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拷问——《六月之蛇》

　　按照现代哲学的观点，早期的吉加•维尔托夫的《持摄影机的人》，路易斯•布努艾尔的《一条安达鲁狗》似乎更接近于所谓的后现代。尤其是后者，达利的介入更使得影片更多了些无意义甚至无理取闹的荒诞供后人挖掘意义。虽然那时候也爆发了经济危机，但是之前的资本主义社会还是一个充满发明，革新的现代化的过程，甚至还充满着理性和启蒙的精神。一切似乎都在正常的完善之中。而我们面临的现代已经被后现代的各种符号包围，各种经济和道德上的危机的出现远远的超越了人们想象的速度。这个时期的一部分电影，例如沃卓斯基兄弟的《黑客帝国》，黑泽明的《梦》，三池崇史的《拜访者Ｑ》等，无不充满了对当代危机的忧患，在后现代的语境和喧嚣中独守着不变的人道主义和主体意识的哲学思考。
　　也许源自于日本特殊的地理方位和历史，这个国家的导演似乎比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导演更敏感，也更激进。没有哪个国家的导演像日本导演这样极端的揭露本国国民的精神病症。从早期的今村昌平，铃木清顺，到现存的大岛渚，三池崇史，清水崇，盐田明彦，北野武，还有本片导演冢本晋也等等，无不用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影像风格和叙事技巧刻画着噩梦和噩梦降临时的人间。《六月之蛇》延续了1989年《铁男》的黑白和躁动不安的影像，又用一种鬼魅的蓝色滤镜使得影片显得更严肃和让人深思。
　　伦子是一个心理咨询中心的咨询师，她的工作便是每天接一些有心理障碍的人的电话。下班回家，她要面对的是一个有洁癖和强迫症的丈夫，两人几乎没任何感情。她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只有偶尔在自家的镜子前穿上性感短裙手淫时才会感到一些欣慰。在向她咨询的人中，有一个摄影师，他因患癌症想自杀。在伦子的解释下他放弃了自杀，并认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才会有活着的必要。而伦子的处境似乎和摄影师一样，虽然她给别人解释生命的意义，她自己却没办法对自己的生活做任何改进，哪怕是形式上的。摄影师偷拍了大量伦子独自手淫和穿暴露衣服的照片，并将照片邮寄给了伦子。伦子对摄影师的行为表示愤怒，却没有思考自己生活本身的问题。终于在摄影师的强迫下她买了自慰用具，并在大雨中自慰。此时，猥琐的丈夫正在暗处跟踪伦子，看到了裸体的伦子他竟然也勃发了生命的冲动，也开始了手淫。影片的结尾似乎显得过于温柔，伦子夫妇在家中终于有了性爱。
　　现代社会对人的异化已经不再是个时髦的话题，我们已经被电脑和数字包围，各种橡胶性爱产品琳琅满目，越来越少的人从事出力不讨好的终极思考。影片的切入点虽然是性，导演通过对人的性欲的复苏来表现人性的复苏。人与人之间的隔膜和疏远已经使得人类社会更偏向于一个数量和政治的社会而不是一个人的社会。台湾导演蔡明亮（《河流》，《天边一朵云》等等），韩国导演金基德（《空房间》）也在自己的影片中探讨了这个世纪性的梦魇。其实冢本晋也并没有满足于对感官的迷恋，对性的渴求往往是对其他精神需求的基础。伦子在别人的强迫下找到了自我，完成了精神的自救。也许最终她获得了愉悦和满足，但是这个过程无疑是一种严酷又痛苦的考验。其实她还没有完全做一个真正的女人，还没有完全脱离男人的帮助。我们的世界上占大多数的也许不是痛苦的自救者，而是糊里糊涂的没有痛苦和快乐而言的所谓的“沉默的大多数”。作为男人的伦子的妻子又何尝不是当代男人的真实写照。在官职和西装的遮掩下是一颗颗无助而孤独的心，对责任的恐惧或者对感情的麻木使得没有多少人还愿意进行新的生活尝试。他通过看自己的妻子手淫获得了性的满足，而这种愉悦充其量算个二手性爱。畏惧或者逃避真实是他的无处可去的通行证，占有和嫉妒又似乎是他的墓志铭。当得知妻子得了乳腺癌时他极力要求妻子不要割掉乳房，这个性爱符号对于他已经没任何意义，这不就是现代人的对待生活和生命的态度吗？摄影师知道自己得了绝症，他却知道了该怎样活着，并用强迫的方式将之告诉别人。也许这并不是个民主的举动，却显现了导演强烈的危机感和责任感压迫下的非理性释放。导演本人扮演的这个角色和《圣经》中伊甸园里的那条蛇有些类似，同样唤醒了人的感性冲动和生命力的复苏。不知道导演本人是不是这么认为。
　　记得不久前和一个朋友说起了帕索里尼的《索多马的120天》，他的评论仅仅是变态两个字。这对帕索里尼来说是不公平的。一个所谓的高级知识携带者说出这样单薄的评判，不知道证明了教育的悲哀还是洗脑政治的得逞，或者被教育者个人意识的丧失。在《六月之蛇》这样看似扭曲的表象之外，是一个宽阔的让人窒息的精神世界。它包含着一种革命的力量，并试图把欲望的运动从等级体系的社会强加的形式和普通经济活动对人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它要打破被压抑在欲望之中的主体，创造出这个已经后现代了的后工业社会中的新的欲望主体。
　　这些导演不是正常世界的变态者，而是变态世界中的正常人！
　　
　　影片资料：
　　中文名称：六月之蛇
　　英文名称：A Snake of June
　　发行时间：2002年01月01日
　　电影导演：塚本晉也
　　电影演员：
　　黑泽明日香(Asuka Kurosawa)
　　塚本晋也(Shinya Tsukamoto)
　　神足祐司(Yuji Kotari)
　　地区：日本
　　语言：日语
　　魏晓波2006-10-16　14：45于株洲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