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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1970-1986)

2005-01-22 11:00:51   来自: zy69
  时光中的时光:塔可夫斯基日记(1970-1986)
  
  [苏联] 安德烈.塔可夫斯基 著
  周成林(melzhou) 译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970年
  
  4月30日,莫斯科
  
  我与萨沙.米舒林[1]又说起妥思托耶夫斯基。当然,首先要记下来的是:现在开始考虑如何拍摄还言之过早。
  几乎可以肯定,把小说搬上银幕没有意义。我们要拍的是这个人本身,他的品格,他的上帝,他的恶魔,还有他的作品。
  托亚.索隆尼钦[2]演妥思托耶夫斯基会很好。但眼下我得读书,读妥思托耶夫斯基的所有作品,关于他的所有著作,还有俄罗斯哲学——索洛夫约夫[3]、列昂提耶夫[4]、贝得亚耶夫[5]等。
  我想拍的电影中,“妥思托耶夫斯基”会成为一个重心。
  现在是《飞向太空》。但目前进展慢得恼人,因为在莫斯科电影制片厂,事情到了关键时刻。
  然后——《明亮的日子》。
  
  5月10日,莫斯科
  
  一九七零年四月二十四日,我们在米亚洛耶买了所房子。这是我们想要的房子。现在我不在乎了。他们要是不让我做事,我就呆在乡下喂猪养鹅种菜,让那帮人见鬼去吧!
  我们得慢慢清理房子与花园,把它弄成一所怡人的乡间石屋。
  这里的人看来很好。我装了个蜂巢。以后有蜂蜜吃了。要是有辆小型货车,我们就万事大吉了。房子秋天要完工,现在我得多挣钱。冬天得住人了。此地距莫斯科三百公里——一般人才不会跑到这儿虚度光阴呢。
  
  目前有两件要事:
  1.《飞向太空》得分为两集。
  2.《安德烈.卢布列夫》要尽可能增加发行量。
  这样我就不用背债了。
  还有——杜尚别的协定。
  
  房子需要做的:
  1. 重葺房顶。
  2. 重铺所有地板。
  3. 给窗户再装个框。
  4. 给房子及屋顶铺设砖瓦。
  5. 砌蒸气取暖的火炉。
  6. 修补走廊裂缝。
  7. 在房子周围设栅栏。
  8. 地窖。
  9. 去掉天花上的胶合板。
  10. 房间之间开门。
  11. 走廊上装火炉。
  12. 在果园修浴室。
  13. 修厕所。
  14. 安装由河边至房舍的(电动)水泵(要是冬天不结冰的话)。
  15.淋浴设备(浴室边)
  16.打理花园。
  17.油漆地板、走廊墙壁以及房梁。
  
  5月25日
  
  去见了巴扎诺夫[6]。就《飞向太空》分为两集一事,他答应给苏林[7]打电话。得赶快!工作停下来了。
  要尽快试拍几个场景。除了哈蕊(Khari)这个角色,其他角色都分派好了。
  演员:
  克里斯——巴利欧理斯[8]
  克里斯父——格林科[9]
  伯顿——马斯乌利斯[10]
  史劳——雅维[11]
  沙托利乌斯——索隆尼钦
  母亲——塔科夫斯卡娅[12](?——要是她同意的话)
  信使——斯蒂文斯[13]
  拉蕊莎[14]不舒服。她快生孩子了。哦,上帝!
  
  6月4日
  
  事情渐渐有点眉目。看来委员会同意《飞向太空》的胶片长度为四千公尺,也即十四部份共两小时二十分钟。党中央委员会看来也正考虑到日本拍摄的事情。
  拉蕊莎去看了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双胞胎。
  
  6月13日
  
  昨天见了碧比.安德森。我整晚都在捉摸由她来演哈蕊是否合适。她当然是出色的演员,但她不够年轻,虽然看上去不错。我不晓得,也没想好怎样安排她。她愿意以卢布作为报酬。她整个夏天要为伯格曼拍戏,到秋天就有空了。再说吧。眼下我还没定呢。我必须同伊娜[15]谈谈。
  十二号我带申卡[16]去学校。我觉得他考试好像不及格,但校长很宽容,没提到这事。看来在校方眼中,他目前的情况尚属正常。
  
  6月15日
  
  昨天见了伊娜。我提议由她来演哈蕊,她很吃惊,但没拒绝。她较为纤弱,有种敏锐的气质,那种轻盈,恰好是哈蕊的角色需要的。她来演的话,一定很精彩。只是还得找到演母亲的人。也许是迪米朵娃?
  科亚.西什林[17]今天要来。(他正直,可亲。)我想把《明亮的日子》念给他听。
  “从上层”着手,这是唯一的办法。说不定他会有些好主意。
  
