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是个什么样的影展（长文慎入/ 有图有真相）

　　【自己按】我的主要工作是教学、策展和拍片，但并不以此为生，肯定不职业。作为业余选手，文章必定很多可笑之处，诸位看看笑笑即可。
　　
　　昨天中午，我们在北京的宋庄吃饭，老板似乎是个画家，与之对话如下：
　　我：您饭店挺好，可以借给我们的学生拍摄吗？
　　老板：没问题，但你们得给钱啊，拍电影可是有钱人的游戏。
　　朋友：那您可错了，现在电影谁都能拍。
　　老板：别逗了，那是在咱中国。在国外，穷人可甭想玩电影，人家都是成立俱乐部的，没钱还想拍电影？
　　我：哦。。。明白了，受教啊，今天天气不错哦。。。
　　
　　——记下这件事，以表达我对祖国文化中心的基本态度。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在文化和区域双重边缘的重庆已举办四届了，那么，CIFVF是个什么样的影展呢？
　　
　　
　　穷风流，“电影而已”
　　
　　上届影展结束后第二天，有人提出要为今年的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搞定来自类似奔驰公司的超大额赞助，放映场地也可换到500座的市图书馆，观众参加开幕式必须盛装，主席先生用双语发言等等。。。规格直逼戛纳。当然，我们拒绝了这些提议，因为CIFVF是一个“平民影展”，要做的是将平民导演介绍给平民观众。——这件事过后大约两个月，国家安全部门的同志便成了CIFVF的“朋友”。
　　
　　认真地“玩”是CIFVF的核心，恭逢如此盛世，岂有不“玩”之理？电影很小，生活很广阔；电影很重要，也很不重要；电影和电影节只是交流的起点，不应该是终点和全部——“电影而已”来自“该吃饭的时候吃饭，该睡觉的时候睡觉，如是而已”。我是个悲观的人，并不认为CIFVF真的会有第五届，或者第六届。。。唯一可做的是：努力“玩”好眼前的这一届。
　　
　　去年的所有客人都住在磁器口古镇、嘉陵江边的国际青旅；乒乓球“争霸赛”冠军是顾桃，“大尸赛”的冠军是我；厨艺“食神大赛”冠军是80后队，包括雷磊、杨平道、单佐龙、薛鉴羌，以及“外援”白补旦；某日，我们包了辆车，乘着夜色进行了“黑帮游”；鸡杂火锅店里的“答谢志愿者派对”，客人们竞相买菜和酒水，“伺候”志愿者们。。。
　　
　　今年的乒乓球我第二，第一是同济的黑马高杲；开幕派对为“红歌大赛”，获胜者得5毛纸币一张；某日，我们翻过铁门，进入青春墓园；江边的“同行诉苦大会”上，雷磊导演说他正计划应聘一份“凌晨4点出发、8点收工”的送报工作。。。我们依旧住在磁器口里、嘉陵江边，不少XDJM“三国杀”到天亮；青旅的咖啡厅里，布置了白补旦的漫画展，他也由副主席蹿升为“外展”主席；闭幕之夜，雷磊和小老虎的乐队说唱不止。。。
　　
　　我们近两年微薄的成本都是靠朋友们“你五千、我一万”凑起来的。今年，有10名浙江工业大学和同济大学的学生，跋山涉水来到重庆，组成了CIFVF志愿者骨干团队之一。闭幕火锅时，徐童提出想捐赠明年的影展，被我们阻止，因为影展理应协助导演们，而不是反过来。受到徐童的启发，我们计划开展“CIFVF导演义卖活动”：1月初在现象艺术中心的将是第一次——徐童、顾桃、张赞波、白补旦和雷磊等五名导演已确认参加。
　　
　　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是大家办起来的影展，谢谢诸位！
　　
　　
　　
　　
　　
　　
　　
　　区域影展，观众第一
　　
　　休伯特•巴尔斯爵士40年前办的第一届鹿特丹电影节，不过是几十位朋友聚在一起看看片子而已。电影的艺术高峰已过去30多年了，可电影节却越来越“高峰”，在我看来，算是一道奇景。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的初衷很简单：培养本地观众，希望未来对本土创作有所促动。
　　
　　围绕“培养”二字，四年来，我们做了如下工作：
　　
　　1）通过发放问卷和预“售”票（非售卖票），形成观众网络，即所谓“点对点”方式。
　　
　　2）画册上的影片介绍一定不会有千篇一律的、由作者提供的影片梗概和阐述，一定会有选片人们写的评论和介绍。
　　
　　3）我们异常重视放映前后的环节。如果导演到场，放映后的问答一定尽全力为观众做好；如果导演不到，放映前，选片人也必须向观众做影片和作者介绍，阐述选片理由等等。
