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心有戚戚焉:)
对于宁瀛,我喜欢她极好的控制力,对于影像与节奏都把握得极精准。——在看了许多新导演的试手之作后,这是一部保证了专业水平的作品。而我对她的疑虑与你的问题有共通之处。她让几个知识分子的、形而上的问题在拥挤的车厢里回响,想找到的,恐怕不是对现实的陈述,而是对自己内心疑虑的探索。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如此理性,但是在回答问题:“对于你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时,她也空白踌蹰了片刻。在我看来,宁去做这个片子,未必一心想着去关心弱势群体,她的直觉使她认可火车的故事可以是一个好素材,而在这个素材中,她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的疑问。——宁其实是一个很自我中心的人,她恐怕从来是“六经注我”而不是“我注六经”。
因此,我认为《希望之路》是一部好片子,但未必是一部好纪录片,它安排得如此严丝合缝,简直是一个故事片的格局。在一个封闭式的故事里,陈述是真实的,却与现状也脱节,疑问是真实的,却在南辕北辙中,答案涣散。
我想我喜欢这个片子,因为这个片子是个外形接近完美的作品。它的内部有巨大的裂缝,但是裂缝的存在,也许也是价值之所在。在一个理性的知识分子的问题,与众多的感性直觉的回答之间,影像的细节很大程度上融洽了二者。使观众可以不去回省二者的错位。宁提供了一桢关于底层的画面,一个来自知识界的声音。也许她过强的控制力,让声音对于画面,几乎有某种暴力。(摄影机是影像切入的暴力,而问题的声音控制了节奏。)但这种暴力,与一种申诉的要求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于是二者结合着,呈现出了一种几乎“自然”的状态。
我想,对于我来说,这个片子不在于它自身提供了何种“真实”,而是在纪录者、被纪录者与纪录片之间,共同构成了当代的某种真实。这个片子,不是用来作文本读解,而是可以综合起来,作个文化分析吧。:))严肃得不行了。
而郑大圣的《古玩》,在我看过《王勃之死》后去看它。我想郑大圣是一个一步一步往前走得很扎实的导演。《王》胜在境界而弱于叙事,而《古》叙事是极缜密流畅的。而我喜欢它,可能还有我自己根深蒂固的从通俗小说开始培养起来的情节爱好。:)如你所说,它提供了一个过于合乎文化想象的文本。当每一条线索都被如此纳入轨道之后,其中的生新之处,就会潜在受到抑制。开头受到你赞赏的“人情世故的细微刻画”,在后半部分就被民族大义覆盖住了,这是强势话语对微观现实的压抑。我亦十分赞同。片子最后的字幕冗长之极。这种锁闭式的,封锁了可能性与想象力的结尾,使它成为主流意识形态的一个规则宣谕。但是郑大圣的这个电影改编自话剧,剧本本身可能就是如此——就是说,我想郑大圣不必负全责。而且,我认为他还是一个有思考力的导演的。他在对话对这个作品并无得意之色,只说它“机关算尽锱珠必较”,打算下一步去拍个纪录片,在一种“几乎失控”的状态下做一个尝试。从一个极详尽的剧本到没有剧本,他的方向也是一种态度。
民族国家与民族文化之间,问题错杂。黑山固然概念化了,但是青木呢?文化侵略与文化传承间,只能在一时一地论其是非吧?——不敢再讨论是非问题,我正在价值标准混乱时期,相对主义的是非论,最后还是指向虚无。不知道你对解构主义可有涉猎,若有,可共商榷之。:)
《秘语四十七小说》在我看来是不真实的。第一感觉不好。但是也很难说,以前我对何建军的第一感觉也不好,回头看其实也掺杂了很多个人的性情爱好。这个故事一开始让我想到的是阿加莎的《荒岛十命》,可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当然,章明是将人性隔绝在一个封闭空间,解剖。
但是“我永远爱你”能是一把手术刀么?反正几个成年人拿个小纸条在那里疑神疑鬼,对于我的经验来说实在是过于小题大做了。而且我尤其不喜欢最后居然把谜底给解开了——一个不相干的外在答案,映证了这一切是多么荒谬可笑。这是另一种类型的公式化。
我没看过章明的《巫山云雨》,什么时候看了再说。——忽然想起来,我不喜欢章明,可能我对电影里的人物一个都不喜欢有关。它的生活内容本身让我难受,甚至有一点害怕。