  7月11日
  
  很久没写日记了。碧比.安德森和她丈夫在这里。她很想演《飞向太空》。她无疑是很有才华的演员。我要让伊娜再试一次镜,换一种形象试试,要是我仍然拿不定主意,就“测试” 碧比。顺带说说,她愿意为苏维埃货币而工作,换言之,这实际上等于分文不收。
  拉蕊莎后天入院。
  凯文[18]住宅的外景找好了。那地方不错,有银柳与一个池塘。另一处有条河,也有银柳。我们得开始搭布景。演员方面我没什么要担心的。雅维和巴利欧理斯都很出色。索隆尼钦与格林科还要努点力——俄罗斯学派——类似半吊子。
  (乡下女子对抱怨他自己年龄的男人说:“你的前方一切还在啊!”)
  碧比来演《明亮的日子》中的母亲会很精彩。
  昨天看了卡拉斯克[19]改编契可夫《海鸥》的剪辑版本,难以置信。我想这回他要吹嘘一番了。
  
  7月12日
  
  昨天我喝醉了。把胡子也剃掉了。今早才反应过来。我所有的证件照都留胡子,还得再留起来。
  我实在爱我的拉洛什卡,她太好了。既然爱她,为何又喝得大醉……大概缺少了众人皆知的那样东西吧:自由。
  真希望拉蕊莎快点生孩子。我最怕自己带她去医院了,想起都怕。
  
  8月15日
  
  八月七号傍晚六点二十五分,拉蕊莎生了一个儿子,安德鲁什卡。她晚产一个月,但孩子很快就生下来了。他们今天回家了,确切说,应该是昨天。剧组中来道贺的只有鲁宾娜[20]与塔玛娜.格鲁吉芙娜[21]。他们想凑钱买辆婴儿车。给他们添麻烦了。不晓得为了啥,尤索夫[22]想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贵重的礼物?”大家都疯颠颠的,与平常判若两人。
  安德鲁什卡生下来七天了。他看去像刚满月的婴儿。他很安静,也不哭闹。他有时侯用鼻子大声呼气吸气,要么吱吱喳喳。
  
  剧组的事情还是不顺。多沃泽斯基[23]还没收到鄂木斯克地区委员会给他的介绍信。去日本的事情还也没把握。他们没拨给我们足够的胶片。凯文住宅的布景也不能如期完工。看来今年冬天不能拍外景了。
  伊娜又试了次镜。很好。但总体如何,我还不晓得。
  与棱雅.科茨洛夫[24]合作的剧本也停下来了。没时间。弗雷德里克[25]从南方来了。他要对剧本做些改动。
  就贝亚耶夫[26]的指示,我们提出了处理意见,但杜尚别那边杳无音信。我们的现金就靠这个了。身无分文,负债累累。接下来会怎样?我简直不敢想象。
  安德鲁什卡吃得饱饱的,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是个聪明孩子,不哭不闹,很安静。
  乡下的房子得重盖屋顶和大修。
  又读托马斯.曼。他是个天才!《魂断威尼斯》的情节虽荒诞,但令人惊叹!
  索尤岑电影厂(Soyuzinfilm)的特尼什维利(Teynishvili)建议我为国外市场拍部电影。再说吧。也许是关于妥思托耶夫斯基的?但得等到《明亮的日子》之后。
  
  8月26日
  
  安德鲁什卡很好玩。他吃东西的时候会笑,一叫他的名字他就全神贯注,总之很逗人喜爱。不过他长了些疥癣。医生要我们给他擦药膏。
  去日本的事情有点眉目了,但他们只给我们五人两千美金。开玩笑!兹维尼戈罗德(Zvenigorod)的场景要停下来,一直得等到明年五月底。
  拉蕊莎心脏与胸口不舒服。感谢上帝,乳腺炎很快就好了,但她发了两天高烧。
  摄影场一团糟,不过倒也由小见大。一切究竟如何,只有上帝知道。负责的都是些白痴。
  
  8月27日
  
  读了《Novy Mir》刊载的奥夫切尼科夫(Ovchinnikov)写日本的精彩小品。了不起!见解敏锐,充满智慧。有幸能在去大阪之前读到这些小品。
  
  9月1日
  
  昨天我带申卡与妈妈去库斯克车站。申卡长大了。不知为什么,他兴高采烈的时候,突然会显得郁郁不乐。这固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另一方面,也让人担心。
  他相当浮躁,注意力不集中。我用了一个小时教他怎样报时,他好像听明白了,但隔了一小时又忘得一干二净!
  回头想想,他的注意力这样不集中,却也无可厚非。
  也许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其他事情上了吧。
  孩子未必要当神童,他首先得是个孩子。唯一要注意的,是他不能被孩子气“困住”。
  
