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电影随笔]一把枪的使命

　　[watermark]兴奋的子弹射向四方
　　有人倒下，有人受伤
　　鲜血汇成玫瑰色的池塘
　　枪管在咆哮
　　上了保险的心脏
　　够不够坚强
　　......
　　
　　　　　　　 火枪的使用，是冷兵器时代走向衰落的重要标志。从唐末起，火药运用到军事领域，可义和团再英武死忠，“刀枪不入”的口号还是挡不住英国人的鸦片和火炮。我个人并不十分喜欢那些暴力味过重的电影，会让人想到战争，想到复仇，想到死亡，太多粘稠的血液教我不安，看到有人受伤我会心疼，这会不会就是“妇人之仁”？可银幕上那么多的经典不忍跳过，于是吃了“止痛片”，穿上“避弹衣”，涉险在那一片片的枪林弹雨，黑色与红色的风暴之间。
　　　　　　　 暴力大师北野武的作品看的不多，印象中另一位亚洲大导演吴宇森也是十分推崇这种美学的，双枪，打不完的子弹，正与邪，教堂，白鸽....这些元素基本搭成了一个他心目中悲情江湖的框架。在这个江湖里，没有绝对的黑白，道义，正义，重情重义；警察，匪徒，惺惺相惜，而这个江湖的“最佳代言人”非周润发莫属。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发哥的“黑道英雄”形象酷得让整个华语影坛闭息静气，当他戴起墨镜，叼着牙签，穿上风衣，孤傲的姿态，可以绝对理直气壮地用子弹扫平一切。尽管我们知道他最后一定会死，满身弹孔是为了信仰，兄弟，或是某个心爱的女人，浪子多情，而我们又知道吴宇森是不舍得他死的，所以《英雄本色II》里出现了Ken，全然小马哥的再世，英俊，豪气，玩世不恭，冷面热血，轰隆的枪声中，子弹是地下法庭“良心对良心”的审判，这是法律范畴外的另一种规范。孤胆英雄是寂寞的，连导演都过意不去，同是一把枪，当发哥无意失火将子弹射中叶倩文，这个无辜的歌女瞎了，这个亡命天涯的杀手于心不忍了，背起重责，还有更多，与组织的，与义父的，与警察李修贤的，杀戮，追逃，铁汉柔情，英雄惜英雄。在《喋血双雄》里，教堂白鸽被运用得相当理想化，仿佛成了一中标志，是敌是友自己分辨，这一战若不死，火拼完再算。在这些电影里，红颜只是英雄成枯骨前的陪衬和安慰，她们也许是诱因或转折，但绝对不是男人江湖里的主角，女人落泪是为了给男人的伤口消炎，当他们不用麻药生生地将子弹挖出肌体，我们看了都寒毛竖立，冷汗直流，泪，不好意思流了，而她们负责代替我们完成。周润发，我母亲心目中永远不死的偶像，他遇上吴宇森就想梁朝伟遇上王家卫，都是两相引爆彼此成全。从我记事起，录像或影碟里便都是他的身影，我看到他手里有枪，心里有爱，有情，有义，即使我再厌弃暴力之美，家里总少不了收藏，在我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不是活在“上海滩”或“和平饭店”的“老大”；不是活在“卧虎藏龙”世界里的沉默武者，更不是“安娜与国王”里那个光头的泰国君主，他是小马哥，叼着牙签揸着枪的小马哥！
　　　　　　　 另一位叫杜琪峰的导演也是爱枪的，在他风格成型的电影里几乎只得两种类型——搞笑的和男人的。在我看来，《暗战I》是他男性电影的立山之作，而《枪火》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颠峰，后来也有《PTU》或者《大事件》，他懂得如何调节和突破，只是我这个记性不太好的人，执意记住了过去的经典。《暗战I》也许是借了外国人的创意而让情节如此诱人，但它确实给了我不少冲击。第一次看到刘德华的演技，他不再年轻冲动，他不再卖帅装酷，他的伤疤看不见却感觉得到那痛，他在结尾时语焉不详的生死迷踪；第一次我深深地陶醉在两个男人斗智斗勇斗演技的纯粹享受里，两个相互对应的场景很有意思，First time，刘青云“揸车”，刘德华“揸枪”，Last time，刘德华“揸车”，刘青云“揸枪”，一个是警，一个是匪，一个郁郁不得志却满心抱负，一个生期无多却玄机暗留，两个男人的较量，精彩，不止90分钟，而刘德华最终在金像奖上赢了，提名过无数次，这部1998年出品的电影，终于帮他圆了“影帝”梦。天台那场戏，刘巧妙躲避着狙击手上膛瞄准的枪，他要玩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设计好了胜利大逃亡，他逃过了众目睽睽，却还是逃不出天罗地网。天罗地网谁逃的过？吕颂贤的死里逃生源于兄弟情谊的网开一面，黄秋生，吴镇宇，张耀扬，林雪，吕颂贤，这五个来历不同的资深保镖，为了一个目的聚在一起，险象还生里积起的友情，对对错错，一时冲动，都湮于男人间的隐忍和沉默。他们可以在打烊的商场里默契调度，可以在无声的走廊里拿纸团当球踢，可以咽下使命为了义气放他走。我记得这帮男人在火锅店里喝的是“青岛啤酒”，也记得林雪喜欢嗑花生，当吴镇宇的小弟吕颂贤勾引大嫂而被判自裁死刑，他们挣扎着放了他条生路。这五个男人任谁都可以在一部戏里独挑大梁，可他们聚在了一起，为完成一个任务，也为成就杜琪峰的《枪火》，再加上任达华和高雄，冷酷到底。名为《枪火》，其实刀光剑影的火拼镜头并不激烈，尽是暗戏，男人间的掩护与爆发，闲杂人等只能看，我不敢说懂。
