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的魔方——《穆赫兰道》

　　　　支撑一部优秀电影的，必然是一副坚实的骨架，我们通常把这副骨架叫做“结构”。
　　　关于结构，有许多种学说。一般来说，电影结构分为“闭合式”和“开放式”。
　　　所谓“闭合式”，通常指遵循传统情节剧模式，有完整的戏剧结构，对故事的来龙去脉
　　交代得清楚明白。而“开放式”则是从生活中截取一段时空放置在银幕上，然后在某个点戛
　　然而止——人物的命运和事件的走向全部欠奉。关于“开放式”的理论是：这就是生活，而
　　生活不会像情节剧那样，在某一时刻将所有的线索打开或合拢。
　　　然而美国电影《穆赫兰道》却是一个结构的“怪胎”——它的整个戏剧结构是闭合的，
　　主要人物的命运基本上交代得有头有尾。但在情节铺设上它却完全破坏了“闭合式结构”的
　　叙事逻辑。用导演大卫·林奇 （David Lynch）的话来说：“观众们被好莱坞的简单逻辑宠
　　坏了，他们应该试著自己花点脑筋，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要追求标准答案。”当然，他说话
　　时的表情略带狡猾。
　　　最近我在论坛上浏览帖子时，发现有不少网友认为这部《穆赫兰道》生涩难懂。其实，
　　只要拨开导演人为设定的种种迷团，就会发觉这部电影实际上不难解读。
　　　影片的开场便用一组虚幻的画面交代了主题：“这是一个关于爱情，秘密和好莱坞之梦
　　的故事……”，“其实每个人对好莱坞都多少抱有幻想。”（大卫·林奇）
　　　那么，我们试着用场次来注解这个“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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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中的穆赫兰道。（穆赫兰道是一条贯穿好莱坞的大道，它穿越豪华的富人区，一直
　　延伸至著名的马里布海滩。大卫·林奇在拍摄《双峰镇》时，曾在穆赫兰大道上取景，突然
　　间他产生灵感：“穆赫兰道，这好象是个不错的电影名！”于是他便开始构思这部一举拿下
　　第54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的作品。）由劳拉·赫利（Laura　Herring）扮演的女主人公
　　丽塔被枪手挟持，突然，一辆汽车从背后飞驰而来……
　　　撞车。两个持枪的男人当场丧命。而丽塔则幸运地死里逃生。请注意！从丽塔跌跌撞撞
　　地下车开始，影片进入幻觉——大卫·林奇开始旋转他的“结构魔方”。
　　　-2-
　　　车祸令丽塔完全失忆，她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她来到一幢公寓的门口，而公寓
　　的主人——影片的另一位女主人公贝蒂的“鲁丝姨妈”正好要出远门，于是丽塔便藏身在这
　　幢空置的公寓中。（请注意：这一组情节是虚幻的，有评论认为从这里开始便是‘黛安’的
　　梦境，其实并不尽然。）
　　　-3-
　　　接下来，场景切换到“丹尼餐馆”。一个男人向名叫“赫伯”的侦探讲述他的恶梦。没
　　想到他的恶梦立刻就变成现实——在一条小巷里，男人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这场戏与
　　主体故事毫无关联，我个人认为这是导演在故作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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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景转换一家制片公司——导演开始拍好莱坞的肚脐眼——这幕戏大可忽略。
　　　-5-
　　　电影进行到18：27——此时才是整个故事的起始——由娜奥米·沃茨（Naomi Watts）
　　饰演的贝蒂（也就是黛安）揣着一个“明星梦”来到好莱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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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蒂来到“鲁丝姨妈”家，于是很自然地，她发现了家中的陌生女人——丽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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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在洛杉矶，鲁奇与文森诺·卡斯格林兄弟试图说服导演亚当·凯歇尔启用一位他们
　　内定的女演员，而立志为电影献身的亚当拒绝了他们——要注意这个亚当，他就是丽塔的未
　　婚夫。（然而影片中还出现了亚当的妻子——关于这个妻子是怎么来的，导演没交代，我也
　　稀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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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写字楼里，一个笨拙的杀手一连杀了好几个人。这个杀手在影片的一开始出现过，他
　　就是用手枪挟持丽塔的那个家伙，不过这时候观众还认不出来——因为他的出场十分短暂，
　　观众根本就记不住他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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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蒂姨妈家。丽塔清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发现一口袋钱和一把奇特的钥匙。这里有一幕
　　贝蒂照顾丽塔入睡的戏，画面拍得很唯美，实际上导演已经在暗示两人的暧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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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当回到家中，发现妻子竟然与清洁工同床共枕。他怒不可竭，与清洁工动武，但被打
　　得落花流水……倒霉的亚当来到旅馆过夜，却发现自己的信用卡已经被银行冻结……最后他
　　只好向老板妥协。（这场戏很拖沓，与主题故事亦无多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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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蒂来到某演员公司面试，她的演技赢得一片掌声。随后她跟着经纪人来到片场，但电
　　影的女演员早已经内定——在这一段情节里有一幕类似考试的戏中戏，娜奥米·沃茨表现奇
　　佳，毫不逊色于那些走在奥斯卡红地毯上的大牌演员。（实际上娜奥米·沃茨的命运与本片
　　的女主角‘黛安’类似，她是实力派演员，但迄今为止星运暗淡，除了《穆赫兰道》，就只
　　在《我心狂野》和《妖夜荒踪》中担任过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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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塔回忆起一个地址。为了找回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和贝蒂一起来到地址的所在——但
