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基斯洛夫斯基的《十诫之八》说起
1943年2月,二战中期的波兰华沙,为了从纳粹手中挽救一个六岁的犹太小女孩,找一个愿意收留她的人家,需要假造一份正式的受洗证书,牧师答应了,但还需要一位愿意充当洗礼教父的人。于是牧师牵着女孩的手,来到一对答应帮忙的年轻夫妇那里,但是突然,他们变卦了,理由是他们信仰上帝,上帝不允许作伪证。快到宵禁的时间了,女孩无助地离去,从此杳无音信。
年轻夫妇拒绝帮助的理由成立吗?背后藏有什么隐情?那个犹太女孩的命运又如何?她能否活下去?......将近四十年之后,生活才给出答案。这就是波兰导演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十诫之八》讲述的故事。
人的真正的生活,从来都难以成为理想中的:只须遵循一些简单明确的理念,做出对错清白的判断,依此行事心无挂碍。相反,人们不愿面对却往往遇到的总是深陷某种困境之中,并且被迫作出两难的抉择。这时候,“善”也可能带来无可逃避的痛苦,甚至“善”越深,痛苦也越深,似乎成为一种悖论。
原来当年那对年轻夫妇得到错误的情报:将要收养犹太女孩的人可能是纳粹的线人,纳粹的目标是破获年轻夫妇所参加的地下组织。为了保护组织,为了保护更多人的生命,只能放弃对这个女孩的拯救。这个理由应该说足够充分了,但却丝毫不能减轻做出决定的人心中所承受的痛苦与愧疚。几十年之后,满头白发的她,作为大学教授,在挤满学生的课堂上,依然非常敏感地意识到,某位女性的一个玩弄项链的简单动作,与当年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犹太女孩竟是如此相似。
“没有任何东西比一个孩子的生命更重要。”《十诫之八》里的这句台词使我想起另外一部电影:《苏菲的抉择》,也是二战时期,在纳粹集中营,一个犹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纳粹军官对母亲说:你可以选择,但只能留下一个,否则两个都带走,必须当面立刻决定。带走的马上死,留下的可能活,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是比死亡还要痛苦千万倍的选择。纳粹的邪恶(其实就是人性中恶毒的一面)在此展露无疑。
《十诫之八》里的抉择困境也是纳粹造成的。在巨大的“恶”的势力面前,“善”所承受的是双重的负担,不仅要承受“恶”所带来的个人风险,还必须为“善”的选择可能错失的一面担负巨大的道德心理压力。记得中国有句老话讲:“安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尽如人意”恐怕是永远不可能的事,但是真的就能够“无愧我心”吗?如果你具有的是绝对真挚的、非功利性的“善”。
基斯洛夫斯基说:“我认为诚信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结合体。我们永远不能说‘我是诚实的’或‘我是不诚实的’。在我们所有的行为和处境中,我们都会发现自己处于确实没有出路的位置中——即使有出路,那也不是一条好的出路或更好的出路,它不过比别的选择相对好些。”是的,它只不过是比别的选择相对好些而已。
有一个问题,造成这种困境的“恶”是从哪里来的,它能否被消灭?基斯洛夫斯基是这样思考的:“人天生都想作好人。问题来了:如果人性本善,那么邪恶从何而来?我并没有一个十分合乎逻辑、又有道理的答案。我的理论是:一般来说,邪恶之所以会滋生,是因为人们总会在某个阶段发现自己没有能力行善。邪恶的原因是挫折感。无论人的改变是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外面也不可能对人为什么会无力行善作出结论,因为理由太多了,有成千上百种不同的理由。”
纳粹的邪恶很大程度上就来自挫折感,也曾经有成千上百种理由让普通的百姓倾心接受。在那个时代,有太多的人不仅失去了行善的能力,甚至成为恶的工具、恶的化身。纵观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总的说来,也真的看不到自身的“人性”有多大改变。也许“恶”本来就是人性的一面,就象“善”也是人性的一面一样。怎样看待?不管是悲观还是乐观,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乐观的人们可能认为制度的逐步建立和完善,能够限制或者制约人性中“恶”的一面的发作,追求极致的人则认为存在一个完美终极的标准体制能把人间变成天堂。在人类发展进步的同时,在对好的或者比较好的制度的追求过程中,取得的成效有多大,目前其实也只得到一些相对的,难以度量的观念。然而正是在这个历史的进程里,引发出的“恶”的泛滥,也足够令人心惊胆颤、触目惊心了。似乎依然是一种困境,但是也别无选择。对身外的追问也许永远得不到终极的答案,对个人来说,还是返观内心更真实。
“那今天,今天您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我知道,没有哪一种理念、哪一种信仰,没有任何东西比一个孩子的生命更重要。”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那您和您的学生怎么说?他们应该怎样生活?”
“这我不和他们说。所以我教课,为了让他们自己去抵达。”
“抵达哪里?”
“善。存在善,我相信,在每个人心里。我们的处境要么开启善,要么开启恶。那个时候的世界、那个晚上,都没有激起我善的感情。”
偶在的生命只有自己的真实可以依托,孤独与苦闷、欲望与诱惑、道德的焦虑、生活的意义......这一切都无法对外寄托(我不知道宗教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永远不会有终极的或完整的解决方案,只有自己担负,而能够负担得起的前提,首先是能否真实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真实。因此,求真才是更大的善,也是更加温暖而富于人性的方式。即使如存在主义者认为的,荒谬的生命,没有先于存在的意义。而人的意义,依然可以从“担负起这无意义人生”的过程里寻找,依然要真实地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真实。
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作品《十诫》的意义就在于开启“善”,“为了让他们自己去抵达。”他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艰难的时代,在波兰任何事都是一片混乱,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活下去,或许我们应该回头去探求那些教导人们如何生活,最简单、最基本、最原始的生存原则。”
也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情:在柏林的大街上,一位年过半百的妇女认出了基斯洛夫斯基,拉着他的手,哭了起来。原来这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虽然住在一起却形同陌路,不久以前,母女俩一起在电视里看了基斯洛夫斯基的《十戒》,女儿忽然过来,吻了母亲一下。基斯洛夫斯基觉得:只为那一个吻,为那一个女人,拍那部电影就值得了,即使这个吻的爱只持续了五分钟。
《十诫之八》里,当年那个需要拯救的犹太女孩后来认为:“那些拯救别人的人具有一种特殊的品质。”也可以说是“善”的品质。这种高贵的品质,有的人可能一生都在保持,有的人则只能持续五分钟,还可能有些人从未获得启发。而艺术作品则是一种很好的启发媒介。对基斯洛夫斯基来说,这媒介就是电影。有一个没什么意义但却很有趣的真实细节:基斯洛夫斯基当年报考电影学院,考了两次都没考上,第三年又去考,最后一场考试是口试,考官问最后一个问题:“大众传播的媒介有哪些?”基斯洛夫斯基回答:“电车、公共汽车、飞机。”结果是,他终于考上了。
基斯洛夫斯基说:“我喜欢观察生活的碎片,喜欢在不知前因后果的情况下拍下被我惊鸿一瞥的生活。”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生涯,从拍摄真实生活的记录片开始,之后他开始关注人的内心的真实。有一天,天很冷,正在下着雨,基斯洛夫斯基丢了一只手套,他在街上偶然撞见了也正四处游荡、无事可做的律师朋友,他的剧本合作者,电影《十戒》就是这样偶然地开始了。
在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文学剧本《十诫之八》的前面写着这样几句话:“电影其实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电影同时还存在于我们心中的某个角落里,他们变成我们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我们内在的自我。它们和其他真正曾经发生过的事一样,留在我们体内。”
2003.09.10
基斯洛夫斯基言谈和《十戒》剧本引自以下书籍:
《十戒》 基斯洛夫斯基 (南海出版公司2003年版)
《基耶斯洛夫斯基谈基耶斯洛夫斯基》 斯多克编 (文汇出版社2003年版)
《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 刘小枫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
那会儿刚刚开始上网,刚刚开始集中大量地看碟,在网上随便抒发些个人的感慨。
现在回头看,有些难免幼稚浅陋。
也是一段时间的纪念,大家有兴趣随便翻翻。----zy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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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
比起看电影,我更喜爱读书,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二者不能相提并论。
近一两年,这种看法慢慢的有所转变,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以前看不到的电影。
我以为,在这世纪交替的几年里,中国电影真正进入了艺术的普及和启蒙的时代,
即使凭借的不是电影本身的机制和方式。
不爱读书的人有很多,不爱看电影的人却很少,而前提是有条件找到适合自己看的电影。
今天的电影种类之多、区别之大就象差别最大的人在一起,很难相互理解和沟通。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电影,也都爱谈论自己喜欢的电影,这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是最开放的。
所以,我这个对电影看的不多,懂的不多的人也参与进来,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
我的文字不多也不长,但自认为都是自己想说的话,与电影有关也在电影之外。
我是一个懒散的人,对那些非常爱看,但只给我娱乐的电影,不想多说什么。
只有在内心深处打动我,并触动了头脑的电影,才使我产生表达的欲望。
我有一种预感,今后这样的电影会越来越多,这也是我决定开设这个专栏的理由。
能够轻易地将自己的感受变成文字,与更多的人交流,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幸福之一,
就象我们能够越来越多地看到好的电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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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作的西方电影----《兵临城下》
战争是残酷的,争取胜利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但是《兵临城下》对苏军的描绘不仅令我难以信服,更觉出创作者的下作。
这部西方影人的作品,是对二战中共同浴血奋战的友军的侮辱。
有网友问:对苏联人侮辱了吗?你以为斯大林格勒里的红军是什么样子?
