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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了也是白挖——《洞》

2005-12-18 12:04:49   来自: 魏晓波 (共产大党好)
  

  如果我们认为历史是进步的,或者认为我们必定是进步的,那么我们就犯了和那些相信历史是有意义的人一样的错误,他们相信历史的意义能够从历史中发现,不需要我们赋予它。
  ——卡尔•波普尔
  这是法国雅克•贝克1960年拍摄的监狱题材的片子。确切的说应该是关于越狱的,这类影片拍摄起来有些难度,首先影片中不会有美女出现,缺少男欢女爱的镜头,这会使的电影丧失一大部分观众。其二,电影的空间狭隘,监狱这个特殊的空间一般容不得导演去表现一些吸引眼球的景物,空间的转换很有限。第三,时间表现有难度,监狱中漫长又程式化的日子很难用2个小时的电影来表现,即使监狱中发生了不程式化的事,也必须很很短暂的。还有,监狱是国家机器的一个组成部分,它往往是压制人性的,虽然压制的是犯人的人性。视角选择不对,拍出的就是一部政府的宣传片让人耻笑……所以拍摄一部监狱电影很难。
  当然,越是拍摄困难的题材越能看到导演的功力。《洞》就是一个极其成功的案例。之前看过《刺激1995》,那部电影给人振奋的力量。至尽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安迪从排污管中爬出来,张开双臂,镜头围绕他转的场面。那是何等的自由,何等的豪迈。美国电影总是给我一些这样的激动,虽然我知道这多少有些假,但是我还是义无返顾的和电影一起傻傻的激动。
  《洞》讲的同样是挖洞越狱的故事。在一所监狱中,11号牢房新来了一个犯人。他长相清秀,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信任。这个牢房里的犯人很团结,与其他的电影中的监狱场景有些不同。而这个牢房里的其他四个人正在策划一起越狱行动,由于后来的人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他们也没有隐瞒。之后是漫长而艰难的行动了。这个过程虽然只有几天,但是看起来比《刺激1995》里的20年更久。因为这里只有挖洞,没有别的花絮。拍摄这个过程时,导演不惜用大量镜头来直接表现挖洞的艰辛和紧张。在声音独特处理上,导演不关注外面的世界,他只关注挖洞人本身。这使得观众与电影中的角色一起有了一种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来了警察等未知的恐慌。在第一下敲水泥地时,那声响简直就是两块铁在对抗,扣人心弦。这种“挖洞声”、“锯门声”在影片后半部分频频出现,这些画外音充分使观众溶解在那种极端紧张和恐怖还有一点刺激的气氛之中。镜头语言用的也是恰到好处,中景和特写的大量应用使得空间得到极大的拓展,使得观众看起来不闷,而且充满了对画框外景物的期待。影片中唯一的一个远景镜头是两个囚犯挖通了洞,把头从下水道里探出来看大街。当然这里的景色也是带有一种收缩力在里面的,即使这个镜头开阔,但是他们不出去还是让人觉得结果似乎要很糟。影片中还有很多细节,例如偷了药瓶做沙漏计算时间,还有拿木版铺在水沟上防止堵塞引起怀疑等,这些细节可能与导演早期的类似生活经历有关。
  当然,要是这样顺理成章的发展下去集体逃离那这电影也就没什么特色了。就在众人想逃跑的那天,新来的犯人被典狱长告知,他的妻子撤诉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不会被重判。这时我就很纳闷了,设置这样一个戏剧化的情节,他和其他人一起跑,抓住死路一条;不跑,包庇罪。他心事重重回到监牢,大家知道了他的心事。有人马上怀疑他的选择,而他的决定也顺理成章。他为有人怀疑他而生气,就象当时没有让他去挖洞而生气一样。于是,大家再一次相信了他。计划继续。 众人穿好了新衣服,准备逃跑了。这里离影片结束也不远了,我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我心里忠心的祈祷这几个老贼能跑出去。影片中还有一个道具,一个用牙刷做成的反光镜,用它可以通过锁孔看外面走廊上的一切。这是最后一次特写小镜片,持镜者还是照例右边照一下,左边照一下。右边一照,一切正常;左边一照,大批狱警荷枪实弹站在门口……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就因为小小的镜片上的十几个人影。