之外:前一周杨志超的那个叫《嘉峪关》的短片你看了么?精神病院的那个。我记得福柯有一本《疯颠与文明》,有关于这方面,我有一本,但没有带到北京来。你读詹明信,也读福柯的吧:))。如果有,可否借阅?我查一处就好。
还有::大家都来参与讨论啊!!!:)
答苏77(苏修最新型的战斗机)
2002-12-23 19:13:42 苏七七 (北京海淀)
2002-12-24 01:05:55 风间隼
看来制度的压力无所不在啊,拍片子的也不容易。
《嘉峪关》我没看到,以为两点开始来着。疯癫与文明我大四在图书馆看的,就没买。你的观点我基本同意,有些事是我以前不知道的,谢谢…可能写不了那么多字。以后有机会再祥加讨论吧。:)
《嘉峪关》我没看到,以为两点开始来着。疯癫与文明我大四在图书馆看的,就没买。你的观点我基本同意,有些事是我以前不知道的,谢谢…可能写不了那么多字。以后有机会再祥加讨论吧。:)
好了,我来说说我对你提到的几部片子的看法。希望之路是很好,宁瀛是个好导演,但这种好跟“关心弱势群体”什么的没关系。看这部纪录片的时候我总在想,她如果跟农民多呆一段时间的话,有些问题可能会提得更到位一些。举个例子说:她所谓的“理想”、“幸福”什么的,太书面化了,要是我们社会调查的时候这麽问人家的时候很可能引起歧义。我并不是杞人忧天,《希望之路》里面她问一个女人“生活中对你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个女人没听懂,她解释了几句,很明显,这个女人把这个问题理解成了“生活中主要做的是些什么”,于是就这么将错就错了。我觉得如果我去问的话,也许会更顺着他们一些。其实现在很多所谓“走进民工、走进农民”的导演,只是进去呆几天就出来了,和我们做调查差不多,我要是那时候手里有个摄影机,估计也能拍一个,画面质量不敢保证,问的问题肯定比他们到位。
《古玩》,我在6台看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同凡响,然而后面越看越不对味。不为什么,就为了里面黑田这个形象,实在是太符合大家的期望了。中国=先生,日本=学生。中国=长辈,日本=年轻人。最后年轻人学会了先生的一切还背叛了先生。这明摆着就是两个国家之间关系的隐喻。真实与否先不说,我觉得和主旋律这麽合辙押韵很没意思。要套詹明信的话来说,这部电影“完美地再现了一个关于第三世界国家的民族寓言”。我不喜欢把什么都硬套到西方人的理论上去,可是这个片子这麽合拍的就贴上了人家批评的靶子,不免让人看着泄气。我前面看着它好是因为它对古玩界里面的人情世故的细微刻画,后面看着它不好是因为它让所有人都爱国去了,尤其是那个金什么,简直就是生生“扳”过去的。爱国当然好,可惜近代中国的传统是,一提到国家利益什么科学精神、职业道德全得让路。其实,一个行当的魅力我看不下于一个国家,一个忠于自己行当高过爱国同样能博得我同样的尊敬。在这一点上,《古玩》还比不上早它8年拍出来的《霸王别姬》,被台湾人骂作“大中国主义”的陈凯歌还知道让程蝶衣说上一句“青木要是没死,京戏已经传到日本去了”呢。可见,年轻导演未必脑筋也年轻。所以我对《古玩》的看法是:太主旋律了。就算我相信他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就算我相信他的没一个设计都是独立自主地作出的,这个片子的故事架构还是太主旋律了,不能让人振奋。当然,流畅是很流畅了,至少这么一个俗套的故事它能吸引我看完就是成功,主旋律要是都能拍成这种水平就好了。
至于《秘语》,我看过章明的导演阐述,也见过有人对它的风格进行过很细致的分析。我相信导演当初是放了很多心血在里面的,一个设置都有寓意——别误会,我不喜欢拿着影评去看电影,就象我不喜欢拿着地图走迷宫一样。我喜欢它的理由很简单:它反映了小地方的生活,和我的人生经历里面的很多东西可以产生共鸣。包括《巫山云雨》,也是一样。我喜欢热爱乡土而又不拘泥于乡土的人,这一点在现在的年轻导演中很少见。你说的立论薄弱可能指的是那张纸条吧?我不觉得有什么经不起推敲的地方,两个没有心心相印的恋人在面对一方初恋情人的情况下,本来气氛就很微妙。疑神疑鬼是正常的,也是可信的。当然,对这部片子的欣赏主要还是属于“喜欢’的范畴了,不好意思,我上次没有说清楚。
回头看看,好像太严肃了……真是烂毛病。版头多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