我想问:那珍珠港、诺曼底的盟军又能是什么样呢?刻意的丑化就是侮辱。
正如每一个人,在不同场合或者私下里也会有很多种样子,
若将你丑陋的一面示众,不是侮辱吗?怕你要找人拼命呢。
我所谈论的并不是史实怎样,以今天人类的文明和认识水平,
五十多年前的历史事实,已不该存在太大争议。
问题不是拍什么,而在怎样拍,比较一下《巴顿将军》《大兵瑞恩》就很明显。
即使有过罪孽,即使存在黑暗的地方,也并不意味别人就可以随意煽情地展示,
特别在话语权不平等和双重标准的环境下。
没有必要比较苏联人和美国人谁更勇敢,谁更爱国。
哪支军队都有胆小鬼和逃兵,也都存在混蛋军官和不见天日的黑幕。
但是只要设身处地想想,就会相信在国家民族危亡之际,
更多的当然是热血男儿挺身而上,这是一个民族至今存在的理由。
保卫家园的苏联红军,总不会比出国远征的美英大兵还孬种吧?
但在西方此类作品的描述里,只有单一的底层的个体才是正常的可爱的有价值的。
表面上也是一种赞美,其实乃是一种消解,
是对集体的英雄主义的消解,是对民族英雄的消解。
因为英雄从来只是群体的代表,否定群体与赞美英雄是相互矛盾的,
这就在潜意识中,瓦解了群体的意志。
如此,所赞美的那些个体,又将置于何地,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是为什么看完这部表现苏军英勇抗击法西斯侵略,并且结局圆满的“好赖污”类大片后,
却感觉似乎德国法西斯比苏联红军更具正常人性的原因吧?
这正是制作者无赖而且下作的后果,虽然方式有些幼稚可笑,嘴脸有点惟利是图,
毕竟苏联和红军都已经没有后人能去找他们拼命了。
听说国内即将引进此片,这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我看过了也没权利不让别人看,看后有什么想法,大家可以交流。
只不过,今天的我们在别人的眼里会是什么德行,应该心里有数。
这跟电影没多大关系,有点离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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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真实而艺术的台湾电影
最近,市面上盗出了不少台湾片,《一一》买来看过。
从没去过台湾,也少见台湾真实、全面的报道,
却平添一种自信,自认为已经了解了台湾。
台湾社会历史《悲情城市》里的《戏梦人生》,
变革发展年代《童年往事》那《恋恋风尘》,
中产阶级《独立时代》的《恐怖分子》,
灰败之局《只要为你活一天》的《麻将》,
还有《青少年哪吒》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这些《暗恋桃花源》的《好男好女》们无不让人心恸难平。
台湾的电影工作者(请允许我这样称呼),
用他们的镜头,深刻地审视了台湾的面貌。
忠实记录下的,那是艺术里的写实;努力探究的,那是叙事中的艺术。
我们从中看透的,是今天台湾人的心灵和头脑。
大陆吃电影这碗饭的人(请原谅我这样称呼)不感到惭愧吗?
只会用一些高粱、黄土、烧酒、染坊,
或者灯笼、皮影、京戏、四合院来装饰几本二流小说,
这就是我们最拿得出手的电影。
若干年以后,不管台湾变成什么样子,
二十世纪的台湾人依旧活在他们的电影里。
而十多亿平庸的百姓,却从没有真正地活过(不只是《活着》),
因为你们的失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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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伊朗电影从哪里来?
《白气球》,《小鞋子》
《何处是我朋友的家》
《生活在继续》,《谁能帮我回家》
《橄榄树下的情人》,《樱桃的滋味》......
一首美丽的小诗,可惜我不是作者。
除了战争,而且是很低级的战争,伊朗在我无从想象。
这里,应该再一次感谢盗版者们高素质的工作,
带领我神游了那片贫瘠的土地,认识了那些可爱的男孩和女孩。
我更加坚信了一点,哪里的百姓都是善良的,人性相通。
我不懂电影的技术,有一个疑问:这样的电影很难拍吗?
想了一想,恐怕是很难,否则凭什么能得那么多大奖呢?
虽说不懂,但还有几句乏味的话想说说,凡艺事,无非两层:
自无法到有法,学得则可成事;继而非尽弃诸法,再入无法,方得大道。
成事者为匠师,得道者乃大师。
老子讲的比我精练,金庸小说里更加浅白,总之意思差不多吧。
成事可求而得道难求,不仅要有机遇,更要具备素养,还有一颗真心。
这似乎可以解释伊朗电影的淳朴之气是从哪里来的,它就来自一颗真心。
而对那块土地上的普通百姓而言,那是一颗有信仰的心,
一颗宁静、质朴、纯正的心,时时从孩子们的眼中闪露。
人类需要信仰,没有了信仰的一群人会浮燥一段日子,之后还会去寻找。
他们需要一个好的信仰。
谈伊朗电影,不知不觉谈到电影之外去了。
正是这之外的某种东西,支撑着平凡人们的生活,也造就了伊朗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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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我的抽象的电影观念
与其它艺术门类鲜明的个性不同,怎样看待电影至今仍很模糊,
因此使得很多关于电影的讨论无谓地浪费着笔墨。
分歧其实很简单:因为制作成本及技术手段的复杂,
至今电影创作者个人的独立性依然无法保障。
以纯艺术的眼光理解电影艺术,
在那些了解电影投资制作、拍摄发行、宣传票房的人看来,难免幼稚和迂腐。
同时,电影作为几乎动用了所有艺术门类各种工具、手段的技术制品,
又是现代社会与大众联系最为广泛的精神创作。
所以,谈论电影的人,发言的前提是认清自己的角度,同时防止片面。
在比较偏激的观点之前,往往都隐藏着限制的条件,不言则不足以服人。
票房的没落,市场的萎缩并不一定意味着艺术的失败,
只不过增长了代价的付出,这包括物质与精神。
何况,好的商业环境未尝不是一剂副作用极强的补药,
对电影艺术发展的作用吉凶难料,至少也是因人而异的。
其实,从艺术探索的规律来讲,好的作品与多的观众肯定是矛盾的。
当然,少的观众不等于好的作品。
雅俗共赏是一种不可能达到的理想境界,或是指在一定的范围里。
有一个简单而有趣的例子:近年来流行一种书,内容是品位和格调,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同时会努力争取获得的东西。
然而这种东西存在的唯一前提,恰恰就是极少数人所具备,与具体内容关系不大,
它会不断地变幻,以逃离身后蜂拥而至的追逐者。
这与艺术求索非常相似,但前者留下的也许是垃圾,后者则开发出宝藏。
谁有鉴定的权利呢?难以预设可操作的计量或程序,如何保持公正?