  读冯尼古特《儿童改革运动》。没错,他是个和平主义者,一个好人,下笔有神。
  但是我们那些毫无意义、毫无用处而又伟大的俄罗斯奥义何在?!想来真是悲哀。
  
  “我不想有新爸爸。我为啥不能只有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新爸爸?”
  “妈妈说我应该有个新爸爸。”
  “再说吧,以后再说吧。”
  (与申卡的对话)
  伊娜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有新爸爸?我得和她谈谈。
  用洛约瓦叔叔[27]的画来作电影书(《对照》)[28]的插图会很棒。
  
  查旧资料的时候,翻出一篇大学里讨论《安德烈.卢布列夫》的文章。上帝,什么水准。糟糕透顶,可怜得很。不过有位数学教授马宁,得过列宁勋章,大概三十来岁吧,他的发言很精彩。他的看法我赞同,这也正是我拍《安德烈.卢布列夫》时候的想法。我很感激马宁的发言。
  
  “差不多每个发言者都在问,我们为什么要忍受这部三小时长的电影。现在,就让我试着回答这个问题吧。
  “那是因为在二十世纪,人们的情感趋于浮泛。我们读报,晓得印度尼西亚有两百万人被屠戮,但论到我们的感觉,却与读一篇曲棍球队赢得比赛的报道相同。我们的印象竟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分辨这两桩事情有多么巨大的差异。我们的感觉被修理得平滑,不再有所感知。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因为若不这样,可能很难活下去。我想说的是,的确有那样的艺术家,他们让我们感受到事物真实的情形。他们为此终生背负重担,我们必须对他们心存感激。”
  
  两个小时坐在一堆垃圾里,有了最后这句话,倒也值得。
  这不是半途抱怨的时候。现在抱怨太迟了,既无意义,也不体面。我们得认真考虑如何继续生活:轻举妄动必有灾难。
  这不是捍卫哪方面利益的问题,而是我们的知识界、我们的民族、我们的艺术都危机重重。如果艺术的衰落显而易见——事实如此——如果艺术是这个国家的灵魂,那么,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正病入膏肓。
  
  (我现在更倾向由碧比来演哈蕊。)
  我想让索尔仁尼岑看看《安德烈.卢布列夫》,并与萧斯塔科维奇说说这部电影。
  
  9月3日
  
  “真正的雕刻师,据说是用有点钝的凿子来雕刻的。”——十四世纪之肯柯.荷西《遣闷录》(Kenko-Khosi, Notes to Relieve Tedium)
  “秋月之美不可言喻。凡以为明月恒常如斯者,皆不识变化之妙,诚可怜之人也。”——前人
  “……我们的灵魂若是塞满杂念,或许正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灵魂。我们的灵魂若有其主,我们的内心就不会充斥烦恼。”——前人
  昨天去见了N. P. 阿布拉莫夫,有关接受波兰《电影》杂志采访一事。他是个老好人,但见识有限得很。我跟他谈电影特性与科幻小说,他听了很兴奋。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他把自己写的书送给我,文笔之拙劣,内容之空洞,实在叫人厌倦。
  那些老人真是虚荣——格拉西莫夫[29]之流!他们是多么渴求名声、赞誉及奖赏!他们以为这样一来,就可成为优秀的电影人。真是非常可悲。这些可怜的半吊子到处捞钱,而且很在行。
  赫塞[30]对此有恰当评语:“半吊子是个怪物,他力不胜任,但又乐在其中。”
  至于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艺术家、诗人与作家,我也替他们遗憾,他们真正谈论的并不是工作,而是赚钱。
  人活着其实所需甚少。工作能够无拘无束才是可贵的。出书与办展览固然要紧,但若是不行的话,你还有最重要的东西可以坚守——做自己的事,毋须别人首肯。
  但电影这行却不行。国家不恩准,你一个镜头也别想拍。用你自己的钱就更不用说了,那等同于抢劫、意识形态上的进攻与颠覆。
  一个作家就算有天赋,但因为作品无人出版而放弃写作,那他就不成其为作家。艺术家因为创作的冲动成其为艺术家,确切说来,他要对自己的才能有所承担。
  
