使一幢幢房屋轰然倒塌,家园变成瓦砾;亲眼看到城镇变成荒原,没入水底,人们更加无辜。那个年纪很小表情很老的小男孩,用成人的表情和语调,在废墟中一遍遍唱出了爱情歌曲《老鼠爱大米》。那时,三明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他喝下从山西带来的送不出去的白酒,抽着汾阳带来的烟,他无心看三峡的云、三峡的雨、三峡的山和水。直到有一天,他等来了16年前三千元钱买来的妻子的消息。他用毫无遮拦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决定带走她。他带去剩下的酒,郑重地用普通话对船老大说:“我要带她走。”这一次,他将用3万元再买卖她一次。他们来到一座未建好的楼房里,一起分食一颗糖,品尝到了甜蜜的滋味。
  我们无法拍出死亡,但我们可以拍到亲人的泪水。江边的小餐馆里,三明摆了满桌的酒菜,可是小马哥却没有来。窗外是千年的江,临窗的桌子上,两个戏曲舞台上花脸在专心孜孜地玩手机。废墟下面的身体已经停止呼吸了,可是世间的人想到他,仍会有歌声传来。“浪奔,浪流……”,一声声,难了。
  在影片的结尾,三明,他看到了巫山云雨了吗?或者,再次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飞碟?或者,他又看到了烟雾中的夔门,他感到那种无告的乡愁了吗?乡愁,壶口、夔门,被印在一张张人民币上,载着拥挤的黄金梦想飞翔。先是他背井离乡,然后是他拆房的朋友背井离乡。也许只是某种预感,这预感使他在其他人都离开画面的时候,留在于银幕里,看着那个走钢丝的人。于是,我们再次看清楚了他的面孔,一张如此平凡的面孔。在这个人人都匆匆向前奔跑留下满世界背影的时代,平凡的他,果敢地回头了,停留了。川剧里林冲的声音从很远远的地方传来:望家乡,山遥水遥……,某种东西终于在我们心底慢慢化开又慢慢凝结了。
  
  红
  一些叫红的女子的命运总是引起我的注意,如同那些在煤矿劳作的如同煤一样的汉子一样。又是一张平凡的面孔,沈红,她的平凡对照着电影中那些一再出现的奇迹般的魔幻场景。她是在飞碟梦一般地出现在三峡时,来到这个已有两千年历史如今葬身水底的小城——奉节。她的久违的丈夫就在这座小城找活路,他们的婚姻却走向死路。这个时代已经不适合当怨妇,所以她故做平静。这个时代,每一个人、第一片土地都伤痕累累,所以她只好掩起忧伤,拿起纱布,为一个陌生人包扎伤口。来到这里,她明白她的名存实亡的婚姻,也被淹没在了老奉节城的水底。三峡只是她的爱情、婚姻的殉葬品。她不仅无法忧伤,甚至要大大地不安了。
  她在丈夫从前工作的那个已经破产的船厂空荡的车间里,她提着一把锤子砸开了锁,看到了丈夫的旧物——一只手表,一包巫山雾茶叶、一些奖章),仿佛是烈士的遗物,烈士却仍活着,并且花天酒地。在船上,她为自己泡了一杯巫山雾茶,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尝到了陈旧的云雨滋味。
  空气闷热粘湿,奇迹再次出现了,窗外丑陋的移民塔,被一阵烟雾发射到了天空。红在黎明中做了决定。她终于见到陌生的丈夫,那是一个与她无关的人。她用汾阳话说:“我喜欢上别人了。咱们离婚吧!”然后在歌声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上了船,和一个不存在的情人,去游历那些传说中地名——宜昌、小三峡、上海。她渴望奇迹能够再次出现,照亮她平凡的人生。
  那是三峡的海市蜃楼。
  谢谢贾樟柯,他以热带雨林般的敏感和多情,掀开了时代华丽的衣裳,展现正在发生的创伤和惆怅。也让我们看到了一部久违的、真正的“电影”。让我们在黄金足赤粉墨登场的时候,看到了人民币上的乡愁——壶口、夔门。让三峡和好人,在威尼斯、在山西、在北京……一次次云雨欢会。也让我,在黑暗的电影院里,高潮迭起,泪落如雨。那泪水不是来自泪腺,是巫山云雨飘进了我的眼睛,唤起了血液里的乡愁。
  一定有个唐朝的女孩这样唱着: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2007-01-23 10:29:01  雨不亭 (北京海淀)

  为<好人>鼓掌!
  为楼主文情并茂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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