其实,艺术自古以来就不需要公正。
在这个世界上,连时间是否公正都令我怀疑,与其说它公正,还不如自认无奈。
对电影艺术,只要存在向往之心,再有幸际遇二三会心之人通力协作,
那就拍你想拍的吧,看客们呢?看你想看的,爱你想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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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武》,我们今日的缩影
贾樟柯的《小武》,
是第一部真实反映今日中国社会面貌与精神状况的电影。
一个小县城里的小偷,震撼力如此之大,
使我不由得不想起鲁迅小说中的阿Q,还有那个《偷自行车的人》。
到过内陆普通城市和乡镇的人,
不会不熟悉那种混杂着伪俗与华丽,落后与招摇,喧闹与险恶的场景。
电影《小武》所揭示的则不仅于此。
可怕的是,这表面的场景正是今日我们心灵的投影。
人的内在的情感寄托和责任需求,
在友人、爱人和亲人身上为什么难以实现?这应该是小武苦恼的根源。
对外,他已经没有任何信用和义务需要承担。
小武的小偷小摸,与“我县著名企业家的贸易吴乐业”本质没有不同。
以上两个方面,就是今天我们无法解脱的个人问题和社会问题。
二十年的社会变革与百多年来的精神断裂,恰好在小武这一代人身上,
释放出巨大的痛苦和压力,无可挽救。
这是中国社会底层现实的主旋律。
它沉默地等待着,考验着人民艺术家们的良心和责任。
我们所谈论的电影,其实有很多种。
我们所喜闻乐见的电影,也有很多种。
与《小武》相类似的电影,是我们至今依然缺乏的。
我不相信,广大的电影观众会认为它好看、爱看。
它只会隐藏在一小部分人的心中隐隐作痛,掀不起什么大浪。
应该象保护珍惜动物一样,
爱惜那些为身外之事,身外之人而牵肠挂肚共担痛苦的人。
因为,艺术家的悲观和痛苦可以给社会带来进步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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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我所喜欢的国产电影
之前的一些观感,发泄过对国内电影的不满。
难免有点儿借事说事,也可以讲是爱之深,责之切。
其实,观众看外国的电影,娱乐和猎奇总是主要的动机。
看自己人拍自己人,不由自主地设身处地,就少了些宽容。
自小饱受“现实主义艺术观”毒害的我们,最擅长吹毛求疵、上纲上线。
而这十多年来,每个人自己的主意也都越来越大了,
说什么的都有,这是好事。
其实,我所喜欢的国内电影,真的有很多很多。
解放前的好片子,电影史的定评,不应有什么遗漏。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在同学家里看的电视。
刚上小学还无忧无虑的我,遭遇人生第一部看过会难受(不是难过)的电影,
好长时间心里堵堵的,这个感觉恐怕会跟我一辈子。
大量观看文革以前的电影(也有部分文革以后拍的)正在成长而饥渴的年代。
对那些已经打上心路烙印的作品,理性分析或客观批评都不可能。
这一串长长的名单也免了吧。
如果同样只举出一部的话,应该是《小兵张嘎》。
好在今天这类电影我们总能在电视里一遍又一遍地看到它们。
下面提到的几部电影,我想是能代表今日中国电影水平的,
也可以说是我最喜欢的。
它们是:《黄土地》《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活着》《蓝风筝》。
遗憾的是,后面两部我们至今没有机会在电影院里观看,
本来我还想说,如果发动大家来投票的话,它们都应该排在前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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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精美的《一一》
闲着无事,又看了一遍《一一》,发觉不少地方第一次看懂。
真正好的电影,总是可以细细品味,常看常新的。
洋洋问:“我们是不是只能知道一半的事情呢?”
另一半的背影很容易拍到,谁又知道,世事人情的面目共有几重。
婷婷问:“为什么,这个世界和我们想的不一样呢?”
世界只有一个,可是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地的想法又多么的不同。
这是杨德昌的超越之作,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时空,也超越了人生。
迷茫着的无奈,焦虑中的苦闷,压力始终贯穿着生活,一一呈现。
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喧嚣里的降生和平静中的离去,一一轮回。
“其实,没有一朵云没有一棵树是不美丽的,所以人也应该这个样子。”
至少在电影里,真的是这样。
这部电影最精彩的画面,是恶作剧后电教室里的一段:
云腾致雨娓娓道来,洋洋眼中的风景,女孩儿身后银幕上的电闪雷鸣,
竟是那么惊心动魄,完美异常。
在网上看到一篇杨德昌关于《一一》的访谈。
他说《一一》的概念早在十五年前就成形了,剧本写了两周,电影拍了两年。
他提到一个实验,科学家将老鼠的紧张基因抽掉,使其没有警觉活得轻松,
可是它们却先死掉了,认为这反映了生命的机能。
压力和紧张固然不好,却是生命延续的重要原因,这才是人生。
我不认为他讲的都对,但也不想辩白,
因为对艺术家来说,理论如何并不重要,心灵的直觉方为根本。
由于语言的障碍,一些台湾方言依然没能听懂,比如在日本的戏,
对这样一部精致的作品仍是很大的遗憾,不知从哪里可以找到剧本。
胖子说:“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至少延长了三倍。”
又岂只三倍呢?
我们不知道的,我们看不到的,有人拍给我们看,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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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难忘的《美国往事》
第一次看《美国往事》,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往事了。
一个同学从电影学院借到了录象带,周日拿到我工作的单位,
两个人在黑屋子里关了整整一天,看了两遍。
这是第一部复杂的,在智力上让我经受挑战,却并不感觉枯燥乏味的电影。
从那以后,一直没有机会再看。
很少有一部电影,其中如此众多的人和事令我过目难忘,时常忆起。
比如,看见一个学跳芭蕾的小女孩,闻到一块香甜诱人的奶油蛋糕,
或者,耳边飘过BEATLES的《YESTERDAY》,还有老式电话振动不息的铃响,
都可能引出一串画面在眼前浮现:多米尼克饮弹街头,“面条”面色疲惫......
技术上的电影分析我不在行,只感觉《美国往事》的包容无比宽广。
从内容的角度来概括评价,无非是社会的丑恶与暴力,还有罪犯和流氓。
不能说此片揭露的不深刻,批判的不彻底,
可是为什么却并不显得阴沉,更觉美丽?并不感受压抑,反而隽永呢?
艺术表现人性,今日已无可争议,但是在很多作品当中,
怎样超越叙事层次和场景环境,树立起人格的个性和高度,仍然是最难把握的问题。
其实,哪一个我们喜爱的银幕形象,不首先因为角色与演员同一的个人魅力呢?
导演和编剧更应当懂得这一点。
在有关电影的艺术批评上,很少用到中国文化里的一个词汇:境界。
我认为《美国往事》是一部少有的拍出了境界的电影。
今天,可看的片子越来越多,可是越多越不清楚看什么才好。
一直渴望能拥有一部版本完整、影音精良、字幕准确的《美国往事》,
当然还想有一张电影音乐的CD。
那是在任何的心境和情绪下都能够从容欣赏的,就象巴赫的音乐一样。
等待了很久,一起初看的同学已经远走高飞,工作也辞掉好几年了。
前些日子,找到了盗版的VCD,质量和当年的录像带同样难如人意,
但是我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人,在醉人的音画面前慢慢地沉入,沉入对往事双重的怀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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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失语的“大话”
刚刚看完《少林足球》,不得不承认周星弛的电影的确好看。
不过我并不想谈论他的电影,原因在专栏的自述里已经讲过。
只因为对一个长期不解的现象偶然产生点儿看法,想借此说说,
就是关于那广为人知的,以“曾经有......一万年”为标志的“大话崇拜”。
认为这与电影本身无关,是因为对以《大话西游》为主的周星驰电影成就大力褒奖的,
大都也是对影片对白津津乐道的“大话迷”,反之亦然。
所以,这是一个语言现象,它一直让我费解。
有一段时间,甚至令我这个六九年出生的人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已经失去了对新时代表达方式的吸收能力。
现在,我得出了自己的结论,那只是一种常见的病,可以称之为“失语症”。
上过学的人都不会忘记,
教师们是怎样为我们不厌其烦地将一篇篇或美或烂的文字,一节节一段段地肢解,
再用概括力和排它性极强的枯燥词句替代,灌输进我们的头脑的。
同时,从我们笔底流出的也是没有生命没有真情更没有歧义的机械文字,不得不,也不敢不。
此时,活的语言已经死亡,失语症不可避免。
问题还不止如此,大概除了数理化,在一切使用到语言文字的课程和活动当中,
这种语言的暴力无处不在,它已不仅仅是有关语文素养的教育问题。
其实每一个人都该想想,在我们平常的生命里,除去琐碎实用的生活应对,
凡是摆得上桌面的语言和文字,有多少是真正自己的表达呢?