  9月5日
  
  今天我得回答阿布拉莫夫的愚蠢提问。
  安德鲁什卡乳腺发炎。医院给他扎了鱼石脂绷带,可怜的小家伙,一上午都在笑。
  我很担心去日本的签证,实在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行。这种机制足以把人搞疯。要是不能在展览结束前赶到,我们根本没时间拍任何东西。我们要在市内拍摄。看在上帝份上,都是
  些什么样的白痴!
  有人可能要这样想,我拍电影不过是个人行为,只为了自己的爱好与利益,所以会遇到种种麻烦。
  制片主任与服装设计师现在怎么办?
  O. 特尼斯维利对我的助手说,不值得“争取”碧比——太难了,不是个好主意,等等。星期二我得说他几句。再看吧。当官的又有新花招——对所有事与所有人指指点点,试图让别人觉得,整个体制内只有他们才像样。他们还以“行不通”来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不过G. I. 库尼岑[31]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不走运——因为他想自己拍板。
  何谓真实?真实的定义何在?它一定是非常人性的东西,不能用客观、超人性、绝对那样的用语来等同看待。
  既然是人性的,用人性的话来说,它就被严格限定在人性的环境这一框架之内。人性与宇宙之间的联系不可得见。真实也是如此。我们尽可能有所建树——就像欧几里得那样,但与无限相比微不足道——这恰好也证明,我们其实还是人类之一分子。不愿追求灵性伟大的人没有价值,就像田鼠与狐狸一样无关紧要。人类选择宗教,乃是为了定义强有力的东西。但是最强大的东西,恰如老子所说:“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32]
  因为有着人类不能知晓的无限法则,上帝的确存在。人类虽不能把握其实在,但上帝就是不可知的东西。从道德的角度来看,上帝就是爱。
  人活着要有理想,不能折磨他人。这个理想包含了精神与伦理的法则。
  人心自有道德,伦理规范却是后天发明,用它来替代道德。凡是道义匮乏之处,伦理规范就发挥作用;凡是道义存在之处,则不需要伦理规范。
  这个理想难以实现。但是,透过对这一现象的理解,却可见出人类理性的伟大。
  但假借理想,提出某种或能实现的特定目标,却有可能颠倒是非,步向疯狂。
  人们彼此疏远。新的大同,或能建基于共同目标,但这不过一派胡言。近五十年来,人类按照自己所谓的目标而结伙偷窃,扮演伪君子,但这并非大同。共同目标只有基于道德,只有置身理想与绝对王国,人类才有可能为此携起手来。
  或许正因如此,劳作本身从来不是高尚之事;或许正因如此,才会有技术进步这样的东西。但是,若将劳作归入道德范畴,与勇猛之类等量齐观,那么,所谓技术进步就是反动的,也是荒谬的。
  列夫.托尔斯泰说:“断言劳作就是美德,正如将某人的食物与品德等同看待一样,都是极大的曲解。”
  他补靴子、耕地,实则别有用意:乃是为了亲力亲为,劳其体肤,做自己身体的主人。
  除了上帝,人要是不能“把握住难以把握的东西”,他就根本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宗教、哲学、艺术——世界赖以存在的三大支柱——都是人类的创造,用来象征概括无限这一概念,并借此确立一个差可理解的标志(实则不可能)。然而如此煌煌巨构,人类却一无发现。诚然,人出于本能有所发现,但他并不晓得为什么需要上帝(信上帝比较容易吧!),为什么需要哲学(解释一切,乃至生活的意义!),为什么需要艺术(可以不朽)。
  相对短暂人生,关于无限的想法仿佛天启,这恰恰就是无限的概念。迄今为止,我还不敢确信人类是这一整套架构的评判标准。植物又如何呢?它们没有评判标准。要么就随处可见——存在于宇宙中每一个微粒之中。但对于人来说,这样不是太好,有些东西他得抛开,大自然不需要他。不过,至少在地球上,人已经意识到,自己正面对着无限。
  或许那只是一片混沌?毕竟,没人能够证明意义何在。若是有人想要证明(当然是证明给他自己看),他可能会想坏脑袋。他可能失去生活的意义。
  H. G. 威尔斯有则故事名为《苹果》,写的是人们如何害怕吃掉知识树上的果子。这一构思很出色。
  我决不相信人死后什么都没有,就像聪明人说的那样,只有虚空,只有无梦的长眠。睡觉的时候不做梦,没人会这样:这好比某人先是入睡(他记得入睡的情形),然后醒来(他也记得),但对其间发生的事情却一无所知——其实一定有些事情发生,只是他不记得而已……
  生命其实并无意义。要是有的话,人就不自由了,他会变成意义的奴隶,他的生活会被全新的标准所支配:奴役的标准。然后,跟动物一样,他生命的意义就是生命本身,就是延续自己的物种。
  动物一成不变的劳役,它凭借本能知晓自己生命的意义。正因为这样,它的活动范围有限。另一方面,人却宣称自己追求绝对的东西。
  
