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章桦：从发廊妹到一名职业DV摄影人

　　从一个生活窘困的发廊女到一个职业DV摄影人，从被拍摄者到拍摄他人的生活，章桦完成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转变，完成了作为一个女人精神世界的回归和价值、尊严的体现。
　　　日前，章桦拍摄的取材于深圳外来打工者的纪录片《邝丹的秘密》，获得了2004年中国国际广播影视博览会“DV2004我们的影像故事”评委会大奖，成为中国DV界的一段传奇。而传奇的背后，是一个女人不断地向命运抗争的心灵轨迹。可悲的不是命运，而是懵懂无知和听天由命。这是章桦带给人们的启示。
　　　DV的主角:发廊女
　　　其实，最先让章桦出名的并不是《邝丹的秘密》，而是另一部以章桦做主角的记录片《姐妹》。《姐妹》记录了当时在深圳莲塘开发廊的章桦，以及在她店里打工的另外4个女人的故事。拍摄者叫李京红，他用了3年时间近距离跟拍，最终完成了这部长达18集的记录片。片子后来被几十家电视台高价购买，在全国各地播出后，反响强烈。在湖南，甚至有十几万条短信涌向电视台的新闻热线。媒体将其称为“中国第一部原生态纪实电视剧”。
　　　1970年，章桦出生在浙江省衢州的一户农家，16岁初中毕业后，她就跟在小镇开发廊的姐姐章薇学习理发。1999年底，章桦去深圳创业。她和姐姐花钱盘下一家小店，取名“柏丽”。2000年的夏天，“柏丽”开张了。
　　　因店小生意比其他的发廊冷清很多，而此时李京红的闯入，又给这家小店带来很多负面影响。章桦和李京红是几年前在北京认识的，听说章桦开了一家店，李京红拎着摄像机就来了，说是拍着玩的。店里生意本来就不好，李京红还整天拿着台摄像机晃，许多客人一见，立马拔腿走人。
　　　做发廊这行的，因为方方面面的因素被社会上很多人看不起，章桦自己也觉得矮人几分。本来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可李京红还要把这些苦难拍下来，所以章桦和她的姐妹为此特别讨厌他，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几次，甚至都和李京红翻了脸，让他快点滚。
　　　但李京红不管章桦怎么说怎么骂，依然好脾气地陪着笑脸。半年过去了，李京红跟章桦谈了自己想拍记录片的想法，而此时的章桦也已经习惯了生活中有这样一个男人和一个镜头，在李京红面前完全放松下来，就当他不存在一样，不再注意他的镜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随着拍摄的持续，李京红的镜头渐渐地转向了发廊姐妹背后的故事。他跟章桦来到了太原，一路拍摄着章桦试图与女儿和男友团聚的努力，泪水、企盼、失望和痛苦，每一个细节都被李京红收录。
　　　太原：难以割舍的情愫
　　　而章桦之所以受到太原市民的关注，还在于在她的感情世界里与太原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
　　　发廊的生意不好，是章桦笑不出来的一个原因。而实际上，还有一个更深的症结隐藏在她的内心，这个症结来自一个男人。她是那样喜欢他，然而，他却离她而去。理由很简单———怎么能娶一个发廊女做妻子？尽管他也只不过是太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子弟。
　　　章桦家里共有4个姐妹，因为贫穷，4姐妹都早早辍了学，出外寻找谋生的手段。章桦也不例外。16岁的她和姐姐选择了发廊作为她们接触社会、改变命运的平台。没有文化，没有经济背景，选择去发廊做个洗头妹，学理发，好歹也算是一门手艺。而像她们这样没文化的农村女孩，最大的理想就是找个城里人，能在这里认识一个好男人，带自己进城。
　　　20岁那年，一个男人走进了章桦的生活。他是太原人，人长得又高又帅。从未有恋爱经验的章桦，第一次体会到了来自异性的关爱，章桦说：“一个女孩子，又是独自一人在外乡打拼，遇见这样的男人，换了谁都无法拒绝。”