　　　　　　　 “哥哥”也曾为枪疯狂。在罗志良导演的《枪王》里，他是个神经质的冷峻的枪械专家，自一次以外的失射后，他爱上了打“活靶”的滋味，不再为别人改枪，只有杀人才能给他快感。“预备好了吗？”仿佛一句咒语，中了魔性的子弹随时可能飞出，火药引爆他的兴奋与痛苦。杀人成瘾的Rick面无表情，但他的病态不似《天生杀人狂》里那对男女的变态，心理医生帮不到他，女朋友帮不到他，警察帮不到他，精心布局的暗杀不过像场凶残的游戏，他将一个个完美的Double Tap留在别人的眉心。Rick疯了，没错，我们都看到，把把改装过的枪是他最贴身的玩具，有可怕杀伤力的危险玩具，枪口之下没有朋友敌人，谁挡谁死！我不能说Rick是爱枪如命，或许开始时是，但当他爱上了子弹穿过肉体的感觉，生命便成了靶子，必定是用来牺牲的。从恋物到噬血，他将这个走向毁灭的过程交代的那么清晰，有一个舍命相随的女友，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尽管电影的最后他为了救女友而死，但我始终觉得他更自恋，她是可有可无的，他疯狂的世界只允许有一个人。可她就是不要命地爱他，爱情可以让人变的愚蠢，也许这个女人一辈子都会活在Rick的阴影里，而他是一定要死的，哪怕他是一个病人，但他的病是心理扭曲，噬杀成性。罗志良是个偏爱拍心理戏的导演，哥哥一共与他合作了三次，1996年的《色情男女》，2000年的《枪王》和遗作《异度空间》，比起《异度空间》的灵异题材来，我更喜欢《枪王》，看似警察与杀手的故事，其实全部都是心理戏，他们可以不必说话，光用眼神和肢体就营造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气氛。这样的电影要成功，演员选择相当重要，方中信的演技确实不错，虽然与他对手的是张国荣，但他从容稳重地压住了，压的很漂亮。张国荣，这个除了血亲外我最爱的男人，《枪王》在他众多代表作里鲜少被人提到，可我觉得他演的非常棒，非常到位，几乎是颠覆性的。Rick的苍白，冷血，歇斯底里，他挣扎，他控制不住自己一次又一次拔枪，像癫痫似的抽搐，狂吼，呕吐，甚至拿枪对着自己的脑袋，还是控制不住要杀人，子弹经过之处人们像骨牌一样倒下，最后他也倒下，不管外面世界的杀戮要到几时，倒下那刻，Rick的世界从此一片清净。或许是这种人物离哥哥太远，他可以放开了演，无论如何投入都不可能像演绎完程蝶衣那样着了魔，可他完成地相当出色，一如电影中Rick打出的Double Tap，一个打在对手身上，一个打进观众心里。
　　　　　　　 一把枪的使命是什么，要看它握在谁的手上，有的为复仇，有的为自卫，有的为泄愤，有的为除暴安良，有的为身不由己。当它置于一个男人手里，或是阿诺洲长玩弄“终结者牌”高端武器；还是阿兰.德隆在《独行杀手》里甘心交付出的无弹空膛，一个是为拯救，一个是为解脱。在教父马龙.白兰度和艾尔.帕西诺手中，枪是惩治异徒的工具，玫瑰花似的伤口溅出鲜嫩血液，那是黑手党自定法则下的另类规矩；也可以像《寻枪》里的姜文，当他丢了枪而惊慌地四处寻找，就连与老婆的性生活都无法顺利进行，这似是讽刺，枪与男人的紧密关系，事关生死，事关“性福”。当一把枪置于一个女人，有捍卫，有反抗，有自救。007间谍女郎暴露的衣着躲不开非命下场，“霹雳娇娃”们揸着枪，花拳秀腿斤是模仿的旧痕，“东方三侠”里的三个经典女人，谁还记得张曼玉也曾手执火枪筒飒爽一击。而我犹记得那个叫玛丽亚.施耐德的法国姑娘在《巴黎最后的探戈》里忍无可忍的一枪绝响，马龙.白兰度挂了，至死都不敢相信会有此下场，为了爱情，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情，她忍受不住了，谁是猫谁又是老鼠，没有名字的纠缠不清，难以负荷的爱，负荷不了爱揭示后的苍凉背面。还有个叫莎尔玛的苦命女人，她爱生活，爱她的儿子，爱歌唱舞蹈，这个又穷又瞎的女人，心里充满善良，她为了救儿子的眼疾杀死了偷钱的邻居，谁都不忍心她受绞刑，我没看，怕自己承担不了。《黑暗中的舞者》，“冰岛国宝”比约克问鼎嘎纳影后的电影，她真是演的自然，全篇苦中作乐的臆想，洁尘说的没错，标着歌舞片，却是一部非常悲惨和恐怖的电影。
　　　　　　　　原来，女人与枪的关系看似亲密，实则都是因为男人的孽而负的苦债。我不是女权，只是心疼女性同胞们淋尽枪炮轰隆而孤军作战。当然，《末路狂花》中两个逃命的美人勇气可佳，一路逃亡，起因还不是为了男人的猥琐。我仅有的两次打靶经历都是汗颜收场，不喜欢枪，却不愿错过激越的枪战镜头，有人流泪，有人流血，有人送命，还好我只接触银幕，生死，都可安慰自己是虚拟。
　　
　　气若游丝的你
　　向我投来夕阳前的最后一瞥
　　失惊的人们纷纷倒下
　　子弹呼啸冲出枪膛
　　我没有被击中
　　我只是在火花中寻找永恒的守望
　　......
　　
　　（2005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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