  看到这样的结局相信每一个人都会叹气。人的命运就这样改变了。如果从社会学角度来看这部电影,它似乎给了我们一种类似于《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中的启示。当犯人们开始为自由实施一个计划时,总有一些阻碍,这都是做之前想不到的。一个人是因为怕妈妈生气不选择逃跑,另一个干脆出卖众人保全自己。这就类似于革命或者大的变革,结果总是让人心寒一样。因为成功的因素只有一个,而不成功的因素随时会出现。在法国那两个有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的哲学观中,同样对人类的一切都表示了深深的绝望,一切毫无意义。人存在本身虽然荒谬,但是必须这么荒谬的活着,想改变荒谬的做法同样在荒谬面前变的荒谬。因为世界本来就荒谬。
  那么,《洞》中的“洞”似乎可以解释为一种荒谬的希望,不断地寻找机会扩大,也努力让他扩大,但是扩大了以后呢?加缪在《西西弗的神话》的最后说,“我把西西弗留在山脚下!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士。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唯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这段解释也许会使人更失望。但是,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2005-12-19 12:43:27  魏晓波 (共产大党好)

  附:(一个真正的越狱经历,摘录自廖亦武先生[此人笔名老威]编著的《中国底层访谈录》。 长江文艺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之前还有一个删节版的,叫《漂泊——边缘人访谈》。《中国低层访谈录》现已被禁,并直接导致了长江文艺出版社巨大的人事变动。我个人认为,老威是目前离诺贝尔文学奖最近的一个作家!他的其他著作还包括《沉沦的盛殿》!,《证词》……
  江洋大盗崔志雄
  >
  > 廖亦武
  >
  >   采访缘起:1991年农历正月初七,我随一位律师朋友在重庆市某看守所拜
  > 访了江洋大盗崔志雄。其时,他的死刑复核期已过45天。"又白捡了一个春节!
  > "他说。
  >
  >   崔犯39岁,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大冷天,仍单衣单裤,丝毫没有惯常死囚
  > 的萎顿之态,倒令人想起某部国产电影里的侦察排长。他拖着重镣,对保险柜和人
  > 都有天生的洞察。我无意中遭遇了这个逃跑故事。当我在几年后整理这段回忆时,
  > 崔犯已化作累累白骨,但我的手心仍惊出了冷汗。上帝啊,这一切真的发生过么?
  > 崔犯在鬼门关还会继续越狱么?(下文中:威:--老威;崔:--崔志雄)
  >
  > 威:你不抽烟?真稀罕,很少有坐牢不抽烟的。
  > 崔:牢里规定不准抽烟。
  >
  > 威:按人的本性,没人愿意遵守监规,况且这是在号子外面,你就放开点吧。
  > 崔:人的尊严比本性更重要,许多罪犯被人瞧不起,不是因为案子,而是因为放纵
  >   自己,丧失了起码的尊严。在牢里谁不想抽烟?没瘾也想抽,特别是我,犯了
  >   通天大案,在这儿等死而已。但是,一根烟有可能把你变得不如一条狗。犯人
  >   差不多都捡烟屁股,出门提讯,就东瞅西探,过道里,阶沿下,甚至痰盂上的
  >   烟屁股都捡,然后珍宝一样藏回来,用鞋底子搓火抽。也有从律师、从承办人
  >   那里带烟进来的,于是一堆人围着,像过节一样。太没自尊了。你想想,承办
  >   人的烟抽得么?你得用口供去换!说不定几支烟、几份肉就勾得你啥都说,判
  >   了死刑才后悔自己命贱。
  >
  > 威:捡烟屁股固然丢面子,但还没到丧失尊严的地步。我父亲文革中坐过黑帮学习
  >   班,清规戒律又多又严,每天的主要功课除了认罪书就是群众批斗会。他的烟
  >   瘾特大,也捡过烟屁股,还把铺草裹在纸卷里抽。有一次开大会,他的腰埋得
  >   特别低,人家以为他今天认罪态度好,都不知道离他两尺远有看管人员丢的烟
  >   屁股,他差点就扑上去捡了!
