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无法命名的一代：新电影１９８９－２００２

　　无法命名的一代：新电影１９８９－２００２
　　□程青松
　　
　　★1989年　毕业的和在学的
　　　他们的电影之路从毕业那天起似乎就注定了需要一些过程。
　　　张元、王小帅、娄烨、路学长、胡雪杨、刘冰鉴、唐大年、李继贤等人从北京
　　电影学院毕业，分配工作就让他们等待了一年的时间。按娄烨的说法是毕业后一年
　　学校还给住，没那么快地把他们推向社会。
　　　朱文和王光利也是1989年大学毕业，他们没到电影学院上过一天课，朱文上的
　　是东南大学动力系，王光利在上海师范大学学教育。
　　　章明是电影学院导演系研究生，孟京辉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研究生。贾樟柯
　　在山西汾阳上中学。王超在南京做临时工。
　　　管虎、李欣是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本科二年级的学生，王全安在同一个年级，上
　　的是表演系。
　　　张杨和施润玖在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上学，他们的校友姜文已经是当时中国最
　　出色的男演员之一。
　　　摄影系毕业的张元筹集资金拍摄了黑白片《妈妈》。
　　　姜文主演了谢飞导演的《本命年》。这部影片获得了柏林电影节的银熊奖。
　　　
　　★1990年　妈妈
　　　或许连张元自己都没意识到《妈妈》将给中国电影带来怎样的变化。
　　　1990年，《妈妈》获法国南特电影节评委会奖和公众奖，当年《黄土地》所获
　　的第一个国际奖就是在这个电影节上。这部影片被视为中国独立电影的开山之作。
　　
　　★1991年　酝酿
　　　他们在等待机会。
　　　管虎拍摄了《北京杂种》。先前从未纳入中国电影视野中的处于社会边缘的摇
　　滚艺术家的故事，以一种无序和纷乱的方式直接呈现在观众眼前。摇滚歌手崔健以
　　演员的身份参加了这部影片的拍摄。
　　　胡雪杨在上海电影制片厂等待机会；娄烨干脆就没有去上海电视台上班，他在
　　北京拍了很多的广告；王小帅去福建电影制片厂报到了，为了抵御孤独，他在墙上
　　写下了“镇静”两个字。
　　　章明研究生毕业留校当老师，有时候他会平静地在家里画画；孟京辉研究生毕
　　业还没去处，话剧比电影还要不景气。
　　　王全安、管虎、李欣也都从电影学院毕业了，他们的梦想并不是当一名演员，
　　而是导演。
　　　朱文在这个时候是一个诗人。
　　　李继贤在做美术师的本行的时候，开始偷偷写剧本。
　　　姜文拍了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他的身份在这个时候还是著名演员。
　　　贾樟柯高中已经毕业了，可能要去太原学绘画。王超则考进了电影学院的夜大
　　，学的是编剧。他们俩根本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住进电影学院的同一个宿舍—
　　——616号房。
　　　余力为呢，他身边的香港同胞好多都在忙着移民，他想去比利时学电影！
　　★1992年　与“镇静”对峙
　　　在同样的年纪，奥逊·威尔斯已经拍出《公民凯恩》了，而他们还在与“镇静
　　”对峙。
　　　王小帅在福建电影制片厂写剧本，两年他就写了五个剧本。王小帅的同学胡雪
　　杨在上海拍摄了《留守女士》。
　　　孟京辉去了中央实验话剧院，他导演的《思凡》引起广泛关注，先锋戏剧导演
　　从此诞生。
　　　张杨和施润玖也从戏剧学院毕业了。张杨这个时候对舞台剧很热爱。施润玖拍
　　摄了张楚的MTV《姐姐》。
　　　贾樟柯在太原看到改变了他一生的《黄土地》，他要离开太原去上电影学院；
　　王光利离开了青年政治学院，在各个高校开电影讲座；王小帅和墙上的“镇静”两
　　个字静静地对峙着，他知道他肯定要离开这里的，除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他没给自
　　己添置任何一件家具。
　　　
　　★1993年　“第六代”