  9月7日
  
  我们的后代会是什么样子?这多少取决于我们,但同时也取决于他们。他们必须有争取自由的热诚。这又得看我们的了。生而受奴役的人,习性很难改变。
  一方面,要是下一代能过上某种程度的和平生活,当然是件好事;另一方面,和平也很危险,因为我们身上诸如庸俗等小资习性,很容易乘机滋长。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在灵性方面无动于衷。
  教育孩子最要紧的,是培养他的德行与荣誉感。
  无论如何,我都要拍《明亮的日子》这部电影。这同样是工作的一部分,职责所在。
  觉得自己不欠任何人,这种想法令人反感,而且可耻。因为实际上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有本事闭上双眼。
  但这种人今天多的是。我想我看穿了阿图诺.M,一个非常软弱的家伙。他实际上背叛了自己,彻底的自我堕落。
  我与棱雅.科茨洛夫正在撰写《对照》。进展艰难。我们什么都想谈,而且想实话实说,但有些题目是禁忌,将来无论如何都会被删除。我们只得谈些理论的东西。
  我老在想《明亮的日子》,那将是一部很美的电影。实际上,那是完全基于个人体验的电影。正因为这样,我确信观众会觉得这部电影对他们很重要。
  我要是拍完《飞向太空》就好了,但现在还没开拍呢。还有整整一年,痛苦的一年……没人共事。
  我解雇了制片主任,还有服装师。谁来代替他们呢?摄影场没人了。
  巴利欧理斯刚刚发来一封电报:“美国之行推迟到春季。”那正是我们需要他的时候啊。担心日甚一日。要是缺了巴利欧理斯,又有谁能替代呢?要么科萨.斯莫库洛夫斯基?[33]
  碧比那边我得马上做点什么。
  但从什么角度?我怎样着手?特尼什维利不过嘀咕了几句,并未确定。
  完全出于偶然,我读了叶夫图申科[34]发表在《Novy Mir》上面的《喀山大学》。糟透了。庸俗的先锋派。这个西伯利亚人以前绝对更有才气。他现在还剩下些什么呢?“香槟酒中的菠萝”,以及目空一切的微笑。
  叶夫图申科依靠卖弄来博取赞誉的做法真可悲。
  有一次在全苏戏剧协会,他醉醺醺走过来对我说:“安德烈,你为什么这样让人痛苦?”我没有回答。
  “瞧,你让我想起一位出身名门的白军,他参加了高尔察克[35]的冰上撤退。那时我的祖父与父亲是游击队,大概只有他们才扛着破枪在雪地上摸趴。那些军官全都冻成冰块,根本动弹不得。”
  这个叶夫图申科,是真正的人道主义者。[36]
  
  可能会拍的电影:
  1. 《卡戈尔》(博曼的审判)
  2. 《物理学者-独裁者》(多种版本)
  3.《带塔楼的房子》
  4.《回声》
  5.《逃亡者》
  6.《约瑟兄弟》
  7.索尔仁尼岑《玛翠约娜的房子》
  8.《妥思托耶夫斯基》
  9.《明亮的日子》——尽快!
  10.妥思托耶夫斯基《原始青春》
  11.《圣女贞德一九七零》
  12.卡缪《鼠疫》
  13.《二人遇狐记》
  
  剧本:
  1.《最后的狩猎之旅》或《冲突》
  2.《大灾难》
  3.《飞人》(根据贝亚耶夫小说改编)
  
  要是光景好,我早成百万富翁了。从一九六零年开始,每年拍两部电影,我可能已经拍了二十部……跟这些白痴在一起,怕是没有机会了。
  “世上的傻瓜,要数这一伙傻得彻头彻尾。”
  “笨蛋啊,阿克斯尤真是个笨蛋,他把自己的茅草棚搬了三次。想想更好的方法吧。”——乡下的闲聊。
  