　　　初识时，这个男人告诉她，自己家里有钱有势。相识半年后，他们同居了，但他始终不愿意和章桦结婚，也不带她回家见他父母，理由是家人坚决不同意他找一个农村人。
　　　身为发廊女的章桦，从一开始就觉得是自己高攀了对方，虽然一心想有个真正的家，但这种自卑的念头，让她不敢对未来有过高的奢望。直到1993年，随着女儿的出生，章桦才觉得该为自己讨个说法。
　　　孩子两岁的时候，章桦再次提起去山西太原看看老人，顺便把婚事办了，他不得已同意了。然而到了太原，他还是不让章桦到他家。无可奈何之下，章桦就按照他身份证上的家庭住址自己找上门。走进他家院子的那一刻，章桦的心突然变得很平静，原来对方所说的家里有钱有势都是假的，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工人家庭。
　　　自以为从此可以过上正常生活的章桦，却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得知她的到来之后大发雷霆，责怪章桦让他丢了面子，不仅拒绝结婚，而且还把两岁多的女儿藏了起来，并责令她赶紧离开。
　　　丈夫没了，女儿也没了，章桦说她当时的感觉，就是一下子被人推进了黑夜里。
　　　1997年，在衢州家里郁郁地过了一年之后，章桦又到了北京，她在那里找了一份每月800元包吃包住的工作。她去北京的想法很简单，因为那里离太原近，看女儿方便。
　　　在北京的3年时间，章桦只看过孩子一次。那个男人一家对孩子还不错，很疼爱她，但是怕章桦将孩子带走，所以总是很提防她，老说孩子不在太原，千方百计不让章桦与女儿见面。
　　李京红：打开窗户的人
　　　在北京的时候，章桦认识了李京红，当时只知道他是画画的。
　　　见不到孩子，在北京的发展也不顺利，章桦又萌生了去深圳的想法。1999年底，她和姐姐来到深圳。当时李京红已经到了深圳，章桦曾打电话说想去深圳开发廊，李京红马上说你来试试吧。
　　　“这辈子，我最感谢的就是李老师，如果不是他把我从过去的泥泞中拉出来，我不会有今天。”说起李京红，章桦说：“以前感觉自己的心是一座黑屋子，是李老师把一扇扇窗户打开，现在觉得黑屋子的窗户都被打开了，心里充满了阳光！”
　　　章桦在深圳的发廊经营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到了下半年，每个月都要赔一两千元钱，店里给姐妹们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她的情绪低落到了最低点。
　　　此时，李京红一边用DV记录，一边也四处筹钱帮着她渡过难关，还时时鼓励章桦要看开些。李京红经常介绍一些好的文章给章桦看，有一次，他给章桦看了一篇文章，文章说的是一位50多岁退休的阿姨，不甘心就这样度过余生，先去一家宾馆做服务员，后来又去学美容美发，自己开店，不到半年就开了好几家分店。李京红对章桦说，你看人家50多岁了还这样努力，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悲观呢？
　　　为了让章桦将店坚持开下去，李京红在外帮人家搞装修，到了下半年，几乎是李京红赚钱帮助章桦将发廊维持了下来。虽然章桦知道李京红这么做也许只是为了他的记录片，但他的坚持，还是很让章桦感动。毕竟，李京红本人当时的生活也很艰苦，还时不时地需要家在北京的妻子周济。
　　　而一年之中，发廊里的每个姐妹回家，李京红都会跟着。他不仅拍摄，而且还想办法为这些姐妹筹集回家的路费。因为她们的家实在太穷，而章桦的发廊生意又不好，连给姐妹们的路费都拿不出来。
　　　但就在李京红跟着一个发廊姐妹阿文回贵州老家拍摄时，章桦终于将店盘了出去。
　　　两个月后，从贵州回来的李京红得知章桦的店关了，惋惜之余，他劝章桦要换一种生活方式。当时李京红正准备为他的记录片做后期，他就鼓励章桦用那台DV，学着拍摄。