　　　这一年，是新电影发展的第一个高潮。
　　　王小帅离开了福建，他回到北京，自筹资金拍摄了《冬春的日子》。娄烨作为
　　演员也参加了影片的拍摄。这部黑白影片没有曲折复杂的剧情，它以一种冷峻的方
　　式描绘了人们在经历了某种巨大伤害之后的
　　自我放逐。《冬春的日子》在1999年被BBC评为自电影诞生以来的100部佳片，也是
　　惟一入选的中国影片。
　　　这一年，是新电影发展的第一个高潮。
　　　娄烨拍摄了《周末情人》，这也是他第一次跟贾宏声合作，王小帅参加了该片
　　演出，李继贤是该片美术师。
　　　李欣提出“第六代”这个概念。
　　　管虎拍摄了《头发乱了》，强烈而又直接地表达内心的郁闷。这部描写摇滚青
　　年生活的影片，贯穿着躁动的摇滚乐。管虎表现青春期的迷惘以及执着寻觅，简单
　　而又率真，在视觉上给人强烈的震撼。这部影片从拍摄完成到通过也经历了反复的
　　修改。
　　　胡雪杨拍摄了《湮没的青春》。面对正在日益商业化的社会，导演表现了强烈
　　的敏感。
　　　姜文拍摄了他的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拍摄周期极其漫长，消耗了
　　姜文一年多的时间。
　　　几乎在同时，生过一场大病的路学长也开始了《钢铁是这样炼成的》的拍摄，
　　可他没想到这部影片会经历那么漫长的修改过程，最后改名为《长大成人》。
　　　贾樟柯在这一年进入了电影学院文学系。
　　　
　　★1994年　阳光灿烂的日子
　　　伴随票房的成功，有关个人的记忆和人民的记忆的争论开始浮出水面。
　　　王小帅拍《极度寒冷》，他试图用他的电影去探索人的精神问题，一个艺术家
　　用自己的生命去实践自己的艺术理想和对抗庸常的生活。
　　贾宏声和马晓晴在《周末情人》之后再度合作。
　　　张元的同班同学、同为摄影师出身的刘冰鉴开始拍摄《砚床》。
　　而张元自己，正在拍摄纪录片《广场》。
　　　施润玖拍摄了何勇的MTV《垃圾场》。
　　　朱文这一年辞去了公职，他写的小说开始被人关注，其中就有章明。
　　　余力为从比利时国立演艺学院毕业。
　　　姜文的导演才华在威尼斯电影节上得到了肯定，《阳光灿烂的日子》获得了最
　　佳男主角奖，之后又被《时代》杂志评为1994年度世界十大影片第一名。这部影片
　　也成为新导演在国内上映票房最为成功的影片，围绕《阳光灿烂的日子》有关个人
　　记忆和人民记忆的争论也浮出水面。
　　★1995年　青年电影实验
　　　他们每个人讲述记忆的方式是如此不同，这恰恰是新导演区别旧导演的地方—
　　—他们决不重复彼此。
　　　已经是广告大腕的李欣在上海拍摄了他的电影处女作《谈情说爱》。这部让当
　　时的中国观众目瞪口呆的三段体电影，具有非常强烈的时尚气息，受到大学生的欢
　　迎。
　　　胡雪杨拍摄了《牵牛花》，延续了他对童年记忆的描述。《牵牛花》的魔幻现
　　实主义风格跟姜文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恰
　　恰是新导演区别于旧导演的地方，他们决不重复彼此。
　　　娄烨在上海拍摄了《危情少女》。
　　　春节的时候章明把作家朱文从南京请到了他的家乡巫山，在那儿朱文完成了《
　　巫山云雨》的剧本。
　　　张元开始了《儿子》和《东宫西宫》的准备工作。
　　　贾樟柯在这年底成立了“青年电影实验小组”。他和同班同学王宏伟、顾峥的
　　合作从此开始。
　　　
　　★1996年　长大成人
　　　这一年的电影，见证了一个人是如何避免分裂以及怎样的四分五裂。
　　　还在电影学院上学的贾樟柯在元旦拍摄了他的第一部录像片《小山回家》，贾
　　樟柯称他和他的同伴是一群“电影民工”，他们用勤工俭学得来的钱，拍出了这部
　　电影。该片描述从河南到北京寻找理想的青年在失望下决定重返故乡的历程，获得
　　了1996年香港独立短片及录像比赛故事片金奖。在香港，贾樟柯结识了余力为。
　　　张元拍摄了《儿子》。
　　　路学长执导的、被一些专家称为“第六代扛鼎之作”的《长大成人》经过数度
　　修改之后，终于面世。如果要把这部影片作为研究中国新电影的一个文本，它绝对
　　具有文献意义，它见证了一个人是如何避免分裂以及怎样四分五裂都不为过。