正是它们,每时每刻、日积月累,
深深地动摇着我们的表达能力和想象才能,甚至还有思维方式与判断水平。
当那些表现欲和模仿欲都极强,语文素养和思考能力又较弱的新人类们,
遭遇周星驰潇潇洒洒、情煽意滥、胆大不羁的连篇大话之时,
怎能不深深迷恋、无以自拔呢?
哪怕他是北大中文系的学生,这个现象应该可以理解了。
看来,只有等到我们的大、中、小学教育真正有能力教会学生们用自己的语言,
丰富准确、情真意厚又挥洒自如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之时,大话才会消失。
还需要等待多久呢?说真的,我相信不会是: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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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唯美之作----《青木瓜之味》
越南导演陈英雄的电影处女作《青木瓜之味》,
标志着这个热带小国久经风雨之后,对个人化日常生活趣味的回归。
舒缓的镜头,舒缓的音乐,舒缓的生活,
除了时隐时现飞机的几阵轰鸣,和偶然有关夜晚戒严的闲谈,
象在梦境里的桃花源,一个东方灰姑娘的童话,唯美得与现实无关。
记得很多优秀的作家讲过同样的话:最有生命力的是真实生动的细节,
作者的观念和感悟都会过时,只有取自生活的细节才永不退色。
试着用它效验我喜爱的所有的叙事类艺术作品,从未发现例外。
可是在现实里,大大小小、时时处处不都是细节吗?
吃个饭有细节,放个屁也是细节(原谅我话语粗俗,如果看过这部电影你会理解)。
择取什么?怎样择取?才真正考验艺术家的才情与功力。
拍电影的人都会运用或创造生活里的意象以充实电影的视听语言,
在这方面,我们的张艺谋成就最大,但也时常让我感觉刻意和做作。
增强视觉的冲击力毕竟只是手段,充实作品的精神与内涵不应只停留在表面,
如果是拍吴宇森或者成龙那一类电影自当别论(丝毫没有贬低的意思)。
在《青木瓜之味》里,一虫一叶、一颦一笑,都在镜头的凝视之下生机灵动。
这是一部描绘女性的电影,男性在其中的作用只是烘托与陪衬。
陈英雄导演的第二部作品《三轮车夫》又获得了更大的国际大奖。
在他细腻的,可以说是女性化的诗意镜像里将出现怎样的男性角色呢?
或许他会有所改变?
青木瓜到底是什么滋味,吃过的人实在不多,真想尝一尝。
我感觉,东方人的心灵就象青木瓜一样,外表平淡无齐,
剖开来......
我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词汇了,还是去看看这部电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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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电影大师的成长秘诀
买了一堆电影大师费里尼的片子,看得昏昏沉沉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看来在电影的艺术修养方面,我还是个门外汉。
碰巧三联书店刚刚出了一本费里尼的笔记《我是说谎者》,正好拿来补补课。
看电影大师写的书,简直就跟看电影一样,甚至比他们的电影还好看。
他们擅长使用精确细致的语言,形象生动地描绘出一幅幅逼真的画面,
就象从银幕上看到的一样。
这种感受我在多年以前读伯格曼的自传《魔灯》时就有。
那是我非常喜爱的一本书,虽然一直没有机会看伯格曼的电影。
书还没有翻过一半,突然一行字跳入眼中:“我向来爱好冒险漫画”,
费里尼也喜欢漫画?大师们的趣味竟然如此相同。
从书柜里翻出那本《魔灯》,就在前面几页记载着伯格曼童年时代的往事:
“我和外祖母有时也相互高声朗读书本,编撰故事,尤其是鬼的故事或恐怖故事,
我们也画连环画。一个人先开始画出一张,另一个人接着画下一张,因此这个故事发展下去。
我们连续画上几天。大约共有四五十张连环画,在每幅画之间,我们都写了注解内容......”
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巧合。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象小孩子如果图画画得好,上学以后学几何的成绩肯定不错一样,
虽然我不太懂电影,但仍然看得出连环画与电影的关联。
巧的是不久以前,在网上看过台湾导演杨德昌关于《一一》的访谈,
他也自认小的时候喜欢画漫画、说故事给朋友们听。
我的电脑里还存着一篇关于杨德昌电影研究的文章,很长,里面有这样的话:
“他私底下最大的兴趣是看漫画、画漫画、编漫画故事和打篮球,以及偶尔看电影......
“杨德昌写过一篇相当真切的散文,题目是《颜色药水和一样药》,
就是谈他五岁开始受哥哥影响的漫画及成长经验。
他说:电影永远是最花钱的,漫画就省多了......
“不单只热中阅览漫画,杨德昌还有一个一直维持到大学的兴趣,
那就是编作自己一套接一套的漫画,在家中边画边兴奋地配音,把午睡的父亲吵醒;
又或在课堂中传递,同学争睹为快,也惹来老师的处罚......”
好了,不当文抄公了。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发现了一个电影大师成长的秘密。
不管怎样,对那些想拍电影又还没有摸到门径的人,或许是个参照。
未来中国的电影大师,可能就诞生在那些从小痴迷连环漫画的人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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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三轮车夫》,陈英雄的恶之花
《三轮车夫》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反倒是有些吃惊。
虽然在网上看过很多介绍,预感到和《青木瓜之味》的不同或者变化,
但是却超出了我的想象,带来一种意外之中的惊奇和满足。
在桃花源般优美的梦境里一试身手之后,
面对更加真实的存在,越南导演陈英雄开始爆发出他的能量,
使我感受到了一位电影艺术家的成长与完善。
唯一有点失望的,是片中梁朝伟塑造的形象稍显单调,
自始至终都板着那一副沉默的面孔,嘴里叼着一支香烟。
黑社会与诗人的双重身份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发挥空间。
比起才华横溢的《悲情城市》和老练含蓄的《花样年华》,
只在他握刀杀人,展现血腥暴力的长镜头里,微露几许光彩。
我认为这应该是导演的原因,陈英雄更象是一位自说自话的作家,
他更注重运用手中的笔,他的镜头语言,自我而专注地表达。
他依然是那类我提到过的对细节的把握与刻画极其敏锐的作者,
不经意间就能使观者印象深刻,
金鱼和鼻血,漏电的开关,还有象牙雕刻一般的槟榔棕榈花......
随着晃动的镜头在越南纷乱躁动的街市中穿行,我又想起了《小武》,
两部片子风格不同,命运近似,最有资格观看品评的人都无缘一见,
真想知道他们的观感。
不知道,一些方面的进步,是否必然会使另外的一些方面付出代价?