  幕布快要落下的时候,剧作家常常卖弄辞藻,或来个出其不意,这显得没有品位。好的剧本不会这样。
  奇怪的是,当人们凑到一起,仅仅是为了制作节目或安排事务,他们就开始憎恶对方并相互诋毁。这是因为每个人只爱他自己,团体不过是个幻象,其结果是,邪恶致命的蘑菇云迟早都会升空。
  一群人只为一件事情——填饱他们的肚子——命中注定会走向毁灭、衰败与敌对。
  “不能只靠面包。”
  人是由对立的特性组成的。历史活生生的证明,人总是朝有可能最坏的方向走去。人要么不能主导历史发展,要么,他就将历史推向最可怕的歧路。
  与此相反的一面,却没有什么事例可资证明。人类并无能力支配他人。他们只能毁坏。物质主义——赤裸裸与玩世不恭——将会完成这一毁灭的过程。
  虽然上帝存在于每一个灵魂之中,虽然每一个灵魂都可积善积德,但作为群体的人只能造成破坏,因为他们聚在一起,并非为了一个理想,仅仅是出于物质的算计。
  人类急于保护自己的身体(或许正因为这种天生与无意识的行为,开始了所谓的进步),却没想过保护自己的灵魂。
  在这方面,教会(相对于宗教而言)也没能有所作为。在人类文明的进程中,人的灵性这一半,与人的动物性与物质性那一半日渐分离,现在更是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那渐行渐远的一半,就像离去的火车灯光那样,我们仅可辨认,但它急速向前,不再掉头,并将从我们的视野中永远消失。
  灵魂与肉体、情感与理性不再浑然一体。太迟了。我们现在苦于精神匮乏的可怕疾病,这疾病足以致命。从精神自戕开始,人类尽一切可能来摧毁自己——肉体的死亡不过是这一切的结果。
  当人们考虑“面包”而且只考虑“面包”的时候,他们是多么卑微、可怜与脆弱。他们意识不到,这样考虑只能走向死亡。人类理性的一大成就,是对辩证法则的认可。人只要不自相矛盾,只要不自取灭亡,他就会透过这一法则明白更多的东西。
  只有每个人救赎自己,人人才可得救。
  个人英雄的时代已经来临。这是瘟疫时代的盛宴。就精神的意义而言,你只能透过救赎自己来使别人获救。共同努力毫无用处。身为人类,我们缺乏蚂蚁与蜜蜂那样保存自己物种的本能。另一方面,我们拥有不朽的灵魂,但人们往往不怀好意妄加菲薄。本能救不了我们;缺乏本能将使我们衰落。我们既然毫不在乎自己的精神与道德根基,又何来救赎?可以肯定,对于我们的引路人来说,令人欣慰的转折并未出现。
  现在,惟有天才可以拯救人性——并非先知!——这个天才,或能构想出一个新的道德理想。但是,这个救世主在哪儿呢?除了学会死得有尊严,我们一无所有。玩世不恭从来救不了任何人,那不过是怯懦的表现。
  综观人类历史,实在像是一项大规模的试验,由一个冷酷与毫无怜悯之心的家伙设计出来,把人当成实验品,就像活体解剖。这一切可曾有过解释?人类的命运,想来并非只是一个连续过程的循环往复。这其中的意义,人类难道无法理解吗?这想法真可怕。不论如何,就算存在玩世不恭、物质主义这类东西,人的确得相信上帝,相信不朽。要是你对某人说,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出生,他可能会一枪射穿自己的脑袋。
  人不止一次被告知,他终有一死,但是,当他希望不朽的权利,真正面临被剥夺的威胁之时,他一定会反抗,因为这好比夺去他的性命。
  人是堕落了。或者说得确切些,人们相互影响,一点一点的使对方堕落。从古到今,那些思考灵魂的人已被消灭,而且仍然在被消灭。
  有样东西可能让我们得救——一种新的异端学说,它将颠覆这个悲惨与野蛮世界所有的意识形态架构。
  现代人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敢于抗争。
  要感谢上帝,为了那些在冷漠与沉默的人群面前自焚的人,为了那些高举标语口号走进广场不惧报复的人,还有向摇摆者与不信神者说“不”的所有人。
  以未来的名义,以不朽的名义,超越生存的机遇,确信我们的肉身必有一死……
  要是人类能够这样做,那就还没有失去一切。还有机会。
  人类受了太多苦痛,人对痛苦的感受能力已经衰退。这是危险的,因为今天不可能再用鲜血与苦难来救赎人类。上帝,这是什么样的时代啊!
  
  9月10日
  
  安德鲁什卡能够微笑与欢笑了,他正在牙牙学语,也晓得盯着东西看,还会转动脑袋,并且认得我。他还试着在床上翻来滚去。我们说给别人听,没人相信。的确难以置信,他毕竟七号才满月啊。他扮起鬼脸来,就像迪斯尼卡通《白雪公主》里的Dopey。
  
  9月11日
  
  昨天,查瓦蒂尼[37]寄给拉蕊莎一束玫瑰,卡片上写道:“新生的塔可夫斯基万岁。查瓦蒂尼。”(瓦勒芮.斯诺夫斯基[38]把它翻译成俄文,并向我们道贺。)我们得写信道谢。
  萨沙.米舒林看来从地球上销声匿迹了。我得找到他。
  昨天在建筑师会馆有个派对,庆祝棱雅.科茨洛夫荣膺博士学位。派对结束后,我与弗雷利奇[39]一道出来。他是个好人,但他叫我吃了一惊,因为他出人意料,想让我采用他写的剧本来拍一出电影。他还说我正需要这个。唉!凡是有人给我看他们的剧本,我总是避之犹恐不及。不知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如我所料,虽然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妥。但我觉得弗雷利奇多少是了解我的,他难道不晓得,我拍电影向来都自己写剧本?而且,我怀疑他能否写剧本。他接着告诉我,奥塔.特尼什维利说了,《安德烈.卢布列夫》就快解禁了。但为什么奥塔从没对我提起过?真是奇怪……
  安德鲁什卡会转动脑袋,盯住带声响的玩具。他真是个很早熟的孩子。
  