　　　王小帅从夏天开始等待拍摄令，一直等到10月，他终于开始拍摄《扁担姑娘》
　　。这部影片从《炎热的夏天》改名为《越南姑娘》，最后定名《扁担姑娘》。
　　　张元的《东宫西宫》将镜头深入同性恋的世界，这也是中国电影史上第一部直
　　接表现同性恋的影片。
　　　新电影人的镜头不再回避我们的情感，不再回避阳光下生长的生命，“他们对
　　用电影探讨人生人心的秘密更有兴趣，而不像第五代那样仅仅把电影作为实现人生
　　理想工具”（崔子恩语）。
　　　
　　★1997年　处女作
　　　这一年，涌现了大量新电影的处女作和新计划。
　　　娄烨在上海发起了《超级城市》电视电影的计划，娄烨强调这个计划的商业性
　　，唐大年、管虎都是参加者。这个计划中有些影片完成了，有些则没有。娄烨的《
　　苏州河》也是其中的一个衍生物。
　　　王光利拍摄了电影处女作《处女作》，也涉及了同性恋的敏感话题。
　　　张杨拍摄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爱情麻辣烫》，票房可观，同时为他赢得了金
　　鸡奖的最佳导演处女作奖。
　　　施润玖的处女作《美丽新世界》也开始了筹备。
　　　贾樟柯完成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小武》。余力为作为摄影师，从香港来到内
　　地，跟贾樟柯首次合作完成了《小武》。
　　　
　　★1998年　美丽新世界
　　　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实现的梦想，让他们的摄影机来实现。
　　　孟京辉执导的话剧《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引起巨大反响。
　　　施润玖的《美丽新世界》上映。
　　　路学长和李继贤合作编剧了《非常夏日》的剧本。张元拍摄了《过年回家》。
　　朱文是这部影片的编剧之一。它为张元赢得了1999年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
　　　姜文执导了第二部电影《鬼子来了》，这部电影为姜文赢得了2000年戛纳国际
　　电影节评委会大奖。
　　　娄烨不声不响地拍摄了《苏州河》。《苏州河》不是关于一个生命的双重生活
　　似的寓言，而是一个关于爱情的现代传说。在现实生活中不能实现的梦想，娄烨让
　　他的摄影机来实现。
　　　
　　★1999年　都市的目光
　　　他们用精美的电影语言呈现现代中国城市生活的“浮世绘”。
　　　《月蚀》是王全安的导演处女作。《月蚀》借用了跟电影大师基耶斯洛夫斯基
　　的《维洛尼卡的双重生活》一样的人物设置模式，甚至结构，但是其中穿插的则是
　　急剧变化中的中国人的生活断片，在精美的电影语言中呈现的是现代中国城市生活
　　的“浮世绘”，一些切身的痛楚。
　　　余力为是来自香港的电影导演和摄影师，他导演的《天上人间》和我们司空习
　　惯的香港影片有着完全不同的视域。他生长在香港，求学比利时，工作在中国内地
　　，国际化的背景使得他的电影视野开阔。
　　　张杨拍摄了《洗澡》，《洗澡》最大的意义还不在于张杨拿了西班牙圣塞巴斯
　　蒂安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而是这部影片在国际市场上获得的商业成功。这部
　　影片已经销往包括美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德国、日本在内的50个多国家，
　　真正创造了中国影片在国外的发行纪录。《洗澡》投资350万，在国际市场上的收
　　益已经让它收回成本。国内的票房收益则是纯赚。
　　　唐大年执导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都市天堂》，从小生活在北京的唐大年用都
　　市人的目光关注那些外来者，他希望他的影片能透过这些人在都市的际遇，来看芸
　　芸众生的命运。
　　　刘冰鉴执导了《男男女女》，这部由崔子恩编剧并主演的影片从头至尾波澜不
　　惊，演员表演本色自然。透过这部影片的镜头，传统的、病态的目光将被净化。法
　　国《世界报》高度评价这部影片“惊世骇俗的中国电影《男男女女》让西方电影节