或者因为进步才使我们张开了视野,对生存的困境有所发现。
比起《青木瓜之味》,《三轮车夫》是一部与社会现实关联紧密的电影,
但是依旧属于一种诗意的描述,非线性的抒写。
只是这诗意不再是东方的《桃花源》,而变成了法国的《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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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世纪寓言----《海上钢琴师》
近期的碟市,大师名片蜂拥而至,佳作连连。
尽管不用上班可以日夜尽兴观览,还是看得没有买得快,不免头痛,感觉日益麻木。
艺术大餐吃多了也会消化不良,又不免怀念起从前那些饥不择食的日子来,
毕竟看一部是一部,能够三日绕梁,自然回味深远。此乃题外话。
托纳多雷的《天堂影院》在每一个爱影人的内心深处都会触动某种情愫。
关于这部电影,经过太多的赏评和议论,难有什么新意值得谈了。
好在这位意大利导演的三部佳作一同面市,
《天堂影院》之外,比起《玛琳娜(西西里美丽传说)》,我更喜爱《海上钢琴师》,
就以短短的一篇观感向这位浪漫怀旧、深情无限的电影导演,致以同样深厚的敬意吧。
世上真的会有“1900”这样的人吗?我相信真的有。
就因为他真的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们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
这也并不防碍我们把“1900的传奇”看作一个寓言。
继承了意大利电影现实传统和意大利民族浪漫风情的托纳多雷,
更是一位运用电影手段讲述现代寓言的导演,
之前的《天堂影院》和之后的《玛琳娜》与“1900的传奇”一脉相成,均可如是看待。
人群中总是有人最先望见目标:比如“自由”“女神”之类,登高振臂一呼百应。
也总会有人选择“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去他娘的规矩,去他娘的JAZZ,去他娘的浮世繁华......”
(注:这里的“JAZZ”当解作浪得浮名且又自以为是的那类“大师”,
而爵士乐正与电影一样,都是成熟于二十世纪的崭新的艺术种类。)
复杂的人,生存于复杂的世界,难免会有复杂的选择。
弃绝复杂,“1900”选择了与其不可分割的音乐和那艘漂泊的愚人船共渡人生。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当然是一个传奇。
因为,在迈出此岸的那一小步之时,我们大都不曾意识到选择的可能,
到底哪一种更难把握?哪一种更为艰险?
就象影片里“1900”传奇的讲述者,最后所拥有的竟还是那一把小号,
这又究竟是人生的悖论,还是另一种传奇呢?天知道......
那个传奇的讲述者其实正是我们自己----“1900”的观众们,
作着种种不一样的选择,但对“1900”的传奇,我们都在观赏着也在理解着,
如同纯净的音乐,给予我们唯美而抽象的灵感。
最后,必须提到另外一位意大利人,电影音乐大师埃尼奥.莫里康内。
包括这三部托纳多雷作品在内的众多优秀的电影音乐,
比如我的最爱之一,《美国往事》的音乐,都出自他之手。
在此应当一并表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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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无题(2001.09.18)
九月十一日,本年度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几十亿人几乎同时从电视中看到。
它们就来自电视台里最普通的新闻摄象机,甚至是一部小巧的家用DV。
这印证了一条近年来逐渐被误入歧途的电影,主要是美国电影所遮蔽的规律:
任何出众的想象力都不可能超越现实,再高的科技也无法揭露人的内心。
没有007在场,也看不到超人的影子,施瓦辛格和哈里森.福特可能都躲在家里看电视,
“好赖污”的那些大师们如果生在从前没有电影的时代,恐怕都是疯狂预言的神汉巫师。
看情形,只能寄希望于少数美国的决策者不要受美国主旋律电影的影响,
但愿最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就到此为止。
我们不愿真的看到蘑菇云的升腾,看到更多的平民葬身废墟......
这是一个悬念,比对任何一部大片的等待都让人揪心。
一个并没有发生在我们身边,利害关系与我们都不大的灾难,应该如何面对呢?
我以为,作为绝大多数普通的中国人,在刚刚得到这一消息的时刻,
如果说,内心深处没有一丝一毫幸灾乐祸的感觉,恐怕是不真实的。
这些年来,美国人也给我们提供了太多这样做的理由。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会有阴暗的一面,这恐怕只能归咎于人性的弱点,
或者说,是人的无以摆脱的劣根性造成的,不只是中国人独有。
理性的力量就在于超越感性,有能力自我反思。
反思的速度有快有慢,反思的能力也有强有弱,
这与民族的文化传统以及思想资源的丰富程度相关,一时无法强求。
对生命的普遍尊重和对作人底限的坚守,对相当多的中国人来说还有些陌生。
今天是九月十八日,七十年前的这个日子,依旧使每一个中国人刻骨铭心。
当年没有可能留下丰富的影象资料,以作为历史的见证。
至今也没有人能够拍出震撼人心的影视作品,可供我们身临其境。
依旧是那一首哀伤绵长的老歌,
纪念着那漫长黑暗的日子和那数以千万计的痛苦悲惨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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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教父》的魅力
真正DVD版的三集《教父》,不负苦心终于等到了。
看过无数遍,早就看坏的那两盒录象带还摆在家里,一直没舍得扔。
一段时间以来追随着市场和潮流,看了不少非“好赖污”的欧洲大师作品,
说实话,有些片子实在是“难”看。看过之后也是有得有失。
因为在网上和书里初步了解了一些电影的技术或艺术知识,
慢慢对电影的视听语言、叙事手法等等有了或深或浅的感觉。
想想以前看电影,是睁着眼睛“傻看”:
大脑处于一种敞开的半休眠状态,庸懒地沉醉于音画情节的变幻之中,
在五彩斑斓的刺激之下,可以幸福地跟着感觉走。
现在呢?看所谓的垃圾作品(既有中国垃圾也有美国垃圾),越发忍无可忍。
而感觉好看的电影,心思又总忍不住跳出来(表示自己不傻,已经学聪明了),
分析分析制作者的技巧与苦心,又或赞赏赞赏艺术家的才智与灵感。
我又不是做电影的专业人士,有这个必要吗?
呜呼悲哉!彷徨于无地......
还是说说《教父》吧,
十几年前第一次看,我就深深地被打动了,傻看过很多遍,魅力依然。
这次买回盘,深夜里近十个小时一口气看完,天已大亮。
一边看一边就在问自己:《教父》的魅力何在?
暗淡的光影,相似的情境,雷同的细节,纯熟的“好赖污”黑帮手段......
我感觉很大程度上,《教父》的无限魅力集中在三位演员身上:
马龙.白兰度、艾尔.帕西诺和罗伯特.德尼罗,三人天生具备一种共通的气质,
刚性内敛、沉默尊严,帅而不媚、威而不怒。
利用语言不恰当地概括,可以说是一种“雄性的优雅”,
就象丛林里的雄狮或草原上的猎豹,踢着闲雅的碎步,最后一击之前不动声色。
可惜,打动我的三位演员已经老了,在《教父》里他们已经死去。
其实,第三集之所以感觉分量不够,就因为艾尔.帕西诺独木难撑。
新的电影源源不断,至今尚未发现有哪一位演员继承了那种品质与魅力,
休.格兰特太柔弱,布鲁斯南太做作,汤母.克鲁斯感觉浮躁,汤母.汉克斯略显古板......
到底是我追随着《教父》开始老去,
还是这个世界与电影一起,越来越变得浮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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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音乐室》,有如夕阳的没落的美丽和感伤
曾有同学问我是否看过印度导演雷伊的电影?我对这个名字却一无所知。
问过“赤脚鸟”店里对艺术片市场了如指掌的老板朋友,他也不太清楚。
都可以理解,印度的嘛,费力泥、鹁鸽慢、他可夫我们还没看全呐。
没想到刚过了一个月,就象听到召唤,雷伊的一部《音乐室》突然冒了出来。
《音乐室》,一位酷爱音乐的没落贵族的悲情故事,黑白作品,摄制于1958年。
看过之后我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惊喜!