  > 崔:你打的比方不恰当,你父亲又没犯罪。我的职业比你父亲的职业要难得多,必
  >   须要控制自己。我最恨人在牢里捡烟屁股,谁捡了,我就要撬开他的嘴,让他
  >   整个吞下去。
  >
  > 威:你别激动,我们谈谈其它的。
  > 崔:我从不激动。谈其它的?我的案子?
  >
  > 威:随你的意。
  > 崔:案子昨天刚谈过。市公安局长来了,带了两个新闻记者,还录了相。他们让我
  >   在死之前,把作案手法详详细细地留个案底,因为最近撬保险箱的案子越来越
  >   多,其中有一种手法与我很近似。公安局长没许愿"坦白从宽保脑袋",这让
  >   我满意,至少没蒙我。你呢?
  >
  > 威:我怎么?
  > 崔:看你的样子,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倒有点像自由散漫的和尚。大光头,眼
  >   光挺出世的。对了,你是摇笔杆子的,叫"自由撰稿人"吧。
  >
  > 威:你看人太厉害!职业训练出来的?
  > 崔:我的职业是认机器不认人。栽进来了,除了罪犯和律师,登门拜访我的就是公
  >   、检、法,包括法医,过几天上路,还需要他来"验明正身"。你不属于这个
  >   行道,肯定是搞文的,商人又不可能来看我。
  >
  > 威:看来你不太愿意谈案子,审了那么多遍,你谈也谈烦了。
  > 崔:换个话题,我给你摆逃跑的龙门阵。
  威:你的主罪是盗窃保险柜嘛。
  > 崔:次罪是两次脱逃,这比弄保险柜惊险多了。上帝教导我们,死之前多做善事,
  >   也包括满足你的好奇心这种善事。
  >
  > 威:我洗耳恭听。
  > 崔:两年前,我第一次翻船,关在某某收审所,位置在歌乐山中。这是国民党留下
  >   来的老式监狱,几十年过去了,看起来却比现代监狱还要结实,背靠岩壁,钢
  >   筋浇铸的大墙四角,设有岗哨亭,像一个从中间掏空的大馒头。在放风、开饭
  >   、开大会的长方形天井周围,是分两层的监区。汽车经盘山公路爬上来,直抵
  >   大门。进门是小天井,搜身之后,才准进正式的监区底楼。底楼包括提讯室、
  >   伙房、公共浴室、贮藏室、厕所;二楼是人犯监舍,共16个班,包括一个女
  >   犯班。当然干警值班室也在二楼,向阳的一面。循环回廊从监区中间穿过,黑
  >   咕弄冬,白天也亮顶灯。我关的监房天窗向外,我就地一纵,就能抓住窗栅,
  >   一个引体向上,就可以望见松林坡,国民党特务杀害杨虎城将军一家的地方。
  >
  > 威:你对地形这么熟悉?
  > 崔:天才的读书人对书本过目不忘,我是天才的贼,对到过的地方过目不忘。况且
  >   ,我在收审所呆了两个多月,那儿的一砖一石、一草一木早化入骨髓里了。据
  >   说这牢从没跑过人,鬼才相信。石头也有缝,我撬保险柜出入了那么多禁地,
  >   谁拦得住我?最大的障碍是人,大家关在一块,各怀鬼胎,再是天才,也不可
  >   能从众人的眼皮下消失。头一个月,天天提讯,我的思路没转过来,以后把真
  >   货吐了些,承办人一有"收获",就要组织人研究材料,制定下一步攻心战略
  >   ,提讯暂缓下来。
  >
  > 威:入收审所都要过手续,你没挨打么?
  > 崔:普通新犯都挨整,下马威嘛。整人的方法极多,这话长了。我是高智商的重犯
  >   ,承办人就亲自找到所长,给班里打招呼,免过手续。提讯一缓,我就不由自
  >   主地苦想避开人的法子。什么都是集体行动,除了开饭,上下午放两次风,每
  >   次一刻钟。天井里,一百多犯人,四周还有居高临下的监视,要想躲开无数双
  >   眼睛,只有钻厕所。厕所与浴室门对门,光线昏暗,气味薰人,正好适合我这
  >   种孤独的人呆。
  >
  > 威:其他犯人不蹲坑?