　　　从这个时候开始，章桦一边继续被老李拍摄着，一边学着拍摄别人。她的人生就从拿起DV的一刻起，有了转变。
　　　第一次独立出外拍片，是给参加拉丁舞比赛的外甥女———贝贝当摄像师，见章桦拿着DV，很多人问她：你是电视台的吗？也许就是因为这不经意的一句问话，让章桦尝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并且就此改变了整个生活。
　　　章桦拿着DV穿梭在人群中，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没人在乎她的过去，在这里，她成了一个摄影人，而这一段记录，也成了《姐妹》片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章桦学会了用镜头记录普通人的生活，并从以前一味的自怨自艾中走了出来，“要想改变命运就得靠自己努力，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到头来得到的永远是伤害。”这是章桦的体会。
　　　章桦在帮老李拍摄的同时，也靠帮人家拍摄婚庆录像维持生活，钱赚得不多，但心情很愉快。
　　　我想有个完整的家
　　　从2000年到2003年，章桦见证了老李拍摄《姐妹》的全过程，也被拍摄了3年。
　　　2003年4月，老李在北京一家电视制作公司里做《姐妹》的后期，章桦则回了老家，当时正是非典时期，没什么事情可做，章桦就又给李京红打了个电话。
　　　于是，章桦再次来到了北京，在打扫卫生、为大家端茶送水的同时，开始学习电视片的后期制作。在这家电视剧制作公司里，看过《姐妹》片子的人都知道她就是片子里的发廊女，但所有人都很尊重章桦，并没有为此瞧不起她。
　　　半年时间里，她就像个饥渴的孩子，拼命地吸吮着记录片制作的所有技巧和知识。
　　　看着《姐妹》的后期制作，一幕幕鲜活真实的画面不断被回映和放大，章桦甚至连自己也感到了震撼，她在那些还原的真实中认识了自己。随后，《姐妹》被剪辑成一部长达13个小时的记录片在全国各地电视台热播，片中5名发廊女章桦、章薇、阿文、小芳、阿美的情感纠葛与辛酸经历震撼了无数观众。
　　　章桦此刻真正地理解了李京红，他是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纯粹而真实地表达着生活。当记录与生活同步，当每一丝微小的情感流露被镜头放大很多倍呈现在公众面前时，章桦和她的那些发廊姐妹的命运注定要被改变。
　　　在北京学习期间，章桦不断地反思自己的生活，她为一个男人生了孩子，而为什么却不能获得完整的家庭？在扭曲的成人世界中，自己的女儿究竟应该如何面对？
　　　章桦想起了自己在深圳认识的一家人，父亲在街边摆修车摊，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很晚才回来，母亲在家操持家务，14岁的女儿邝丹在某重点中学读书，日子虽贫穷，但一家人非常和睦。章桦想把他们一家的故事记录下来，完全从女人的角度去思考、去展现普通人的幸福生活。
　　　章桦的选题得到了制作公司的认可，公司负责人陈镭给了她2000元制作费。章桦于是来到了深圳开始自己的第一次DV创作。
　　　邝丹一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章桦，一个半月的时间，章桦吃住在邝丹家，一共拍了60盒磁带的素材。章桦说她只是想知道一个幸福家庭究竟是以怎样的方式生活的。而拍完这部片子，章桦说，一个幸福的家原来并不一定要有多少多少的钱，要有多大多大的房。而生活中也真的有像邝丹父亲那样的好男人，正是有了这个好男人才培养出像邝丹这样的好孩子。
　　　“我也很想给我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但……”话音轻轻地远去了，而话音背后那些尘封的往事，却一直深深地刻在这个与命运抗争的女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