　　她们却在房子里发现一具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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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两个受了惊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并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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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塔又回忆起一个地方，她带着贝蒂连夜赶往一家名叫“罗伦多”的剧院。舞台上，西
　　班牙歌女在唱着凄婉的歌（其实是幕后在放录音），而主持人突然大吼一声：“这是假的！”
　　于是歌女晕倒。（导演在营造诡异气氛，因为影片马上就要进入高潮了）
　　　歌声令丽塔和贝蒂泪流满面——但丽塔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她从座椅底下取出一个
　　蓝盒子（导演并没交代盒子的来历，实际上它只是影片中的一个小道具，其作用类似《大话
　　西游》中的“月光宝盒”，只要一打开它，就会有奇妙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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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丽塔拿出那把特别的钥匙——导演把氛围营造得很好，好象所有的秘密均隐藏
　　在那个蓝盒子里……丽塔轻声呼唤贝蒂，但贝蒂就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空气里（因为
　　她并未真实存在过）。丽塔将钥匙插入，缓缓扭动……随着盒盖的打开，镜头直追盒底，而
　　故事也随著黑场赫然从梦境跌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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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大卫·林奇真的怕观众看不明白，在这里突然插入一段在我看来没多大必要的戏，
　　那就是贝蒂的姨妈回来了，她开门一看，房子里一切依旧，好象贝蒂没来过，丽塔也没来过，
　　而我们适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大卫·林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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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景回到第12段——那具倒在床上的女尸——女尸慢慢地坐起身来，我们发现，原来她
　　就是贝蒂——可现在她的名字叫做“黛安”。她来到客厅——导演用娴熟的电影语言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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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跟丽塔本是同性恋人，然而丽塔却“移情别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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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派对上，丽塔当着黛安的面宣布，她已经答应了导演亚当·凯歇尔的求婚——
　　　黛安还发现，丽塔又有了新的女伴——
　　　故事在这里开始前后连成一串了：黛安（贝蒂）是一个来好莱坞寻梦的女孩，她演技精
　　湛，但苦无机遇。这时她结识了大明星丽塔，并成了她的性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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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塔的绝情令黛安因爱生恨——她约见杀手（在第8场中出现过的杀手），给了他一袋
　　钱（在第9场中出现的那袋钱）。于是杀手将丽塔劫持到穆赫兰道，便出现了电影开场的一
　　幕。而丽塔失忆躲在黛安（贝蒂）的姨妈家里两人共同寻找真相……等等情节，则是黛安用
　　自己真实过去和虚构幻想编织出来的故事（实际上是导演布下的‘迷魂阵’：）。如果要强
　　加给故事一个主题的话，那就是黛安要“达成现实中梦想与爱情失落的自我补偿”。（影评
　　人语，真TMD生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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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黛安精神失常——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吞枪自杀——
　　　这时，银幕上出现两个梦幻般的女郎——黛安和丽塔，她们与灯火璀璨的好莱坞叠化在
　　一起。至此，大卫·林奇完成了他的“魔方游戏”，他将虚幻的现实的交叉编织在一起，使
　　原本就虚实难分的电影世界更加诡谲。
　　　实际上大卫·林奇一贯喜欢摆弄结构（从他的《象人》到《蓝丝绒》，从《我心狂野》
　　到《残绘蒙太奇》，无一例外）。有人说他深受佛洛依德的影响，“在臆造的自我、本我、
　　超我的三元空间中还原魔幻超现实主义的狰狞面目（网易影评）”，但我认为这种说法太抽
　　象、太理论化了！电影是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拍出来的，所以它必须有合理的结构——通过
　　解析这部《穆赫兰道》，我们不得不承认，大卫·林奇的确搭建故事结构的高手——实际上
　　他就是《穆赫兰道》的首席编剧。
　　
　　　附：《穆赫兰道》（Mulholland Drive）相关资料
　　　导演：大卫·林奇David Lynch
　　　编剧：大卫·林奇David Lynch
　　　　　　乔伊斯·艾里森Joyce Eliason
　　　主演：娜奥米·沃茨Naomi Watts
　　　　　　劳拉·赫利Laura Herring
　　　　　　安·米勒Ann Miller
　　　　　　贾斯汀·塞洛克斯Justin Theroux
　　　　　　罗伯特·佛罗斯特Robert Forster
　　　类型：剧情/悬疑
　　　级别：R级（暴力、性场面及语言）
　　　片长：2小时27分钟
　　　发行：环球Universal Focus
　　　上映日期：2001年10月12日(美国部分地区)
　　　官方网站：www.mulhollanddrive.com
　　　获奖纪录：
　　　2001年度奥斯卡最佳导演奖提名；
　　　2001年度芝加哥影评人协会奖最佳女主角；
　　　2001年度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剪辑；
　　　2001年度法国奖凯撒奖最佳外语片
　　　第54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法国《电影手册》2001年度十大佳片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