  > 崔:监舍有大马桶,半人高,平时大家拉撒都在里面,放风时,两个马桶贼就提前
  >   弄出去倒。所以,百来号人一涌入天井,不是抢着洗衣服,就是望望远处的青
  >   山白云,呼吸新鲜空气;也有暗中交换小东西的。你想想,我这种大盗,居然
  >   能单独在厕所里蹲十分钟左右,还是模范监狱呢。我总共钻了两次厕所,就定
  >   好行动方案了。我不能钻得太多,否则会引起怀疑。这厕所只有一个气窗,窗
  >   外是大墙,可谓上天无路。然而入地还是有门。我之所以犹豫,是不清楚出粪
  >   口的情况--这是未经改造的老监狱,不可能使用现代化的机械抽粪,那么露
  >   天粪口在监内还是监外?有没有粪盖?粪盖有多重?拉没拉铁丝网?在我行动
  >   的前一个星期,我曾动摇过。原因是我在集体洗澡时,从水篷头上方的窗口,
  >   望见了岩壁与墙之间的一条沟缝,这恰好是哨兵的视线死角。紧接着,我隔壁
  >   听见猫抓耗子的声音。猫都能过,我相信我扁着身体也能过--这令我兴奋了
  >   一会儿。但是,得三人集体出逃才行,首先要说服牢头,政府洗完澡之后,他
  >   有先入浴室的特权;然后由一人把门望风,两人搭人梯,扭下松动的水管撬窗
  >   栅。
  >
  > 威:太冒险了。
  > 崔:对,三人三条心,比监狱更恐怖。我注定只能钻厕所。第三次蹲坑,幸运之神
  >   终于降临了:我隐约听见有人舀粪!我仔细分辨口音,绝对是当地的农民。我
  >   胸腔的血哗地一下冒上来,冲得脑壳嗡嗡了半天。嘿,我成功了,我晓得,我
  >   死里逃生了。接下来就是计算时间、路程、速度。放风15分钟,扣掉倒6个
  >   马桶的时间,剩10分钟;收监点名加3分钟;发现缺人,追查并招集警察组
  >   成追捕队,加6分钟;分兵出发,加2分钟;路上逃与追之间的时间差,9分
  >   钟。也就是说,我必须在半个钟头以内脱逃到山下,混入人烟稠密的地区。
  >
  > 威:给人的感觉是在演电影。
  > 崔:电影算个屁。记得我被捕时,囚车从山脚烈士陵园绕上来,费时20分。我下
  >   坡走直线,估计同汽车爬山的速度也差不多。这样,即使我在粪坑和监狱周围
  >   耽搁8分钟,仍然胜算。监狱旁边有个技校,常有朗朗读书声传进来,这是追
  >   捕队重点拉网地。他们以为我逃不远,还会以为我会躲开人,藏入山里。
  威:对呀,万一碰见上山的游客咋办?
  > 崔:你直冲着他去,他就怕你。我已经在脑子里预演了几十次脱逃,连做梦都在跑
  >   ,一直到腿抽筋才醒。事情进展得出奇地顺,我记得是90年的5月6号,离
  >   我30岁生日还有3天。下午,我把背心、短裤、布鞋和毛巾扎进塑料袋,拴
  >   在腰间,外面套一件工作服。放风哨一响,我随着滚滚人流挤入走廊,两分钟
  >   后,就被哗地一下从楼梯冲向天井。我回身把住门框,目光却瞟着二楼的监视
  >   窗,两个警察正在笑嘻嘻地聊天。我一下闪入厕所,与最后一对马桶贼擦身而
  >   过。我解裤子的动作很大,马桶贼根本没回头看,有人从门外撒了泡尿进来,
  >   我在最里的一格蹲下。再也不能磨蹭了,我脱下工作服,扁着身子下坑,我根
  >   本不看下面,一股股粪气薰得我直淌泪。蹲位太窄,我的脑袋几乎就卡在格上
  >   。两手把牢,一点点向里缩龟头,耳朵差点磨掉了。接着是悬空吊着,没想到
  >   茅坑这么深!咬牙一松手,卜通!一颗重磅粪弹。心跳得快炸了,逃生冲动压