　　
　　4）由于重庆观众的咨询相对偏少，所以我们不搞论坛，但举办具有信息介绍性质的讨论会。去年有两个：一个是关于当代实验片的，另一个是关于独立剧情片现状和未来的；今年有一个：是关于电影教育的。
　　
　　5）为严格选片，我们成立了一个稳定的选片小组，分剧情、纪录、实验和动画方向。我们只认片，不认作者。假设某位作者去年带了一部特别棒的片子来，但今年的片子较弱，CIFVF就一定不会选择。
　　
　　6）CIFVF有一半的节目是“特别放映”， 以期协助观众看到更丰富的影像和了解到不同的观念。去年有“带龙标的好电影”、“开眼看中国”（外国作者在中国拍的片）、“回顾：中国独立经典”和“南国之南”（港台短片）；今年有“本土力量”（川渝地区的片子）、“关西奏鸣曲”（大阪的独立电影）和“长江后浪”（亚洲几所电影学校的短片）。
　　
　　7）今年影展期间设立了影像图书馆(Video Library)，让看不全当届片子或者希望看到往届片子的观众，通过在特定空间里所设立的DVD放映机和小电视机“借阅”到想看的内容。
　　
　　——某种意义上，CIFVF与作者是“没多大关系”的。作者其实和他们的电影差不多，CIFVF是舞台，他们是“演员”，观众才是主体和享受服务者。
　　　　
　　另外，我们对非本土也有所涉及，至今已搞了8个共10次巡展：杭州（两次）、济南、泉州和福州、哈尔滨、石家庄、伦敦、广州（两次）和西班牙加的斯。——巡展的目的除了服务观众，还有一层是协助各地策展人成长，进而更好地为他们的所在地观众服务。
　　
　　
　　
　　
　　
　　
　　
　　
　　
　　
　　业余影展，也不纯粹
　　
　　谁都知道，日常放映能真正地持续培养观众；而年度展，只是件热闹事儿。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一直非常糟糕，没有常设机构和常设人员，正由于没能力，我们才一年办一次。CIFVF的所有工作人员全凭业余时间和兴趣在持续工作，都是志愿者，包括主席先生和我。故而，当我列出种种数据时，并没任何自夸的意图，仅是介绍而已，如下：
　　
　　2007年，一位大学老师和一位影院经理，在排档喝夜啤酒时喝出了一个计划：拿出两个半天，在影院免费放映学生短片。两位仁兄当晚是半醉还是全醉还是烂醉，有待考证，不过那就是首届CIFVF的由来。那位老师叫郑正，担任CIFVF主席至今；那位经理叫文颖，现已是影院老板，赞助放映场地至今。那年放映短片15部，使用沙坪坝影院100座放映厅，观众约400人次，现金成本为零。
　　
　　2008年，郑老师希望CIFVF不要跨入中国诸多没有第二次的“首届影展”行列，而我得到了他的信任，成为节目总策划。这一年，我们放映了四部长片：《血蝉》、《马乌甲》、《街口》和《举自尘土》，以及短片15部，影展周期为两天，继续使用沙坪坝影院100座放映厅，并增加了江之南影院100座放映厅，观众约1600人次。一位旧金山的朋友赞助500美圆，报销了八位来渝导演一半的路费，那是全部的现金成本。
　　
　　2009年，因郑老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们多放点片子吧。”于是，CIFVF陡然膨胀为9天，放映了52部长短片，开闭幕分别为《敖鲁古雅》和《同学》。再次使用沙坪坝影院100座放映厅和江之南影院100座放映厅，并增加了重庆大学电影学院的阶梯教室，观众约2140人次。我们提供了30多位导演每人500元的路费补贴和150元的餐饮补贴，以及最多5晚的住宿。各种私人朋友以“你五千、我一万”的方式，凑出了这一年的现金成本：四万元。
　　
　　2010年，由于“短短片”数目激增，连同“加映”的《淹没》和“外展”的十部长短片，第四届CIFVF片目总数为96部，包括刘伽茵的《牛皮2》、徐童的《算命》和王我的《折腾》等等。影展周期为7天，观众约2500人次。开闭幕分别在沙坪坝电影院370座的放映厅和重庆大学电影学院300座的小剧场，并继续使用沙坪坝影院100座放映厅、重庆大学电影学院阶梯教室，还增加了重庆大学图书馆的报告厅。我们提供了50多位导演每人500元的路费补贴和150元的餐饮补贴，以及最多5晚的住宿。各种私人朋友继续以“你五千、我一万”的方式，凑出了这一年的现金成本：九万多元。
　　