　　惊醒了”。
　　　王超开始在小说刊物上发表小说。
　　　王小帅拍摄了《梦幻田园》，一部没有完全实现他的想法的影片。
　　　
　　★2000年　双子星座
　　　进入新世纪，娄烨和王小帅无疑是中国独立电影的一对耀眼的双子星座。
　　　进入新世纪，娄烨和王小帅无疑是中国电影界的一对耀眼的双子星座。从200
　　年到2001年，他们执导的影片《苏州河》和《十七岁的单车》相继在世界影坛大放
　　光芒。
　　　《苏州河》不仅获得多项国际奖项，还在法国、日本等国家取得了不错的票房
　　成绩，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苏州河》无疑是娄烨最成熟的一部作品。
　　　王小帅拍摄了《十七岁的单车》。该片讲述了两个少年成长的故事，其中夹杂
　　着他们难以言喻的初恋。一辆丢失的自行车，牵扯出来的竟然是那么多的青春无奈
　　。这部影片在2001年2月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
　　　王光利在上海拍摄了《横竖横》。为了追求真实效果，影片让事件的当事人通
　　过回忆来真实再现自我。拍摄过程全部采用实景，演员没有刻意化妆，现场没有灯
　　光，影片只用客观音乐，对白全部用上海方言，画面不做任何修饰。
　　　2000年贾樟柯的第二部电影《站台》拍摄完成，它是有着史诗格局的影片，长
　　达3个半小时。
　　　施润玖更多的时候在拍MTV，在拍广告，他一直在时尚和商业性上做着自己的
　　尝试，继拍摄了被称为新市民电影的《美丽新世界》之后，2000年，他拍摄了公路
　　片《走到底》。年轻导演正在拍摄和准备
　　拍摄他们自己的电影、中国新电影。
　　　
　　★2001年　婴儿
　　　新电影的另一个起点，一个具有高度的起点。王超拿出了一部语惊四座的《安
　　阳婴儿》。身为自由作家的朱文先后为章明、张元的电影《巫山云雨》和《过年回
　　家》编剧，他对电影有着完全不同的独到理解，他用DV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
　　海鲜》，他对叙事的控制让不少*练多年的电影导演都感到难为情。
　　　张杨接拍了《昨天》，这部电影再现了贾宏声生命中无法直面的一个段落，让
　　人感觉到张杨对20世纪80年代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章明完成了《秘语拾柒小时》的拍摄。贾樟柯拍摄了关于两个青年抢银行的影
　　片《任逍遥》。年底，李欣带来的《花眼》以其瑰丽炫目的色彩为他赢得了都市青
　　年的喜爱。《电影手册》将贾樟柯的《站台》评为世界十大影片。
　　　
　　★2002年　像鸡毛一样飞
　　　与其让自己去适应观众，还不如说让观众来看电影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张元完成了《我爱你》。又开始了新片《东北故事》（暂定名）的拍摄。
　　　王全安的新片《人间消息》则讲述了一个到城市里做处女膜修复手术的女性的
　　故事，他要带给我们怎样的惊讶尚不可预知。
　　　李继贤完成了自己的导演处女作《王首先的夏天》。这部影片的剧情很容易让
　　人想到伊朗电影。乡村孩子王首先对城市生活的想象和他在电影中扮演的角色的选
　　择发生了巨大的冲突。
　　　孟京辉完成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像鸡毛一样飞》，他要用自己肆无忌惮的做
　　戏剧的方式，来做自己的电影，与其让自己去适应观众，还不如说让观众来看电影
　　也可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电影给中国电影注入了一分新意。
　　　刘冰鉴完成了影片《哭泣女人》的制作，这部电影无疑是刘冰鉴最出色的电影
　　，他对身处困境中的人们体现了基本的同情与关怀，他通过对一个以哭丧为职业的
　　年轻女性的命运的关注，有力地传达了他对死亡和生存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