  >   倒一切。我在臭大粪里钻,一只耗子在我背上蹦了过去,时间真他妈比一千年
  >   还长,浑身下意识地抖、抖,我两眼不敢睁。其实我没游,粪太稠了,也根本
  >   游不动,我是踩着坑底朝前扑窜,粪水只淹到颈子,可我老觉得会呛死在粪里
  >   。终于触网了,眼睛一睁,出口就在三尺之外!我面临崩溃,幸好我的脚向前
  >   探了半步--原来这铁丝网只拉了上半截。没办法,我必须埋头潜粪而出,背
  >   上被铁刺拉了两条大血口子。爬坑费了些周折,把住坑沿引体向上--我的腕
  >   力不错,这是我们这行的基本功。由于过于紧张,我以为至少在坑里泡了10
  >   分钟,其实,6分钟都不到。我两三把脱光,扯开塑料袋,用毛巾勿勿擦粪,
  >   然后换上背心、短裤、布鞋,于是,除了臭气袭人外,一个长跑运动员绕开大
  >   墙,奔下山小道而去。我逢沟纵沟,遇坎跳坎,真成飞毛腿了,我绝对破了千
  >   米越野赛跑的世界记录。我与盘山公路遭遇了五、六次,每一次都是从公路边
  >   直线往下蹦,连翻几个跟斗,居然一点没事,爬起来又跑。我在道上撞见了十
  >   来个下山客,都纷纷掩鼻让路。我老觉得背后有警车叫,其实是幻听。烈士陵
  >   园旁边是外语学院,我就直通通地冲了进去,穿过操场。我背心短裤,肌肉结
  >   实,跑姿又挺专业,所以没人注意。我钻入学生宿舍楼,在盥洗间淋浴,顺手
  >   牵羊把晾在窗口的半干衣裤笼上身,又跑出来。这儿属于沙坪坝,半站地外就
  >   有个大医院。我打辆出租车,才驶出几百米远,就故作惊慌地叫:"停,对不
  >   起师傅,我钱包忘带了。"表还没跳字,司机刚回头问:"要不要转回去拿?
  >   "我已推开车门下了。此时我听见警报,追兵已到了,而前方两百米,交警开
  >   始检查车辆。我闪入医院,绕过住院部,凭直觉找到教学实验室后面的太平间
  >   。我拔出后窗插销翻入,打量一圈,约20来平方米,6个停尸石台上挺着3
  >   个死人,还有两个死人装在有玻璃罩子的冰棺里。没办法,我只好躺下,用蓝
  >   色遮尸布盖了。五月的天本来不冷,但在石头上睡久了,寒气仍然浸骨。灯光
  >   昏黄,满屋腐臭,我旁边的死人邻居可能是车祸,地下坠了一滩血。我盼望着
  >   天黑下来,我着急得七窍生烟,可天就是不黑下来。房外树上有老鸦叫,一股
  >   旋头风把门吹得嘣的一声!我浑身发抖!如果有人进来,我就完蛋,他敢上来
  >   掀我的盖头布,我会马上伸爪,把他掐死。
  >
  > 威:紧张到这一步,还不如投案自首算了。
  > 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就这命,怕活人不怕死人。
  >
  > 威:你在太平间呆了多久?
  > 崔:比人的一辈子还长。当我觉得该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已冻僵了。
  >
  > 威:你没表,怎么算时间?
  > 崔:数自己的心跳,快的时候三下一秒,慢下来就一下一秒,后来,我居然数睡着
  >   了。醒时,隔壁有了动静,是碗筷的声音,守灵人用晚餐了。这惊动了我的胃
  >   ,它一抽一抽地疼。好几次,我都想起来活动活动,转移胃疼,但又忍住了。
  >   守灵人大约对酌了两个小时的酒,临睡前还吼了几腔川剧,"隔壁杀鸡又炖膀
  >   ,我俩口子还在屋头唱卧龙岗"之类。
  >
  > 威:你还记得住戏文?