　　我很赞同CIFVF并不“纯粹”的说法：比如，我们正不断向大学靠拢；比如，用影院放映，是我们与区级广电系统“合谋”的结果；比如，我们有“自我审查”，不敢放《克拉玛依》和《上访》，连影展的名字也很委婉：“民间”、“映画”、“交流展”。。。很抱歉，很遗憾，更是羞愧——“抱歉”是指向本地观众的，“遗憾”是说给导演们的，“羞愧”是留给自己的。
　　
　　CIFVF不“纯粹”的状态还会继续，而类似《淹没》的“加映”也会继续。
　　
　　
　　
　　
　　
　　
　　
　　不设竞赛，促进评论
　　
　　我的私人朋友Philip Cheah（谢福龙），他是亚洲电影促进联盟（NETPAC）的荣誉秘书长，在得知重庆民间映画交流展（CIFVF）的情况后，提出：今年可把亚洲影评人联盟奖（NETPAC AWARD）设过来。但CIFVF认为：给艺术评高下是荒谬的；同时，评奖也违背了本影展培养观众的初衷；另外，在中小型影展，NETPAC的评审是三人，其中两人来自本国以外，而他们的国际旅费和住宿费必须由影展方负担，所以，一旦接受Philip的提议，影展开支就会陡增。
　　
　　可是，在天朝，尤其在这座“唱读讲传”的神奇山城，CIFVF需要生存的资本，最终我们接受了这个非官方奖项。不过，合作前的谈判是必须的，情况如下：
　　　
　　谈判之一：
　　CIFVF：我们几乎只有华语电影，你们怎么看？
　　NETPAC：可以的，因为在釜山我们也只评选韩国电影。
　　　
　　谈判之二：
　　CIFVF：我们会强调这是非官方奖项，因为类似香港国际电影节和柏林，他们都不会承认设有这么个“竞赛”。
　　NETPAC：哦。。。奖项只是个位置而已，不重要。
　　　
　　谈判之三：
　　CIFVF：是不是可以不搞颁奖仪式等，只宣布一下，比如在早餐时间？
　　NETPAC：我们的组织需要得到尊重。
　　CIFVF：。。。
　　　
　　谈判之四：
　　CIFVF：是不是可以在影展前把候选片的DVD寄给评审们，他们看过并在网络上讨论后就出结果？如此，在影展开始前，就宣布得奖名单，可能会把评选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NETPAC：我们的组织需要得到尊重。
　　CIFVF：。。。
　　　
　　谈判之五：
　　CIFVF：希望长纪录片和长剧情片可以混合评选，以后有长动画和实验也都可以。
　　NETPAC：可以，但这对NETPAC来说，算是开了先例。
　　　
　　谈判之六：
　　CIFVF：我担心给长片作者奖励，会对短片作者们产生不良的引导，误以为短片没有长片重要。你们看怎么办？是不是给短片也设个奖？
　　NETPAC：好吧。。。可以，我们设两个奖——亚洲影评联盟人奖：最佳长片和最佳短片。。。哎，这是NETPAC的第一次。。。
　　
　　CIFVF把NETPAC AWARD翻译成“亚洲影评人联盟奖” ，那是因为，我们希望设立在CIFVF的这个奖项“更影评人”一点点，也想借这个机会对中国的独立影评做些推动；所以，我们一直要求NETPAC为我们安排具备影评人身份或者学术身份的评审。
　　
　　而CIFVF有资格选择一名中国评审，因此我们确立了最近3、5年内担任评审的中国人条件：真正有实力的青年影评人和学者。——强调和推动影评，与我们培养本地观众的目标是一致的，那么“影评人奖”来到山城，可能算好事一桩吧。
　　
　　
　　最后，我再次说明CIFVF对亚洲影评人联盟奖的基本态度，如下：
　　1）一个花了我们很多成本的奖项。
　　2）用来增加CIFVF的生存资本。
　　3）非官方奖项，评审的主张与我们无关。
　　4）CIFVF没有奖项，是个展映性质的电影节。
　　5）我们不会特别强调“竞赛”、“入围”等词汇。片子入选与否也不做特别的和个别的说明与通知。
　　6）给了我们两个机会：
　　a.促动大陆中国的独立影评。
　　b.奖励短片作者。
　　
　　
　　
　　
　　
　　【自己跋】种种的种种都说明，CIFVF一点都不完美，很多先天与后天的问题。我只可确认：CIFVF是个区域影展、业余影展，一个需不断化缘才能办下去的影展。。。穷风流和穷快乐是我们的开始也将是终点。。。我对这个影展第一阶段的时间规划是十年，那才会是一个开始——当然，这是个非常嘴硬的说法，但愿2016年时影展还存在，地球还存在。。。并希望每年11月，都可在重庆看到一帮疯子在疯玩。
　　
　　应亮
　　2010年12月23日于宋庄小堡村
　　（刊载于《当代艺术与投资》之中国独立电影刊中刊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