在著名的搜索网Google翻出一串串各色各样的“雷伊”,没见到我想找的这位印度导演。
终于看到一句日本导演黑泽明评价伊朗导演阿巴斯的话:
“我认为上帝派这个人(指阿巴斯)就是来接替雷伊的(雷伊92年去世)。”
有了这句话也就足够了,又一位亚洲的电影大师:萨耶吉特.雷伊,
从令人眼花缭乱的堆堆碟片中开始浮现,绝对值得期待。
有网友贴来了详细的资料,为我心目中尚未贯通的电影史增添了重要一章。
我们总把腐朽的贵族称作寄生虫,他们必将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败落消亡。
遗憾的是,在寄生者的血液里往往又寄生着古老文化的精灵,
它们无可分离难以移植,共同生长共同繁荣,也将会一起湮没一起消散。
这就是历史残酷的瞬间。
《音乐室》的镜头所刻画的就是这样一个瞬间,伴随着韵味无尽的印度民间音乐,
华丽吊灯上摇动将熄的暗淡烛火,那有如夕阳的没落的美丽和感伤......
《音乐室》的人物故事、场景时代虽然极其简约,
没有侯孝贤《悲情城市》中饱含历史沧桑感的频有哀祸与离乱荼毒,
但大师们的手段,都深刻而清晰地勾画出角色灵魂深处的那种无言奈何之感。
对比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因为过于纠结人物间冲突和记实的情境,
使后半部分削弱了本应具有的更深一层的文化张力,稍显遗憾。
不知道印度今天的民族音乐,是否已如我们的京剧一样沦为活的标本?
只记得几年前北京国际爵士音乐节上,听过一支来自欧洲却有几个印度面孔的乐队,
其音色风味与《音乐室》有一脉相承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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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有点儿不懂,从《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说起
法国新浪潮导演阿伦.雷乃执导,新小说派作家罗勃-格里耶编剧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
被戏称为一部不可能看完的电影,你就算真的看完了,也绝对看不懂。
经过数次努力,我强撑眼皮咬紧牙关,终于完成了这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必须承认,其间先后阅读了几篇分析与影评。
自知对电影技术或艺术本体的了解尚有空白,
对某些深涩的大师作品,看后虽有疑问也很少随意谈论。
我认为好的作品,在艺术范式的突破创新与其精神内涵的深厚通透上应能保持平衡。
这个要求似乎过高,即使对大师来说可能也是难以完成的任务。
我的感觉,一些大师,特别是欧洲的大师,有时是在故意地制造“不懂”,
比如《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以及《八又二分之一》(费里尼)等作品。
冒着被视作浅陋无知的风险,我想问问为什么?
记起很早以前与一个学电影的朋友就电影与其它艺术门类的比较随口辩论。
那时我比今天更加不了解电影,为了极力贬低电影,也有些抬杠的嫌疑,
我说:电影与其它艺术形式相比太过直观而缺乏间离感,
造成可供生化的涵义和联想的空间相对狭窄,少寓意伸缩与意象发挥的余地,
这对艺术是致命的缺陷,
电影大体上就是利用蒙太奇的技术手段,预设并控制人的理解与想象,
所以其艺术的自由度和绝对价值不高,比小说差一等,比诗和音乐更差一等......
今天,我的电影观念不再如此简单偏激,是因为看了好多当年不可能看到的电影,
而某些迷惑依旧未解。
也许,所谓“不懂”正是要在电影的叙事手段上突破我以为的那些局限吧。
当发觉自己对“不懂”味同嚼蜡、难以忍耐之时,如何是好呢?
我们知道,很多“高雅艺术”是可以通过有意识地接触、学习(所谓小资功课),
逐步培养鉴赏能力(有时成本挺高),进而令人痴迷其中的。
不明所以的现代诗读起来可以有滋有味,谨严艰深的古典音乐也能让人欣然陶醉。
但是面对“不懂”的电影,多见的如果不是叶公好龙式的逃避,也仅能做到硬起头皮而已。
排除收藏的癖好和职业需要,对这类作品看得进去且又乐在其中的人有没有?
请讲一讲电影艺术应以什么样的眼光去观看,什么样的心智去体味,
对视听语言的深入理解与把握,能够提高对其艺术魅力解读欣赏的能力吗?
李商隐一首被称作千古诗谜的不知所云的七律名篇《锦瑟》我一直喜爱。
在结束了《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看与读的双重辛苦之后,感觉二者情调似有关联。
诗的最后两句是这样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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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鬼子”从哪里来?
期待已久的“鬼子”终于来了,可惜是画质很差的刻录盘。
这部姜文自编、自导、自演的《鬼子来了》无疑是最优秀的中国电影之一,
尽管象个私生子尚未获得合法身份,与张艺谋的《活着》和田壮壮的《蓝风筝》同病相怜,
但未来的中国电影史肯定会把他们的高度成就记录在案,同时忽略曾遇到过的阻碍和艰险。
其实何只是电影史,中国的历史从来不都是这样书写下来的吗?
耗费心力的姜文,想以这部电影告诉观众的就是:鬼子从哪里来?
七十年对个人已是不短的一生,但在历史的一瞬之间,很多事情并没有改变。
一衣带水的那个东瀛岛国,今天的我们除了索尼和丰田又能了解多少呢?
看日本电影不算少了,从大师之作到垃圾制品应有尽有,
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时常令我不舒服、不自然,难以理解的感觉想谈谈:
日本人,不分性别年龄也不论身份教养,总可能突兀地歇斯底里,一反常态地激怒爆发,
与正常时显得造作过分的礼节温存,或者缺乏自尊的卑下自贬形成鲜明对照。
有很长时间我都认为这是日本演员生硬的表演造成的,后来发现并非如此简单。
在特殊场合或因某种刺激,人的行为状态发生改变,生活与电影里都很常见,
但性格的变化是有脉络可寻的,符合逻辑才可信,这也是编剧导演和演员创作的原则之一。
日本电影给我的这种感觉印象,从未在别国影片里发现,也常自问是否源于我的偏见?
读过一些关于日本的书,就借姜文《鬼子来了》这个话题随便谈几句。
今天的日本,表面经济的发达现代并未触动其古老民族精神的进化,
就象当年挪用先进的唐代文明体系一样,今天的日本又套上了西方现代文明的面具,
骨子里却仍然是尚未开化,与现代理性精神相悖的原始神道信仰,即所谓“大和魂”。
这种已被大多数民族所抛弃,不同于现代宗教的原始信仰以神秘主义和非理性为特征,
其表现以愚忠的天皇崇拜,蛮横的武士道精神,惜生崇死的偏执信念以及不懂改悔的幼稚心态为代表。
对日本,恐怕不能用惯常的眼光来看待,以通行的规则去应对,否则就可能吃大亏。
姜文就让“马大三”们,给忘性太大的中国人上了一课。
《鬼子来了》是一部值得从多个方面、多个角度分析评论的电影,
套句老话也可以说是“寓教于乐”或“寓教于悲”的电影,姜文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最近市面上见到一部北野武参演的日本新片《大逃杀》,
表面上看,此片与英国作家戈尔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蝇王》内容近似,
但我认为,二者的精神价值却有天壤之别,在此就不多说了。
其实日本所具有的独特的民族文化精神,在艺术风格上自有其审美与欣赏的价值,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些工艺细致入微、装饰感极强但却缺乏精神内涵的美术作品。
而在国家民族之间现实的交往方面,我们不能不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看来,与一个说翻脸就翻脸且精神有点缺陷的邻居一衣带水,实在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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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循环的“强暴”
一部拍得实在并不怎样高明的电影,在淘片子的人中引起骚动:
《BAISE MOI》(法文名),《FUCK ME》(英文名),
还有《悲情城市》,在封面和碟片上印的中文名字,与侯孝贤的大作同名。
(不懂法语,是否BAISE与悲情谐音呢?臆测而已。)
给不明所以的人造成错觉,对大师的认同和热爱一夜之间就爆发了?
因为直露的性与暴力,另一面又沾了艺术和作家的名声,再加上网络的宣传效应,
吸引了包括我在内的,想要一睹强暴,又置身强暴之中的渺小观众。
女性惨遭强暴,因为她们柔弱,没有恶棍流氓强硬;
平民遭遇强暴,因为罪犯手里有枪,而且凶狠残忍;
艺术制品被强暴,因有暴利可图,市场管理低效无能;
电影观众被强暴,是害怕他们被光影迷乱心灵,需要制度和权力锁住眼睛;
侯孝贤导演的名片《悲情城市》无端强暴,
只因盗版者想在某方面减小风险罪名,同时要一个不乏响亮的名称......