  > 崔:不晓得咋搞的,就记住了。从太平间出来可能是半夜12点多钟。转着找医院
  >   内部食堂,正卖夜班饭,两个护士打了饭出来,有说有笑的。我捡起一块小石
  >   子,躲在一簇夹竹桃后面甩过去,正中手腕。"谁?!"护士惊叫,饭盒翻下
  >   地。两个小姐折回去叫人,我急忙逃之夭夭,在这地盘,没一处是安全的,我
  >   只好又回太平间躲了一会儿。的确夜深人静才出来,碰见保温桶,喝了一点热
  >   水。这是我出逃以来喝的头一回水,很舒服。可当我找到几小时前打翻在路中
  >   的饭菜,抓起来吞下去时,肚子一阵剧痛。我蹲着缓了几分钟,才溜进住院大
  >   楼。我七层楼全上了,在返回五楼时,终于瞅见值班室没人,就溜进去,取了
  >   一套白大褂,当然,帽子、口罩、听诊器全要。接着,我这个假冒医生就直接
  >   去二楼妇产科,借口查房,轻而易举地连搞几批油水,加起来有1000多元
  >   钱,并且把蛋糕、奶粉、水果撑了个饱。医院隔壁是军医大学,当我在学员宿
  >   舍把军装弄到手,天都快亮了。有一辆大客车停在电教中心前,我寻了一节废
  >   铁丝,弯成两股,捅进锁孔开门上去,就在后排拉平躺倒。我太困,一下子就
  >   不省人事,直到被人掀起来,挤到角落。太阳明晃晃的,车上装满了兵,旁边
  >   的军官问我:"哪个班?"我答不上,就随手朝窗外指,"电教?"他又问,
  >   我点点头。听车上的谈话,我才想起是礼拜天。客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市中
  >   区解放碑,我又看见了成堆成堆的漂亮女娃儿,我又尝到了自由!
  >
  > 威:你居然敢爬到军车上睡觉,就不怕被抓?
  > 崔:医院不敢回,街又不敢上,在军校里晃荡更危险,我没当过兵,又是生面孔,
  >   一盘问就露底了,军车是唯一的去处。
  >
  > 威:以后呢?
  > 崔:以后就全国流窜,变本加厉地偷。偷到后来,钱多得用不完,就想隐居,可刚
  >   在北海买了房子住下来,又觉得不踏实。做生意更不踏实,我不喜欢和商人打
  >   交道,没情趣。真的,一闲下来脑子就乱转,连梦里都站满了警察。唉,人活
  >   在世上,除了享乐,就是为了在本行上有所造诣,我已达到本行的最高境界,
  >   再要我转行干别的,肯定提不起神。
  >
  > 威:你成过家么?
  > 崔:我有过情人,她喜欢童安格的歌,我也喜欢,我想娶她,但不能。因为情人可
  >   以不晓得你的职业,而老婆必须知根知底,这也是中国传统。
  >
  > 威:你这次是怎么落网的?
  > 崔:脱逃已两年多,我以为不会有事了,就回到重庆,与道上的朋友打赌,把某某
  >   保险柜厂财务室的保险柜给撬了。不瞒你说,我是从正门进的,从发现到截断
  >   外部报警系统,还不到10分钟;开保险柜,8分钟。我感觉嘀哒响了一下,
  >   就从缝里伸入刀片,割断连着柜门的警报线。他妈的,这就是所谓红外线感光
  >   双保险!得手太容易了,这种想法使我的弦松下来,就背靠保险柜嚼口香糖,
  >   还吹出了几个大泡泡,开门取钱时,我已经没丝毫乐趣。这次是50万块,还
  >   有几捆股票,我一时兴起,就点火一张一张烧,还没烧完一捆股票,就被人发
  >   觉了。落网时我还微笑了一下,一颗心从高处朝下坠、坠,终于踏实了。我站
  >   起来,把手伸进手铐,到站了,我说:"咱们走吧。"
  >
  > 威:现在你钉上了死刑犯的铁镣子,还感到踏实么?
  > 崔:我经常想起两年前的那次逃跑,太神了。然而,人是逃不掉命的,我就这命,
  >   身体自由了,心也不自由。我欠这个社会的太多,却没用偷来的钱,去帮助任
  >   何一个需要这些钱的人,例如失学儿童、下岗工人、下等妓女等等,这同贪官
  >   污吏有啥区别?罢了!你是文人,晓得干啥都要有激情,我已失去活下去的激
  >   情,你呢?
  >
  > 威:我?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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