  9月12日
  
  前几天我与音响师尤里.米哈依洛夫聊了聊。他真出色。他说我们不应该在电影中用巴哈的音乐,因为现在很多人都在用巴哈,成了时髦。
  特尼什维利今天说,拍完《飞向太空》,他愿意给我提供一些到国外的工作机会。我不晓得他心里怎么想的。跟谁呢?甘巴诺夫?
  不论如何,我也应该跟他说清楚,我不会仅仅为了钱而拍电影。
  《飞向太空》之后,我必须拍《明亮的日子》。
  我怀疑自己能否赚够钱来还债,还要买最必需的生活用品——一个沙发,几件家俱,一台打字机,还有我需要的书籍。然后,乡下的房子还得修理——这需要更多钱。
  我很久没见父亲了。越是很久没见他,我越是感到沮丧,而且害怕见到他。显然,我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跟他们相处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是个大人,而且,我也不觉得他们把我当做大人来看待。我与父母的关系有点畸异有点复杂,难以说出口,不是那种直截了当的关系。我很爱他们,但与他们相处,我从来感觉不到自由自在,我想他们也是。我觉得他们虽然爱我,但对我却有点小心翼翼。
  不同寻常的是——我和伊娜分手了,我有了新的生活,跟从前不一样的生活,但他们依然故我,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变化,即使安德鲁什卡出世了还是这样(注意:明天或是后天——去登记处为他登记)。他们太过拘谨,无法跟我谈论这方面的话题,我当然也是。看来只能这样下去了。
  当你不置可否的时候,是很难谈话的。这是谁的错呢?错在他们,或是我,或者大家都有错?
  但我还是得去看看父亲,赶在去日本之前。我们的关系这个样子,他也很痛苦,这点我是明白的。要是我率先打破僵局,我不晓得事情会是怎样。这实在很难。也许我应该写封信?但光是信解决不了问题,因为我们随后会见面,大家都会装着没有写信这件事发生过。这真有点像是妥思托耶夫斯基的小说,像朵戈茹基[40]。我们彼此相爱,却又羞羞答答,害怕对方。不知为什么,要是换成陌生人,我反而觉得容易得多……
  现在我要上床了,读赫塞的《玻璃珠游戏》。这本书我找了很久,今天才找到。我实在害怕葬礼,就算我的祖母下葬,我也觉得可怕。倒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因为我身边的人都很哀恸。我不忍看到这些人动感情,哪怕他们是真诚的。看到我的至亲这个样子,我简直无法忍受。
  我记得与父亲站在教堂里,等待将祖母的灵柩抬走(葬礼仪式与下葬仪式在不同地点举行),父亲说(说些什么不重要):“善良默默承受,邪恶跃跃欲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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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萨沙.米舒林(Sasha Mishurin, 生于1939年):剧作家与电影编剧,《镜子》编剧之一,在《飞向太空》与《镜子》中出演次要角色。
  [2] 托亚.索隆尼钦(Tolya Solonitsyn, 1934-1982):塔可夫斯基最喜爱的演员之一,出演《安德烈.卢布列夫》、《飞向太空》、《镜子》与《潜行者》。
  [3] 弗拉迪米.索洛夫约夫(Vladimir Solovyov, 1853-1900):俄国宗教思想家、诗人,对象征主义运动影响甚大。
  [4] 康斯坦丁.列昂提耶夫(Konstantin Leontiev, 1831-1891):哲学家、作家与批评家。
  [5] 尼可雷.贝得亚耶夫(Nikolay Berdyaev, 1874-1948):被列宁流放的俄国宗教思想家,其著作现在广为流传并受好评。
  [6] 叶夫根尼.巴扎诺夫(Evgeny Bazhanov):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的音响师。
  [7] 弗拉迪米.苏林(Vladimir Surin):尼可雷.斯佐夫(Nikolay Sizov)的前任,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厂长。
  [8] 多纳塔斯.巴利欧理斯(Donatas Banionis, 生于1924年):戏剧与电影演员,立陶宛Panevezys剧院导演,出演《飞向太空》。
  [9] 尼可雷.格林科(Nikolay Grinko, 1920-1989):苏联演员,出演《伊万的童年》、《安德烈.卢布列夫》、《飞向太空》、《镜子》与《潜行者》。
  [10] 马斯乌利斯(A. Massiulis, 生于1931年):立陶宛演员。
  [11] 尤利.雅维(Yuri Yarvet, 生于1919年):爱沙尼亚演员。
  [12] 玛丽亚.伊万诺夫娜.维申雅科娃-塔科夫斯卡娅(Maria Ivanovna Vishnyakova-Tarkovskaya, 1907-1979):塔可夫斯基的母亲,演员。
  [13] 乔治.斯蒂文斯(George Stevens, 1904-1975):美国导演、摄影师。
  [14] 拉蕊莎(Larissa Pavlovna Tarkovskaya):又称拉娜、拉洛什卡,塔可夫斯基的妻子。
  [15] 伊娜(Ira):导演、演员,塔可夫斯基的第一任妻子,出演《伊万的童年》、《安德烈.卢布列夫》。
  [16] 申卡(Senka, 生于1962年):塔可夫斯基与第一任妻子的儿子。
  [17] 科亚.西什林(Kolya Shishlin,生于1933年):任职于苏共中央委员会文化部门,负责社会主义国家相关事务;戈尔巴乔夫时代出任意识形态部副部长。塔可夫斯基的朋友。
  [18] 凯文(Kelvin):《飞向太空》中的主要角色。——译者注
  [19] 尤里.卡拉斯克(Yuly Karasik, 生于1923年):苏联电影导演。
  [20] 薇拉.鲁宾娜(Vera Rubina):化妆师,为《安德烈.卢布列夫》、《飞向太空》与《镜子》摄制组成员。
  [21] 塔玛娜.格鲁吉芙娜(Tamara Georgevna Ogorodnikova):《安德烈.卢布列夫》制片主任;在《安德烈.卢布列夫》、《飞向太空》与《镜子》中出镜。
  [22] 瓦迪慕.尤索夫(Vadim Yussov, 生于1929年):摄影师。为《飞向太空》以及之前所有塔氏电影的摄影师。
  [23] 弗拉迪斯拉夫.多沃泽斯基(Vladislav Dvorzhetsky, 1939-1978):苏联演员,在《飞向太空》中扮演伯顿。
  [24] 棱雅.科茨洛夫(Lenya Kozlov, 生于1933年):苏联影评家。
  [25] 弗雷德里克.戈仁斯坦(Friedrich Gorenstein):小说家、剧作家,与塔可夫斯基合作编写《飞向太空》剧本,现居德国。
  [26] 弗拉迪米.贝亚耶夫(Vladimir Belyaev):时为莫斯科电影制片厂管理人员。
  [27] 洛约瓦(Lyova, 生于1902年):诗人,翻译家,文学研究者,摄影师,是塔可夫斯基父母的密友。
  [28] 《对照》(Juxtapositions):这是《雕刻时光》初版时的书名。塔可夫斯基这本电影论著,系与影评人奥尔加.索可娃合作撰写。该书英文版最后定名《雕刻时光》( Sculpting in Time)。
  [29] 谢尔盖.格拉西莫夫(Sergey Gerasimov, 1906-1985):苏联电影导演、演员、教师。一九二四年以降活跃于业界。
  [30] 保罗.赫塞(Paul Heyse, 1830-1914):德国诗人。
  