感觉荒诞吗?
很真实!真实的生活与真实的电影交相辉映。
绝大多数的被强暴者不会象电影里的两位女主角,以强暴对应强暴,
只能默默忍受,别无选择。
爱影人希望及时看到《站台》和《鬼子来了》,哪怕是《少林足球》的愿望并不过分,
比起画质、音质糟糕透顶的刻录盘,当然更希望在影院里享受视听。
遗憾的是,在强暴的制度之下,只有敢于以暴易暴的人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这是谁都看得明白的事情。
看完了这部片子,又想听听音乐,耳边于是响起多年以前就喜爱的一首老歌:
涅磐乐队(NIRVANA)主唱柯特.科本的一曲《RAPE ME(强暴我)》,
那已经永远消逝了的,从低回悠扬转向暴烈嘶哑的嗓音:
Rape me,Rape me again......Rape me,Rape me,Rap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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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风中柳》,在焦虑的风雨中成长
伴随着一股莫名的焦虑,似乎又回到那时有压抑和自卑的童年时光,
这是我观看《风中柳》(阿巴斯编导)自始至终的一种个人感受。
印象里的伊朗电影总是这样:微小的事件微小的人,却能给心灵以巨大的撞击,
勾起深处的痛感,也重现湮没的美丽。
所谓寓言,就是以小见大,以实见虚。
一切题材、内容的限制和禁忌,对寓言来说都形同虚设。
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够自由地自我表达,以艺术之真叙述人性之美,
乃见大师的气度与功力,这就是伊朗的电影。
别再挖苦人家的小,也不要只抱怨自己的严,中国影人尚须努力。
为了学校教室一块被打碎的玻璃,一个男孩儿耗尽心力与体力的半日奔波。
感受着他的焦虑与疲惫,伴随他穿越成长之中的风雨,
早已忘记了什么镜头长短的运用,什么视听语言的剪辑。
只记住那黄绿相间的丘岭之间,风雨阴晴变幻下面,一个瘦弱的身影,
只有塑料布包裹的书本(不是因为下雨才用),以及那些面善的人们,
一双乏力无奈的眼神转而生动,透过斑斑的落叶和雨滴,玻璃后面绿柳模糊的风景,
当然还有早在预感之中的,身后一声清脆的破裂......
其实平凡的人们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
我相信在每个人的成长经历中,都存在这样的片段,
那些今天看来本就不大的事情或许已经遗忘,但感受却已深藏,所以才会打动我们。
电影作为艺术之一种,其长处就在于还原真实、制造情境、发掘情感。
艺术也好,技术也罢,时空虽异,人却总有相通的一面。
前不久还看过一部同样优秀的伊朗电影《黑板》,严酷而惨淡。
全片却依然充斥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生活细节,悲剧的结局一笔带过,
使人回味的依然是人。
人的生活、人的意志、人的向往,其实在各种生存环境之下都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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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拍什么拍?通通枪毙!
坦率地讲,如果对当代中国影视作品做一个总体评价,那只有两个字:平庸。
这一两年看过的世界各地各个时代的电影,没有上千部也有几百部,
看过之后时常恨恨地想:瞧瞧人家!我们怎么就拍不出来呢?
为此我这个电影的外行还专门在网上、在书里,翻了不少有关电影的艺术与技术知识,
关于什么视听语言、镜头剪辑、场面调度等等,却感觉不过尔尔,
觉得这些手法相对来讲技术所占比重更大,一般人有条件肯钻研不难掌握,
疑问依旧,没想到朋友之间偶然几句胡扯乱谈,似乎明白点什么。
且把闲言碎语一一追记,有没有意思,观者自有高见:
《教父》当然经典,但表现黑恶势力屡禁不绝兴旺发展,角色还那么有魅力,简直无法无天......
《花火》好看,警察真酷,虽说好人被逼,也不应知法犯法,最后竟还有同僚放他一马......
《肖申克救赎》《飞跃疯人院》都精彩,但是将监狱和医院这等重要机构拍得如此暗无天日......
《阿甘正传》其实也是戏说,不过咱们戏说,只能是1840以前......
《偷香》里的少女怀春拍得真美,可是野合乱搞抽大麻,恐不利于少女身心健康成长......
《小鞋子》故事既好看又本分,挑剔起来那些反映现实社会贫富分化、差距严重的地方......
《生生不息》三部曲,阿巴斯的立意本是好的,可是似乎有暗示政府抗震救灾不利之嫌......
《洛丽塔》在美国也被禁过,外国人编这种不伦之恋太家常便饭了,我们中国人......
《红、白、蓝》三色,看不明白讲这样的故事到底是想说明什么意思,先把主题弄清楚再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对公务人员及上层人士讽刺太过了,那抗战怎么把日本鬼子打败了......
《乌鸦与麻雀》问题也不少,比如“嘎金子”的情节会否对金融股票币值稳定有消极影响......
至于所谓大师的电影,不必一一列举了,
伯格曼的心理健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拍的片子怎么总感觉有些神经质......
费里尼纯粹就是不知所云、故弄玄虚,无聊、颓废、委琐、自恋......
塔尔可夫斯基的电影看着就更让人犯晕了,最严重的还在于似乎有点儿邪教味道......
聊了半天,看过之后还值得说说的电影里竟没找出一部让人省心的,
都是刚刚议论起故事,八字还没一撇就已经毙掉了,要说这嘴是够损的!
可是剩下来还能拍点儿什么呢?
看来,先得攒出个最没毛病的故事,不敢说是不是也就是最平淡、最无聊的故事,
再利用电影纯粹的技术手段,努力地在视听语言的表现力上狠下功夫,
做出旋律主流、专家点头、观众买票、外国拿奖的好片子,这是中国电影唯一可行的道路。
在此,祝愿那些正在走着,或者希望走上电影之路的人们,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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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淡墨浓彩《小城之春》
从淡墨写意到工笔重彩,相隔半个世纪的两部《小城之春》共同成为中国影坛的话题。
看后有些后悔,同时拿到两部片子,自然而然以摄制年代的顺序先后观赏,
或许应该倒过来看,取得一种平衡,眼光能否公正一点。
演员和表演,两部《小城之春》都没什么值得谈,不算失败但感觉一般。
五十多年前,导演费穆的注意力本不在此。
田壮壮则放弃了利用成熟优秀演技的机会,是否可惜?
因为光阴的淘洗,旧版虽然国语腔却并不觉得生硬,新版挑剔之下难免有做作的感觉。
古旧的艺术品总会蒙上由时间赋予的风尘沧桑,将优长与缺陷磨合为一、日臻完美。
《小城之春》引人关注,是两位导演在电影视听语言上的创造和成就。
费穆作品在中国电影史占据重要位置,对其先锋或者经典的评述已成永久话题。
田壮壮得益于电影技术手段的发展,在丰富的细节色彩等多方面丰富视听观赏的需要,
与侯孝贤导演的《海上花》一样,这里当然也有作家阿城的功劳。
比起费穆淡墨写意般的剪辑画面,田壮壮那缓缓飘动的长镜头似乎有点不太习惯。
两位导演都有自己唯美的个性追求,富于才华又一板一眼。
象很多曾被湮没的现代文学作品一样,费穆的《小城之春》几十年后终被发掘成为大师精品。
而田壮壮的重拍,能使更广泛的观众认识和理解电影的语言,作为一种提示,仅此一点就有价值。
观众欣赏电影艺术眼光的转变,才能最终使泛滥成灾的愚人与平庸之作无处藏身。
其实影象视听方面的内容,说是不容易说清楚的,即使看也是口味各异、见仁见智。
影院的完美效果不容错过,喜欢的话再买套碟,在家里细细品味。
美,虽然抽象,但人人都能理解。
枯藤老树、小桥流水;废园残城、没落人家。颓废的旧世情调,神经质压抑的情感。
可谓“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
既富传统文化抒情写意的婉转闲愁,似乎又与伯格曼大师梦幻般的画面异曲同工。
设想这样一个场景,背景也在一座废园,不知这种意象可以暗示什么?