  [31] 库尼岑(Georgiy I. Kunitsyn):在苏共中央意识形态主管迪米乔夫(Pyotr Demichov)手下任事。曾帮助《安德烈.卢布列夫》获准发行。
  [32]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日记中并未说明引自《老子》何章。翻检《老子》原文,或出自第十四章:“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译者注
  [33] 科萨.斯莫库洛夫斯基(Kesha Smotkunovsky, 生于1925年):苏联著名演员,《镜子》中的旁白者。
  [34] 叶夫根尼.叶夫图申科(Evgeny Evtushenko, 生于1933年):著名诗人,出生于西伯利亚,晚近转拍电影。
  [35] 高尔察克(Kolchak, 1874?-1920):一次世界大战时,出任俄国黑海舰队司令。十月革命后,率领白军与布尔什维克鏖战,并为俄国临时政府首领。后被红军俘虏并处决。——译者注
  [36] 塔氏这句话也许是讽刺。——译者注
  [37] 查瓦蒂尼(Cesare Zavattini):意大利作家、艺术家与影评人。
  [38] 瓦勒芮.斯诺夫斯基(Valery Sirovsky, 生于1939年):来自意大利的译员,任职于莫斯科电影制片厂国外部,曾陪同塔可夫斯基前往威尼斯。
  [39] 弗雷利奇(Semyon Frehlich, 生于1920年):苏联影评人,剧本作家。
  [40] 朵戈茹基(Dolgoruky):妥思托耶夫斯基小说《原始青春》中的人物。
  [41] 玛丽娜(Marina Tarkovskaya):塔可夫斯基的姐姐,语言学家。
  

2005-01-24 09:13:50  雨不亭 (北京海淀)

  要是光景好,我早成百万富翁了。从一九六零年开始,每年拍两部电影,我可能已经拍了二十部……跟这些白痴在一起,怕是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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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可爱
  

2005-01-24 22:51:20  爵色丽影 (零度时空)

  刚看了《牺牲》,内心很难受。
  最近一直研究他电影里的时间压力是如何生成的。
  

2005-05-25 22:15:53  朵丽丝

  H. G. 威尔斯关于苹果的那则故事不知道哪里有得看?斯皮尔伯格在拍他的《大战火星人》(The War inthe Air),就是《世界大战》一片,我很是期待。
  

2005-05-28 03:00:09  lavender1314

  请问此书是那里出版,很想买一本读读啊!
  

2005-06-04 04:53:19  影像人格 (北京)

  衷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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