超越半个世纪时空的两位中国导演,费穆与田壮壮执手相看:
“是你”,“是我”;“是你”,“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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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三、再看《一一》
2000年,台湾导演杨德昌的《一一》在嘎纳电影节获得最佳导演奖。
我认为,这是一部有资格在中国电影史的十佳影片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电影。
作为一部故事复杂的剧情长片,《一一》的语言有别于主流的常规叙事电影。
固定不动的机位,将一个个场景空间纳入全景画面,无须分切,从不推拉,更少特写,
叙事大多通过全景长镜头的场面调度实现,主要人物的刻画则用一些中近景的单人画面,
不依靠常见的分析性的人物关系镜头,对谈之中惯用的正反打也不多见,
比起好莱坞技术化的镜头组接,这种方式更加客观含蓄,更耐读解,值得品味。
大多时候,摄影机就如一位事外隐身之人,伫立在那里静观一切,只不时转转脑袋而已,
没有焦距景深的刻意变化,感觉更象人的一双眼睛,聚精会神洞察一切。
全片叙事流畅,复杂的角色关系,微妙的情感线索,鲜活的人物个性一一展现。
虽不同于常规的叙事电影,但并不让人感觉看着很累,
因为《一一》所包含的一切,就是我们身边真实的生活,都能感同身受用心体会。
城市的生活如何表述,城市的景象如何展现,对于寄生城市的电影人都是难题。
《一一》的精彩就在于不做作、不猎奇,对城市生活和影象的展示,平实而细腻。
往往镜头隔着玻璃记录故事,人物对谈入耳清晰,玻璃的反光同时映射环境斑斓的光影。
纯粹抒情的一小段城市影象,是优雅的琴声伴随东京夜晚的灯火楼群,
车载的向外张望的眼睛(摄影机),前往相会那一生中唯一爱过的多年之前的情侣......
《一一》的声音制作同样精致完美,层次清晰极富空间感,其中两处特别的处理印象深刻:
一是 B超荧屏上婴儿胎动的画面,配合大田对游戏机制造技术的专业述评;
二是父女远隔千里各自约会,不同场景时空交替切换,但画面和声音不相同步。
在《一一》中,画面和声音常常传达不同的情节线索,信息丰富而且叙事精练。
讲故事的影视作品,高明之处都是运用视听推动情节发展,《一一》的成功也不例外。
另外,影片里角色的话语对白,表达之精彩、含义之丰厚也必须提到,
虽然某些形而上的哲理含义与全片生活化的自然风格,有时难免刻意,稍显不合,
但对于提升整部作品的精神境界应该说还是利大于弊,显然这也是编导追求的结果。
《一一》的空间,就是中国的城市人正在生存着的空间,既是混沌的也是统一的,
《一一》的镜头,则记录了这个完整的空间,既再现了真实同时又饱含诗意。
对超一流的影视作品的评判,就在于视听语法与哲学内涵的高度统一,
在这一点上,我认为《一一》接近完美。
一年多以前,曾在网上论坛发过一篇《一一》的观感,虽不专业,但是自己的感受,
至今再看《一一》魅力依旧。上面还忘记提到演员的表演,评价只有两个字:真、好。
无论是故事的含量、电影语言的纯粹,还是深厚的内涵,《一一》之丰富都难以说尽,
只有陶渊明的一句诗,能够完整概括再看《一一》的感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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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四、非常时期,典雅生活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艾略特《荒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老子》
这是哪一个世纪的故城
仰望苍穹常常都是那种灰蓝的伤感
从过去,到现在,至永远... (我的旧作)
四月的生活突然停滞,就象电影放到一半戛然而止。
观影的人群有些骚动,有人议论,有人起哄,也有的匆匆离去。
大多数依然坐着等,总会给个说法出个结果,着急反正没用,就和别人一起等吧。
北京春季一般短暂,这个春天出奇漫长,沙尘暴没有来,天气不冷不热,雨水不多不少。
本该最活跃的季节,活跃的却是“非典”病毒,
一日之内倒下百口,总有几位一去难回,可能就出自我们身旁。
回想此前冷眼旁观的伊拉克战火,眼下“死伤”不再是个抽象的概念。
对死亡的恐惧来自生命本能,虽然人人早晚都会死。
曾与同学聊过:染病的机率不会比买彩票中大奖或者出门被车撞高多少。
但面对可控、可知的风险,难免越发小心翼翼,转眼之间星散分离。
跟多数人一样也把自己关在家里,常常下午四点,盯着电视直播,顺手摸摸额头。
疫情稍稍缓解,心渐渐落回肚里。自觉不算胆小,也懒得戴口罩,隔几天出趟门骑车逛逛,
小店里挑三五本书、淘十几张碟,或带一条香烟、半斤茶叶。
光天化日之下,空旷的街市变得陌生。
一边暗笑着那些抢购食盐面粉的俗众,一边塌实地躺在自己几千册藏书之间,
抽一本加缪的《局外人.鼠疫》(90年漓江版),放了十年都没读完,眼下的时机难说不是天意。
《鼠疫》开头一句:
“用另一种囚禁生活来描绘某一种囚禁生活,用虚构的故事来陈述真事,两者都可取。
----丹尼尔.笛福”,这是引自《鲁滨孙漂流记》?
读书累了看看电影,攒了很久的侯麦,十几部连着三天细细品味。
无聊的生活、暧昧的游移,城市里典型性的现代个体。
人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遍寻意义而不得,索性沉迷荒谬的情绪。
也能感觉,侯麦的电影手段舒服之极,但要看出门道还不容易。
有得是时间,也许再看看塔尔可夫斯基,还有安冬尼奥尼,
重读一遍《史记》或者《鲁迅全集》。
“非典”病毒不只带来焦虑与恐惧,至少给你一个理由,安静地隐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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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五、《悲情城市》,悲情中国
九十年代初,北展影院第一次看《悲情城市》,后来家庭录象带、VCD刻录盘也记不清看过几遍。昨天买回音画清晰的DVD版,连夜又看。说实话,没有哪一部中国电影让我如此百看不厌。
节制内敛又深情动人,大气磅礴又细腻沉静,电影的内容和形式完美地融合一致。《悲情城市》通片充溢着一种台湾人的高贵和尊严。我心目中的台湾人当然就是中国人,所以影片才令我如此的心恸。我相信就是侯孝贤也再拍不出这样高度的作品了,即使他现在电影语言的表达功力更加完满。
作为一部史诗,《悲情城市》自有丰富的故事脉络、人物关系和时代背景。侯孝贤通过画面、声音空间的细腻表现与连接,不仅叙事清晰有条不紊,甚至闲笔有暇,抒写起德国民歌、少女樱花、地方戏曲的意韵文化,不能不令人叹服。
很多重复使用的画面空间,大如阴云笼罩的远景河山,小如医院门廊、家庭饭桌都调度精彩。就是人物所操的不同语种或方言,也成为传达台湾复杂历史现实的重要元素。
虽然侯孝贤的镜头语言追求静观、节制,没有推拉特写这类比较主观的煽情手段,但依靠声音中日记书信的画外旁白、激荡庄严的电影音乐,不断将情感随情节演进推向高潮。
据说梁朝伟不会台湾方言文清才变聋哑,这却使他的演技在群星闪耀中更加夺目。同样,因交流需要片中常常出现的黑底字幕,不仅调节了整部影片的内在节奏,从容有度,其简洁而富于穿透力的文字,就象片中那些“二.二八”烈士的遗言,也增强了音画之外的内涵。
我认为,中国人的思想观念和艺术表达,相比西方,对历史和传统的依赖性更强。所以割断历史或者设置某种禁区,对创作都会造成极大伤害,不仅无效还可能适得其反。
台湾的百年悲情,在一九八九年,终于通过侯孝贤导演的电影《悲情城市》深沉地抒发,然而这悲情,只是整个中华民族百多年来历史伤痛的一部分。相信有一天,整个中国的悲情,我们都能够在银幕上看到完整、真实、自由的呈现。